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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刺史府。

    彭博眼見那位高大如山的“侍衛(wèi)”不在,少不得問上一嘴,田茂淺笑著道他有些水土不服,這兩日身上不大舒坦,故而并未隨侍。

    “原是如此�!迸聿└α诵�,又問她:“指揮使查了這好些日子,各縣也都去了,可有查出不妥之處?”

    “彭刺史將明州治理得甚好,不獨鹽稅無差,各處曬鹽場打理得亦是井井有條,實無錯處可挑,想是戶部看岔了眼,某回去必當如實稟告圣人,彭刺史治鹽之嚴謹。”

    田茂含笑說完,垂首飲一口茶潤喉,擰眉沉吟數(shù)息后,復又開口回答道:“明州市舶司乃是我朝武帝時所設,歷經(jīng)百年不衰,每日往來貿(mào)易船只之多,足可填滿整個港口,不知刺史可否做個中間人,帶我等小輩前去觀摩一番,開開眼界?”

    周節(jié)使所言果真不假,他此行巡鹽是障眼法,查市舶司才是真。好在節(jié)使有先見之明,市舶司內(nèi)存放的賬冊都是精心平過帳的,管他從前查獲多少賬,必定瞧不出半點破綻。

    彭博滿是橫肉的臉上不見半分驚慌之色,兩眼笑成一條縫隙,“指揮使言重,明州市舶司相比泉州等地并無過人之處,皆是仰仗朝廷扶持方得以保全,豈敢擔得觀摩二字。不知指揮使欲要何時前往?”

    田茂心說糟糕,方才忘了問殿下什么時辰,可事到如今,總不好把問題拋回給對方,只得自行挑了個相對適當?shù)臅r間,“巳正�!�

    彭博好笑應下,恭維他一陣,聽他說要走,滿臉堆笑地將人送至府外,待馬車走遠,面上的消息立時消散不見,命心腹去市舶使賈賢府上傳話。

    田茂馬不停蹄地回去后,顧不上用晚膳,立馬跑去陸鎮(zhèn)面前稟告差事辦的如何了。

    他來時,陸鎮(zhèn)正把玩著一方錦帕,是素白色的,因隔了些距離,只能隱約看見上頭好似繡著什么圓圓的東西,像是三顆白白的浮元子;他想再看清些,陸鎮(zhèn)卻在這時候?qū)氊愃频膶⑵涫栈匦渥永�,欲蓋彌彰般地輕咳一聲,一本正經(jīng)地問:“事情可已辦妥?”

    田茂行過禮后,點頭答話,“辦妥了,定在明日巳時。”

    陸鎮(zhèn)提起茶壺自行續(xù)上一盞茶,執(zhí)起茶盞送到唇邊,徐徐開口:“可用過晚膳了?”

    晚膳。殿下竟會關心他用沒用膳,田茂頓感受寵若驚,心說還是頭一回見到會關心人的太子殿下,怔了一會兒后方搖搖頭,如實回答:“還不曾用過�!�

    “哦。”陸鎮(zhèn)低低應了一聲,原形畢露,“孤已先行用過,你可退下了�!�

    田茂又是一陣發(fā)楞,意識到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尷尬地道句“卑下告退”,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自去廚房找吃的。

    他走后,陸鎮(zhèn)重又取出那方手帕,握在手里細細摩挲,幻想著撫她唇和手時的觸感。

    陸鎮(zhèn)鮮少晚起,睡至卯正,兀自提了劍,在庭中練劍,他嫌那劍比不得他擱在東宮的玄鐵劍重,練上兩刻鐘便沒了興致,改為打拳。

    此時雖是春日,清晨的風尚還有些微微的涼意,陸鎮(zhèn)因使了不少力道,出了一身的汗,那些豆大的汗珠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往下墜,洇濕褲子,索性去浴房里沖個涼,換上干凈的衣物后出來。

    田茂在屋里等了他一刻鐘不止,同為男郎,他豈不知晨起時一同醒來的還有什么;殿下約莫也是為著泄火,這才練了那好些時候的刀劍和拳腳功夫。

    這么多天沒有女郎近身,殿下不憋得慌才有鬼了。他與殿下不一樣,他在成婚前也是走馬章臺過的,后來成了婚,家中有一賢妻和兩美妾,是以于那廂事上,他經(jīng)歷的多了,現(xiàn)下到了不惑之年,自然收心不少;只是殿下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卻不知如何忍得過。

    田茂胡思亂想著,盤算是否要從教坊司里給殿下尋一個尚還是完璧的清客來消消火,陸鎮(zhèn)那廂已在小廝的通傳聲中邁進屋中。

    他雖年長殿下十多歲,可那樣的話,他一個大他一輩的下屬不好貿(mào)然開口,只能旁敲側(cè)擊地問他這段日子睡得可好。

    陸鎮(zhèn)僅僅道出“尚可”二字。

    田茂絞盡腦汁,又想出另外的說詞:“那,殿下就沒有夢到些什么?”

    隨著田茂話音的落下,夢中人的容顏逐漸浮現(xiàn)在眼前。陸鎮(zhèn)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后便反應過來他有此問,意欲何為。

    陸鎮(zhèn)并不遮掩他在想長安城中的那位女郎的事實,冷聲提醒他道:“孤想要的不是此間的女人,田指揮無需費這個心思。”

    殿下只是不想此間的,不是不想。聯(lián)想到那日在彭博府上殿下的表現(xiàn),田茂倒真的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樣的女郎,竟能讓殿下對明州城中諸多的貌美女郎都毫不動心。

    田茂想得入神之際,已有婢女提了食盒進屋里布膳。

    巳時未至,彭博前來接人,田茂往市舶司走了一遭,所見的賬冊確無任何端倪。

    出來之時,時辰尚早,彭博堅持要送他回府,田茂沒有拒絕,狀似隨口留他去府里吃茶,此舉可謂正中彭博下懷,自然不會拒絕。

    彭博走后,田茂方去尋陸鎮(zhèn)復命,將今日在市舶司的見聞說與陸鎮(zhèn)聽。

    陸鎮(zhèn)久久未發(fā)一言,等開口時,唯有淡淡的一句:“安養(yǎng)庫那邊,這兩日便可動手。”

    烏金西沉,月出滄海,窗外的天光漸漸黯淡下來,星河點綴著漆黑天幕。

    安養(yǎng)庫內(nèi),一道高昂的男聲打破寂靜的夜,幾乎所有的兵力都在頃刻間趕往一處,唯有三樓的那間暗室門前的兩個護衛(wèi)紋絲不動。

    田茂攜謝煜打頭陣,僅僅數(shù)個回合后便放倒兩人,破門而入,命其余人等守在樓梯口。

    怕燭火引來人,只能用火折子抹黑搜尋賬本,幸而他們干這行的尋找賬冊的經(jīng)驗十分充足,趕在下面亂糟糟的人前返回前,順利拿到了幾本最有可能是賬本的冊子出來。

    等到賈賢和彭博匆匆趕來時,庫房中尚還有人正在點錢數(shù),賈賢忙問:“出了何事?”

    為首的護衛(wèi)道:“稟明公,兩刻鐘前,巡夜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兩個潛入庫房的黑衣強人,下走帶人趕來時,他們的同伙放倒了幾個守門的弟兄,還弄滅了各處檐下的燈籠,致使整個院子漆黑一片,獨有去點亮火把照明,等有光時,那伙強人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用蠢材!”賈賢登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氣得臉色鐵青,質(zhì)問他道:“只怕他們并非是為著銀錢而來,主屋三樓那邊可有人去支援?”

    那護衛(wèi)這時才清醒過來,驚覺他們可能是中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暗室內(nèi)的東西比庫房的銀錢更為重要,那是連節(jié)度使每回過來都會耳提面命的,他怎的就給忘了!都怪他眼皮淺,一心只知銀錢珍貴,那樣的情況下,竟將暗室里也有東西忘得一干二凈。

    眼下再說什么都晚了,趕緊過去查看才最緊要。那護衛(wèi)請罪過后,忙不迭領人朝暗室趕去。

    當三樓的景象映入眼簾,賈賢和彭博二人如遭雷擊,險些兩腿一軟,當場昏死過去。

    城西的一處客舍內(nèi),陸鎮(zhèn)退下夜行衣,認真翻看每一本冊子,再翻到第四本時,喜上眉梢,“速速謄抄一份,由謝煜帶原冊領二十精銳墜繩出城,走杭州乘船先行返回長安上呈圣人;孤即刻書信一封,蓋私印,登船前務必盡早交到淮南節(jié)度使沈潭手中�!�

    謝煜不過二十又二的年紀,還是頭一回接下這樣的重任,除倍感榮幸外,亦覺身挑重擔,憂喜交加地屈膝領命。

    長安。

    沈沅槿步入一間口碑頗好的牙行,詢問辦理“黑戶”之事。

    第50章

    今夜,孤怕是不能放你回去了

    沈沅槿著一襲緋色華服,

    束高髻,簪步搖,雖以帷帽遮面,

    卻難掩通身的清貴氣質(zhì);那牙婆是人精一般的存在,一眼便瞧出她必是不缺銀錢使的主兒,當即滿臉堆笑地請人去安靜的雅間里說話。

    “不知女郎親自前來,所為何事?”牙婆將人讓到圈椅上坐定了,

    開門見山地問。

    沈沅槿也不與那牙婆拐彎抹角,直截了當?shù)氐莱鲂闹兴耄骸版k一張假戶籍,可有法子辦成?”

    趙國對于戶籍的管理十分嚴格,

    又豈是那樣容易造假的;且長安城乃是天子腳下,

    自然管得更嚴,

    幾乎每年都會查出一批無戶籍或是使用了假戶籍落腳的人。

    牙婆想到此處,不免面露難色,顧左右而言他,

    擰眉問:“娘子不是長安人氏?”

    沈沅槿在長安住了數(shù)年,然而說話時的腔調(diào)還是保留了一些汴州的特點,那牙婆乃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

    即便沈沅槿說得是字正腔圓的京中官話,她仍是能聽出沈沅槿并非長安人氏。

    “妾的確不是在京中長大�!鄙蜚溟却蠓匠姓J。

    牙婆聞聽此言,幾乎都要肯定她是欲要辦一張長安的戶籍,

    就在牙婆欲要張口拒絕時,又聽沈沅槿道:“不過妾此番前來,并非是為著辦長安的戶籍,而是想要辦別處的�!�

    只要不是長安戶籍都還好說。牙婆觀她發(fā)上步搖是用赤金制成的,

    就連其上的流蘇都是用得珍珠和寶石,即便不是京中人氏,

    想來也是出自遷居長安的富賈之家,因問道:“不知娘子口中的別處是...?”

    沈沅槿從容不迫地道:“不消何處,橫豎只要離長安遠些即可�!�

    牙婆眸光微沉,思量片刻,隨即緩緩張口:“若是要揚州等地的,自然會貴些;尋常的縣城,價錢要略低些。我只怕娘子覺得為難,并不敢直接報價�!�

    沈沅槿看向牙婆,“老媼但說無妨�!�

    她的話音才剛落下,牙婆又是一陣沉默,半晌后朝她伸出八根手指頭,輕輕道出“揚州”二字。

    沈沅槿不難料想到,那必定不會是八貫錢,“八十貫?”

    牙婆聞言,當即點了點頭。

    “那各州下轄的縣呢?”沈沅槿追問道。

    牙婆減去一根手指。

    一張州里的戶籍便要八十貫錢,足夠長安周邊的五口之家生活四年,的確不是個小數(shù)目。若是她這會子還身在汴州的沈府,怕是連八貫錢都拿不出。

    “妾知了,勞煩您耽擱事與我說這好一陣子話,若有需要,我會再來�!鄙蜚溟茸藻X袋中抓一把銅錢擱在桌上,莞爾一笑道:“這些錢就當是我請您吃茶的錢了�!�

    沈沅槿說完,起身與那牙婆屈膝施一禮,轉(zhuǎn)身離開。

    錢袋里還有半袋銅錢未用完,沈沅槿留好雇車回去的錢,往集市上去買旁的東西。

    當日歸至家中,天邊的烏金已有西沉之意;正房內(nèi),辭楹執(zhí)起茶壺,倒一盞熱茶端給沈沅槿解渴,而后又將三本賬冊遞給她,“這是賬房的柳五娘才剛送來的,偏巧那時候娘子不在屋里,我便先收下了�!�

    沈沅槿嗯一聲,抬手接了過來

    ,隨意翻開幾頁,發(fā)現(xiàn)每一頁的右下角都有批注,或注明無誤,或?qū)懨骱翁幱姓`,可謂細致入微。

    “她可有說什么?”沈沅槿一面問,一面走到書案前,拿起算盤開始逐頁核對。

    辭楹跟隨她走到書案前,靜立在她身邊看她撥動串珠,答話道:“五娘說,這月入賬的錢是上月的兩倍不止,大抵都是多在娘子新推出的那幾款春裙上�!�

    說起今年的新款,沈沅槿便又想起新收的學徒劉蕓和高怡蕙來,好奇她們裁剪學習得怎么樣了,于是又問:“明日隨我去東市的鋪子一趟可好?”

    辭楹素來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今日沈沅槿外出沒有帶她,她這會兒心里和身上正不舒坦呢,聽沈沅槿相邀,當即喜上眉梢,點頭應下。

    這一日,除開用晚膳外,沈沅槿的左手幾乎就沒怎么離開過算盤,至月上中天,她還未算完,忽覺腹下一陣隱隱的抽痛,不大舒服,不得不暫且擱下帳冊,去衣柜里尋來月事帶,匆匆去更衣室里換上。

    沈沅槿自更衣室內(nèi)出來,自個兒舀水凈了手,又往廚房里去尋熱水泡干姜砂糖水。

    那干姜砂糖水實際上有無用處暫且不論但因喝下去后胃里暖暖的,身上也能暖和些,是以每次的頭一天,沈沅槿都會喝上一碗。

    她這廂端碗進屋,姜味飄到辭楹鼻息里,辭楹知她是來月事了,連忙起身,進前端過沈沅槿手里的碗,另只手牽住她往羅漢床上坐好,溫聲細語地道:“我去取個湯媼給娘子暖暖肚子�!�

    辭楹說完話,抬腿奔出門去,在水房里往湯媼里灌了好些燒滾的沸水進去,擰好蓋子,再用布仔細包好,提回屋里,送到沈沅槿的手上。

    “謝謝你,辭楹�!鄙蜚溟攘晳T了與人道謝,即便她與辭楹很是親密,每每還是會同她道聲謝。

    辭楹抿唇一笑,學著她曾說過的話嗔她,“什么謝不謝的,怎的這般客氣起來�!�

    沈沅槿見狀,便也順著辭楹的話言笑起來:“這原是我從前說慣了,并非有意要與你生分,難為你大人有大量了�!�

    二人說著話,辭楹想起她方才說明日要去東市的鋪子里瞧瞧,偏她的月事就在這時候來了,免不了要推上一日兩日的。

    辭楹將那只盛著砂糖水的碗往沈沅槿跟前推了推,示意她趁熱喝下,“娘子且好生養(yǎng)著,莫要太過操勞,這賬本和鋪子,過兩日再看也是一樣的�!�

    沈沅槿重又端起碗,笑著道了句“好”,垂首去飲碗里的姜糖水。

    窗外夜色漸深,沈沅槿洗漱一番,用沒熱水泡腳,抱著溫暖的燙媼躺進被窩里睡下。

    時值三月一日,正是陽春時節(jié),天已不算冷了,沈沅槿因胃寒,又是小日子,少不得蓋得厚實些,不消半個時辰便悶出一身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的細汗來。

    小腹里像是有一柄小刀在緩慢攪動,沈沅槿睡得不甚安穩(wěn),總是醒一會兒睡一會兒,挨到子時過后,那痛感減退,方覺好睡了些。

    明州。

    一座四進的宅院內(nèi),十數(shù)名黑衣死士施展輕功,躍過高墻。

    矮榻上,陸鎮(zhèn)蜷身屈膝而臥,睡眠極淺。

    晚風吹在隔扇上,發(fā)出細碎聲響,某一瞬,窗臺被人撬開,一道精瘦高挑的身影潛入其內(nèi),哐一聲,短刀應聲出鞘,朝著床上拱起的位置狠刺過去。

    阻力太輕,刺進去的太過容易,蒙著面的黑衣死士頓時覺出不對,急忙伸手掀開被子,定睛一瞧,床上躺著的哪里是什么活人,分明是具干草制成的假人。

    黑衣死士心下一緊,急急回身,在陸鎮(zhèn)執(zhí)劍刺來的前一刻,提刀奮力去擋。

    刀劍相撞的鏗鏘聲當即迸發(fā)出來,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洪亮。

    那死士雖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終究不敵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人無數(shù)的陸鎮(zhèn),臂力更無法與陸鎮(zhèn)相提比論,不出十招便已處在下風。

    田茂那處也遇到了相似的情況,正和另一名黑衣死士廝殺在一處。

    正房外,陸鎮(zhèn)的侍衛(wèi)和兩殿司的人相繼趕來,兩波人兵戎相見,打斗聲此起彼伏。

    陸鎮(zhèn)無心戀戰(zhàn),故意賣對方一個破綻,趁他聚力下狠手揮來一刀時,雙手持劍護在身前,施展內(nèi)力,用了七分的力道生生劈斷死士手里的刀,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將人重重一腳踹飛出去。

    那些死士顯是沖著陸鎮(zhèn)和田茂而來,陸鎮(zhèn)還未及上前補刀,又有兩人沖他而來。

    陸鎮(zhèn)面上不見半分慌亂,三兩個箭步上前,對著地上的死士一劍封喉,再以迅雷之勢回身,以那帶血的長劍穩(wěn)穩(wěn)抵擋住身后襲來的兩個死士。

    “殿下!”陸鎮(zhèn)的暗衛(wèi)在這時林寂拼殺進來,欲來助他。

    陸鎮(zhèn)眼尾的余光瞥見他的身影,啟唇揚聲道:“區(qū)區(qū)兩人,孤應付得來,速去田指揮使處相助。”

    林寂登時道聲是,還未退出門去,忽聽里間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頃刻間又有什么東西落到地上,鮮血噴涌而出。

    一番廝殺下來,陸鎮(zhèn)的劍上和衣上皆沾了不少殷紅的血,另一人眼看昔日的同伴痛失一臂,怒意蓋過了陸鎮(zhèn)帶給他的驚嚇和震懾,連著數(shù)刀刺向陸鎮(zhèn)。

    失了右臂的死士趁他二人顫斗之際,忍著劇痛去拿落在地上的武器,陸鎮(zhèn)余光瞥見,一個閃身上前,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心臟,一擊斃命。

    陸鎮(zhèn)接連斬殺兩人,非但不覺半分疲累,反漸漸找到些戰(zhàn)場上的狀態(tài),像是殺紅了眼,精神飽滿地主動迎上僅存的那一人揮來的殺招,輕松抵擋,僅在數(shù)十息后,將其斬于劍下。

    主屋外,田茂和林寂等人正與那些黑衣死士拼殺,陸鎮(zhèn)滿身殺氣地從屋內(nèi)沖將出來,提劍直取緊盯田茂不放的死士而去,三兩下逼得人左右躲閃,刀法漸亂。

    房屋四下皆于天黑前用水澆濕,自然難以點燃,加之陸鎮(zhèn)早料到周瞻等人會派人行刺,侍衛(wèi)們潛藏在各處,皆穿了厚重的護甲,那些死士眼見點不著火,一時心急,難免弄出旁的動靜,侍衛(wèi)們便聞聲沓來。

    短短半刻鐘后,黑衣死士幾乎盡數(shù)倒地。

    陸鎮(zhèn)迅如雷電地挑開林寂的劍,留下了最后一人的性命,板著臉沉聲吩咐道:“堵住他的嘴�!�

    田茂在兩殿司當差多年,平素里探查隱秘之事時見多了意欲咬舌自盡的人,是以趕在陸鎮(zhèn)吩咐前,他便已經(jīng)從撩起衣袍撕下一角,將那團衣料在死士的口中塞了個嚴實。

    翌日,田茂遇刺重傷之事傳至府外。

    彭博、賈賢和李監(jiān)軍等一眾明州的官員前來探望,觀他面色蒼白,腰上和臂上都纏著帶血的紗布,好言留他在明州養(yǎng)病幾日。

    田茂假意聽從,彭博那廂又以保護他的安全為由,欲留明州城中的士兵守在府外,圍在他身邊猶如眾星拱月的明州官員們紛紛應聲附和,大有以為你好的借口變相逼迫田茂答應之勢。

    名為護衛(wèi),實為軟禁。田茂又豈不知彭博等人打得是什么算盤,撫著心口就要拒絕,然而他的話還未出口,就被一小廝打斷,“稟指揮使,幾位明公,淮南節(jié)度使沈公到�!�

    沈潭年方三十,當年老節(jié)度使故去,他能順利繼任,陸鎮(zhèn)父子出力不少,沈潭感念恩德,素來衷心于他父子,去歲陸淵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起兵,沈潭是頭一個響應的,且不遠千里送去糧食補給。

    屋外傳來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響,眾人循聲看去,沈潭邁著沉穩(wěn)的四方步進門,環(huán)顧四下,只見明州官員俱在,獨不見陸鎮(zhèn),擰眉問道:“某聽聞太子殿下微服造訪明州,特來拜見護衛(wèi)。不知殿下何在?”

    “沈節(jié)使,孤在此�!币坏佬酆穸执判缘哪新晜魅氡娙硕校瑹o需動怒,便能威嚴自顯。

    陸鎮(zhèn)已然褪下侍衛(wèi)所著的衣衫,著一襲玄色的翻領長袍,以鑲嵌珠玉的赤金冠束發(fā),腰懸玉契和金魚符,通身的威儀和貴氣。

    那日在彭博府上偽裝所繪的粗眉、烏紫唇和黑黃臉亦被洗去,露出原本是麥色皮膚、五官硬朗的一張臉,但見其上生著劍眉星目,高挺鼻梁,淺緋薄唇,端的是豐神俊朗,龍章鳳質(zhì)。

    在場之人,除田茂和彭博等人毫不意外,其余人等皆是驚愕地看向門框處的來人,心思各異。

    李長史曾在京中為官,對陸鎮(zhèn)腰上象征太子身份的玉契最為熟悉,他最先反應過來,忙不迭跪地下拜,引得眾人也跟著下跪,異口同聲地道:“卑下見過太子殿下,沈節(jié)度使,殿下萬福,沈節(jié)度使萬福�!�

    陸鎮(zhèn)不緊不慢地讓眾人起身,而后邁開大步徑直走向羅漢床邊,彎膝坐下,雙眸直勾勾地落于站在一處的彭博和賈賢身上。

    “昨夜有二十余人行刺,田指揮使身負重傷,孤的侍衛(wèi)和兩殿司的人中亦不乏負傷者,孤特意留下一活口,從他嘴里問出了背后指使之人,乃是明州主政的彭博和市舶司使賈賢,此乃他的認罪文書,畫了押的�!�

    此間除陸鎮(zhèn)外,權位和官職最大的便是沈潭,彭博和賈賢雖著急,到底在明州從政多年,仍是極力保持著鎮(zhèn)靜,只能像眾人一樣靜觀沈潭雙手自陸鎮(zhèn)手里接過那文書,仔細閱覽過后,越過他二人,送給李長史。

    李長史亦是市舶稅的受益者,多年來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不曾上報朝廷,卻從未想過做出冒犯天家的事,更遑論行刺于太子,那可是要掉腦袋的重罪,他不過貪財了些,還不至于為了掩蓋貪墨的罪行如此瘋魔。

    他二人竟膽大妄為但行刺太子和朝廷命官。李監(jiān)軍看著那白紙黑字,鮮紅的手印,登時驚出一身的冷汗,萬望此事千萬莫要牽連到他身上才是。

    一邊的李長史則是佯裝鎮(zhèn)定地將文書傳給身側(cè)的人,心里開始默念起各路神佛來,期盼他們能保佑他。

    半刻鐘后,文書重又回到沈潭手中。

    沈潭眼神討過陸鎮(zhèn)示下好,朝著彭博和賈賢冷冷發(fā)問:“二位明公還有何話要說?”

    賈賢那廂倒還算相對冷靜,彭博則是跪倒在地,顫巍巍地為自己和賈賢辯解,“殿下明鑒,卑下焉能驅(qū)使死士,定時那人死到臨頭,胡亂攀咬于卑下和市舶使�!�

    “死士?”陸鎮(zhèn)冷笑一聲,沉著聲調(diào)發(fā)問:“彭刺史如何知道那些人是死士?這兩個字,孤可是一字未提�!�

    彭博頓感說錯了話,不禁心下大駭,立時驚懼得出了一頭的細汗,強行替自己描補,解釋方才的話:“卑下,卑下只是猜測,殿下的侍衛(wèi)和兩殿司的人皆是千挑萬選,尋常刺客又豈能近得殿下和指揮使的身�!�

    “孤未想到,彭刺史不但極會逢迎,竟還如此能言善辯,這樁事你不認,那這賬冊上的數(shù)目,你與市舶使應還認得一些吧�!�

    陸鎮(zhèn)說完,偏頭遞給身側(cè)侍從一個眼色,不多時便有人手拿賬冊踱步進來,朗聲念起賬目上的數(shù)字。

    在場的明州官員大多都變了臉色,轉(zhuǎn)運使和司馬在那話音落下之際,便又雙膝跪地,直言他二人早已發(fā)覺彭博和賈賢互相勾結(jié),侵吞市舶稅,暗自提高舶來品抽分比例做假賬,乃是迫于彭賈的淫威方一直隱忍不發(fā),又言彭賈在私下里與節(jié)度使周瞻來往頗為密切,此事約莫也離不開周節(jié)度的授意和支持。

    明州官員嘩然,那等與彭賈二人有所牽連的心內(nèi)懼怕不已,而那遭受打壓,取來與賈賢二人不合的則是暗暗得意,保持中立的則希望自己不要被此事牽連上一星半點。

    “圣人命孤微服查訪明州市舶稅一事,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孤自有權處置�!标戞�(zhèn)幽深的目光自彭博和賈賢身上淡淡掃過,忽地揚起聲調(diào):“來人,速將彭博和賈賢拿下!”

    如今沈潭領兵前來,他手下的明州兵自是不敵淮南軍。彭博只得認命,由人扣押。

    陸鎮(zhèn)暫領淮南軍將刺史府和市舶司團團圍住,待查明彭賈二人與周瞻勾結(jié)的罪證后,重又前往越州。

    他與沈潭方至節(jié)度使府外,就聽府內(nèi)哭聲一片,周瞻竟于今晨被府上婢女發(fā)現(xiàn)死于內(nèi)室,書案上留有遺書,乃是畏罪自盡。

    明州城中設有周瞻的眼線,他必是知道自己此番逃不過了,故此選擇自行了斷。

    陸鎮(zhèn)神情微凝,并不認為周瞻會服毒自盡,全然是為著逃避罪責,大抵是還有旁的人希望他去死。

    依大趙律,謀反者抄家,處斬刑,父、十五歲上親子處絞刑,不滿十五者,流放崖州。周瞻的耶娘俱早亡,幼子年方十三,一但謀反罪定,長子和次子必將殞命,或許是為了這根獨苗,他才會甘愿一人赴死。

    陸鎮(zhèn)上前看過周瞻的尸身,親眼確認他已斷氣,田茂匆匆從王監(jiān)軍那處過來,道是王監(jiān)軍昨夜自縊而亡,人早涼透了。

    監(jiān)軍原是為著制衡和監(jiān)督節(jié)度使所設,乃是由朝廷派出,周瞻既能讓王監(jiān)軍為他所用,想來那背后支持周瞻之人,絕非朝中閑人,必定身居高位。

    節(jié)度使周瞻與王監(jiān)軍俱死,一時半會兒間,怕是難以挖出那幕后之人。

    陸鎮(zhèn)在越州逗留三日,處理好相關事宜,押送彭博和賈賢等涉案人前往杭州登船之日,謝煜已帶著原賬冊返回長安,上呈至御前。

    私自屯兵無疑會觸犯帝王的忌諱,陸淵雖廣施仁政,卻非良善之輩,豈能容忍,當即宣御史臺、刑部和大理寺重臣前往紫宸殿覲見,共商此事。

    十日后,船只在潼關的渡口靠岸,又兩日,車馬抵達長安。

    陸鎮(zhèn)先往紫宸殿討陸淵口諭,后親自將彭博等人送至大理獄,探過大理寺卿的口風和圣人對此案的態(tài)度,出了大理寺,按轡上馬,并未返回東宮,而是望別院的方向而去。

    別院內(nèi),姜川清閑了多日,常往自家跑,今日晌午自家中返回后,因昨夜照顧家里女娃受了些累,這會子正優(yōu)哉游哉地窩在藤椅上吹風睡覺,還未瞇著,就見一小廝小跑著進來,傳話道:“殿下回來了!”

    姜川耳聽得此言,險些以為自己是在睡夢中,忙抬手掐自己的手背一把,感覺到痛意后,方能確認這不是夢。

    “速速命人備熱水,殿下必定是回來沐浴的�!苯ㄟ@會子也不知自己如何就想到了沐浴這廂事上,莫名吩咐出這樣一句話。

    那兩個小廝著急忙慌地喚來兩個婢女去燒熱水。幸而那缸里的水都是昨天才打來的,尚還余下很多,無需現(xiàn)去另打。

    姜川打發(fā)人去烹陸鎮(zhèn)素日里常飲的顧渚紫筍,又叫去房里準備殿下穿的里衣和常服。

    院里眾人忙作一團,陸鎮(zhèn)已信步行至院外,跨過院門,姜川忙不迭奔上前,滿臉堆笑:“奴恭賀殿下平安歸來,殿下一路辛苦了�!�

    陸鎮(zhèn)僅僅瞥他一眼,便叫備水。

    姜川恭敬答話:“奴不知殿下今日前來,并未事先備好熱水。水還在爐上燒著,約莫還要一會子�!�

    “無需熱水�!标戞�(zhèn)大半日都在東奔西跑,忙碌多時,出了一身的汗,且他急于去見心上思念多日的女郎,哪里還有閑心等爐上的水燒沸,“也不必倒在浴桶里,裝上兩大桶涼的送去浴房就好�!�

    姜川聽陸鎮(zhèn)說起過他在軍中的事,便是大冷的天也能用冷水洗漱沖澡,時值陽春三月,又是下晌,太陽大,約莫無甚大的妨礙。

    爐上的四壺水才燒了半熱,姜川先打進桶里,空出的再用涼水填滿,與小廝一道提進浴房,擱在屏風后。

    陸鎮(zhèn)叫姜川在浴房外守著,兀自脫衣,舀水,洗發(fā),擦澡豆,再用水洗凈,洗到某一處時,忍不住放縱數(shù)十息,緩緩閉了眼,滿腦子里能想到的獨有一人。

    若非怕她嫌他,當真不想巴巴跑來這里沐浴。陸鎮(zhèn)并未過分沉溺于快意里,克制著自那欲中剝離出來,再用巾子裹住滴水的發(fā),擦干身上水漬,三兩下穿好里衣,披了外袍自浴房而出。

    彼時,姜川就勤勤懇懇地守在門外,好容易陸鎮(zhèn)出來,十分周到地將那盛有巾帕的托盤呈至陸鎮(zhèn)跟前。

    陸鎮(zhèn)將其取來,換下那條早已被濕透的巾子,自行擦發(fā)。

    些許零落的水珠順著脖頸沒入衣襟底下,微微的癢,像極了某些時刻沾濕胸膛的汗珠。陸鎮(zhèn)坐在床邊,曬著午后的暖陽,足足用了三條巾子放勉強擦到半干。

    姜川雙手奉茶給他,偷摸打量他,壓低聲試探性地問:“殿下今夜可要宿在別院?”

    陸鎮(zhèn)接茶的動作隨之一頓,沉默良久后,到底還是接了那盞茶過來,面上氣定神閑地道:“孤待會要外去一趟,讓人將屋里布置得好看些,再帶她們離遠些�!�

    布置得好看些,如何才算好看?

    姜川還是頭一回聽他提這樣的要求,不禁泛起難來。偏陸鎮(zhèn)從來都是不容人拒絕和質(zhì)疑的主兒,姜川便是心有疑惑,這會子在他面前也不得不點頭應下。

    陸鎮(zhèn)用了極大的耐心等待頭發(fā)在太陽底下晾干,待姜川尋來婢女替他束好發(fā)后,天邊的火珠已有西斜之意。

    府門外,小廝自馬廄中牽了高頭大馬出來,陸鎮(zhèn)躍上馬背,疾馳至常樂坊,拐進巷子。

    頭一回,陸鎮(zhèn)出現(xiàn)在沈沅槿的宅院前,沒有選擇翻墻,而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叩響了院門。

    隔門問話的人是趙伍。

    陸鎮(zhèn)極力克制住破門而入的沖動,道出的話語里是藏不住的霸道和偏執(zhí),“進去告訴沈娘子,要么她自己出來,要么某闖進去�!�

    他說話時的氣勢太足,趙伍不由自主地被他震懾住,透過門縫偷偷看他,登時想起那日夜里被他打昏的情狀,嚇得心神俱顫,忙去正房門外回明了他的話。

    他竟回來了。沈沅槿驚訝之余,亦有幾分慌亂和煩憂,為免他來此間發(fā)瘋,只得緩緩起身,忐忑不安地朝屋外走。

    “娘子。”辭楹憂心忡忡地喚她一聲。

    沈沅槿腳步微頓,回首看她,悉心囑咐:“無妨,他為著的無非那事,若我外出,今夜不必等我回來�!�

    辭楹無奈點頭,放下手里針線,下塌穿鞋,送她出門。

    短短小半刻鐘,陸鎮(zhèn)卻覺得仿佛有數(shù)個時辰那樣長,每一分每一秒都足夠他煎熬,他亦不知自己哪來那樣多的耐心,竟能老老實實地等她慢吞吞地從門后出來。

    沈沅槿顫巍巍地推開門,在見到陸鎮(zhèn)的那一瞬,忍著對他的懼意和厭惡,囁嚅著翕張唇瓣:“殿...”

    下一個字還未成調(diào),陸鎮(zhèn)便已傾身朝她揮出結(jié)實強壯的長臂,勾住她的腰肢,稍稍用些蠻力,輕而易舉地將她整個人帶到馬背上。

    臉部朝下地橫在馬背上,著實不大舒服,沈沅槿氣得狠了,剛要開口罵他發(fā)瘋,又覺身下一空,還不待她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陸鎮(zhèn)便已助著她調(diào)整好姿勢,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背上。

    “孤想你了�!标戞�(zhèn)寬厚的胸膛緊緊貼住沈沅槿的后背,兩手圈住她的腰肢握起韁繩,“很想很想�!�

    沈沅槿感覺到他的下巴又湊近了些,溫熱的唇幾乎貼到她的耳上,極盡曖昧的一句話砸進她的耳里:“今夜,孤怕是不能放你回去了。”

    第51章

    你的男人只能是孤

    他的氣息太過灼,

    撲在沈沅槿粉白的耳垂上,只覺又癢又熱,不多時就燒紅了整只耳朵;沈沅槿清楚地知曉他口中的不放她回去意味著著什么,

    一顆心便也跟著高高懸起,抿唇不發(fā)一言。

    陸鎮(zhèn)卻不肯給她太多的時間消化,當即夾緊馬腹,催馬前行,

    頃刻間,身下的高頭大馬便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馳出去。

    獵獵春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吹起沈沅槿和身后那人的衣袍,

    素白的裙擺和玄色的袍角交纏在一處,

    緊緊相貼。

    馬兒跑得極快,

    一如陸鎮(zhèn)此時急切的心情,恨不能即刻抵達他的別院;彼時,他懷里的沈沅槿亦被顛得步搖亂晃,

    兩只小手牢牢抓住馬轡。

    陸鎮(zhèn)敏銳地察覺到沈沅槿的小動作,終究不忍看她難受,少不得放緩些速度。

    來時一刻半鐘的路程,

    返回時足足用了兩刻鐘。

    馬兒停穩(wěn)后,陸鎮(zhèn)先行離鐙下馬,接著伸出雙臂去抱沈沅槿下來,

    即便被人看著,仍無放她落地的意思,就那般豎抱著她進府。

    沈沅槿跟塊木頭似的由著陸鎮(zhèn)抱在臂彎里,微微垂著腦袋,

    約莫是不想讓別院的婢女媼婦們看清她的臉。

    姜川早在廊下恭候多時,眼見陸鎮(zhèn)抱著沈沅槿進來,

    忙不迭招呼院內(nèi)的婢女通通退到院外去,他則大步上前,拱手朝陸鎮(zhèn)稟告道:“一切都已按殿下吩咐準備妥當,可還要往浴房里備些熱水?”

    話一出口,姜川便覺自己是在明知故問,殿下那般猴急地帶了沈娘子來此,不是為了同沈娘子行周公之禮,還能是為著什么。

    陸鎮(zhèn)懶怠抬眼去看姜川,漫不經(jīng)心地“嗯”一聲,正要伸腿踹開房門,忽又想起什么來,旋即開口讓他滾去院門外守著,不得放人進來。

    姜川抱拳行禮,恭敬應下后,小跑著退了出去,吩咐院里伺候的婢女去別處燒水,待燒滾后便熱在爐上。

    上房內(nèi),陸鎮(zhèn)幾個箭步來到窗前的羅漢床邊,小心翼翼地放沈沅槿站在床沿邊,繼而捧住她的后脖頸,低下頭親吻她的眉心。

    沈沅槿素日里鮮少會施粉黛,唯有在赴宴和外出時方會薄施一層,她今日不曾未出門,是以只素著一張臉,連口脂也不曾涂。

    陸鎮(zhèn)順著沈沅槿的眉心向下吻,含住她的唇瓣細細研磨舔舐,直吻得她面色漸紅方讓她張唇,舌往里送,勾纏她的舌尖。

    許是太久沒有親吻過她的緣故,這會子的陸鎮(zhèn)格外沉迷,強勢到像是要將她吃拆入腹,不斷地輕咬攪弄,害得沈沅槿只能勉強用鼻息換氣,大腦逐漸開始缺氧,仿若一朵由他掌控的蔫花。

    時間的感知變得模糊,沈沅槿不知自己被陸鎮(zhèn)吻了多久,當呼吸重得自由時,寬大的袖衫早已不在她的肩上,而是將將掛在小臂上,要落不落的。

    女郎齊胸裙上的衣帶系成雙耳結(jié),陸鎮(zhèn)目光灼灼地盯著頸下的那段風光看,先解開左邊的,再是另外一邊。

    沒了衣帶的支撐,裙衫很快便墜落于地,露出內(nèi)里杏色的訶子和純白的里褲。

    陸鎮(zhèn)不由自主地滾動凸起的喉結(jié),暗暗吞口唾沫,繼續(xù)去解訶子上的系帶,待將其解下后扔至一邊,忙不迭埋首吻住,勉強勻出些心神去剝自己身上的衣物。

    “孤今日洗干凈了,連發(fā)也洗了的。”陸鎮(zhèn)趁著換地方親的檔口向沈沅槿解釋著,似乎生怕她會嫌他身上不干凈。

    此時此刻,沈沅槿能夠想到的根本不是這個,她最關心的問題是:今夜之后,陸鎮(zhèn)會不會依照約定放過她。

    她很想親口問上陸鎮(zhèn)一句,卻又擔心會像離京前的那次那樣,打斷他的下一步動作,生生將兩人糾纏的時間再次拉長。

    常言道長痛不如短痛,橫豎這第五遭是要挨過去的,不若早些咬牙結(jié)束。

    沈沅槿強壓下問他話的心思,轉(zhuǎn)而去輕撫陸鎮(zhèn)的后腦勺,像是在認可他正在做的事。

    陸鎮(zhèn)顯然有些被她的動作激到,先是愣了片刻,待玄色的翻領長袍委頓于地后,忽地抱起她,讓她的煺環(huán)在他的腰上,舀住粉玉。

    二人的上身皆不著寸縷,相比起沈沅槿的膚白勝雪,陸鎮(zhèn)的膚色跟白字毫不沾邊,但見他那麥色的皮膚上肌肉鼓起,壑壘分明,背上的道道傷疤像是叢林猛獸搏斗廝殺后留下的印記,更添幾分原始的野性和力量感。

    荷尖立起,鶴頸微仰,雙煺不自覺地莢緊陸鎮(zhèn)的邀。

    陸鎮(zhèn)頓感腰上一緊,不由勾唇淡笑,唇齒離了溫軟的暖玉,斂目看向身前的沈沅槿,深邃明亮的星眸里滿是欲望,沒臉沒皮地道:“娘子是想要了?”

    沈沅槿惱恨于自己的升里反應,偏又反駁不得,只能捏了拳頭往陸鎮(zhèn)的肩上砸,借此發(fā)泄胸中火氣。

    饒是沈沅槿用了十足十的力道,落在陸鎮(zhèn)身上就像在給他垂肩似的,他這會子半點不累,肩也不酸,她的這番舉動,除了能讓他愈加心癢難耐以外,再無旁的作用。

    陸鎮(zhèn)單手抱住她,騰出左手去抓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抬起眼眸,面帶痞笑道:“娘子省些力氣,待會兒自然會有讓你受累的時候。”

    沈沅槿滿臉嫌棄地別過頭,轉(zhuǎn)而看向博古架上的瓷器擺件,嘴里刺他道:“殿下今日怎的這般話多�!�

    本是厭煩陸鎮(zhèn)的話語,然而傳到他本人的耳朵里,竟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表達。

    但見陸鎮(zhèn)面上的笑意愈深,彎腰將懷中女郎放至羅漢床上,淺笑著道:“娘子嫌孤話多,想是盼著孤能少說多做�!�

    指尖被布料上的水痕洇濕,陸鎮(zhèn)俯下身來與沈沅槿對視,指腹輕輕揉著,想要感受到更多溫潤。

    陸鎮(zhèn)盯著沈沅槿的雙眼,“看來娘子很滿意孤剛才的表現(xiàn)�!�

    沈沅槿羞憤交加,手肘撐在軟墊上,紅著臉往后躲;然,陸鎮(zhèn)豈能容她逃避,登時握住她的腳踝將人拽回,連同羅襪一并解下。

    紫檀木的雕花小幾正中置了白瓷花囊,斜插兩枝花繁葉茂的妃色牡丹,使得寬敞的屋子里平添一抹春色。

    陸鎮(zhèn)無心觀賞那瓶中的牡丹,滿心滿眼皆是另一朵粉花。

    他的眼神太過直白露骨,沈沅槿無論如何都無法習慣被他這樣看,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擋。

    陸鎮(zhèn)輕而易舉地移開沈沅槿擋下來的素手,毫不掩飾地斂目細觀,吐著熱氣夸贊道:“在孤眼中,娘子的每一處都比那案上的花好看,有何可羞的�!�

    她的手腕被他控制著,什么都做不了,偏他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那樣看她,沈沅槿著實有些過不去心里那道坎,下意識地并煺。

    “娘子這般扭捏,便只能是孤不要臉一些了�!标戞�(zhèn)說著話,忽然松開對她手腕的控制,大掌向下,強勢地分開,沉首吻住。

    不消多時,沈沅槿便輕寅出聲,兩只小手甚至不知該往何處放,慌亂間攥住小幾的邊緣,咬住下唇,極力壓抑著喉間的聲調(diào)。

    陸鎮(zhèn)那廂未能聽到如初時那樣悅耳的聲音,不禁心生不滿,抓住沈沅槿擱在小幾邊的手,迫使她張開五指與他相扣,越發(fā)盡心地對付她,終是攪得她再難自控。

    她的聲音頗有幾分語不成調(diào),陸鎮(zhèn)不知她說得是殿下還是停下,然而這個檔口上,他也顧不得細想了,愈加賣力,送她登臨云霄。

    花墜玉露,溫潤晶瑩。

    陸鎮(zhèn)闔上雙目,細細品味,很是耐心地待到那粉花不再燦了,他方睜開眼,深邃的星眸直勾勾地盯著女郎的粉腮看,直截了當?shù)貑柍隽钊四樇t耳熱的話語:“娘子可喜歡孤這般伺候你?”

    沈沅槿別過頭去看那兩朵花色正濃的牡丹,稍稍抿起唇,不肯回答他的話。

    陸鎮(zhèn)只當她是羞了,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悉數(shù)咽下,又道:“娘子嘴上不答也無妨,這處已代你給出了答案。”說話間,目光下移,重又探出手去。

    “此番人證物證俱在,娘子這回欲要如何抵賴?”陸鎮(zhèn)徐徐收回手,摩挲著指腹湊到沈沅槿的眼前。

    沈沅槿連忙偏頭躲開,越發(fā)不肯去看他,一臉嫌惡地反問道:“殿下定要如此下流?”

    話音落下,陸鎮(zhèn)面上非但不見半分慍色,反是一臉松快的笑意,旋即解開褲腰,痞笑道:“娘子所言甚是,孤的確下流,孤單是嘗過娘子的氺就杖得難受。孤忍了好一陣子,娘子也該好生疼疼孤�!�

    褲腿落到鞋面上,陸鎮(zhèn)連同腳上的六合靴一并蹬開,攏了沈沅槿的小手過來,安撫似的凍了十余下。

    陸鎮(zhèn)不滿于此,攥住女郎的細腰,寬厚如墻的胸膛傾壓下來,將沈沅槿的整個身形籠罩在他的陰影下,擔心她會緊張害怕,溫熱的薄唇湊到她耳畔,溫聲細語地安撫她:“娘子曠了一月有余,孤會盡量遷就你一些。”

    沈沅槿頗為吃力地蜷起腳趾,待他墨荃,一手撐在身下的軟墊上,另只手去抵他的肩,“太了,難受,殿下容我緩緩�!�

    陸鎮(zhèn)垂眼看了看她的覆,想要替她揉揉,又怕會壓著,只能滿眼心疼地點點頭。

    過得一陣子,沈沅槿做完心理建設,勾住陸鎮(zhèn)的膀子,聲如蚊蠅地提醒他可以了。

    陸鎮(zhèn)大抵是真的疼惜她,并未貿(mào)然發(fā)作,大掌托住她的邀豚,抱她起身,溫柔地吻著她的唇,繼續(xù)取閱她。

    直至明顯感覺到她在主動纏他的邀,他才敢試探一二。

    沈沅槿的雙手攀在陸鎮(zhèn)寬厚的肩上,小臂貼在他結(jié)實有力的胸口兩邊,側(cè)臉埋進他的脖頸里。

    并未聽見她的唇間透出不適難耐的聲音,陸鎮(zhèn)漸漸變得放肆起來。

    “殿下,蔓...”沈沅槿眼里泛起淚花,那些盛不住的從眼尾滑落,砸進陸鎮(zhèn)的胸膛里。

    她的眼淚讓陸鎮(zhèn)心生疼惜的同時,也讓他越發(fā)難以自持,簡直想溺死在她伸上。

    陸鎮(zhèn)對上沈沅槿紅通通的淚眼,因怕嚇到她,極力克制著暢快到幾欲失控的語調(diào),似在安慰又似在勸告:“娘子再這樣嗚嗚咽咽地哭下去,孤只會愈加想要狠狠地欺負你�!�

    話畢,吃去她眼尾的淚水,彎下腰小心翼翼放她躺回軟墊上,吻她的頸和酥雪。

    小幾的邊緣再次被她的右手攥住,白釉瓷瓶和內(nèi)里的牡丹開始晃動,逐漸離開小幾正中的位置。

    情到深處時,男郎幾次失了分寸,惹得女郎泣淚如珠。那瓷瓶自邊緣處墜下,落在木制的腳塌上,發(fā)出哐當一聲,清水灑了滿地,牡丹撒了一地。

    陸鎮(zhèn)無心理會那些花兒,抱她起身,讓她站在羅漢床上縮短些身高差距,而后勾了她的一條煺擱在臂彎里,哄她貼抱著他,也好站得穩(wěn)些。

    約莫半刻鐘后,似有一陣急雨驟然落下,淅淅瀝瀝地砸在花上,花瓣微張,后又合攏。

    陸鎮(zhèn)看過那花,轉(zhuǎn)而拾起地上的妃色牡丹,掐去一截枝丫,扶沈沅槿起身,簪進她的墨發(fā)中。

    木盒里裝了數(shù)只魚鰾,陸鎮(zhèn)取來一只新的換上,打橫抱起綿軟無力的沈沅槿,大步跨入里間。

    膝下雖是柔軟的褥子,可若是時間久了,亦難免會有不適之感,沈沅槿回首望向半跪著的陸鎮(zhèn),難為情地道了句膝蓋疼。

    陸鎮(zhèn)只得咬牙停下,松開她的腰,讓她轉(zhuǎn)過身來,凝眸一瞧,果見她膝上紅彤彤的。

    “是孤不好,忘了換樣�!标戞�(zhèn)一臉認真地替沈沅槿吹吹揉揉,抱她坐在自己煺上,而后下床,徑直走向墻邊的圈椅,穩(wěn)穩(wěn)坐定。

    他在下方。沈沅槿很怕這樣,竟是主動捧住陸鎮(zhèn)的臉,溫柔的聲線里帶著些蠱惑的意味:“褥子上軟和,我們回去好不好?”

    陸鎮(zhèn)在她的額上吻了下,沉眸與她四目相對,低聲拒絕,“乖娘子,不必你使力�!�

    他的話音方落,沈沅槿便在他的掌控下變?yōu)楹蟊迟N著他的前胸。

    陸鎮(zhèn)從后方親吻她的脖頸,膝蓋相邸,大掌握她的邀覆,似兩株纏在一處的藤蔓。

    沈沅槿仰首,緊緊閉眼,直到陸鎮(zhèn)重新與她面對面,問她話,她才徐徐睜開眼,紅著眼罵他不要臉。

    陸鎮(zhèn)不知羞地笑了起來,按著她的背,“娘子生氣罵人的樣子孤瞧著亦是喜歡得緊。心肝肉,再罵兩句,孤洗耳恭聽�!�

    心頭生出一抹無法與他正常溝通的無力感,沈沅槿掙扎著要從陸鎮(zhèn)身上起開,毫無懸念地觸到什么,兩個人俱是一怔。

    “娘子這便等不及了?罷了,過會兒再讓你罵出聲來也是一樣的�!标戞�(zhèn)稍稍托起她的邀,引導她自己倣。

    二人不知怎的又鬧到床榻上,盒中之物則是又少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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