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人痛苦地躺在竹葉間,蒼白的手指捂住了面容,喉音低啞顫抖,“別靠近,別看我……”
于是半夏不看他,撐著傘為他遮了一夜的狂風驟雨。
不想再看見他在寒冬落淚,不忍讓他一身傷痕,遠遁人間。
世間知音難覓,舍他,無人與我比肩。
內(nèi)容標簽:情有獨鐘
女強
東方玄幻
成長
搜索關鍵字:主角:半夏,凌冬
┃配角:┃其它:
一句話簡介:每天半夜變身的田螺先生
立意:攜手互助,人生共贏
第1章
下雨的冬季
下雨的冬季,冰冷的雨珠打在龍眼樹的樹葉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龍眼樹林邊緣,有一棟當?shù)厝俗孕蟹ǖ亩鄬映鲎夥�。瓢潑的大雨中,小樓的一扇窗戶�?nèi)亮著燈,傳出小提琴悠悠的聲響,琴聲透過雨簾,浮動在連綿不絕的樹林間,游蕩進寒冷而混沌的暗夜中。
窗內(nèi)的屋子很小,進門的左邊幾塊石板支起的臺面,充做廚房,屋內(nèi)一張單人床和一個舊衣柜占據(jù)了絕大多數(shù)的空間。
拉琴的少女赤著雙腳站在床邊,閉著雙目拉得忘乎所以。明明是寒冷得令人畏懼的嚴冬,偏偏要演奏維瓦爾第的《春》,三月的暖陽般的琴音和窗外冰冷的雨聲形成鮮明的對比,連在一樓搓麻將的幾位大嬸都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是誰啊,還怪好聽的�!�
“一個音樂學院的小姑娘,住三樓最靠邊的那間。幺雞。”
“英姐把房子都租給這些搞音樂的娃娃,平時都吵得很吧?紅中,碰一張�!�
“吵你個鬼,你摸麻不吵?這是高雅藝術曉得不,我天天聽這些娃娃的琴聲,睡得不要太好。哎呀,游金了。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又福了�!�
房東英姐是從江南區(qū)域嫁到這里的,口音里夾雜了吳儂軟語和本地方言。她的老公幾年前跟別的女人跑了,如今剩她自己帶著小女兒守著這棟房子過日子。
“在這樣的季節(jié),不用出工,坐在家里收房租搓麻將才是最大的美事。”英姐美滋滋地攤開手掌收錢,“什么男人不男人的算個屁�!�
同樣對租住在三樓的半夏來說,在這樣又濕又冷的時候可以不用出門,待著自己的屋里肆無忌憚地拉琴,就是人生最大的快樂。
琴弓擦過琴弦的每一次,都有著相似的美妙,又有著細膩的不同。相伴多年的琴是靈魂的出口,身軀被這樣的旋律所包裹,靈魂似乎也可以飛向遠方,大地在腳下無限延展,寒冬中開出春之花來。
“半夏�!贝号ㄩ_的樂聲中,突兀地插進來一道低迷而詭異的聲響。
琴聲戛然而止。
半夏的琴弓頓住了,眨了眨眼,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那低沉的聲音來至于窗外,詭異,暗啞。叫得是自己的名字。
半夏扭頭看向窗外。
冬季的雨夜,窗外生銹了的防盜網(wǎng)正被滴滴答答的雨水打濕,再遠一些是濃黑的世界,高低起伏的龍眼樹林在雨中發(fā)出沙沙的細響。
在這樣的夜里,三樓的窗外,絕不應該出現(xiàn)人類的聲音才對。
半夏自小有一種于他人不同的地方,就是對聲音特別的敏感。身邊任何一種聲響,她都能夠清晰分辨,輕易地捕捉和記憶。從小到大,指導她音樂的老師都時時稱贊于她。
她極少聽錯過什么聲音。
“半夏。幫幫我�!逼岷诘拇巴�,那聲音又響起了。
這一次,半夏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聲音就在窗外,三樓,雨夜,低沉而詭異的聲音,叫著她的名字向她求助。
半夏首先想要拿點什么東西作為防身的武器,但她立刻想起手里拿著的是自己的小提琴,于是飛快地將琴背到了身后。音樂生大部分都有這樣的習慣,拿著樂器的時候如果摔了一跤,就算是臉著地,也不能讓樂器著地。
一道閃電劃過黑夜,慘淡的白光照亮了濕濕嗒嗒的窗口。
敞開一小半的窗沿上,扒拉著一只通體漆黑的小小的生物。它看起來像是一只黑色的蜥蜴,正用細直的小爪子扒著窗沿,閃電的光亮中,雙眸豎成了一條細線。
半夏閃電轉瞬即逝的光芒中和那雙眸對峙了片刻。
“剛剛……是,是你在喊我的名字?”她不太確定地問了一聲。
蜥蜴只比半夏的手掌略長一些,黑得像一筆畫出的濃墨,比冬季的雨夜還要暗淡。它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一路爬到這么高的地方來,也不知道在窗外待了多久。周身滾滿了泥污和雨水,狼狽又骯臟。要不是閃電光在窗外亮了一下,半夏只怕還沒能注意到它。
聽到半夏說話的時候,墨黑的小東西繃緊了身體豎起脖頸,仿佛在猶豫著是否要立刻逃跑。
閃電的光暗淡下去,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的雨水淋在細小漆黑的身軀上,那扒拉著窗臺上的小爪子在水中打了一個滑,似乎隨時都能被雨水沖刷下去。
“要不,你先進來吧?”半夏遲疑了片刻,向著窗臺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帶著琴繭白皙手掌平攤在那條臟兮兮的爬行動物身前。
如果換一個人,應該都不太可能在這樣電閃雷鳴的夜晚,讓這樣詭異的生物進到自己屋子里來。
但半夏恰巧是一個除了音樂之外,其它地方的神經(jīng)都異常粗大的女孩。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以抓毛毛蟲嚇唬男生為樂的她,不但不畏懼蜥蜴這樣的小動物,甚至還覺得在這樣下大雨的夜晚,扒拉在窗口淋雨的小東西有些可憐可愛。
哪怕這是一個會說人話的詭異蜥蜴也一樣。
好像童話書里上門來求助的青蛙王子呢。半夏有些微妙地興奮起來。
或許應該說是蜥蜴王子。
小小的蜥蜴盯著她的手,繃緊身軀一動不動。
半夏左右看了看,順手拿起桌角的小方巾墊在了手上,再往窗前夠了夠。
“來,上來吧。”她的手很穩(wěn),方巾毛茸茸的,語調(diào)充滿了耐心。
窗口的蜥蜴遲疑了很久,試探著伸出五條筆直細長的小小指頭。
毛巾是柔軟的,干燥,細軟,透著手心的溫度,和窗戶外冰冷的世界乃是天壤之別。
最終,小小的黑色蜥蜴搖動快要凍僵的尾巴,從窗外爬了進來,踩在公主的手絹上,被她接進了溫暖的小屋內(nèi)。
=====
最初的時候,半夏心中充滿新奇和興奮,在床上翻來翻去怎么也睡不著,時不時張開眼睛偷看,看看那只被安置在屋里的小蜥蜴有沒有什么動靜。
她在床鋪對面的墻邊,用厚實的浴巾給它墊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小窩。將那只凍得夠嗆的客人安置在柔軟的小窩里。
然而嘩啦嘩的雨聲中,那只臟兮兮的小小東西,趴在厚厚毛巾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始終一動不動,安靜得像一塊黑漆漆的石頭。
真是好特別的夜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呢。在這樣迷迷糊糊的想法中,半夏慢慢睡著了。
夜半十分,她半睡半醒間睜開眼。發(fā)現(xiàn)窗外的大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夜空中掛著一輪明晃晃的圓月。
那圓月仿佛被雨水洗過一般,亮得嚇人。月光透過窗子照進狹小的屋內(nèi),灑在地面上。
朦朧的月色里,依稀可以看見屋子的地面上躺著一個人。那人肌膚蒼白,脊背消瘦。瘦骨嶙峋的后背對著半夏,正一動不動地蜷縮在月光里。
窗欄橫豎交錯的影子打在那突起的肩胛骨上,明暗交錯地拉出囚籠般的黑色柵格。柵格間蒼白的肌膚上,有著一道明晃晃的赤紅傷口。
半夏過于沉重的眼皮努力掙扎了一下,沒能夠睜開,渾渾噩噩間又睡了過去。
直到清晨她猛然驚醒,從床上一下坐了起來。舉目四顧,屋內(nèi)一片明亮。
狹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張床,一個小方桌和一個簡易衣柜。
明亮的天光和帶著海風的空氣,從敞開的窗外涌進來,床邊靠著墻的地面上,幾條厚厚的毛巾墊成一個小窩,一條巴掌大小的黑色蜥蜴蜷在毛巾中一動不動。
哪里有什么月光和肌膚蒼白的男人。
第2章
你知道蜥蜴都吃什么嗎
冬季南方的城市比起北方更為難熬,既濕又冷,取暖全靠抖。
教室里,榕城音樂學院管弦系表演專業(yè)大二的學生坐在四面透風的教室,縮在厚厚的羽絨服里瑟瑟發(fā)抖。卻又不得不全神貫注地上郁安國的視唱練耳課。
郁安國是全系出了名的嚴的教授。課堂表現(xiàn)全記入成績,平時和期末各占百分五十分數(shù),差一分也不給過。因此基本沒人敢逃他的課。
被點到名字的同學愁眉苦臉地站了起來。郁安國的手在琴鍵上穩(wěn)穩(wěn)按下。
“do,mi,#so.增三”
“do,降mi,so,不不不,降so,減三和弦。”
“do,mi,sol,,好像是小……小七五六?”
郁安國的節(jié)奏很快,每組和弦間隔不到三秒,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的同學都快要哭了。
“班長�!眴绦劳绷送弊谏磉叺陌嚅L,做了一個救命的口型。
班長尚小月瞟了她一眼,“叫我做什么,我聽音高也不算好�!�
喬欣掐了她一把,“老凡爾賽了啊,你不好誰好?”
尚小月半笑不笑地把頭發(fā)別到耳后,視線卻有意無意從坐在前排的那個背影上劃過。坐在她前側方的半夏一只手轉著筆,一手支著下頜正看著窗外發(fā)愣,似乎根本沒在聽教授的課。
這家伙根本連課都不認真聽,偏偏教授還特別喜歡她。
尚小月出生音樂世家,父親任省交響樂團團長,母親在某文公團任職。音樂世家,家庭優(yōu)越,自己本身也優(yōu)秀,從小拿了國內(nèi)各種少兒小提琴大賽的獎項,在哪里都是鶴立雞群一般的佼佼者。
偏偏進了海音之后,總隱隱被從普通中學考進來的半夏壓了一頭,心情就免不了有些微妙。
加上半夏不住校,大一開始就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不太和大家來往,也很少參與集體活動,顯得分外高冷。這就讓尚小月越看她越不順眼,暗暗將半夏看成自己的勁敵,不論在哪都要和半夏比較一番。
“這么基本的三和弦,就是小學的琴童都不會聽錯。”郁安國臉色陰沉,皺著眉頭敲講臺,“你們真是我?guī)н^最差的一屆學生。下一個,誰來?”
班上的同學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愿意上去。郁安國節(jié)奏太快,要求又高,上去沒準就要出丑。
尚小月左右看看,舉起了手。
琴聲響起,少女挺直脊背站在教室中央,脖頸白皙,聲音清亮而自信。
“do,mi,sol,si,大七”
“do,bmi,bsol,bsi,半減七�!�
“do,mi,sol,si,fa,,do,mi。”
“mi,sol,si,re,sol,si,re,fa�!�
伴隨著尚小月流暢且完全正確的回答,郁安國的臉色總算略微放緩和。
下臺的時候,同學們給她報以掌聲。
“一個都沒錯,厲害,班長就是班長�!�
“就是,還是班長牛逼�!�
“這下老郁不至于罵人了吧?”
尚小月嘴角勾起了一點矜持的笑,從容不迫地在同學們的掌聲中坐下,向著同桌的喬欣悄悄挑了一下眉頭,但當她的視線貌似無意地從半夏臉上掠過的時候,嘴角的幅度一下就跨掉了。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窗外的樹葉現(xiàn)在還掛著雨滴。坐在窗邊的半夏正盯著窗外樹葉上的雨滴發(fā)愣,仿佛那是什么難得的景致,根本沒有注意到尚小月剛剛完美的表演。
她就是這樣看不起人。尚小月憤憤不平地想到,最多不過就是和我一樣全對而已,還能上天嗎。
“半夏,你來�!庇舭矅迷谶@個時候,點到了半夏的名字。
半夏的耳朵好,幾乎每一節(jié)視唱練耳課,教授都要點她起來回答,并喜歡以她為標準打擊其他同學。
半夏完全沒注意到身后同學百轉千變的心里活動。她整節(jié)課都在埋頭想著昨夜的事,被點到名的時候,還多虧坐在一起的潘雪梅推了自己一把,才醒過神,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
郁安國的標準音出來的時候。
半夏下意識道:“高了�!�
“什么高了?”郁安國皺眉。
“琴不準,老師。音高了一點點�!卑胂哪笾鴥筛种副葎澚艘幌拢按蟾鸥吡艘粌蓚音分。”
這一下別說班上的同學,就連郁安國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郁安國看了她半晌,從抽屜里取出定音器,測了一會音準,最終點點頭,“是高了那么一點點,該叫人來調(diào)一下音了。好吧,今天的練耳就到這里,下面開始摸唱�!�
這一下,全班都發(fā)出了吃驚的贊嘆聲。
“這是絕對音高吧,太牛了到這個程度�!�
“羨慕忌妒恨啊。夢想中的能力我為什么不能擁有。”
“人家天生的能力,羨慕不來的�!�
午飯的時候,主修長笛的潘雪梅還在對這件事念念不忘�!跋陌�,你到底是怎么聽出來的,你真地所有聽過的聲音都能一下就記住嗎?”
“啊,”半夏埋頭趕著吃飯,口中含含糊糊道,“就聽出來了�!�
“對你來說真得很輕松嗎?”潘雪梅用她的不銹鋼勺子敲了了敲裝菜的盆子,“聽得出來這是什么調(diào)嗎?”
“降A吧�!卑胂男牟辉谘傻鼗卮穑丝趟凉M腦子里想得的是那只,昨天半夜收留到自己屋子里的黑色蜥蜴。
直到這個時候,半夏才有點回過味來,察覺到自己昨夜經(jīng)歷了一場了不得的事件。
當時那個在窗外叫她名字的聲音,不知為什么有一種熟悉感呢。
半夏咬著勺子想,總好像在什么地方聽到過。
具體是在哪里聽過,她卻又怎么也想不起來。
因為不知道蜥蜴吃什么。早上出門上學前,她找出幾個盛調(diào)料的小碟子,將屋子里能吃的食物各裝上一點,一溜擺在墻邊。
碟子里依次裝有清水,蔬菜,一小片面包和半個蘋果。
“我要去上學了,家里只有這些東西。你喜歡吃嗎?”她蹲在那小小的身軀邊上問道。
當時,那渾身墨黑的家伙有氣沒力地張開眼,斑紋詭秘的眼眸轉過來看了一眼,抿著嘴回避了那些小碟子。
事實上,除了最初的時候叫過半夏兩聲名字,半夏再沒聽它說過別的話。
明明特意爬到這么高的地方向自己求助,卻為什么什么也不說呢?
坐在半夏對面的潘雪梅還在試著拿湯勺碗敲盆子。
半夏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雪梅,你知道蜥蜴都吃什么嗎?”
“蜥……蜥蜴?”潘雪梅莫名抖了一下,這位同學比較害怕這種爬行動物,“大概是蟲子或者水果一類的東西吧?”
“蟲子么?”半夏大吃一驚。
“我哥就喜歡養(yǎng)蜥蜴。”潘雪梅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我看到他好像用一些蟋蟀,小強之類的蟲子喂它,太……太恐怖了。你問這個干什么?”
原來是想要吃蟲子嗎?
半夏低下頭,開始扒拉自己碗里的菜葉。
“你,你翻食堂的菜葉有什么用。”潘雪梅的臉色變青了,“你該不會想養(yǎng)蜥蜴吧?為什么突然想養(yǎng)那么可怕的東西,你現(xiàn)在可是連自己都養(yǎng)不好的時候啊�!�
第3章
它是不是死了?
午休時間,校園的廣播正播放著鋼琴曲,播放的是榕音某位學生去年拿下拉赫瑪尼諾夫國際鋼琴大賽金獎的現(xiàn)場錄音。
拉賽這樣世界級的音樂比賽,并非是普通人努努力就能夠夠得著的成就。即便放眼全國,取得過拉賽優(yōu)秀名次的鋼琴家也屈指可數(shù)。獲獎者得到的不僅僅是名譽,更能獲得無數(shù)知名音樂會的簽約合同,可以算是一曲成名天下知。
此事曾在國內(nèi)古典音樂領域轟動一時,也給榕音榮譽墻添上了光鮮亮麗的厚厚一筆。榕音學子無不與有榮焉,對此津津樂道。即便到了如今,電臺里的播音員解說這件事的時候依舊充滿興奮和崇拜之情。
廣播里鋼琴細密的音色和連綿的泛音形成了節(jié)奏強勁的鳴響,生動地模擬了鄉(xiāng)野林間歡快的鐘聲。這是一首炫技作品,演奏者高超的技巧,令人折服。
“凌學長那種對音色的絕對掌控力太令人震撼了。天吶,哪怕是李斯特這樣炫技的作品,他都能做到音色上的完美無缺,簡直像神一樣。”走在校道上的潘雪梅受琴聲影響,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夏啊,你見過凌學長嗎?我可是他的腦殘粉�?上衲暌呀�(jīng)不怎么來學校了,一直沒機會見到他�!�
走在她身邊的半夏背著琴盒和書包,手上拿著一截枯枝,正邊走邊埋頭撥弄路邊的灌木。
聽到這話,隨口唔了一句,“去年在學校的新年音樂年會上有見過一面,這位學長好像比較不怎么愛搭理人,就沒說上話�!�
半夏對校園中的各路人物不太感興趣,能記得這位學長的名字,還是因為他在學校內(nèi)實在過于出名。
“啊,你居然見過他!他怎么樣?我男神的琴聲現(xiàn)場聽起來是不是特別震撼?”潘雪梅興奮起來,羊絨小短裙的裙擺在原地打了個轉。
“技巧確實無與倫比,”半夏放棄了手中的樹枝,“可是我總覺得……好像少點什么�!�
大冬天的,想要找一只活的蟲子,好像也不太容易啊。
“能少什么!”潘雪梅差點跳起來,“他可是拉賽的冠軍。拉賽!你知不知什么是拉賽!”
“沒有,沒有,這是我自己胡扯的�!卑胂难劭醋约旱暮糜焉鷼饬�,連連擺手,聽著廣播中的琴聲思想了想,“他的技巧幾乎像教科書一樣完美�?墒钦f真的,我聽他的琴聲,總覺得沒有那種,就是那種像煙火一樣五顏六色的東西�!�
潘雪梅不滿地白了她一眼:“你那都是什么瞎比喻。什么叫煙火一樣的東西?”
但她的潛意識中,又對自己好朋友的耳朵是十分信服,于是最終還是推了推半夏,“那你說說看,你在誰的琴聲里聽到過那種東西?我也好去膜拜一下�!�
“那些鋼琴大師就不提了。現(xiàn)實中呢,在我小的時候,確實有聽過一次�!卑胂囊恢皇种更c著下巴,“隔壁院子的慕爺爺家里,就有過一個彈鋼琴的孩子。怎么說呢,他的琴聲,就有五彩斑斕的顏色。到今天我都忘不了那個聲音�!�
“小……小時候?那時候你是幾歲?”
“不記得了,大概我六七歲的時候吧�!�
“六七歲?什么啊,你居然拿一個小屁孩和我男神比較。”
“對對對,你男神最牛�!卑胂牟幌朐俅碳に�,順著毛擼,“可是那孩子真的彈得很好。小時候,每一個暑假他都會從城里過來,在慕爺爺家里彈琴,那時候我們那還經(jīng)常一起玩呢�!�
那好像是一個總穿得干干凈凈,比小姑娘還要漂亮的男孩子。
他是叫什么名字的呢?
半夏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起來了。她已經(jīng)記不起那位童年玩伴的名字和面貌。如今深深留在自己記憶中的,只有當年那雖然稚嫩,但卻濃墨重彩,令人迷醉的鋼琴聲。
=====
榕城音樂學院簡稱榕音,地處榕城郊區(qū)的大學城。自從大學城在這里落地之后,周邊許多當?shù)氐木用穸挤铝俗约旱淖≌�,以收租為生�?br />
這種類型的自建房往往蓋得密集又擁擠,每一層樓都盡可能多地隔出更多的小套間,專門用來出租給學生和周邊文創(chuàng)園的員工。英姐便是這其中的一員。
午后,打了一晚上麻將剛剛起床的英姐穿著睡衣,正在水池前刷牙,看見住三樓最里間的那個小姑娘難得地大中午回來,連忙呸了口里泡泡喊住了她,“小夏,該交房租了啊�!�
半夏租的房子位于三樓樓道拐角,面積很小,一個月房只要租三百,算是附近最便宜的那一撥。當然屋內(nèi)的條件十分簡陋,離學校相對也有些遠。往日里午休時間,她一般待在學校的琴房或者圖書館,很少特意回來一趟。
“知道啦,英姐,很快就給你轉啊�!卑胂谋持俸泻蜁�,口里答應著,飛快上了樓道。
攜帶著一股新鮮的冷風推開門,小小的出租屋內(nèi)和往常一樣靜悄悄的。
一溜擺在墻邊的幾個碟子整整齊齊,里面的食物也沒有任何被碰過的痕跡。
毛巾里的蜥蜴保持著半夏離開時的姿勢,蜷成一團,毫無反應。
“嗨,我回來了。”
“你什么都沒吃,是吃不習慣這些東西嗎?”
團在毛巾里墨黑的身軀一動不動,死氣沉沉。
“那個……你睡著了嗎?”
“喂,嗨,聽得到我說話嗎?”
半夏的心里涌起一股不太妙的預感。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戳了那只蜥蜴一下。那個昨夜帶著一身雨水闖入屋內(nèi),踩上自己手心的家伙,軟綿綿地隨著手指的力道倒向一邊。
昨夜大風大雨,沒看清楚。如今正午時分,光線明亮,半夏這才發(fā)現(xiàn),蜥蜴的身上不僅滿是泥污,更有不少細小的傷口。尤其在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撕裂了一道明顯的口子。
它是不是死了?
這個可怕的念頭抑制不住地在半夏心中涌現(xiàn)出來。
這一瞬間,昨夜似夢非夢之間,那個蒼白消瘦,后背帶著傷口的身軀和眼前的蜥蜴重疊了。
難不成一只會說人話的神奇蜥蜴,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不對,它或許不止會說話,沒準還能在半夜變成一位成年的人類。
說不準一個成年的,男性的尸體,會突然不著片褸地出現(xiàn)在自己狹窄的出租屋內(nèi)!
這個驚悚的念頭閃過之后,半夏的一顆心頓時被剖成了兩半,一半為這條生命可憐的結局難過,一半為自己有可能遭遇恐怖事件糾結。
第4章
美貌又粘人
榕城的出租車上,十幾年車齡的司機師傅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剛剛上車的乘客。
這位從大學城附近接到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一條凍僵了的四腳蛇捂在手心暖和,一臉緊張的模樣,嘴里嘀嘀咕咕,正要趕去什么寵物醫(yī)院。
唉,這世界變化真是太快,的士司機在心里埋汰起來,養(yǎng)貓養(yǎng)狗已經(jīng)不算稀罕了,從前地頭上亂竄的四腳蛇也有人當寶貝給養(yǎng)上了,這病了還得送醫(yī)院。
坐在車上的半夏顧不著考慮司機的想法,她一手捧著那只不知是死是活的蜥蜴,一手飛快地刷手機里臨時找到的蜥蜴論壇。
她剛剛在上面發(fā)了一條帖子:【求各位大佬幫忙看看。這是怎么了?圖片圖片】
論壇上很快有了回復,【樓主這只是守宮(蜥蜴的一種),顏色這么深,應該是黑夜吧?今年的黑夜可不便宜,怎么養(yǎng)得臟兮兮的,還搞了一身傷。】
【守宮屬于蜥蜴亞目,冷血動物,適宜的生活環(huán)境是28~32℃。樓主只怕是新手,這圖片里連個加熱墊都沒有?這樣的天氣就用毛巾能養(yǎng)得活守宮嗎?】
【都散了散了,她不僅沒加熱墊,連個人渣盒都沒買。還有啥好來問的?就是活活給凍死了唄。新人就是不負責任�?上废噙@么好的黑夜,還是純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