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個時候,如果是其他人,也許不能理解凌冬最后對自己說得那句話。
【最后的時刻,我想聽你的琴聲�!�
【這樣我就不會害怕,心里還會感到很幸福�!�
但是半夏卻在一瞬之間全都懂了。
或許在理智還沒能接受的時候,但心卻已經(jīng)理解了凌冬的意思。
因為如果這一刻換做自己,她也會希望在這最后的時刻,能聽到凌冬的鋼琴聲。
生離死別,千言萬語又怎能如何。
述不盡,說不完。
只有兩人共同愛著的音樂,能在這一刻剖開胸膛,捧出血脈之中那顆搏動著的心臟。彼此的心,在琴聲中連在一起,萬千言語便不必再說了。
能在心愛之人的琴聲中離去,是他最后的渴望。
能以一曲送他,是屬于自己的幸福�!枧_之下,教授們交換了一下眼神。
初時平平,如今聽著,好像又……漸入佳境了。
郁安國的難看的臉色,終于緩和了。
“哼,這才像點樣子�!崩辖淌诳嚲o的肩膀放松下來,吁了口氣,心中抱怨道,“剛剛拉得都是些什么啊。亂七八糟的家伙,我怎么會教了一個這樣的學生,每一次都讓人提心吊膽才甘愿�!�
期末考試的演奏會,要求表演演奏時長超過五十分鐘的曲目。一般學生們都會選擇兩到三首曲子上臺演奏。
半夏演奏的第一首曲目,是莫扎特的E小調(diào)奏鳴曲。
相比起帕格尼尼,拉赫瑪尼諾夫等作曲家那些艱難刁鉆的技法而言。莫扎特的曲子相對簡單上許多。
也正因為如此,半夏的導師郁安國給她安排了莫扎特的奏鳴曲,以便她能夠順利通過期末考試。
然而事實上,莫扎特的曲子完整拉完不難,真在達到演奏的要求卻不容易。
越是端莊簡潔的樂章,越需要一種情緒上的克制嚴謹。在克制嚴謹?shù)耐瑫r卻又需要表達出內(nèi)心真正的情感,這才是真正的難上加難。
因此對于真正的演奏家而言,莫扎特的曲子反而是最難演奏的。它的難不是難在炫酷晦澀的技法上。而是難在如何在這樣相對簡潔的樂曲中,表達出那份克制中的抒情。
要克制,半夏這樣想著。
克制住自己心底那種快要炸裂的情緒。
手腕放松,精神集中。讓弓和琴弦之間摩擦出最完美的音符。
聽見了嗎?小蓮。
這是送給你的歌。
演奏中的半夏,恍惚看見那些五彩斑斕的螢螢光點飛來,在舞臺上方浮游聚散,逐漸匯聚成形。
她不敢真正抬頭去看。
那片光影中依稀出現(xiàn)小蓮小小的黑色身影。
小蓮的眼睛亮晶晶的,高高興興地沖著她擺了擺尾巴。
黑色的小蜥蜴不見了。
凌冬出現(xiàn)在那片浮光中,身似初雪,眸如點墨。他似乎有一點不好意思,微微側(cè)身,笑著看她拉琴。
半夏也就笑了,閉上眼,把自己的身與心都化為點點音符。
舞臺下趙芷蘭教授抬頭,看著燈光下的獨奏者,只覺得自己的心被她的琴聲帶動得一陣陣酸澀。
這個孩子的人生到底是經(jīng)歷過了什么,為什么能拉出這樣的曲調(diào)?
作為音樂學院的小提琴教授,多年沉浸在古典音樂圈里,大大小小演奏會聽過無數(shù)場。
趙芷蘭知道,音樂界里,或許有不少天才兒童,但只有那些品過世事無常,見過生死離別,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和真正人生體悟的演奏者,才能表達出這樣感人肺腑的音樂。
莫扎特的E小調(diào)奏鳴曲,是莫扎特在失去生命中至親之人后譜寫的樂曲。是這位音樂家寄托哀思,祭奠亡者的一曲樂章。
舞臺上年紀輕輕的演奏者穩(wěn)穩(wěn)地站在燈光中。
她演奏的情緒明明是肅穆而平靜的,甚至沒有采用那些花俏而容易打動人的肢體語言。
不言不語,極盡克制,悲傷卻依舊如潮水滿溢。
那藏不住的悲哀,如同潔白的海浪,漫過她纖細的雙腳,漫過舞臺,劈頭蓋臉覆蓋向觀眾席而來。
送別歌,安魂曲。
一曲道盡無限傷。
曲聲停歇,臺下聽眾多有聞聲落淚者。
這樣無聲的眼淚,是比萬千雷動的掌聲還更高的贊美。
半夏看著空無一物的舞臺,沉默地站立了一會,彎腰鞠躬,轉(zhuǎn)身向后臺走去。
考試的五十分鐘演奏還沒有結(jié)束,中場休息之后,還將有第二首,第三首曲目。
休息期間,評委席熱烈議論了起來。
“不愧是全國大賽的冠軍。好久沒有在學生的演奏會聽到這樣令人心神震撼的演奏了。”
“還是老郁厲害,名師出高徒�!�
“今天的好幾個孩子都很不錯,這一位尤其令人驚艷。從前咱們榕音只有鋼琴系出風頭。如今看來,我們小提琴系大放光彩的時期指日可待了。哈哈�!�
教授們熱鬧的議論聲,仿佛沒能傳到寂靜的后臺。
后臺的休息室里,半夏站在那張空蕩蕩的桌子前。
她離開的時候,小蓮站在這張桌子上,對她說,【去吧,我一直在這里看著你�!�
當她回來的時候,光可鑒人的桌面上,已經(jīng)沒有了那個可愛的小小身影。
只有一只形態(tài)完整的,極其細小的薄膜狀手套,留在了漆黑色的桌面上。
那是小蓮最初從手臂上褪下來的一層皮膚。
小小的休息室里除了半夏,再找不到第二個人,沒有小蓮,也沒有凌冬。
屋子里好像聽不見任何聲音,也看不見一絲色彩。這里的空氣是凝滯而難以呼吸的,整個世界在此地枯敗。
半夏不知道自己在那小小一截癱軟而透明的白色手套面前站了多久。
時間仿佛過了無限久,又仿佛只過去短短的幾分鐘。
直到有人進來拍她的肩膀,“快一點,下一場演奏該開始了。”
她才愣了愣,沉默地走上前,小心地把小蓮褪下的那一截微型的“手套”,裝進譜夾的活頁袋里。譜夾拿在手中,轉(zhuǎn)身上了舞臺。
舞臺之下,教授和同學們看她上來了,給她報以掌聲,興奮地期待著她的演奏。
“我很期待她的第二場演奏。她第二首演奏的曲目是什么?”
“讓我看看,這一首是考試指定的奏鳴曲。下一首,應該是她全國大賽時表演過的協(xié)奏曲吧?”
“這孩子怎么一個人上臺。協(xié)奏曲和奏鳴曲應該請一位伴奏才好聽。”
“聽說是抽不出時間合練,給老郁打了申請。畢竟人家剛剛比賽回來沒多久,還有其它科目的考試呢�!�
“誒,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難得這樣完美的小提琴聲,卻沒能聽到相應的合奏�!�
舞臺上的半夏,在掌聲中回到燈光下,平靜地舉起了自己小提琴。
留在觀眾席上旁聽的尚小月推了推身邊的喬欣,“我怎么覺得半夏的狀態(tài)有一點不太對?她的臉色看起也太白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應……應該是燈光的原因吧?唔。”喬欣還在捂著紙巾在擦鼻涕,淚眼朦朧,“臉色是不怎么好。不過不管怎么樣,她上一首都發(fā)揮得太超常了,害得我哭地都停不下來。我平時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這么厲害�!�
尚小月微微皺起秀氣的眉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舞臺上半夏看上去蒼白的可怕。像是點燃了自己的生命,去演奏那一首驚心動魄的安魂曲。
但她的眸光卻又那樣的明亮,舉弓的手臂穩(wěn)如磐石,令人分辨不出她的真正狀態(tài),是過于亢奮還是十分不好。
喬欣伸脖子看尚小月手上的演奏單,“半夏下一首演奏什么?”
“表格上填的,是貝多芬的D大調(diào)小提琴協(xié)奏曲。應該她全國大賽演奏過的曲目�!�
半夏的琴聲出來的時候,尚小月和喬欣都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向?qū)Ψ健?br />
這不是貝多芬的協(xié)奏曲啊?
評委席上的教授們也交互看了看彼此手中的報名表。
“不是貝多芬嗎?”
“她怎么沒有演奏報名表上的曲目?”
“太亂來了吧?這是——維瓦爾第的《四季》?”
維瓦爾第知名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四季》分為《春》《夏》《秋》《冬》四部作品。
悠悠琴聲響徹大廳。
第一曲春之樂章,從舞臺上那位演奏者的小提琴中流淌而出。
烏云籠罩天空,雷聲隆隆。云散雨止,春來大地。簌簌作響的枝葉下,牧羊人安眠打盹,腳邊沉睡著她心愛的寵物。
小蓮,你還記不記得,你我初逢的那個雨夜,我正在拉這一首春之歌。
第二首盛夏之曲。
夏日炎炎,困倦的病體輾轉(zhuǎn)難眠,雷電交加的狂風擋住了旅人回家路。
是凌冬入我夢境,用清透冰潔之心解我之困苦。陪我伴我,走過那段炙熱苦悶的旅途。
第三首豐收之曲。
痛飲美酒,沉醉豐年。破曉時分號角吹響,瀕死的動物掙扎在叢林中,卻終究不敵死神的鐮刀……“這個孩子打算一口氣演奏完春夏秋冬嗎?你看她的狀態(tài),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舞臺下,趙芷蘭壓低聲音,悄悄坐在身邊的郁安國說道,“我們是不是該讓她停一停?”
雖然評委席上大家都一臉欣慰陶醉,并在每一段樂章之后熱烈鼓掌。
但身為女性的趙教授有一顆敏感而細致的心,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半夏的演奏,只覺心中惶惶。
舞臺上激烈的曲聲過于高亢遼遠,天籟之聲仿如焚心焚肺所得。
雖然那孩子的面色平靜,只是臉色看上去蒼白了一些。
但她總覺得那個孩子像是正在臺上放聲悲戚,而臺下的他們卻毫無所覺地歡聲叫好。
豐收的秋季已經(jīng)到了尾聲。
下一曲是四季中最為有名的《冬》。
凌冬之歌,北風凜冽,白雪皚皚。演奏的難度和激烈程度最為強大。趙芷蘭心中莫名不安起來,怕那個孩子支撐不住,倒在舞臺上。
以至于忍不住提醒她的導師,希望能勸她停下來休息一會。
郁安國的眉心都快擰成了麻花。
半夏這個孩子素來離經(jīng)叛道,最是喜歡亂來。今天這一場演奏,更是搞得跌宕起伏,害得他恨不能當場找出速效救心丸吃上幾粒。
剛開始的胡亂演奏就算了,后來居然肆意妄為地臨時修改了考試的曲目。
這些換做別人,那是絕對不能忍受的�?伤殖0l(fā)揮,演繹得無與倫比得動人。幾乎讓在場所有的教授都興奮起來,覺得見證了一顆璀璨之星朗朗升起的過程。
讓人想要痛恨,又忍不住地偏愛。
這孩子的琴聲里真真地有一種極為罕見的東西,打動了在場所有挑剔又頑固的音樂家。
只是別人不了解半夏的音樂,他這個導師還能不清楚嗎?
如今舞臺上半夏的狀態(tài),絕對是不太對勁的。
她正以一種過度的,近乎病態(tài)的亢奮激昂,高強度地一曲接一曲往下演奏,似乎一分一秒,一刻都不想要停歇下來。
郁安國左思右想,終于決定在一下首《冬》開始之前,如果半夏還沒有停下來中場休息的意思,那他就站起來叫停。
哪怕打斷這一場演奏,也要讓那個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孩子停下來中場休息。好好問一問那個孩子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豐年的秋聲結(jié)束。
舞臺上的半夏再度舉臂揚弓。
腳底飄在云端,身體好像被抽空了一般,只是心頭依舊滾燙,燙得讓人無法停歇,不愿停。只這樣一直地演奏下去,假裝小蓮還在后臺聽著她的琴聲。
這是最后一首了,《冬》。
小蓮,你還在不在,你好好地聽著。這是冬,凌冬之歌呢。
從初逢的春,到灼熱的夏,終于到這一首凌冬。
以冬命名的樂章。
半夏的弓弦還沒有落下,舞臺下的觀眾席響起一陣小小的驚呼聲。
身后似乎有人推開門,腳步匆匆地走上臺來。
鐺——悠悠和弦托起迷夢中人。
屬于冬之樂章的一聲鋼琴聲。
鋼琴聲!
那是冬天的第一片落地的雪花,是東風推開門的第一聲聲響,是凌冬走上前臺的腳步。
半夏的眼睛驟然間睜大了。
身后,熟悉的鋼琴聲響起,邀請她一起演奏這一首冬之樂章。
第60章
化蓮
鋼琴的聲音由弱漸強,觸鍵輕盈。
咚咚咚,咚咚咚,像是冬天的腳步聲,至遠方而來,緩緩靠近中。
半夏握著弓弦的手指有些不穩(wěn),半身的肌膚發(fā)麻。
她靜默了許久,小提琴的腳步聲才如羽毛一般,遲疑地,輕輕地融入鋼琴聲中。
一滴眼淚轉(zhuǎn)在眼眶里,落不下來。
她咬住紅唇,小提琴聲驟然高亢,疾風暴雨似的琶音響起。
緊密的和弦,急速的三十二分音符,如狂風,似驟雪,神乎其技的手指,幾乎令人眼花繚亂。
伴奏的鋼琴聲毫不遜色,穩(wěn)穩(wěn)跟上。無論小提琴怎樣迅猛疾行,技藝高超,鋼琴聲都能緊隨左右,相依相伴。
舞臺之上一時間刮起狂風亂雪。
乾坤蒼茫,嚴冬如玉,一身冰肌玉骨,攜漫天細雪而來。
半夏飄在空中的心緩緩落地,腳踩到了實處。
終于轉(zhuǎn)頭看去,她的小蓮回來了。
坐在鋼琴前的凌冬也正看著她,千回百轉(zhuǎn),復又相逢,兩人一起露出劫后重生的笑。
半夏眼眶里的那一滴淚,才順著臉頰落下。
舞臺下的觀眾發(fā)現(xiàn),樂曲的第二章,整個風格都變了。
屋外依舊風雪交加,屋內(nèi)卻燃著熊熊的爐火,小提琴和鋼琴一唱一和,抒情的廣板暖入人心。
像在寒風驟雨的夜晚,相依相偎在一間小小屋子中的兩個人。
到了第三樂章,樂曲聲開始變得歡快,冰天雪地里扶著彼此的手,慢慢前行。有誰摔倒了,另一人都會笑著將他拉起。
最終曲樂聲漸漸徐緩,仿佛嚴寒苦厄終將離去,春天近在眼前。
小提琴和鋼琴聲攜著手,漸漸消失。那一縷穿破嚴冬的春日暖陽,依稀還照耀在舞臺上。
這一刻,臺下的評委和觀眾們,每個人心中只轉(zhuǎn)著唯一的一個念頭,天作之合��!這兩個人的合奏也太美妙了。
這一次,大家不再想凌冬這樣水平的演奏家,怎么會來給半夏伴奏。
沸沸揚揚的感慨議論夾雜在如雷的掌聲中。
“之前聽半夏一個人的小提琴已經(jīng)覺得十分震撼,誰知道她在最后還憋了個大招�!�
“嘖,這兩個人的合奏簡直了,我差點想要跪在地上聽�!�
“兩個人都很絕,合奏的時候更絕。這就叫互相成就吧。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說是我聽過最有默契的合奏�!�
舞臺中心的半夏向臺下鞠了一個躬,緩緩站直身軀向后看去。
溫熱的血液慢慢流回空虛的軀殼,苦澀的心被浸泡進溫暖的泉水中,舒服得想讓人嘆息。
短短時間里大起大落的滋味,足以用一生慢慢回味。
凌冬的手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指干燥而有力,捏了捏她的骨節(jié),用力握緊了她,牽住她一起向后臺走去。
臺下的觀眾席頓時凌亂了起來,響起“哇喔~~~~!”的一陣驚呼。
尚小月和喬欣面面相覷。兩人呆愣了片刻,喬欣迅速低頭拿起手機,給管樂系的舍友潘雪梅發(fā)了一條短信,“我覺得,有空的話,你還是練一練怎么倒立吹笛子吧。”
收到信息的潘雪梅:“????”
后臺的半夏被凌冬牽著手,一路往外走。
穿過休息室,穿過那些旋轉(zhuǎn)的樓梯,白茫茫的走廊,吱呀一聲推開音樂廳的后門。
時間已經(jīng)到了傍晚,云霞漫天,夕陽西下,橘紅的陽光散滿校園的道路。
半夏醒過神來,拉住向外走的凌冬,不讓他踏進陽光里,“你……可以嗎?”
冰雪雕鑄的沖她微笑,轉(zhuǎn)過身,倒退著走進陽光里。金織的斜陽披在他的肩頭,籠著他的輪廓,像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美夢。
半夏扶著后門的墻壁,只覺腦海中茫然一片,“等,等一下。我剛剛太緊張了,腳有點軟。歇一會。”
凌冬就想要蹲下身來,“我背你�!�
“不用,不用。這么多人呢,要被笑死了。”半夏急忙攔他。
傍晚的校園本來就人多,凌冬的臉又和招牌一樣引人注目。
兩個人光是站在音樂廳后門的道路上,已經(jīng)引來無數(shù)人的側(cè)目。
那位身高腿長,衣著體面的學長就露出了一點委屈的神色,“可是之前,你一直抱著我走來走去。”
半夏頓時笑了,“這怎么能一樣�!�
心里知道學長和小蓮是同一個人。但畢竟過去那么長的日子里,朝夕相處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是那位小小的蜥蜴先生。
直到了這一刻,看見學長黑色的眼眸底下流過的那一抹熟悉的神色,半夏才終于又有了見到真正小蓮的感覺。
和凌冬相處的時間只有最后幾日。
短短二十分鐘,即將永別的緊迫壓在心頭,抓著每一分每一秒恣意縱情,魚|水|交|歡。反而對此刻衣冠齊整的學長更為陌生。
半夏伸手握住了凌冬的手掌。橘紅的陽光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照在凌冬白皙的肌膚上。
真好,他真的回來了。
“我們回去吧,我有點餓了�!�
“買一點菜,我煮給你吃�!�
聲音不一樣,模樣不一樣,那份語氣里的溫柔卻還和小蓮一摸一樣。
“今天去外面吃吧,我一直想和你一起在外面吃頓飯呢�!�
也不想你剛剛回來,就那么辛苦。
“那好,你想吃什么?”
接近年底的榕城特別寒冷,熱騰騰的火鍋店生意就分外得好。
離校園不遠的小火鍋店里,兩人坐在窗邊的小桌上,對著一鍋鴛鴦鍋底,挨著頭涮火鍋。
蒙了白霧的玻璃窗,咕嚕嚕冒泡的濃香鍋底,彼此幫忙著把好吃的搶先撈到對方的碗里。
溫暖的水蒸氣,一點點融了心底寒冰。
歷經(jīng)的苦痛傷痕,在彼此相握的手中被撫慰。
長久的噩夢終究慢慢消散,眼中所見,只有對方雙眸中盛著的溫柔。
“我以為你真的消失了。”半夏說得很輕,輕得幾乎像微不可聞的氣音,“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拉完那首莫扎特的。”
然而凌冬越過桌面,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那一刻,就在舞臺上,看著正在演奏的你。”
那一刻,就在你身邊,你的面前,聽你悲痛欲絕,聽你送我離開。
當時的凌冬也以為自己是最后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