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餐時，于曉蘭將家里的一小塊腌肉切了，和豆角、土豆等燉了一鍋。
顧明輝回來，看到桌上的菜，高興地問：“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做肉了？”
于曉蘭說：“你姐回來，給她做點(diǎn)好吃的�！�
聞言，顧明輝撇嘴，心知在他媽心里，被大姨看重的姐姐是最重要的。
顧明月坐在桌前。
她媽于曉蘭絮絮叨叨地說著讓她找個城里的對象，然后又罵沉悶地吃飯的繼父，罵他是個沒用的，讓她操一輩子的心，當(dāng)年是瞎了眼睛才會嫁他，以及萬事不管、甩開膀子往菜盆里挑肉吃的顧明輝……
這就是她的家。
翌日，顧明月提了一袋餅干去陳艾芳家。
寶花給她開的門，小姑娘仰著臉，脆生生地問：“大姑，你是來找小姑姑嗎？你很久沒來找小姑姑了�！�
每次大姑來家里，都是找小姑姑，不會找其他人，她都習(xí)慣了。
顧明月應(yīng)一聲，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將餅干遞給她，一邊說道：“最近廠里忙，沒時間過來�！�
寶花哦一聲，沒有說相信或不相信。
顧明月高中畢業(yè)后就在大姨的幫助下，成為紡織廠的臨時工，一干就是幾年。她很少回公社，回來也很忙，并不怎么清楚已經(jīng)五歲的小侄女寶花的戰(zhàn)斗力，只將她當(dāng)一個正常的孩子看待。
進(jìn)門后，沒在堂屋見到顧夷嘉的身影，顧明月直接轉(zhuǎn)去工作間。
果然，靠近時就聽到踩縫紉機(jī)的聲音。
顧明月走進(jìn)去，看到顧夷嘉坐在縫紉機(jī)前，正在做衣服。
縫紉機(jī)放在窗前的地方，窗戶開著，光線明亮，沐浴在夏日明亮的光芒中的顧夷嘉，如同一副古老的仕女圖，幽靜又美好。
顧明月的眸色黯了黯。
每次看到這繼妹，她心里都是羨慕的。
如果自己也有顧夷嘉的好容貌，是不是姜進(jìn)望會選擇自己？自己也不用這么小心翼翼地去討好大姨，討好周圍的人，以至于怎么努力都無法在紡織廠轉(zhuǎn)正，幾年過去，還是個臨時工。
她曾聽村民們暗地里嘀咕過，老天爺賜給顧夷嘉這般難得的美貌，所以要收走她的健康。
這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顧明月每每會想，如果她能擁有這樣的美貌，其實(shí)當(dāng)個病秧子也愿意的。
她太明白容貌對女人的重要性。
曾經(jīng)，她無意間聽知青點(diǎn)那邊的知青感嘆，顧夷嘉就是書中描寫的病美人，是林妹妹，雖然病體沉疴，卻絲毫不折損她的美麗，連病態(tài)都是如此的美麗、堪憐。
顧明月在門口站了會兒，見顧夷嘉認(rèn)真地踩縫紉機(jī)，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到來，只好出聲。
“嘉嘉�！�
顧夷嘉停下來，轉(zhuǎn)頭看她。
正好也累了，她慢吞吞地扶著縫紉機(jī)站起身，動作就像個遲緩的老人。
沒辦法，有一次她忘記自己這破身體不是以前那個，起身得太猛，眼前發(fā)黑，雙耳轟鳴，直接就倒下去，躺在床上大半天才緩過來，差點(diǎn)沒嚇壞陳艾芳母子三人。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有了教訓(xùn)，做事不敢再急躁。
只是偶爾，還是會忘記。
顧夷嘉走到一旁坐下，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子喝了口水，發(fā)現(xiàn)這水已經(jīng)涼了，又放下來。
這具身體實(shí)在太脆弱，喝水必須是溫水，涼一點(diǎn)都不行。
她看向顧明月，問道：“你怎么來了？”
顧明月被她晾了會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顯能感覺到她的疏離。
她也坐下來，說道：“我今天休息，過來看看你，咱們姐妹倆好久沒說話了，想和你聊會兒。”
顧夷嘉：“……”
顧夷嘉驚奇地看著她，沒想到女主是這樣的女主。
或許有于曉蘭那樣的親媽，反襯得顧明月這女兒格外的難得，沒有那么惹人厭，雖然是被于曉蘭帶到顧家的拖油瓶，顧家上下卻沒有多少人討厭她。
連原主都將她當(dāng)成好姐妹。
但是，如果仔細(xì)深究的話，還是會發(fā)現(xiàn)某些問題。
例如顧明月并不是那么真心對待原主的，甚至可能因?yàn)樵魃眢w不好，在她面前隱隱有一種優(yōu)越感，又暗暗羨慕原主的容貌。
總之，也是個普通人的心態(tài)吧，有優(yōu)點(diǎn)也有缺點(diǎn)。
翻看那本年代文時，其實(shí)顧夷嘉沒怎么仔細(xì)看，只看了原主死亡的結(jié)局，以及書中最后的結(jié)局，很多細(xì)節(jié)并不清楚。
不過她有原主的記憶，還是能從記憶中知曉顧明月的某些行事，繼而分析出她的性格。
不用想也知道，顧明月今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顧明月并沒有開口提其他，而是先關(guān)心她的身體和生活，還問她下次什么時候再去縣城，自己也好抽個時間，陪她在縣城里逛逛，去供銷社買些女孩子需要的東西。
顧夷嘉靜靜地聽著，雙手捧著搪瓷杯，并不說話。
顧明月雖然感覺到她的冷淡，卻不知道為何如此，還以為是自己許久不回來看她，兩人的感情生疏了。
一個人唱獨(dú)角戲也是挺尷尬的。
顧明月感覺到那份尷尬，漸漸地止住話，失神地盯著顧夷嘉的臉。
她的臉色是蒼白的，帶著病容，眉宇間有一種大病未愈的倦怠，卻無損她的美，宛若清雪般無瑕。
離她越近，越能感受到那份直擊人心的美好。
顧明月克制半晌，仍是無法克制心頭驀然涌起的羨慕和嫉妒。
她一直讓自己不要輕易嫉妒，畢竟顧夷嘉長得再好看，拖著一副病弱的身體，還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時候。
而自己是健康的，有無限的未來，這是顧夷嘉永遠(yuǎn)都無法擁有的。
顧夷嘉抬眼，問道：“你還有什么事嗎？”
潛臺詞是，沒事就趕緊走吧。
她不是原主，并不想和顧明月姐妹情深，更不想摻和男女主之間的事，只希望男女主離自己遠(yuǎn)遠(yuǎn)的，就算有一天她會早死，也不應(yīng)該死在被男女主拖累。
顧明月回過神，舌尖頂了頂下顎，躊躇片刻，低聲道：“嘉嘉，你覺得姜主任怎么樣？”
顧夷嘉頓時冷下臉，“如果你來這里，是為了問這個，你可以走了。”
“嘉嘉！”顧明月震驚地看她，這還是顧夷嘉第一次對她說這樣重的話，“你怎么……”
顧夷嘉不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她。
“我很奇怪�！彼掏痰卣f，“其實(shí)你對姜進(jìn)望有好感，你想嫁給他吧？”
顧明月瞳孔微縮，狼狽極了。
就算是事實(shí)，可是當(dāng)自己嫉妒羨慕的人說出來，還是十分難堪。
顧夷嘉不客氣地問：“既然如此，你怎么還來勸我？不是應(yīng)該你自己努力，爭取嫁給姜進(jìn)望嗎？若是我嫁給姜進(jìn)望，對你有什么好處？”
她覺得匪夷所思，不太明白女主的腦回路。
就算姜進(jìn)望看不上她，也不必如此熱心地幫姜進(jìn)望牽線吧？難不成……
顧夷嘉雙眼一瞇，有些咄咄逼人，“難不成你覺得我活不長，等我死了，你就能接手姜進(jìn)望？”
以姜進(jìn)望的條件，就算是個二婚男，也有很多女人愿意嫁的。
不過二婚到底比不上初婚，有些女人還是會計(jì)較的吧？
顧明月難堪地道：“我沒有……嘉嘉，你怎么了？你怎么會說這種話？”
她難堪到想哭，雙眼紅通通的。
顧夷嘉無語地看著她，這樣就受不了了？看來這女主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
她有些口渴，也不想和她歪纏，拿起搪瓷杯子要出去裝點(diǎn)熱水喝，卻忘記自己坐得久了，突然站起，眼前又是一黑，雙耳轟鳴。
顧夷嘉身體搖晃著，手中的搪瓷杯掉在地上，發(fā)出一陣脆響。
外面描紅的寶花聽到聲音，像小炮彈一樣地沖進(jìn)來，正好看到顧夷嘉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她尖叫一聲，“小姑姑！”
顧夷嘉本來就不舒服，尖銳的童音灌耳，越發(fā)頭疼，就這么直接倒下。
顧明月下意識伸手接住她。
然而這時，就聽到寶花嚎了一聲，尖叫道：“大姑將小姑姑氣暈了！”
顧明月：？？？？
第11章
很久以后，顧明月都不愿意去回想這一天的經(jīng)歷。
因?yàn)閷毣ê康倪@一嗓子，可謂將周圍的鄰居都驚住，正好過來取裙子的黃萍萍沖進(jìn)來，看到臉色蒼白、虛弱地躺在顧明月懷里的顧夷嘉，嚇了一跳。
她顧不得其他，快速地抱起顧夷嘉，將她送回床上，又是按人中，又是喂水，又是拍撫心口，總算讓顧夷嘉睜開眼睛。
只是睜開眼睛后，顧夷嘉虛弱地躺在床上，看著就沒精神。
黃萍萍頓時氣得不行，她輕聲細(xì)語地讓顧夷嘉好好休息，顧夷嘉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或許還在暈眩中，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黃萍萍繃著臉，扯著因?yàn)閾?dān)心留下來的顧明月出去，來到大門外，然后厲聲質(zhì)問。
“你剛才到底和嘉嘉說了什么，竟然將她氣暈過去？顧明月，你是不是想氣死嘉嘉？原本以為你和你媽是不一樣的，沒想到你竟然也是這種人！”
顧明月滿臉委屈，“我真沒有……”
黃萍萍并不相信她，“沒有？好端端的嘉嘉怎么會暈倒？”
作為一個每次上面有什么任務(wù)或文件發(fā)放下來，都能被村里選去縣城學(xué)習(xí)或開會的人，黃萍萍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反而是個聰慧能干的。
她哪里看不出來，顧明月和顧夷嘉平時雖然姐妹情深，但有多少真心，還值得商榷。只不過人家是姐妹倆，她也不好說什么。
這時，寶花從門口探頭，說道：“就是大姑氣暈小姑姑的，不然小姑姑怎么會突然暈倒？”
她很生氣，覺得如果顧明月今天不來，小姑姑就不會暈倒了。
一定是大姑說了什么，讓小姑氣得暈倒。
顧明月氣急，沒想到這小孩竟然說謊，她怒道：“寶花，你別胡說，我怎么可能氣嘉嘉？嘉嘉身體不好，是她自己暈的……”
“胡說，大家都說小姑姑最近的身體養(yǎng)得好了很多。”寶花仍是堅(jiān)持，“就是大姑你氣暈小姑姑的！”
周圍在家里忙活的鄰居早就被寶花剛才那一嗓子驚動，都出來查看情況。
這會兒，聽到寶花的話時，不禁點(diǎn)頭。
他們最近偶爾能見到顧夷嘉出門，雖然只是去旁邊的菜地摘個菜，或者撐著傘在附近走走，說是鍛煉身體，不過確實(shí)能看得出來，她的精神好了許多。
比起顧明月，黃萍萍還是比較相信寶花的。
她嚴(yán)肅地問：“你剛才和嘉嘉說了什么？”
顧明月語塞，那種話，她哪里能當(dāng)著外人的面說出來？
要是讓人知道，將來若是自己有機(jī)會嫁給姜進(jìn)望，豈不是要教人看低？一邊勸說妹妹嫁姜進(jìn)望，背地里又自己想嫁，這讓世人怎么看待自己？她還要臉的……
見她說不出來，黃萍萍哪里不明白。
她冷笑一聲，“如果嘉嘉有什么事，我定饒不得你！”
因兩家交好，黃萍萍也是將顧夷嘉當(dāng)成親妹子看待的，心里十分憐惜顧夷嘉的體弱多病。她不喜歡作妖的于曉蘭，連帶著也不太喜歡顧明月，縱使顧明月看著比于曉蘭要明理。
顧明月生平第一次體驗(yàn)到百口莫辯的滋味，偏偏不管她說什么，黃萍萍和寶花都不相信她。
再加上周圍的鄰居指指點(diǎn)點(diǎn)，顧明月終于委屈地哭出來，捂著臉跑了。
黃萍萍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牽著寶花進(jìn)屋。
先前將顧明月扯出來，就是怕在院子里罵她會吵到屋里休息的顧夷嘉。
她又進(jìn)屋里看顧夷嘉，見她仍是躺在床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心里酸澀，給她倒了杯溫水，仔細(xì)地喂她，問道：“嘉嘉，剛才發(fā)生什么事？顧明月和你說了什么？”
顧夷嘉喝了水，感覺渾身軟綿綿的，仿佛力竭過后的癥狀，仍有些頭暈。
每次坐久了，若是起得太急，耳鳴頭暈，都要好半天才能緩過來。
這具身體是真的脆弱，稍有一個不慎，就會直接暈厥倒下的那種弱，弱得顧夷嘉有時候都不敢置信。
拖著這么一副脆弱的身體，在這個醫(yī)療落后的地方，原主到底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
由此可見，為了讓她活著，兄長顧明城費(fèi)了多少心思。
顧夷嘉并沒有為顧明月遮掩什么，將她的來意說了。
黃萍萍愕然，“她竟然是想給你介紹對象？鋼鐵廠的革委會主任姜進(jìn)望？我好像聽說過他……”
“可我不喜歡�！鳖櫼募握f，同時將自己已經(jīng)拒絕過姜進(jìn)望的事告訴她。
黃萍萍擰眉，頓時氣得不行。
雖然姜進(jìn)望的條件聽起來確實(shí)好，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必須要喜歡吧？顧夷嘉不喜歡，不想和他處對象，完全沒問題。
在顧夷嘉明確拒絕過姜進(jìn)望后，顧明月仍是跑過來說這種話，安的是什么心？
黃萍萍陪坐了會兒，確認(rèn)顧夷嘉沒什么事，讓她好好休息，拿著新裙子離開。
走出門，黃萍萍遇到附近的鄰居。
鄰居們還好奇剛才的事，七嘴八舌地詢問詳細(xì)的情況。
黃萍萍并不是個多嘴的，也不想讓姜進(jìn)望想和顧夷嘉處對象的事弄得人盡皆知，這對顧夷嘉沒什么好處。
她含糊地略過，只道顧明月先前說了一些話，讓嘉嘉心里不高興。
鄰居們恍然，聯(lián)合剛才的事，得出一個結(jié)論。
顧明月定是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將顧夷嘉氣暈了。
鄰居們也是噓唏不已。
以往看顧明月和顧夷嘉姐妹倆感情好，他們還覺得，顧明月是個好的，她沒有受于曉蘭這當(dāng)媽影響，是個好孩子。
不過今兒看來，這顧明月也不是個好的，明知道繼妹的身體不好，還來氣暈她。
很快，關(guān)于顧明月氣暈顧夷嘉的事就傳遍整個公社。
鄉(xiāng)下的娛樂少，每次出現(xiàn)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能迅速地傳得人盡皆知。
于曉蘭還在地里干活呢，就聽說女兒去繼子家，將那病秧子繼女氣暈的事。
聞言，她欣喜之余，也有些莫名。
女兒的性格和自己一點(diǎn)也不像，看著也不精明，可這是自己生的，有什么辦法？雖然她不想女兒和顧夷嘉那病秧子攪和在一起，可也阻止不了。
現(xiàn)在得知女兒將顧夷嘉氣暈過后，她是幸災(zāi)樂禍。
對于周圍社員投過來的目光，于曉蘭當(dāng)作沒看到。
眼看天色不早，于曉蘭便提前回家準(zhǔn)備做飯。
剛到家，就聽到女兒的屋里傳來一陣嗚嗚的哭聲，于曉蘭心頭一緊，趕緊去女兒的房間，就見女兒趴在床上哭得傷心。
“明月，你這死丫頭，哭什么？”于曉蘭頓時氣壞了，嚷嚷道，“誰欺負(fù)你了？”
顧明月哭得眼睛紅腫，生平?jīng)]如此委屈過。
只要想到那些社員看自己的眼神，她就羞憤欲死。
顧明月咬著唇，將今兒的事簡單地說了下，難受地說：“他們都說是我氣暈嘉嘉，但我真的沒有做？”
她真是委屈死了。
于曉蘭的心思卻不在上面，猛地拍了她一下，氣道：“你傻啊，姜主任那么好的條件，為什么要介紹給顧夷嘉那病秧子？”
上次從顧三嬸那兒聽說這事后，她就氣壞了。
幸好，后來公社風(fēng)平浪靜，也沒聽說誰去繼子家說媒的事，她這才按耐下來。
沒想到，轉(zhuǎn)眼間，自己的閨女竟然傻乎乎地去給顧夷嘉介紹這么好的對象。
顧明月低著頭，沒有吭聲。
于曉蘭用手指頭戳她的腦門，“這么好的對象不留給自己，管那病秧子干嘛？只有你這樣的傻子，才會上趕著去幫忙，結(jié)果反倒好，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我看啊，當(dāng)時定是那病秧子裝的，就是為了讓大伙兒誤會你呢……”
顧明月?lián)u頭，“應(yīng)該沒有，嘉嘉的臉色很難看，不是裝的�！�
“管她裝不裝，反正這病秧子不好，以后你給我離她遠(yuǎn)點(diǎn)！”于曉蘭哼道，雖然繼子顧明城是很厲害，但他再厲害，自己和孩子也沾不上，有什么用？
于曉蘭又勸自己女兒，有好對象就自己抓著，別那么大方，然后又問那姜主任的事，絮絮叨叨的。
顧明月還在難受著呢，聽她媽說這些話，終于爆發(fā)了。
“可是姜主任看上的是嘉嘉，我有什么辦法？”她紅著眼睛吼道。
于曉蘭又拍她，“那是你蠢！姜主任看上那病秧子又怎么啦？誰知道她能活到什么時候？相比之下，你身體健康，屁股又大，肯定能生，可不是病秧子能比得上的，想必姜家更喜歡一個身體健康又能生的媳婦……”
顧明月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她還沒對象，最聽不得這種屁股大能生的話。
于曉蘭又勸女兒一會兒，直到天色不早，趕緊去煮飯。
稍晚一些，顧老大從地里回來。
進(jìn)門后，他放下手中的農(nóng)具，看向眼睛還紅腫著的繼女，問道：“你今天氣暈嘉嘉了？”
顧明月：“我沒有。”
這時，于曉蘭拎著菜刀從廚房跑出來，大罵道：“死老頭，別聽風(fēng)就是雨，明月沒干這種事！是那病秧子自己身體不好，自己暈的，關(guān)明月什么事？”
顧老大沒理她，定定地看了顧明月一會兒，方才轉(zhuǎn)身離開。
第12章
傍晚，陳艾芳母子倆在回家的路上，也聽說了這事。
母子倆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趕緊回家。
回到家里，他們先去屋里看顧夷嘉，見她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精神實(shí)在不太好，一看便知道外面的傳言是真的。
陳艾芳冷著臉，二話不說就轉(zhuǎn)身。
“嫂子。”顧夷嘉睜開眼睛，叫了一聲。
陳艾芳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過身來，坐到床邊，摸了摸她微涼的手，柔聲道：“嘉嘉，你的身體怎么樣？”
“好多了�！鳖櫼募纬Α�
寶花噔噔噔地跑過來，撅著嘴告狀，“大姑太壞了，竟然氣暈小姑姑，明知道小姑姑身體不好，她一定是故意的�！�
旁邊的寶山握緊了拳頭。
爸爸不在家，作為家里唯一的男性，他就是家里的頂梁柱，誰都不能欺負(fù)他的家人。
顧夷嘉雖然不喜顧明月，卻也不至于惡劣地想讓人誤會，特別是嫂子，擔(dān)心她拿掃帚去打人，趕緊道：“不是的，是我今天坐得太久，起身時太急，不小心暈了下�！�
說到這里，她就有些悲傷。
她真的已經(jīng)小心再小心了，但以往二十多年養(yǎng)成的爆脾氣、急性子，干什么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總會忘記自己現(xiàn)在這副病弱不堪的身體。
就算這段日子，她已經(jīng)在努力地養(yǎng)身體，但效果只能說是微弱。
自從穿越過來后，顧夷嘉就有意識地鍛煉自己的身體。
當(dāng)然不是那種運(yùn)動的鍛煉，而是每天堅(jiān)持多走幾步，讓自己的身體漸漸地適應(yīng)。
說到底，其實(shí)原主的身體會如此弱，其一是早產(chǎn)，聽說當(dāng)年生下來時，連三斤只怕都不到，能活下來是奇跡；其二是早產(chǎn)兒體質(zhì)孱弱，偏偏那個年代的醫(yī)療不發(fā)達(dá)，且這鄉(xiāng)下地方窮，也沒有那么多錢送醫(yī)院，更沒有多少錢能買給小孩子補(bǔ)身體的營養(yǎng)品。
顧夷嘉能喝得起麥乳精這些，還是兄長十五歲后，懂得怎么弄錢才有的，直到兄長十七歲去當(dāng)兵，終于能日日喝得起麥乳精。
說到底，就是體質(zhì)孱弱，抵抗力差，還附帶有貧血等。
不過顧夷嘉回憶了下原主的記憶，發(fā)現(xiàn)原主并沒去大醫(yī)院仔細(xì)地檢查過，去的都是縣城的醫(yī)院。而縣城的醫(yī)院，很多設(shè)備老化，有些更是沒有，根本無法檢查得多仔細(xì)。
是不是還有其他不知道的病癥，還真無法確定。
其實(shí)顧明城也曾經(jīng)想過要請個長假，帶妹妹去大城市的醫(yī)院看看。
只是，原主的身體太過虛弱，不能太過勞累，不能坐長途車，否則如果在半路暈倒，萬一出個什么意外，可不是搞笑的。
正是因?yàn)槿绱�，明明顧明城在軍中的職位不低，陳艾芳早就有隨軍的資格，仍是沒有去隨軍。
如果要讓家屬隨軍，顧明城一定要讓妻子帶妹妹一起隨軍的。
他不放心將妹妹留在老家。
但偏偏顧夷嘉身體孱弱，無法坐長途車，加之他所在的部隊(duì)在北方，還要考慮南北環(huán)境的差異，妹妹能不能適應(yīng)。
陳艾芳母子三人聽后，臉色稍緩。
寶花捧著自己的小圓臉，不好意思道：“原來是這樣，那我不是誤會大姑了？”
好孩子就要勇于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
陳艾芳摸了摸她的腦袋，“明兒若是遇到明月，你要和她道歉，再和大家解釋一下，好孩子不能撒謊，知錯要改�！�
“知道了�！睂毣ň锲鹱�，“可是我還是不喜歡大姑�！�
她年紀(jì)雖小，但不表示她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大姑說了那些話，小姑姑也不會急著起身，讓自己差點(diǎn)暈了。
寶山道：“小姑姑以后還是小心點(diǎn)�！�
被一個小孩子說教，顧夷嘉只能無奈地點(diǎn)頭，“我知道了�！�
叮囑顧夷嘉好好休息，陳艾芳帶著兩個孩子去做晚飯。
走出門，她的臉色便沉下來。
顧明月竟然敢來小姑子面前說那種話，她安的是什么心？如果顧明月自己對姜主任沒想法，她還覺得顧明月是為顧夷嘉好，想給她找個好對象。
可這事經(jīng)不起推敲。
寶山也想到這個，他低聲問：“媽，大姑是真的要給小姑姑找對象嗎？那姜主任是怎么樣的？”
他沒見過姜進(jìn)望，也不知道顧夷嘉已經(jīng)拒絕過姜進(jìn)望，并不清楚這些事。
陳艾芳原本覺得孩子小，不拿這種事和他們說的，這會兒，卻覺得有必要和他們說清楚，省得哪天有人跑到兩個孩子面前說三道四。
她有種直覺，只怕這事沒完。
那姜進(jìn)望，只怕不會這么容易放棄。
聽完陳艾芳說的事，寶山皺眉，又問：“那個姜主任……對小姑姑是真心的嗎？”
陳艾芳搖頭，“先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只要嘉嘉沒那個意思，那就不重要�！�
寶山點(diǎn)頭，表示明白了。
若是小姑姑不喜歡，管他姜進(jìn)望是誰，就算是皇帝都不行。
寶山的年紀(jì)雖小，也知道若是要找對象，以小姑姑這副病懨懨的身體很難找得到好的。
他和父母一樣，都已經(jīng)有心理準(zhǔn)備，要養(yǎng)小姑姑一輩子。
就算那姜主任對小姑姑是真心的又怎么樣？他能接受小姑姑的身體，不代表他的家人能接受。小姑姑既然已經(jīng)明確拒絕，不想找對象，那就不找。
只是不等寶花找顧明月道歉，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顧明月就去了縣城。
原本顧明月就是特地請假一天回來，今天要回去上班，加上昨天那事，覺得丟盡了臉，沒臉在公社待著，是以一大早就走了。
寶花很失望。
虧她早飯只胡亂地吃兩口，肚子還沒飽呢，特地來老房子這邊找顧明月道歉，沒想到她已經(jīng)走了。
于曉蘭對她特別厭惡，覺得若不是昨天這死孩子瞎嚷嚷，女兒也不會被人誤會，哭得那么傷心，一大早就騎著自行車走了。
還不是怕那些社員看到她時又指指點(diǎn)點(diǎn)。
若是顧明月真的將顧夷嘉那病秧子氣暈，她反而高興，偏偏是那病秧子自己暈的，顧明月什么都沒做卻要被人誤會。
于曉蘭沒好聲氣地說：“你來做什么？這里可沒有你能吃的早飯，我家吃的都是糠咽菜，吃不起精細(xì)糧�！�
寶花不好意思地說：“奶奶，昨天是我誤會大姑，我過來給大姑道歉的。大姑既然不在，那我就走了。”
“等等！”于曉蘭叫住她，冷著臉說，“既然是你誤會明月，你就去和大伙解釋�！�
寶花撅起嘴，“我當(dāng)然會解釋的，我不撒謊的�！�
于曉蘭這才滿意一些。
正好周圍有社員路過，他們便問：“寶花，誤會什么？”
寶花奶聲奶氣地將昨天顧明月沒有氣暈小姑姑的事解釋一遍，然后話題一轉(zhuǎn)，又說：“不過，大姑其實(shí)也說了讓小姑姑不高興的話�！�
“什么不高興的話？”
“我媽不讓我說�！�
“這么神秘？”
周圍的社員越發(fā)的好奇，同時也覺得顧明月氣暈顧夷嘉這事，雖然不是真的，但顧明月只怕也說了什么不好的話。
可惜小丫頭嘴巴緊，沒有透露。
于曉蘭卻快要?dú)馑懒耍忉尵徒忉�，后面再添那句話是什么意思�?br />
她氣得趕人，“走走走，別來我這兒，看到你我就頭疼！”
這刁孩子，每次遇到她，自己就要短命幾年。
寶花可不怕她，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我爺爺家，我來又怎么啦？爺爺，奶奶不讓我進(jìn)門，我早飯都沒吃，餓壞啦！”
于曉蘭聽到這死丫頭嚎就頭疼，正想說你爺爺不在，哪知道轉(zhuǎn)頭就見到從地里回來的顧老大。
因天氣越來越熱，大隊(duì)長便讓社員趁太陽沒升起之前，先去地里干活，等太陽升起，天氣熱起來，再回家去吃早飯，順便歇歇。
顧老大這會兒正是回來吃早飯。
看到小孫女過來，他十分高興，拉著小孫女的手回家。
見寶花當(dāng)著自己的面，蹦蹦跳跳地進(jìn)門，于曉蘭氣得差點(diǎn)沒閉過氣，罵罵咧咧地跟進(jìn)門。
寶花在爺爺家吃了一個水煮雞蛋，離開時手里還揣兩個蛋。
她大聲說：“小姑姑昨天暈倒，看著臉色不好，我拿蛋蛋回去給小姑姑補(bǔ)身體�！�
于曉蘭開口想罵，這是她特地?cái)�著，要給女兒拿去縣城吃的，今兒顧明月走得太急，忘記拿了。
顧老大摸摸寶花的腦袋，“屋里還有一籃子雞蛋，等你哥哥放學(xué)，讓他過來拿�！�
他雖然想讓小孫女拿回去，但她才五歲，擔(dān)心她拎不動，還是讓孫子過來。
寶花開心地朝爺爺甜甜一笑，在于曉蘭仿佛要吃孩子的目光中，蹦蹦跳跳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遇到社員時，寶花大聲地解釋昨天顧明月并沒有氣暈小姑姑，不過大姑當(dāng)時還是說了讓小姑姑不高興的話。
社員問她是什么話，她捂著嘴，含糊地說：“媽媽不讓我說�！�
社員也不蠢，一聽就知道有些話不好往外說，正如家丑不外揚(yáng)，對顧明月的印象，難免跌了幾分。
他們倒不會覺得寶花是故意的，顧明城的兩個孩子，被陳艾芳教導(dǎo)得十分優(yōu)秀，從來不撒謊騙人，比村里的其他孩子看著都要干凈整齊。
可能也有對顧明城的濾鏡在，社員對兩個孩子的印象很好。
所以在寶花和顧明月之間，他們當(dāng)然更相信寶花。
雖然這誤會算是解除，不過社員對顧明月的印象跌了不少。
幸好，很快公社又有了新的事，引來公社所有人的注目。
這事和姜進(jìn)望有關(guān)。
因?yàn)榻M(jìn)望竟然讓媒人來顧家說親了。
第13章
王姑坐在顧老大家，面上帶笑，一雙眼睛挑剔地看著周圍。
這是顧家的老房子，早在顧家老一輩還在的時候就建的，作為長房長子，當(dāng)初分家時，顧老大便得了這套房子。
墻壁是泥巴糊的，能看到龜裂的痕跡，屋子里仿佛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泥土味兒，家具陳舊，一看知道不知用了多少年，破得能看到好幾處被白蟻蛀出來的蟲洞……
王姑心里很嫌棄，面上卻帶著和善的笑。
她人長得胖，笑起來時，看著也是樂呵呵的，給人一種喜慶感，看著就福態(tài)。
是以很多人都喜歡找她登門說親，覺得她是個有福氣的。
王姑心里清楚，雖然顧家老房子很舊，顧家人也都是鄉(xiāng)下泥腿子，可誰讓他們家出了個仙女似的小閨女，惹得機(jī)械廠的廠長之子為之傾心，都想娶呢。
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于曉蘭原本得知王姑是城里來的媒人時，還很熱情地接待她。
等到聽她說明來意，那張臉頓時耷拉下來，端著水杯的手往回一拐，將水往嘴里一倒，自己喝了。
王姑：“……”
王姑看著于曉蘭，無語之極，想起曾經(jīng)打探到的消息，倒也不意外。
如果今天她是來給姜主任和顧明月說親的，只怕這于曉蘭熱情得將自己當(dāng)親媽一樣地伺候，笑臉相迎。
不過可惜，今天她是來給姜主任和顧夷嘉說親的。
王姑一路從縣城來到南山公社，雖然這路途不算遠(yuǎn)，但這鬼天氣實(shí)在悶熱，喉嚨干得厲害。
沒能喝到水，王姑吞咽了下干澀的喉嚨，朝沉默地坐在那里吸旱煙的顧老大道：“顧老大，你們家的這小閨女啊，真是個漂亮優(yōu)秀的孩子，聽說還是個高中生呢，能被姜主任看上也是應(yīng)該的。姜主任說了，若是你們愿意將小閨女嫁給他，他會準(zhǔn)備好四大件，以及八百塊的彩禮。”
顧家的大門敞開，門外站了不少人。
因王姑來時是大張旗鼓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不少人特地跑到顧家這里來看熱鬧。
當(dāng)他們聽到王姑說的彩禮時，都倒抽口氣。
這樣的彩禮，莫說是在鄉(xiāng)下，就是在城里也少見，如果是給他們的閨女說親，都恨不得馬上就答應(yīng)。
咦？等等！
王姑要說親的對象，好像是顧夷嘉，并不是顧明月，是顧老大的那個病懨懨的小閨女？
眾人吃驚地看著王姑，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王姑又提起顧夷嘉，眾人終于確定自己沒聽錯，真的是給顧老大家那個體弱多病的小閨女說親的。
顧老大仍是沉默地抽著煙。
旁邊的于曉蘭嫉妒得臉都扭曲了。
原本聽顧三嬸說，彩禮是四大件和五百塊的，這會兒怎么變成八百塊了？
她忍不住說：“彩禮不是五百塊嗎？”
王姑不在意地?cái)[了擺手，“哎喲，五百和八百對人家姜主任來說，都沒什么差啦！原本是打算給五百的，但姜主任實(shí)在看中你們家的小閨女，說愿意再提高彩禮�！�
這么豐厚的彩禮，只要是不傻的，都應(yīng)該愿意嫁的吧？
于曉蘭已經(jīng)嫉妒得不知道說什么了。
四大件是三轉(zhuǎn)一響，三轉(zhuǎn)是自行車、縫紉機(jī)、手表，一響是收音機(jī)，這些都是這年代結(jié)婚最熱門的彩禮，若誰家的閨女有這樣的彩禮，走出門都有面子。
特別是在這種鄉(xiāng)下地方，很難能齊集到四大件的彩禮，因?yàn)檫@些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還要有工業(yè)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