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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剛要送入口中,

    卻被趙纓阻止了:“涼了會有些腥,我重新給你換一碗吧。”

    說罷,

    他端起碗,轉(zhuǎn)身去了廚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cuò)覺,

    靈徽覺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阿兄,”她追上去,

    接過了他手中的碗,眨著眼睛,

    笑盈盈地看他,“我今日不在,

    阿兄可有想我?”

    她做出這個(gè)表情時(shí),

    一派天真嬌俏,趙纓從來都無法拒絕。

    知她心思玲瓏,看出了自己的落寞,故意這般討他開心。趙纓還是忍不住,

    伸手將她抱住,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怎么會不想……”

    “那么你為什么不與我同去呢?若說治軍,誰能比得上阿兄。只因?yàn)槟阒笆谴笪褐爻�,阿叔多少會有所忌憚�?伤恢溃阍谖业氖虑樯�,從來都是毫無保留的,對不對?皇帝不知惜才,我與他不同,放著阿兄這樣的猛將不用,多可惜�。 膘`徽圈住趙纓的腰,膩在他懷中撒嬌。

    趙纓苦笑,答得卻認(rèn)真:“圓月的事,便是拼著性命,我也不會輕慢半分�!�

    “那我改日去找叔父商量一下,讓你去帶兵,如此,上庸軍豈不是如虎添翼�!膘`徽笑得更開心了,搖著趙纓的手臂,雀躍不已。

    趙纓卻搖頭,淡聲拒絕:“再說吧,我其實(shí)只想安居山中,若非為了你,斷不想踏足紅塵一步�!�

    “當(dāng)真?”靈徽看著他,瞇著眼睛笑,像只小狐貍。

    “自然,我?guī)Я诉@么多年的兵,殫精極慮,夙興夜寐,實(shí)在太累了。”趙纓扭頭不看她,嗡著聲音道。

    靈徽不依,湊過去到他耳邊,低聲笑道:“那夜我睡著后,是誰偷偷去見了純鈞呀……我聽得一清二楚,荊州軍仍握在你手中,對不對?你又騙人,說什么歸隱山林,還不是避其鋒芒,以退為進(jìn)罷了。”

    “你還會偷聽,當(dāng)真長本事了�!壁w纓苦笑,仍舍不得指責(zé)她一句,“那你還聽到什么?”

    靈徽回憶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我還聽說陛下又借故斥責(zé)了南陽王,說他的服飾逾制,有僭越之失,命他交酎金贖罪�!�

    “卻有其事�!壁w纓點(diǎn)頭。

    “北漢聽說你辭官歸隱,又生了南下之心。陛下已有悔意,想要請你回去,繼續(xù)總領(lǐng)荊州軍政。”

    “對,此事也不假�!壁w纓繼續(xù)頷首。

    “既然如此,你還留在這里做什么?”靈徽不解,問他。

    趙纓并不回避,一片坦然:“沒道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哪怕他是皇帝,也得吃些教訓(xùn),才知什么人可用,什么人靠不住。我一片忠心,卻屢遭猜忌,甚至差點(diǎn)遭遇殺身之禍,怎會不心涼萬分�!�

    “陛下疑心深重,身邊又佞臣環(huán)飼,我不會輕易回去,用性命來冒險(xiǎn)�!壁w纓嘆息道。

    靈徽又問:“這樣做豈不是辜負(fù)了忠臣之名?”

    趙纓的眼眸黑如深潭,看不到底:“師父說過,忠得不該是一家一姓,應(yīng)該忠得是黎民蒼生,是社稷天下。我無論是帶兵戍邊,還是出兵北伐,皆無私心,更不是為了尊奉誰的命令,不過是想繼承師父遺愿,早日結(jié)束這亂世,讓百姓能有安生日子過罷了�!�

    靈徽深以為然:“我與阿兄想得一樣,盼著這亂世早日結(jié)束,再也不要有人受骨肉分離之苦�!�

    “所以,無論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多加猜忌,好不好?”趙纓握住靈徽的肩膀,命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圓月,你會一直在我身邊,與我同進(jìn)同退,對不對?”趙纓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很少出現(xiàn)過的情緒,暴露了他此時(shí)的猶疑和不安。好像生怕靈徽說出拒絕的話,打碎了他的堅(jiān)持和執(zhí)念。

    所幸,靈徽給了他足夠的信任:“我答應(yīng)阿兄,永遠(yuǎn)相信你,永遠(yuǎn)在你身邊。”

    趙纓舒了口氣,將她揉在了自己懷中,一遍又一遍地吻著她的臉頰。靈徽想要躲避,卻被他箍得更緊了。

    ……

    上庸缺良將,這是不爭的事實(shí)。裴述已年邁,就算壯心不已,卻還是無法忽視年華老去的現(xiàn)狀。

    廉頗老矣!他幽幽長嘆,最終還是同意讓趙纓替他領(lǐng)兵,實(shí)現(xiàn)夙愿。

    趙纓治軍嚴(yán)謹(jǐn),在他治下,軍中不僅法紀(jì)嚴(yán)明,令行禁止,軍中風(fēng)貌煥然一新,氣勢大盛。他還大膽從下層擢拔年輕將領(lǐng),賞罰有度,加之對部下關(guān)懷入微,愿意與兵士打成一片,短短數(shù)月,人心凝聚,愿為他效死之人甚眾。

    “趙玄鑒很得人心啊……”裴述暗自感慨,對趙纓逐漸改觀,變得欣賞不已。

    上庸在裴述的治下,已經(jīng)算得上政通人和。但趙纓著手之后,事無巨細(xì),一一詳查,尤其對于糧草軍需之事,更是慎之又慎。

    “治軍有兩件事不得不重視,一是知人善任,敢用賢才,另一個(gè)便是保障糧草,充實(shí)軍需。這兩件事看著不起眼,卻關(guān)乎勝敗,決不能掉以輕心�!壁w纓對靈徽講到,像個(gè)耐心的夫子。

    征討北漢,奪漢中之地之事近在眼前,他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卻仍寸步不離地將她帶在身邊,凡有靈徽不解之事,他皆耐心作答。

    “我說過,由你差遣,萬死不辭。”他笑著將靈徽的手握在手心,近在咫尺的甜美氣息,讓他的疲憊都消解了幾分。

    “過些日子,我親自出征,定為你奪下漢中二郡。”趙纓對靈徽承諾。

    “我也不想你這般勞累,徐徐圖之吧�!彼罱癫淮蠛�,總是犯困,往往剛起來,就又打起了瞌睡。

    “那怎么行,機(jī)不可失,若是能得此二郡,上庸勢力便不可同日而語了�!壁w纓摸了摸靈徽的發(fā),看她像貓一樣蜷在自己身邊,懨懨地將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怎么困成這樣,我昨夜也沒有很過分……”趙纓低頭,輕輕在她耳邊道。

    靈徽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他,闔著雙目,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青黑的陰影。

    趙纓嘆息,任她枕著膝蓋,一下下幫她拍著背。

    靈徽睡得迷迷糊糊,中途感覺到有人來找趙纓,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她聽不清楚,偶爾捕捉到“建康”“南陽”這些字眼。

    大概還是那些糟心的事情吧。她翻了個(gè)身,揉了揉發(fā)酸的脖頸。

    趙纓俯下身,將她抱了起來,準(zhǔn)備安置在榻上。她中間睜開過一次眼睛,茫然地看著趙纓,圈住他不讓他放手。

    趙纓只是溫聲安慰:“你再多睡一會兒,我去處一些事情,午膳好了我叫你起床�!�

    “是朝廷那邊有什么消息嗎?”她問。

    “沒什么重要的,你不用操心�!彼缡腔卮�,將她放下時(shí),吻了吻她的額心。

    這一覺睡得沉。

    睡夢中,她看到一條巨龍盤旋在屋頂上,青色的鱗片在日光照射下燦然生輝。那條青龍一直盯著她,一瞬不瞬。她的腿腳發(fā)軟,想要逃跑,卻像是被定住了,身體挪動不了半分。眼睜睜地看著巨龍張開了血盆大口,嘶吼一聲向著她沖了過來。

    尖叫一聲醒轉(zhuǎn)過來,方知不過噩夢一場�?墒悄欠N恐懼的感覺卻附著在了身體之上,她仍在渾身顫抖,心跳難言。

    “做噩夢了?”一個(gè)聲音溫柔相問。

    她一抬頭,就看到了屏風(fēng)之外緩緩起身的令狐望。

    見她仍是呆呆的,想是還未從噩夢中抽離,令狐為她倒了一盞水,走過來遞到了靈徽的手中。

    “本來是找趙將軍有事相商,卻不想他竟不在,只看到你在這里獨(dú)自睡著�!彼婌`徽睡得發(fā)髻凌亂,滿臉坨紅,忍不住錯(cuò)開了眼睛,“將軍事務(wù)繁忙,想必也沒有留意到這些。軍中人來人往,女君獨(dú)自在這里,恐有不方便之處�!�

    靈徽環(huán)顧四周,也意識到自己獨(dú)自睡在這里很失體統(tǒng),不免羞慚,囁喏道:“是我疏忽了,多虧你提醒。”

    令狐搖頭,說不是,“是我粗心,應(yīng)該尋幾個(gè)奴婢照顧你起居的。只是,云閣她們這次為何沒有跟來?”

    靈徽嘆了口氣:“離開荊州過于匆忙,未來得及告知云閣和星臺,想必她們也急壞了�!�

    “這倒不妨事,我尋個(gè)心腹之人,幫你去荊州給她們傳個(gè)消息。你若是需要,就將她們接來,也不是難事�!绷詈Z氣輕松道。

    靈徽卻猶豫:“我還不太想讓人知曉阿兄的行蹤……”

    誰知此言一出,令狐卻哈哈笑了起來:“這哪里能瞞得住,這些天荊州那邊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你竟不知道嗎?如今南陽生了亂,一個(gè)個(gè)就又想起趙玄鑒了,也是好笑�!�

    “南陽生了亂?”靈徽驚詫不已。

    “對,南陽王反了!”

    第92章

    九十二、出征

    即日揮兵向西,勢必要拿……

    過了很多天,

    靈徽才終于想明白了,趙纓口中所說的時(shí)機(jī)已到,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陽王是個(gè)謹(jǐn)慎的人,

    他驟然起兵,

    自然非一時(shí)心血來潮。

    依照令狐所言,南陽王在荊州舉事的同時(shí),鎮(zhèn)北將軍王鏡,

    弋陽太守皇甫崇亦紛紛響應(yīng),

    糾集大軍十萬,

    向著建康而去。

    鎮(zhèn)北將軍王鏡為王冀親弟,常年駐守在尋陽和鄱陽一帶,

    扼守長江要道,

    兵力極盛。弋陽太守皇甫崇是丞相王裕的妹婿,本有擁立之功,

    但一直未得重用,心中早有怨憤,

    故而跟隨,一起叛亂。

    怎么想怎么奇怪,

    此次叛亂看似是南陽王不堪逼迫而反抗,但背后無處不在的卻是王家。

    自從王冀做了廣州刺史后,

    王家一直蟄伏,哪怕皇帝一再削弱其勢力,

    他們都未有任何舉動。

    此次之亂,

    想必準(zhǔn)備了很久很久。

    或許他們開始看中的聯(lián)合對象,并非南陽王蕭庭,偏偏出了那件事。當(dāng)蕭庭將王令華風(fēng)風(fēng)光光迎入王府時(shí),就注定他們綁在了一條船上。王家需要扶持一個(gè)蕭家的人,

    讓自己有個(gè)名正言順,蕭庭需要王家的勢力,幫助他取而代之。

    這一切真的就這般巧合嗎?

    靈徽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在趙纓回來后,忍不住問他的看法。

    趙纓看了她片刻,笑意幽深:“圓月果真冰雪聰明,細(xì)致入微,我都沒有考慮到這些。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王家勢力錯(cuò)綜復(fù)雜,想必這次勝負(fù)難料�!�

    “皇帝有催你回去嗎?”靈徽被夸獎(jiǎng),心里很受用,又問道。

    趙纓一面解著身上的佩劍,一面說得含糊:“他催不催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就算回去,也解決不了問題。南陽王只需攻破義陽三關(guān),便可達(dá)江夏。江夏太守趙輔雖是陛下的人,但前些日子被任為丹陽尹,駐防建康去了。如今江夏無主,怎能抵擋南陽之兵,況且江夏也有王家勢力,你可還記得我當(dāng)初給你的那封手書?那便是給隨軍司馬陳蒲的,他乃王裕一手提拔,不會對王令華的求救置之不�!�

    “還說呢,若不是那封手書,如何會打草驚蛇,差點(diǎn)讓你陷入險(xiǎn)地�!膘`徽想起那件事,至今仍忿忿。

    “王令華也不過是關(guān)心則亂,怨不了她�!壁w纓笑。

    靈徽便瞪他:“是呢,如此一往情深,可惜不是對你,否則做王家乘龍快婿的人便是你了。”

    趙纓一愣,繼而哈哈笑了起來:“我才不做什么王家的乘龍快婿,我能娶到弘農(nóng)楊家的女兒,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不過……”

    趙纓頓了頓,調(diào)侃道:“陛下曾有意讓謝七做江夏太守,若是他去了,想必南陽王叛軍還不會太順利。可惜啊,他非要去做什么豫州別駕,在邊地歷練,白白讓江夏落入敵手�!�

    他特意提到謝衍,窺探著靈徽的反應(yīng)。

    靈徽卻并未反駁,只是道:“他性子疏淡,曾經(jīng)最厭惡征戰(zhàn),可惜這世道容不下他的一片仁善之心。他此番去了邊境,想必也是因?yàn)橥鸪潜粐鷷r(shí),他無能為力,所以才生了從戎之意吧。也幸好他去了豫州,若是留在江夏,還不知道多危險(xiǎn)�!�

    她說完,許久沒有聽到趙纓的回應(yīng),扭頭去看,見他默默看著自己,神色中帶著幾分古怪。

    “怎么了?”靈徽問完,其實(shí)自己也知道了答案,干脆解釋,“我不過是替他惋惜,他與你不同,自小就沒見過什么血腥氣,讓他去面對這些未免也太過殘忍�!�

    “你一個(gè)女子尚且不畏懼,他一個(gè)七尺男兒,有什么值得心疼的�!壁w纓冷著臉,不豫道。

    “真是奇怪,當(dāng)初是誰非要將我往人家身邊推,如今卻提都不愿意讓我提。堂堂大將軍,好小的心眼�!膘`徽捏著趙纓的下巴,嘲笑道。

    他一向以長兄自居,在自己面前總是沉穩(wěn)又包容,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靈徽覺得很好玩,忍不住繼續(xù)逗他。

    趙纓反客為主,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口中道:“我哪里舍得把你往外推,圓月只能是我的,誰都不要妄想覬覦半分�!�

    靈徽笑著推他,臉紅成一片:“你還沒有沐浴,不許……”

    “不許什么?”趙纓一邊笑,一邊將她放在床榻上。

    靈徽咬著唇,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風(fēng)荷初綻,海棠未雨,這樣的她,是他魂?duì)繅艨M過多年的渴望。

    可他卻只能深深呼吸了一下,撫上了她的臉,嘆息道:“逗你玩呢,你早些休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若是害怕,便將燈都點(diǎn)著,我忙完就回來陪你�!�

    她的眸光里有一瞬的失望,然而卻還是依依圈住了他的腰,點(diǎn)頭道:“阿兄放心,你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能照顧好自己�!�

    “聽令狐說,他已經(jīng)著人去接云閣她們了,想必不日就到了。有她在,我也放心些。”趙纓拍著靈徽的背,緩聲說。

    “嗯,若非那日事發(fā)突然,我斷不會丟下她的。如今荊州那樣亂,我很擔(dān)心他們�!膘`徽嘴上說得大度,但還是不想離開趙纓,手仍沒有松開。

    趙纓又拍了拍她,沒再說什么,看著她躺下后,掖了掖被子,轉(zhuǎn)身離開。

    ……

    中原紛亂,上庸也不安閑。

    北漢劉棼聽說南陽王起兵的消息,立時(shí)覺得有機(jī)可乘,匆忙將鎮(zhèn)守漢中的大將穆天元調(diào)回洛陽,為揮師南下做準(zhǔn)備。

    “此乃上佳之機(jī),即日揮兵向西,勢必要拿下二郡�!迸崾雠闹矍暗膸装福拥�。

    令狐手中的佛珠頓了頓,緩緩搖頭:“將軍不急,穆天元此去,必有準(zhǔn)備。說不定只是一計(jì),切不可操之過急�!�

    “若錯(cuò)失良機(jī),被南夏所得,那該如何是好?”靈徽亦著急,問道。

    “不會,”趙纓與令狐望互看了一眼,意見完全相同,“謝岑調(diào)兵北上御敵,南郡空虛,南夏絕不會為了漢中而放棄襲取南郡的機(jī)會。”

    “那南郡豈不是會很危險(xiǎn)?”靈徽急道。

    她對皇帝不滿,并不意味著她會眼睜睜看著大魏的疆土被亂臣賊子所蠶食。

    “有胡意之在,你怕什么。”趙纓微笑,安撫道,“陛下疑心胡意之與我勾結(jié),將他從新野調(diào)往夷陵做太守。沒想到卻是歪打正著,有他在,南郡不會有事�!�

    靈徽“哦”了一聲,放下心來。

    裴述皺眉,手指在地圖上停了很久:“令狐先生,依你之見,何時(shí)出兵最為合適?”

    令狐想了想,又看了眼趙纓,才緩聲道:“待南陽王拿下江夏,匈奴必有動作,到時(shí)春江水暖,可遣一只兵馬從陸上強(qiáng)攻,另一只扮作商賈,自水上而行�!�

    ……

    二月廿四,南陽王順利拿下江夏,與王鏡、皇甫崇合兵一處,浩浩蕩蕩沿江而下,準(zhǔn)備一舉拿下建康。

    皇帝驚恐萬分,特招淮南太守,左將軍馮籍,豫州刺史麾下平北將軍韓昭,帶兵救駕。豫州別駕謝衍亦隨軍回建康。

    二月廿六,卦象大吉,趙纓帶軍從陸上出發(fā),強(qiáng)攻魏興,裴述則稍晚些從水上溯流而上扮作商隊(duì)模樣,準(zhǔn)備巧取。

    漢水茫茫,靈徽望著遠(yuǎn)去的船只,不知為何生出無限惆悵之情。

    立在船頭的裴述鬢發(fā)已蒼,消瘦的身軀早已沒了當(dāng)年的倜儻風(fēng)流。靈徽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shí)候,他穿著一身絳色的衣袍,仰著一張好看的臉,嫌棄地看著她:“弘農(nóng)楊氏和博陵崔氏之女,怎么是個(gè)爬墻上樹的野丫頭�?煜聛�,我?guī)Я撕脰|西給你……哎呀,先去洗一洗,泥猴子一樣……”

    云閣為靈徽披上衣衫,勸道:“女君回去吧,江上風(fēng)大。你這兩日身體不好,別受涼了�!�

    靈徽點(diǎn)頭,她這兩日的確很不舒服,頭暈暈的,什么都吃不下。

    “阿叔這些天也總是咳嗽,江風(fēng)料峭,也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膘`徽嘆息。

    “其實(shí)老將軍何必親自前去呢,他這個(gè)歲數(shù),原不該如此逞強(qiáng)。”云閣也很感慨。

    靈徽本來也不明白,直到昨夜阿叔找她說話,她才明白阿叔的擔(dān)憂。

    月下木蘭初綻,庭中冷光朦朧,裴叔父雙眉深蹙:“圓月,阿叔知你對趙玄鑒的情意,我對他也早無偏見,甚至還可以說十分欣賞。但是他如今在上庸頗得人心,軍中上下,大小官吏皆為他之命是從,上庸已然是他囊中之物。無論他和你是否一心,這都將是隱患,你阿父和我留給你的所有的東西,皆在他手中,你只能依附于他而活�!�

    他的擔(dān)憂不無道,靈徽都明白。

    “所以此次,阿叔必須出征,尺寸之功也好,得城大功也罷,咱們總還是有自己的威信和實(shí)力在手的。”他殷殷囑咐。

    “無論何時(shí),你都要把這些牢牢握在手中,才不會受制于人�!�

    靈徽站在江邊,想起了裴述的話,心里慨嘆不已。她以為自己足夠堅(jiān)強(qiáng),可以面對很多事情,但這些堅(jiān)強(qiáng)在趙纓面前總會蕩然無存。或許她已經(jīng)養(yǎng)成依賴他的習(xí)慣,總是將他與自己看做一體。

    恰如他所言,或?yàn)楸纫�,一目一翅,相得乃飛

    可是這個(gè)世上除了自己,誰都不該是例外啊。哪怕只有一目一翅,也不該將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手中。

    第93章

    九十三、噩耗

    女君,將軍是被自己人加……

    靈徽最近胸悶頭暈的癥狀越發(fā)嚴(yán)重,

    云閣不放心,找了醫(yī)士來看�?舍t(yī)士尚未到,卻有一個(gè)將軍匆匆而來。

    靈徽認(rèn)得,

    他是裴述身邊的裨將盧寬。

    盧寬一見到靈徽,

    便踉蹌著撲在她面前,哭聲哀哀,不能成言。

    靈徽注意到他腰上系著的白麻帶子,

    心頭有不好的預(yù)感涌上,

    忍不住退了幾步,

    問道:“你……你不好好守著阿叔,回來做什么?”

    盧寬聽聞此言,

    哭聲愈發(fā)哀痛:“老將軍……他……他中箭不治……”

    靈徽只覺一陣耳鳴,

    周遭的一切都聽不大清楚了,唯有“中箭”二字反復(fù)徘徊,

    沖撞著她僅有的知覺。

    “中箭……”她重復(fù)了一遍,像是可以忽略了剩下的兩個(gè)字,

    “那還不趕緊找醫(yī)士,找最好的醫(yī)士啊。你還不快去,

    愣著做什么!”

    “不要這樣看著我,快去找人去看啊!”一剎那,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但她絲毫感覺不到。她只覺得恍惚。

    盧寬匍匐在地上,

    卻不動,

    只有肩膀顫動,哀音從喉口滾滾而出。

    “女君,將軍傷在要害,人已經(jīng)……已經(jīng)……”

    “沒了!”

    仿佛被重物擊中,

    直直就砸在頭頂。她懵的厲害,既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也找不到自己的四肢,就那么僵直的站著,茫然的,麻木的,失魂落魄,無知無覺……

    “女君,你不要嚇我!”云閣將她扶住,輕輕搖著她的手臂。

    她茫然回頭,卻只說了句:“我最近總是幻聽,怎么可能呢,阿叔過幾日就回來了……”話是這么說的,但她還是搖搖晃晃的倒了下來,再也沒有了知覺。

    ……

    洛城里有一家髓餅,遠(yuǎn)近聞名,楊尚在京中時(shí),經(jīng)常親自買給靈徽吃。

    靈徽吃東西很精細(xì),尤其在阿父面前,更是挑剔的厲害。楊尚念著自己常年不在家,靈徽又自幼沒了母親,所以對她能有多嬌慣就有多嬌慣,能有多縱容就有多縱容。

    這次回來,他想多待些日子�;实垡呀�(jīng)為靈徽賜婚,婚期就在來年三月,他總得盡到責(zé)任,多為她準(zhǔn)備準(zhǔn)備。

    “到了王家,恪守禮節(jié)就好,也沒必要太謹(jǐn)慎謙卑。受了委屈,只管叫人來告訴阿父,咱們楊家的女兒,沒有忍氣吞聲的道。”搖搖晃晃的馬車尋著髓餅的香氣,一路沿著銅駝街而下,楊尚看著女兒,眼中全是疼愛。

    “將軍放心,依老奴看,那王家九郎脾氣甚好,咱們女郎不欺負(fù)人家就不錯(cuò)了�!比槟感Φ�,將靈徽的手握在掌心里,輕輕地摩挲著。

    “乳母……”靈徽撒嬌,不同意她的說法,“我是弘農(nóng)楊氏的女兒,我阿父是名滿天下的翩翩君子,我才不會讓他蒙羞呢�!�

    楊尚滿意地看著女兒,知她只在親近的人面前嬌蠻任性,在外人面前很有分寸。不由笑道:“瑯琊王家也算名門,家風(fēng)

    應(yīng)當(dāng)不錯(cuò),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同意我的圓月嫁過去�!�

    說著,卻有些傷感。

    “其實(shí)若不是陛下賜婚,我倒更愿意讓你嫁給……”

    楊尚嘆息了一聲,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乳母沈氏卻不同意,不惜將話挑明:“趙郎君到底是寒門出身,不說身份配不配的上咱們女郎,就說他隨著將軍常年在邊關(guān),也照拂不到女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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