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楊氏就是其中一員,這些年楊氏對朝政并不積極,更沒什么根基,今年出了位狀元,其實也無可厚非。
圣上也有意重用他,可謂前途無量。
只是凈斂知道,這些都只是表象,他們真正要留意的為圣上是真的惜才,還是借此讓楊溫川留駐京城,牽制謝氏。
謝韞終于緩緩開口道:“楊溫川同這位�!�
凈斂低聲提醒:“桑晏和�!�
“同他之前就相熟嗎?”
這……
凈斂幾乎已經(jīng)把楊溫川近幾年查了個底朝天,卻沒想到主子開口就這么刁鉆。
這跟桑家有什么關(guān)系?
“應(yīng)當(dāng)只是廷式這段時日才認(rèn)識,畢竟兩人之前一南一北,并無來往。”
謝韞又不出聲了。
而這邊桑窈走后,桑晏和實在覺得掛不住臉
他平日在府內(nèi)大多時間都花在了書本上,對他的親妹妹也疏于管教。
桑茵玥此前是府中最受寵的小姐,性情驕縱不講理,稍一說教就能跟人吵翻天,連父親都拿她沒辦法。
后來桑印一路高升,桑窈這個小女兒在府中的地位才算重要起來。有桑印在,家中有什么好東西,都會率先往桑窈那送。
桑茵玥自是不服氣,性子就越發(fā)的壞,平日兩三句話就能得罪一個人,家里也挑不出幾個喜歡她的人,大家私下都叫她大嘴巴。
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開始聽了還有幾分生氣。
后來發(fā)現(xiàn),這嘴巴確實大。
也就桑窈性子溫柔,不觸及底線就不會怎么記仇,偶爾會應(yīng)她幾句話。
桑茵玥這般,日后確實踢到鐵板可是有她受的。
他道:“楊兄見笑了,我這個妹妹實在是口無遮攔。”
楊溫川從桑窈身上收回目光,溫聲道:“無妨�!�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突兀的問了句:“對了桑兄,令妹這幾年身體如何?”
桑晏和一愣,道:“你說的是……窈窈?”
楊溫川嗯了一聲,思及十多年前江南的夏天,垂眸溫聲道:“抱歉桑兄,這般問的確是突兀了�!�
“只是不瞞桑兄,方才見到令妹,我才想起之前在江南似乎見過她。”
“只是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我記得應(yīng)當(dāng)是來養(yǎng)病的�!�
桑晏和驚訝的睜大眼睛,桑窈小時候的確身子弱,在很小的時候被送往過江南養(yǎng)病,只是沒想到桑窈和楊溫川還有這層淵源。
而十幾年過去,楊溫川居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
“我說你方才怎么總看著窈窈呢,原來還有這一遭!”
他搖了搖頭,繼而感嘆道:“當(dāng)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他莫名覺得同楊溫川距離近了些,不由攬著他的肩膀道:“窈窈現(xiàn)在可好著呢,楊兄你且放心吧。”
“到時我回去同窈窈說說,你倆也好敘敘舊!”
楊溫川被帶著走,他笑道:“那時她還小,可沒什么舊可敘�!�
兩人一邊說一邊轉(zhuǎn)過身去,正好同謝韞打了個照面。
桑晏和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后不由站直了身體,他面露喜色,迫不及待想上前去搭話。
他早先便聽聞過謝韞的種種事跡,心中十分仰慕,況且他才初入翰林,而謝韞雖是他同齡,但在朝中資歷頗深,這會怎么也該去打個招呼。
此等機會不容錯過,他上前兩步,對著謝韞拱手作揖,聲音不乏激動道:“謝大人。”
楊溫川抬眸掃了眼面前的清雋男人,頓了片刻后亦笑道:“楊某曾在江南時就聽說謝大人威名,實在百聞不如一見�!�
謝韞意態(tài)疏淡,似乎不愿多談,只道了句:“閣下過譽�!�
桑晏和又道:“謝大人您是要進宮嗎?”
剩下那句“我們也是”還沒說出來,謝韞便嗯了一聲,不乏敷衍的道:
“謝某還有公務(wù)在身,就不奉陪了�!�
言罷,就越過兩人闊步進了宮門。
徒留兩人面面相覷。
楊溫川笑了一聲道:“謝大人這是心情不好?”
桑晏和搖了搖頭,目光還留在謝韞的背影上,道:“謝大人行事似乎向來如此�!�
一般不給不重要的人留面子。
楊溫川也不在意,拍了下衣袖道:“那桑兄,我們也走吧�!�
事實上,桑晏和自進了翰林院起就十分忙碌,根本沒什么機會見到桑窈,這樣一來二去,他還把這件事忘了。
而等到桑窈再次見到楊溫川的時候,已是小半月之后了。
初夏時分,雖不及七八月份日光熾烈,但晌午時也熱的有幾分發(fā)悶。
桑窈靠坐在窗前,手邊的賬本高高摞了一堆,寂寞的擱在一旁,而面容俏麗的少女正坐在凳子上,一臉的專注。
少女額上泛了細(xì)汗,手臂支起,手上動作利落又靈巧,手中細(xì)長的樹葉不一會就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她已經(jīng)編十來個了,蝴蝶,小蛇,什么都有。
每當(dāng)她看賬本的時候,身邊的一切都會變得有意思起來,就連樹葉都在誘惑她。
燃冬從小廚房替桑窈端來一碗溫涼的乳酪梅子凍,放在了桑窈手邊,又無奈道:
“小姐,您該睡午覺了�!�
燃冬又替桑窈把那些隨意放置的小動物一個一個放平整,每一個都十分精巧。
桑窈吵架時反應(yīng)雖慢,但她平日里手上功夫可十分厲害,既靈巧又迅速,什么紡織刺繡,對她來說都不在話下。
她放下手里的葉子,看著賬本,一時充滿了愧疚:“你怎么不阻止我走神呢�!�
燃冬道:“小姐若是不想看就不看了�!�
桑窈心情不太好,她趴在桌上,嘆了口氣道:
“你說公主府開宴,怎么會邀我過去呢�!�
燃冬也不明白,這般宴會,去的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子女,按理說桑窈的父親位居四品,她是不夠格去參加的。
她安慰道:“沒事的小姐,總歸應(yīng)當(dāng)不是什么壞事,奴婢就在公主府外等您,您若是不順心,咱們出來就走。”
這倒沒什么順不順心的,桑窈參加的宴會不少,早已總結(jié)出了八字秘訣,不聲不響吃吃喝喝,權(quán)當(dāng)是蹭飯了。
她嘆了口氣。
宴會當(dāng)天,為顯重視,桑窈特地打扮了一番,較之以往,顯得越發(fā)的妍麗可人。
桑窈這邊前腳才進公主府,謝韞后腳就從南門走了進來。
原本一個賞花宴,對謝韞來說,實在是沒有來的必要。
但長公主同謝家頗有幾分關(guān)系,算起來,這位昭元長公主也是他的表姑,他拂不開面子。
從西南門進去,要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時,謝韞步履不停,直到在一處轉(zhuǎn)角,透過一片片花團錦簇,在枝葉空隙處,一張熟悉的小臉印入眼簾。
凈斂渾身一震,那是誰,桑姑娘!
凈斂按捺住激動,在確信主子的確往那看了一眼后,才斗膽開口:“主子,桑姑娘也來了�!�
謝韞收回目光,道:“嗯,所以?”
一般來說,公主府的宴會,桑窈根本進不來,她怎么會在這里。
不會是聽說他要來,然后故意混進來的?
這個女人不至于吧。
他停下腳步,問:“殿下給她發(fā)帖子了?”
凈斂哪能知道這個,不過他揣摩了一番,非常識趣的看著獨身一人的桑窈,提議道:“要不……去問問?”
宴會尚未正式開始,桑窈因為不認(rèn)識什么人,去到之后便熟練的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著,看似在賞花,其實是在發(fā)呆。
直到她不慎看見了不遠(yuǎn)處的李瑤閣,并成功與她撞上目光。
完蛋。
這個地方已經(jīng)不安全了,她已經(jīng)感覺到李瑤閣蹙眉看著她了。
正當(dāng)她提步要走時,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窈窈?”
桑窈抬頭看過去。
來人面龐清雅,身姿挺拔,正是前幾日才見過的那位狀元郎楊溫川。
桑窈對他的觀感有些許復(fù)雜。
她一方面覺得這人知禮博學(xué),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上了新科狀元,之前又為她說過話,好像是個很好的人。
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這人也太自來熟了些,話還沒說幾句呢,窈窈就叫上了,弄的好像他們多熟一般。
但桑窈總不能不給人面子,略顯尷尬的叫了句:“楊大哥�!�
楊溫川看了眼她面前零星的小花,道:“這的花太少,怎么不往前走走?”
當(dāng)然是因為往前走人就多了。
她隨口道:“那些我方才已經(jīng)看過了�!�
又在騙人了。
楊溫川又提議道:“待會要開宴了,一起過去嗎?”
桑窈拒絕道:“你先去吧。”
楊溫川雙手背在身后,沉默片刻后,十分惋惜的嘆了口氣,道:“……窈窈,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桑窈這才扭過頭去看他,“嗯?”
楊溫川默默不語。
桑窈盯著這張眉目清朗的面龐,在樹影斑駁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洶涌而至。
早已被塵封的模糊記憶漸漸露出一角,這張臉也漸漸同她記憶中一個愛笑的小少爺劃上了等號。
桑窈因為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她幼時身體很不好,連學(xué)會說話都比別的小孩晚,聽說江南水土養(yǎng)人,他爹就將她送往了江南。
她在一個煙雨小鎮(zhèn)里待了快兩年。
那時的桑窈才七八歲,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一開始來到那個鎮(zhèn)子時她其實并不開心,那里雖環(huán)境好,可爹爹和姐姐都不在她身邊,也沒人陪她玩。
后來在某一段時間里,隔壁突然搬來了一戶人家,里面有個眾星捧月的小少爺。
小少爺朋友很多,每次看他們一起玩,桑窈都羨慕壞了。
后來不知道是那一天起,那個小少爺注意到了她,他問她:“你怎么總是偷看,你叫什么名字?”
桑窈就說:“我叫窈窈�!�
后來他們不知怎么就熟悉了起來。
在她無聊又貧瘠的生活里,這個哥哥是為數(shù)不多會耐心陪她玩的人。
在那個寂靜的煙雨小鎮(zhèn),他會帶年幼的她去河中淺灘捉魚,跟一群小孩一起放風(fēng)箏,蕩秋千,偷桃子,少年有時會給她帶好吃的,偶爾還會捉小蟲嚇?biāo)?br />
只不過這位哥哥并沒有在那里待很久,僅半個月的時間,他就走了。
臨走時送了桑窈一只樹葉編的小兔子。
此去經(jīng)年,小兔子早已不見,桑窈也已經(jīng)忘記了那位小少爺?shù)南嗝�,聲音,甚至他的名字�?br />
但淺灘冰涼的水,好不容易飛起來的風(fēng)箏,長滿青苔的石板,都早已成了她記憶里的江南。
她心跳飛快,睜大眼睛道:“你是……阿川哥哥!”
舊人相逢,她因為激動,聲音不算小。
至少凈斂聽的很清楚。
他不由臉一黑,阿川什么?
沒聽說過桑姑娘跟這姓楊的認(rèn)識啊!
凈斂偷偷瞥向主子。
謝韞仍然是一張八風(fēng)不動的冷臉,但興許是他心理作用,總覺得主子好像更不開心了。
謝韞重新邁開步伐,道:
“如果你覺得這種事很值得去問的話�!�
“我不會攔你。”
又開始諷刺他了。
凈斂默默跟上,心道不是你先問出來的。
狗脾氣,誰伺候誰倒霉。
他低頭,熟練認(rèn)錯:“屬下知錯�!�
但事實上,桑窈剛叫出來就后悔了,她七八歲的時候這樣叫倒沒什么,如今都十七八了,總覺得怪怪的。
況且因為時間實在太久,那時年紀(jì)又小,這會反應(yīng)過來,還是有幾分拘謹(jǐn)。
激動褪去,她壓低了聲音有幾分不好意思,道:“居然是你啊�!�
楊溫川道:“我可是一眼就認(rèn)出你了啊。”
桑窈小時候雖然身體不好,但不妨礙她臉上肉乎乎的,長大后她臉蛋就瘦了很多。
這個話題觸及到了她的敏感點,桑窈道:“……我應(yīng)該沒那時候那么圓了吧�!�
兩人說話間,昭元長公主走了出來,桑窈便隨同楊溫川一起往前走了一段。
長公主如今年歲已經(jīng)不算小,看著卻很是年輕,就像是那天看見謝夫人一樣。她的衣飾也并不復(fù)雜,這般簡單的裝扮讓她看著十分的親和。
直到她在公主身旁看見了謝韞。
興許是如今她已經(jīng)同謝韞正兒八經(jīng)的說過幾回話,也漸漸不再對謝韞的愛慕匪夷所思,她現(xiàn)在這樣瞧謝韞都不覺得緊張了。
桑窈小聲念叨:“他怎么也來了……”
楊溫川聽見了桑窈的聲音,朝她這邊微微側(cè)頭,輕聲道:“窈窈認(rèn)識他?”
桑窈連忙搖搖頭,有幾分心虛的道:“我只是知道他�!�
楊溫川也未曾多問,而是耐心道:“昭元長公主算是謝大人的表姑,這場賞花宴一年才這一次,他應(yīng)當(dāng)是不好回絕�!�
楊溫川不說,桑窈還不知道長公主同謝韞有這層關(guān)系。
楊溫川又道:“對了窈窈,還沒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桑窈原也不知道她為什么在這。
但是現(xiàn)在看著眼前的謝韞,她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
就為了見她一面,真的值得嗎?
她可從未參加過長公主的宴會,他這樣難道不怕旁人生疑嗎?
桑窈看向謝韞的目光越發(fā)復(fù)雜,這個男人,他真的不至于吧?
第31章
熟悉
長公主一來,場上便熱鬧了起來。
昭華長公主名喚陸長泱,原是當(dāng)今圣上同父異母的妹妹,到今年已年近四十。
她早年喪夫,后來一直未曾再選駙馬,膝下無子嗣,也不參與政事,在公主府中日日念佛賞花,興致來了,會照著興趣養(yǎng)幾個年輕健壯的面首玩,日子十分瀟灑。
她同謝韞的母親謝夫人來往也非常密切,兩人之前還總一同去城外的念鹙寺上香禮佛,所以往年的賞花宴,謝韞都會過來。
倘若他不來,謝夫人同長公主陸長泱就會把這事從年頭念叨到年尾。
因為所謂賞花宴,說是賞花,不如道是賞人。
謝夫人執(zhí)意讓他來,意圖也十分明顯。
不過往年,謝韞在此待不了兩刻鐘就會離開,十分敷衍,這賞花宴在他身上從未發(fā)揮過用處。
今年也不會例外。
此刻,謝韞正面無表情的立在長公主身側(cè),就算如此,也輕易就俘獲了許多暗中窺探的目光。
其中也包括桑窈。
剛才她盯了他半晌,一點都不知收斂。
色膽包天,
陸長泱笑著同眾人打過招呼后,目光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桑窈身上,她稍一蹙眉,煞有其事的問謝韞:“阿韞,你可知那位是哪家的姑娘,本宮怎么瞧著有些面生?”
謝韞順著陸長泱的目光看過去。
率先入目的是少女明艷的笑臉,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亮,臉頰輕輕鼓起,讓那張略顯肉感的小臉看起來越發(fā)軟嫩。
那個小蘋果此刻看起來很開心。
她又對著楊溫川說了句什么,兩人又一同笑了起來,不過興許是礙于場合,沒一會便收斂了笑意,湊在一起說起了別的,瞧著十分熟稔。
謝韞收回目光:“不認(rèn)識�!�
陸長泱面露疑惑,又道:“那你總盯著人家干什么?”
“本宮以為你認(rèn)識,這才問你的�!�
謝韞:“?”
“您看錯了�!�
陸長泱哦了一聲,隨即又輕聲說了句:“本宮明明瞧你往那看了好幾眼�!�
因著前面人多,所以桑窈與楊溫川在一開始時并未直接上前,而是等長公主身側(cè)人少了些才過去請安。
桑窈上前時,陸長泱含笑應(yīng)了一聲,并未多問她什么,她心中松了口氣,默默的站在旁邊。
她其實不太不喜這樣的場合。
她同謝韞已經(jīng)有好幾日未曾見面,這人想見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這樣不擇手段,哪怕是托人送個信給她也行啊。
她越想越對謝韞不滿意。
而正是此時,楊溫川才同陸長泱說完話,他回來后非常自然的站在了桑窈的身側(cè),然后側(cè)頭低聲同她道:“窈窈,殿下似乎很喜歡你。”
怎么可能,桑窈之前都沒見過她。
楊溫川笑道:“真的,你發(fā)現(xiàn)沒,方才殿下看你目光都比看別人溫和。”
桑窈皺著眉,低聲道:“你這也太扯了……”
而臺上,陸長泱看起來心情不錯。
她在同眾人說完話后,目光觸及桑窈與楊溫川,見兩人站在一起,中間雖有不小的距離,可側(cè)眸說話時靠近對方的樣子莫名和諧,她不由又低聲道:
“啊呀,他們倆看起來好像很熟�!�
謝韞心道確實很熟,什么窈窈,哥哥的都叫上了,能不熟嗎。
他道:“殿下跟我說做甚�!�
陸長泱目光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道:“本宮在同蘆清說話,你那般敏感做什么?”
“……”
謝韞不說話了。
蘆清是陸長泱身側(cè)的侍女,她點了點頭道:“殿下,方才筵席尚未開始時,奴婢就瞧他倆站在一起�!�
“這般看著屬實是郎才女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