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幾年的光景一一在眼前掠過。
桑窈覺得眼睛酸澀,低著頭,隨同桑印走進(jìn)房間,不吭聲。
雖然這些年桑印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但許多時候,終究是不比母親方便,他低聲道:“窈窈,去了謝家以后可得留個心眼,別輕易相信旁人。”
桑窈嗯了一聲。
桑印又道:“你年歲還小,若是他們急著要孩子,你就想辦法拖一拖�!�
其實桑窈不算小了,在她這個年齡有小孩的女子比比皆是,但桑印總覺得桑窈還是個小孩,還是大一些再生的好。
桑窈又嗯了一聲,她不想在桑印面前哭出來,低低說了一句:“我知道的�!�
話至這里,其余的桑印也沒什么可說了。
嫁給謝韞,對于桑窈來說已經(jīng)很合適了。
他身邊沒有復(fù)雜的妻妾關(guān)系,也能洞察身邊的陰謀詭計,對桑窈也算尊重,也能給她衣食無憂的生活。
沒什么可說的。
晚間家宴散席后,桑窈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沒過一會,便有人來敲響了房門。
桑窈打開門,是她的大伯母蘇和。
“伯母,有什么事嗎?”
桑老夫人平日不怎么管事,這府中的鎖事平日都是蘇和負(fù)責(zé),包括桑窈成親,她作為府中主母,也要統(tǒng)籌上下。
桑窈沒有母親,姐姐又遠(yuǎn)在深宮,一些責(zé)任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在了蘇和身上。
她輕聲道:“窈窈還沒睡呢。”
蘇和身邊跟了個上了年紀(jì)的嬤嬤,嬤嬤手中捧著個小箱子,桑窈錯開身子讓兩人進(jìn)來。
她道:“還早呢伯母�!�
嬤嬤將木箱放在案桌上。
桑窈疑惑道:“伯母,這是……”
蘇和笑意溫和,示意了一下身側(cè)的嬤嬤,嬤嬤將木箱打開,從里面取出了個帶著蓋兒的瓷盆。
蘇和將瓷盆推至桑窈面前。
桑窈十分不解,隔了一會兒,在蘇和的目光示意下,她十分自然的抬手將瓷蓋掀開——
“……”救命!
沖擊太大,在看清里面的東西時,桑窈嚇得簡直要把蓋子被摔出去。
她面色通紅,指著這瓷碗語無倫次道:“這這這這……”
只見瓷碗里赫然男女交合的圖畫,色彩絢麗,栩栩如生。
在某一處刻畫的格外細(xì)致,
甚至連雙方臉上的神情都十分生動。
蘇和緩聲道:“窈窈,明日你就要同謝大人圓房,這房中事,你也應(yīng)該知曉的。”
她低聲道:“聽聞謝大人如今雖已二十好幾,身邊無妻妾亦無通房,也不知對此事可有經(jīng)驗�!�
桑窈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這會還頂著張大紅臉,一眼也不敢往下看,多看一眼都覺得自己眼睛會受傷。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直觀的去了解所謂男女情事具體是怎樣操作。
跟她想象中一點也不一樣。
以至于她現(xiàn)在看一眼就覺得十分抵觸。
“窈窈你可知道?”
桑窈局促的搖了搖頭,磕磕巴巴道:“我……我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會知道這個!
蘇和又道:“倘若謝大人沒有的話,窈窈你可得注意些�!�
桑窈艱難道:“注意……什么?”
“男人初嘗情事難免莽撞,窈窈你引導(dǎo)著他,別傷著你�!�
“……”
桑窈的臉更紅了。
她根本想象不出來。
她根本沒法接受有旁人的東西進(jìn)她身體里,就算是謝韞她也得猶豫猶豫。
原本桑窈以為那手冊已經(jīng)十分露骨了,可仔細(xì)回想,那冊子雖乍一看十分淫穢,其中卻并無直接描繪男女怎樣那什么的過程。
至多也就是親親這親親那說兩句不堪入耳的話,一到這部分,就用風(fēng)花雪月蓋過了。
直到今晚,桑窈才終于對此事有了具像的了解。
“你前幾日進(jìn)宮,你姐姐未曾同你提起嗎?”
桑窈飛快的搖了搖頭,抗拒道:“我姐姐同我說這個干嘛?”
姐姐只給了她一本拿捏男人的秘笈。
雖然她還未曾將那匣子打開,不知那秘笈是里頭說的是什么。
桑窈苦著張臉,詢問道:“……伯母,我跟他可不可以不干這事�。俊�
蘇和拍了拍她的手臂,正色起來道:“新婚哪有不圓房的道理,你還小,不懂,若是不圓,還是窈窈你自己吃虧�!�
就算桑窈是謝韞三媒六聘一樣不落娶進(jìn)來的,新婚夜不圓房也難免會落人口舌,到時桑窈想在謝家立穩(wěn)腳跟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蘇和走后,房內(nèi)便只剩下桑窈一人。
她越發(fā)高興不起來了。
緩了好一會后,她才心不在焉的起身沐了浴,然后著單衣獨自躺在榻上。
這是她在桑家的最后一夜。
腦中紛亂,她想了很多事情,最后畫面停在了謝韞那張清雋的臉上。
這段時間來,她同謝韞其實也見過幾面,他似乎有事在忙,兩人說話的機(jī)會也不多。
不過她跟謝韞也沒什么好說的。
雖然他們要成親了,但仍舊有點陌生。
不過婚姻大約都是如此,同一個不太熟的人關(guān)一個房子,時間久了,就熟了。
想著想著,她又想起了那個瓷碗。
桑窈翻了個身,羞恥極了。
原本她只是出嫁前的忐忑,這下好了,她要開始焦慮了。
其實桑窈的接受度非常高,在她眼里,不管是什么,咬咬牙都能過去。
這件事也不例外,可堅持歸堅持,愿意歸愿意。
除了抵觸外,她還有點害怕。
別說是她不喜歡謝韞,就算喜歡,她也沒法接受謝韞戳她啊。
而且她跟著謝韞到目前為止,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是上回她主動親他一口。
越想她就越覺得這婚結(jié)不下去了。
但八月十五這日還是如期而至。
從清早桑窈睜開眼睛起,整個桑府就忙成了一團(tuán)。
匆匆的用完早膳,桑窈就沒怎么閑下來過,她要在進(jìn)謝家前就對謝家有個基本的了解,這所帶的首飾,也要一一問過她的喜好。
臨近中午時,桑窈便坐在銅鏡前被好幾個侍女?dāng)[弄著上妝,挽發(fā)。
她本就生一副濃顏,平日不施粉黛時就嬌艷無比,如今上了層厚厚的妝,越發(fā)顯得國色天香。
申正時分,終于一切終了。
謝家的迎親隊伍已至桑家門口。
紅綢覆上,桑窈視線被遮擋。
她被桑晏和背出門,走出了這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繼而被緩緩放在了寬敞的車輿上。
從清晨到現(xiàn)在,她一直都被動的忙碌著。
此刻她垂眸,只能看見自己一身鮮紅的嫁衣。
她隱約聽見桑晏和和她身邊的人說了一句什么,男人嗯了一聲。
聲音冷冽,無甚波瀾。
是謝韞,她在他的身側(cè)。
忙了一天,她總覺得自己仿若在虛空當(dāng)中,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
直到此刻,她才仿佛找到些實感。
頭飾很重,但她還是默默挺直了腰背。
桑窈其實有點想象不出來謝韞著婚服的模樣,他平日的衣著大多都是墨色為主,或是什么其他深色的衣裳,連白色都很少穿。
喜官這時高喊:“吉時到——”
車輿駛動,街市喧鬧起來。
一路無言。
直到走下車輿時,她因為婚服繁重,行動不方便,身側(cè)才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牢牢的扣住了她的手臂,扶著她下了車輿。
她因為蓋著紅蓋頭,周邊又喧鬧,對四周的感知都弱了下來,只記得那只手,幾乎一直在拉著她。
在一通復(fù)雜的流程后,終于送了洞房。
謝韞走在她身側(cè),在重重衣料遮擋下,扶著少女的小臂。
喝過合巹酒后,喜婆婆還有一眾人等退了出去,桑窈獨自坐在榻上,喧鬧過后,周邊寂靜無比。
該挑蓋頭了。
可身邊太靜,她不知道謝韞還在不在這里。
正當(dāng)她思索時,眼前的紅綢忽而被挑起一角,桑窈頓時緊張起來。
緊接著,蓋頭被一下挑開。
謝韞收緊掌心,低頭看著他的新娘。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格外精致又艷麗的臉龐。
她鮮少會上這么重的妝,描著花鈿,烏發(fā)紅唇,出其的美艷,她還是她,但別具一格。
有點好看。
兩人四目相對。
謝韞率先移開目光,將帕子置在一旁。
桑窈上次見他時,還是在半個月前,那時他們已有婚約在身,按禮制最好還是不要見面。
但謝韞顯然不是什么遵禮制的人,所以即便是在眾目睽睽下,他也絲毫不知避嫌,直接來問她關(guān)于婚禮的事宜。
甚至還自然而然的像跟她共乘一輿。
但他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不溫柔,他根本就不是溫柔的人。
桑窈看著他,率先道:“一會你要出去嗎?”
謝韞嗯了一聲。
提起這事,男人的神色間就略顯煩躁。
照以往,謝韞是怎么都做不出迎賓客這事的。
看來他以前選擇不成親真是個無比明智的選擇,成親這事,真的很麻煩。
這輩子絕不會有第二次。
桑窈哦了一聲,因為許久未曾說話,這會嗓子有幾分干澀,她道:“那我等你?”
才問出來她就后悔了。
這不是廢話嗎。
謝韞靠在桌案邊緣,道:“隨你。”
言罷,隨手倒了杯茶遞給桑窈。
桑窈抬手接過,動作間,衣袖滑落一些,露出纖細(xì)的手腕。
她客氣道:“謝謝你�!�
謝韞的目光掃了眼少女的手腕,繼而蹙眉道:“你怎么瘦了?”
桑窈渾身一僵,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心虛。
她其實并沒有瘦很多,臉還跟以前一樣帶點肉感,胸還是一樣的讓她覺得煩惱,肉還跟以前一樣軟,沒緊實多少。
目前發(fā)現(xiàn)她瘦了的,只有姐姐和謝韞。
她低下頭抿著茶,打算敷衍過去:“沒有吧�!�
謝韞只當(dāng)聽不見,目光落在面前這個美艷的少女身上,自然而然道:“你這是因為要跟我成親,所以緊張的?”
桑窈:“……”
他也太會自欺欺人了,他們的這場婚約本就是各取所需,她有什么好緊張的。
桑窈將瓷杯放下,道:“我才不緊張�!�
謝韞此刻站在桑窈面前。
桑窈坐著,一抬眼就是男人的腰胯。
革帶下,男人腰身勁瘦,藏著力量,她目光往下一點,看見了他修長的雙腿。
兩人一坐一站,桑窈的正望著男人革帶下配的香囊出神。
那是她繡的。
是她在十幾個香囊中,精挑細(xì)選出的一個。
上面是一只白鶴,姿態(tài)傲然,跟他有點像。
隔了一會,頭頂忽而傳來一道聲音:“你在看什么?”
桑窈仰頭,剛欲回答。
就見謝韞蹙著眉,神色間有幾分不滿盯著她道:“桑姑娘,現(xiàn)在距離晚上還有大概一個半時辰,請你自重�!�
他在說什么?
桑窈又看了一眼那香囊。
這才發(fā)現(xiàn),香囊掛在革帶上,垂落的高度恰與他的胯平齊。
她又是坐著,從謝韞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盯著這一塊不動,而看不見她的目光其實偏移在他腿邊。
“……”
第64章
在等
寬闊的房間內(nèi),在布置上處處都透著新婚的歡喜,謝韞一身大紅婚服,但喜慶這個詞看起來跟他仍沒什么關(guān)系。
他的神色看起來格外的正經(jīng)。
垂下雙眸看她,仍然那么有壓迫感。
桑窈因為他方才的話又氣又羞,她臉頰發(fā)熱,急忙小聲道:“我看的是你腿邊的香囊!”
她還抬起手指給他看道:“就是這個啊�!�
謝韞卻并不相信,他嗯了一聲,多少有點敷衍。
說起香囊,這個香囊是在成婚的前一日送到謝韞手中的,他以前從未佩戴過香囊,對此也并不了解。
只是之前他聽說這種香囊上的繡樣大多都是成雙成對的,可桑窈送他的,上面卻僅有一只白鶴。
他琢磨了很久沒琢磨出來她為什么繡什么,為什么別人都是成雙成對,他這里就孤零零的。
不太滿意。
“你在家里繡的時候還沒看夠嗎�!�
“桑姑娘,你就算承認(rèn),我也不會笑你的。”
“……”
桑窈很無語,她捏著衣袖提起一口氣,正打算仔細(xì)的解釋一遍,謝韞卻忽而有幾分煩躁的看了一眼窗外。
桑窈也跟著看了過去,只瞧見個模糊的人影。
好像是催謝韞出去迎客的。
謝韞這些年特立獨行慣了,公事上從來都是他催別人,私事上沒被催過。
因為結(jié)了個親,這段時間沒少被推著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雖然這場婚事定的急,但該走的流程一項一向都沒落。
他再次堅定了這輩子不會再同別的女人有牽扯的想法。
謝韞繃直唇角,這所謂的送入洞房,他甚至還沒跟桑窈說幾句完整的話。
這點讓他很不悅,但禮制如此,他又不能不出去。
他同桑窈道:“先出去了�!�
他都這樣說了,桑窈若是叫住他去強(qiáng)行解釋,就顯得她好像很在意這個問題,遂而有幾分憋屈的閉了嘴,然后哦了一聲。
拜完堂后正是黃昏時分。
一個半時辰后,天色應(yīng)該會完全暗下來。
房門被關(guān)上,腳步聲消失。
桑窈頂著沉重的頭飾,起身將手里的瓷杯放在案桌上。
謝韞走后,房內(nèi)變的靜悄悄。
她這才有機(jī)會環(huán)顧房間,寬敞卻不空蕩,陳設(shè)布局簡樸精巧,可令她十分陌生。
興許是她不必出去迎客,對謝家也并不熟悉的緣故,此刻她又想起了她在桑府那小小的院落,此刻頗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這明明是她的親事,可她卻莫名覺得外面的喧鬧與她無關(guān)。
令她覺得真實的,唯有頭頂這繁復(fù)的頭飾,還有這婚服帶來的悶熱。
就這樣成親了。
跟一個好像很熟,又好像不太熟的人。
隔了一會,燃冬還有另一名她從桑家?guī)н^來的小丫頭從外面進(jìn)來。
燃冬替她開了窗,房內(nèi)才顯得沒有那么悶。
她輕聲問道:“小姐,您是想現(xiàn)在用膳還是待會沐浴后再用膳?”
桑窈隨口道:“沐浴后吧�!�
燃冬扶著桑窈下了榻坐在銅鏡前,一名侍女上前為桑窈卸下妝面,沉重的頭飾被取下,桑窈終于覺得脖子輕松了一些。
她不由心想,這妝面從吃過午膳就開始畫,畫了快兩個時辰才畫完,中間蓋著紅蓋頭,也沒幾個人瞧見。
臨走前桑茵玥簡直要給她夸上天,說這不得迷死新郎官,可桑窈想了想,剛才謝韞瞧見她,也沒夸她好看呀。
他看起來根本就沒有被她迷住,
費勁的畫上,又得費勁的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