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心跳很快,手臂直到現(xiàn)在都還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只差一瞬,只要剛才他反應(yīng)再慢一些,他就護(hù)不住她。
謝韞自入朝堂以來,與皇權(quán)博弈,與世家制衡,理謝家旁枝,以及自己本職公務(wù),所有的一切都擠在一起。
忙碌,胸有成竹,有條不紊,幾乎日日都是如此。
他幾乎從未感受過心緒大起大落。
可就在方才,他看見掠起的白刃懸在桑窈身后,在那短短一瞬,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恐懼。
即便在他掌控之內(nèi),他仍然會害怕。
隔了一會,他才拍了拍桑窈的后背,像在安慰,也像是自己松了口氣,他跟她道:“沒事�!�
桑窈還在掉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她低著頭不說話,默默的去看謝韞身上有沒有其他地方受傷。
謝韞拉住她的手,道:“先回府�!�
酒樓的人原就不算多,事情一出后又都散了個干凈。
沒過一會,一行人便回到了謝家。
謝韞一路都跟沒事人一樣,還能騰出手來安慰她。直到回去,謝韞身上那層衣服被脫下,桑窈才具體看清他的傷口。
小臂上的傷口很長,血肉模糊,她連看都不敢多看,平日她被繡花針扎破手指都覺得好疼,更別提謝韞此刻。
本來止住的淚水又忍不住滾了下來,可她不敢說話,生怕影響了大夫包扎,于是只能自己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凈斂站在桑窈身邊,見少夫人哭成這樣實在心疼壞了,他忍不住安慰道:“少夫人,您別擔(dān)心。”
“公子未曾傷及要害,休養(yǎng)兩天就可以了,這是小傷�!�
他說的是實話,這次的傷在手臂,看著嚴(yán)重,從手臂一直延伸到手腕,但其實算不上深。
他也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以前主子還在邊境時,受的傷可比這個嚴(yán)重多了。方才那人混在人群里,主子又出手心切,一時不查才會給那人可趁之機(jī)。
桑窈又抹了抹眼淚,抽抽搭搭的不滿道:“都那樣了還是小傷,凈斂你怎么這樣子,你不關(guān)心他……”
不是,他怎么不關(guān)心了?
他說實話啊,看主子那面不改色的樣子,就是小傷�。�
算了,凈斂默默閉了嘴,他跟這新婚小夫妻計較什么?
等到太夫包扎完,謝韞對著桑窈招了招手,桑窈才走過去,心疼壞了,輕聲問道:“疼不疼?”
謝韞看著少女哭成小花貓的臉蛋,用另一只手把桑窈攬進(jìn)懷里,然后去吻她的臉上的淚水,故意道:“有點(diǎn)�!�
桑窈更心疼了,可她沒辦法讓謝韞不疼,只得道:“都怪明融�!�
謝韞笑了笑,道:“我有個辦法可以不疼�!�
桑窈正色道:“什么?”
站在一旁的凈斂面無表情的想,還能干什么,當(dāng)然是吻他�。�
謝韞道:“你中午還沒親我。”
竟然猜對了!
凈斂不著痕跡的抬了下頭,目光開始四處漂移,企圖讓自己可以“不小心”看見他倆親親。
才瞟上,就跟冷著臉的謝韞對上了目光,男人沉聲:“還不滾。”
“……屬下告退�!�
凈斂走了以后,桑窈聽話的主動親了親他。
然后還給他倒了杯茶,乖巧道:“你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說哦�!�
“我今天不出門了。”
謝韞嗯了一聲,緩緩道:“你不是還要去送繡樣,然后順便去繡坊看看嗎?”
“別人送也是一樣的�!�
她又同謝韞道:“對了,剛才見我的人是明融,她想讓我?guī)退竽�,讓她離開京城�!�
謝韞嗯了一聲,語調(diào)有些冷,他道:“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這次的事明面上其實跟明家沒有關(guān)系。
明融還是能做她的太子妃,陸荔不會跟她解除婚約,只是不同的是,一開始陸荔與明氏聯(lián)姻,為的是拉攏明氏。
但如今陸廷已死,陸荔手里拿著這樣一個把柄,明融就算嫁過去了,也不能為家族爭取什么。反倒會讓明氏一族,徹底淪為陸荔上位的工具。
陸荔不會善待她,明氏更是會想辦法直接除掉她讓這樁丑聞隨同婚事一起作罷,所以明融才會把主意打到桑窈頭上來。
經(jīng)此一事,謝韞就算是不想,也必須得在家中休養(yǎng)休養(yǎng)了。
大夫臨走時還說不要勞累,但興許是因為這件事,謝韞一下午都沒怎么嫌下來,連陸荔都過來了一趟。
等到傍晚時,謝韞才從書房回來。
桑窈已經(jīng)等他半天了。
才進(jìn)門,桑窈便貼心的端出一盤小糕團(tuán),放在他面前,可以分辨出這次的形狀是小蝴蝶。
而且看得出來,捏它們的人已經(jīng)盡力了。
謝韞對此已經(jīng)非常熟悉,他剛要抬手,少女便自己捏起一塊放在了他嘴邊。
謝韞動作頓了頓,然后咬了一口。
桑窈坐在他旁邊,指尖碰到了他的唇,念叨道:“可能看起來不太像蝴蝶,但是……只能捏成這樣子了�!�
謝韞從善如流的道:“雖然不太好看,但很好吃�!�
桑窈看向謝韞的手臂,他的手本來很好看,這次的的傷口一直蔓延到手腕,也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留下疤痕。
謝韞其實很多辦法可以不讓她看,但此刻他就是這樣隨意的把受傷的手放在桌子上,一直未曾動過。
直到少女眼里的心疼明顯到好像又要哭出來,他才道:“真的是小傷�!�
桑窈心想,才不是。
不可能有人不怕疼的,這個人太愛裝了,上藥的時候她都要嚇?biāo)懒耍伤皇巧陨怎玖缩久碱^,還有空笑她小花貓。
雖然凈斂也說沒事,可她一點(diǎn)傷也不想讓謝韞受。
她甚至在想,如果今天沒有朝他跑過去就好了,萬一今天謝韞傷的不是手臂,而是別的地方又該怎么辦。
謝韞問:“窈窈消氣了嗎?”
桑窈哪還顧得上這個,她道:“我沒有生氣。”
謝韞靠在椅背上,唇角勾了一下,緩緩道:“你昨天都不理我了,我今日在明華寺,可一直都在思索怎么哄你。”
“我不是想搶你的帕子,我只是很喜歡你的蝴蝶。”
“你又不給我,就且當(dāng)我是惱羞成怒了吧�!�
桑窈被他說的有幾分不好意思,她道:“……可你以前沒有說過喜歡蝴蝶�!�
謝韞嗯了一聲,他聲音低緩,浮蕩在悄悄夜色里。
“但喜歡你繡的蝴蝶。”
在他說前半句時,桑窈只覺得心臟好像被無形包裹,然后緩緩收緊,提到了半空,等他說完,她才漸漸松了口氣。
她緩緩抬頭看向謝韞,男人的臉龐依然俊美,其實他一直沒變,疏淡又傲慢。
他這樣子看別人時,這雙眼睛里總是無甚情緒,平靜,居高臨下,沉默中有種等到宣判的壓迫感。
一開始她總是會害怕。
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只會緊張。
包括現(xiàn)在也是。
她想問一句,那你喜歡我嗎?
可又突然覺得沒有意義。
不管他回答是與不是,都改變不了現(xiàn)在。這個答案,他說與不說,其實沒什么區(qū)別。
桑窈回身,把昨天晚上的蝴蝶帕子拿出來,道:“送給你�!�
謝韞垂眸看著,靜靜不語。
再看一眼,他仍然很想要。
他道:“這個就算了,你下次給我繡別的蝴蝶�!�
他說完,又道:“現(xiàn)在來吻我�!�
桑窈聽話的過去吻他,一開始謝韞還只是坐在那里沒怎么動,但很快,桑窈就被抱了起來,他把她放在了案桌上。
桑窈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去看他的手,謝韞低聲道:“不影響�!�
桑窈還是不愿意,她掙扎著坐起身來,謹(jǐn)遵醫(yī)囑:“太夫說了,不能勞累�!�
謝韞:“……”
少女衣襟凌亂,露出一片雪白,他看著她在他面前整理衣裳,很快,那顆小痣就被蓋住了。
謝韞按住她的手,盯著她道:“窈窈,我有一個辦法�!�
桑窈:“��?”
謝韞拉著她上了床,他把自己那只受了傷的手臂放在桑窈面前很明顯的位置,然后低聲道:“其實我很早前,為你準(zhǔn)備了一件禮物,一直沒有送給你。”
桑窈道:“什么?”
謝韞指了指博古柜,桑窈走了過去,然后抽出一個扁平的木匣。
在謝韞的注視下,她緩緩打開,入眼是一片璀璨,藍(lán)色的寶石點(diǎn)綴在細(xì)鏈上,有些繁復(fù)。
桑窈沒見過這樣繁復(fù)的鏈子,她不確定道:“這是……項鏈?”
謝韞面色不改,道:“是衣服�!�
第93章
細(xì)語
桑窈開始重新審視手里的項鏈。
銀制的鏈條很細(xì),嵌有珍珠,藍(lán)色寶石綴在鏈條上,于燭火下閃著柔光,華美至極。
木匣很大,此物攤在上面,倘若它是個項鏈,那它著實有點(diǎn)復(fù)雜,很難戴下。
但它若是件衣裳……
很顯然,它跟衣裳是兩件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
桑窈捏起它,回頭看著謝韞,重復(fù)道:“你說這是什么?”
他重復(fù):“是衣服�!�
桑窈蹙起眉頭,目光重新回到這東西上面,她隨便擺弄了一下,全然看不出來是怎么穿的。
看了半天,她尚且還沒想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只念叨道:“這要配什么衣服��?”
“哪有人這樣穿?”
謝韞道:“是單穿的�!�
桑窈:“……可這連小衣也遮不住啊�!�
“小衣也不穿�!�
桑窈:“……”
說到這里,桑窈的臉色終于變了,她手中動作僵住,還反應(yīng)了一會。
謝韞此刻還坐在床榻上,在桑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前,他又挪了挪手臂,將那只受傷的手臂放在小幾上,白布越發(fā)明顯。
少女不可思議的看向他,漂亮的眼眸眨啊眨。但很快,她就看見了他的手臂,她抿了抿唇,原本十分抗拒的神色變成了九分。
她捏著這衣裳,不由自主的幻想了一番這串細(xì)鏈子穿在身上的場景。
越想臉越紅,縱然因為跟謝韞廝混了很久,自己多少也變了些,漸漸能接受一些以前接受不了的東西,但這也實在是有幾分超出她的認(rèn)知范圍。
這衣服穿跟沒穿,有什么作用嗎?
她越想越覺得羞恥,看著謝韞那張冷峻的臉龐,艱難道:“穿這個干什么……”
她實在是不能理解,又道:“你怎么弄出這種東西的?”
他是怎么好意思讓人做出這種東西的。
謝韞:“我自己設(shè)計的圖樣�!�
他想了想,又補(bǔ)充道:“在通政司畫了一上午�!�
“……”他不是吧!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圖樣我還留著,窈窈要不要看看�!�
桑窈沒說話。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了解謝韞了。
很顯然,他是個不要臉的人。而且常常能夠面不改色的不要臉。
可桑窈從沒想過,這人腦子里居然還想象的出來這種怪異東西來。不是都說謝韞成天日理萬機(jī)嗎,怎么在宮里還有閑情逸致畫一上午這玩意兒。
可她沒謝韞那么不要臉,便道:“還是不穿了吧,感覺……不太好。”
見桑窈沒有直接拒絕,謝韞繼續(xù)道:“哪有什么不好�!�
“窈窈,你穿上它一定很好看。”
他說完忽然蹙了下眉,桑窈連忙道:“怎么了?”
謝韞搖了搖頭,好像是在故作輕松道:“有點(diǎn)疼�!�
“怎么突然疼了?”
謝韞嗯了一聲,低聲道:“其實一直有點(diǎn)疼,只是我不想讓你覺得我這點(diǎn)痛都受不了……”
“也無妨,我轉(zhuǎn)換下注意就好了�!�
桑窈就知道,謝韞就是很能裝,怎么可能不疼。
她咬了下唇,越發(fā)的心疼。
連帶著覺得穿這連破爛都不如的,什么也遮不住的鏈子衣服好像也沒什么了。
睡都睡過了,她其實早就已經(jīng)不那么在意在他面前袒露身體了。
而且其實應(yīng)當(dāng)也能遮住一些吧?
他都受傷了,也就只能看看了。
桑窈臉蛋還燥著,想來想去,還是不理解謝韞的喜好。她也喜歡謝韞的身體,可她都沒想讓謝韞穿別的衣裳給她看。
她猶疑道:“……你就那么想看嗎?”
謝韞靠在床邊,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然后道:“嗯,很想看�!�
……
桑窈想多了。
他傷的只是手臂,其他地方還好好的。
他還能哄她。
房內(nèi)燭火直到后半夜才熄。
桑窈躺在床上,緩了好半天自己今天干了什么。
她其實并不抗拒跟謝韞睡,除卻在謝韞技術(shù)的越發(fā)嫻熟下,她可以從中獲得樂趣外。
也是因為,她總覺得這是一種占有,她喜歡占有他的感覺。
所以如果不累的話,她大多都會配合。
但今天她好累。
她其實不太理解,因為她是真的覺得謝韞傷的不輕,在她眼里,那道傷口有她小臂那么長,血肉模糊的,流了很多血。
要是她傷成這樣,怎么著也得臥床半月休養(yǎng),可謝韞怎么還是那么生龍活虎。
直到沐浴前,她身上那件粘膩的“衣裳”才被徹底的脫下來。
兩人間一時有幾分寂靜,兩人都沒有說話。
黑夜里,房內(nèi)有幾分淡淡的血腥味。
是謝韞的傷口,裂開了。
一開始他還哄著桑窈讓她自己來,但后面他就沒什么理智了,可能也顧不上什么傷不傷的。
大夫包扎的很好,堅持了很久。
直到最后,謝韞要抱桑窈去沐浴,在抱起她的那一瞬間,傷口就裂開了。
鮮紅的血液瞬間就浸濕了紗布。
兩人面面相覷。
在謝韞的強(qiáng)硬拒絕中,桑窈最終還是沒叫大夫,不過所幸也沒什么大事,重新上了藥包扎了一下就好了。
一切歸于寂靜。
很顯然,這是一個很愉快的夜晚。
只是他今晚沒法用兩只手摟著她,這讓謝韞有點(diǎn)心煩。
桑窈聲音有些啞,問他:“你還疼不疼?”
謝韞道:“不疼。”
他又道:“你呢?”
“……”怎么怪怪的。
她也道:“我有什么好疼的�!�
雖然今晚有一部分是她主導(dǎo),羞恥歸羞恥,可一點(diǎn)也不疼。
謝韞滿意的嗯了一聲,然后道:“那就好。”
桑窈不想再跟這不要臉的人說這些,她轉(zhuǎn)而道:“下回不準(zhǔn)這樣了,不然明天我不跟你睡一個房間�!�
“半夜叫大夫過來,說是因為那什么才裂開的,你說丟不丟人。”
謝韞道:“不會裂開�!�
“而且你以為我怕這個?”
桑窈默了默,繼而道:“那現(xiàn)在讓太夫過來,就說你非得抱我,抱裂了�!�
謝韞不說話了。
他單手把桑窈摟緊了些,長腿疊著她的腿,然后聲音低沉道:“這兩天我都不用上朝了�!�
桑窈哦了一聲。
在謝家熟悉以后,她已經(jīng)不再像剛來時那樣依賴謝韞,她跟著虞枝和沈妙儀學(xué)會了很多,以前她爹交給她的兩間商鋪,最近都比以前掙錢了。
其實她可聰明著呢,以前在桑家桑印只會說讓她看這個看那個,可又沒人認(rèn)真教她,哪里能學(xué)會。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接觸的越多,被迫學(xué)習(xí)的就越多,所以她也忙著呢。
再說謝韞休不休沐都一樣,忙的要死。
謝韞的聲音懶懶的帶幾分不滿,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軟肉,道:“你怎么不開心?”
桑窈閉著眼睛醞釀睡意,挪開他的手,敷衍的應(yīng)著:“開心�!�
“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給你的小貓取名叫白白?”
謝韞道:“你是不是從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桑窈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她如實回答:“因為白白是白色的小貓�!�
如果它的是黑色的,它就叫黑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