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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會被王柱生他哥給抓著，但恰好桌洞背后是一段土墻，年成已久，

    墻身上好多地方都已經(jīng)破爛，磚石一碰就簌簌掉渣。

    “那個(gè)墻上的磚頭很松，

    都能拿出來，我上次都拿出來了半塊�！碧茍A圓一錘定音，

    “就挖那里�！�

    十分鐘后，沈蜷蜷和林多指一人拿著一只金屬勺，

    用勺子邊緣一點(diǎn)點(diǎn)去刮墻皮，

    還有那已經(jīng)疏松的磚石。

    桌洞深處的空間只能容下兩個(gè)人，其他小孩便在洞外探頭探腦。

    “我們是鼴鼠。”

    “沈蜷蜷和林多指才是鼴鼠，

    我們是另外那家的人，我們吃著吃著飯，

    他們就挖過來了，哈哈哈哈�！�

    “來，我們假裝吃飯，等他們挖過來�！�

    ……

    褚涯目送那三輛軍車去往福利院后，

    便一直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眺望著福利院方向。若不是他偶爾眨一下眼睛，看著就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時(shí)間流逝得極其緩慢，

    令人倍感煎熬，漫長的等待后，路面上才再次騰起煙塵，

    出現(xiàn)了那三輛軍車的蹤影。

    但軍車路過彌新鎮(zhèn)時(shí)卻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

    幾名軍官朝著鐵絲網(wǎng)里張望，

    點(diǎn)火抽煙，站在那兒談?wù)撝�什么�?br />
    他們的神態(tài)和身體都很放松，褚涯推測自己的行蹤并未暴露，只是不知道他們停留在這兒做什么。

    下一秒，那些軍官身旁就冒出來幾團(tuán)黑影，并迅速凝結(jié)成型。七八只量子獸陸續(xù)出現(xiàn)，并在一頭黑猩猩的帶領(lǐng)下，飛快地攀爬過鐵絲網(wǎng)，朝著鎮(zhèn)中奔來。

    褚涯頓時(shí)反應(yīng)過來，他們雖然不知道自己在這兒，卻在對彌新鎮(zhèn)進(jìn)行搜查。

    空中一陣輕微的激蕩，褚涯感知到了數(shù)道哨兵精神力正劃破空氣，連接成一面張開的巨網(wǎng)，在鎮(zhèn)里迅速鋪陳開。

    他也看見量子獸們在鎮(zhèn)內(nèi)飛快奔跑，穿過大街小巷，沖入空蕩的樓房，再迅速躍向臨近的房屋。

    褚涯還停在十層旋轉(zhuǎn)道上，眼見量子獸群正朝這邊迅速逼近，便滾動輪椅，進(jìn)了離得最近的房門。

    這棟樓曾經(jīng)是這座鎮(zhèn)的文化中心，從下至上分別是圖書館、藝術(shù)博物館、咖啡館休息廳……褚涯進(jìn)入房門后，看見里面有座椅和舞臺，應(yīng)該是鎮(zhèn)上舉辦活動或表演的小劇院。

    劇院里空空蕩蕩，光線昏暗，他將輪椅滑到黑暗的深處，把自己隱匿在一排座椅后，接著便聽到樓下有量子獸的低吼，正順著回旋通道飛快往上。

    褚涯屏住呼吸，穩(wěn)住心跳，感覺到那張哨兵精神力連成的網(wǎng)正緩緩經(jīng)過這棟樓。而一絲精神力也從側(cè)門鉆了進(jìn)來，蛇一般游走在每一排座椅上。

    他雖然精神域被毀，釋放不出精神力，卻能感覺到別人精神力的一切動向，感覺到它離自己越來越近。沖入這棟樓里的那只量子獸也到了第十層，像是察覺到什么異常，停在了側(cè)門口。

    褚涯在黑暗里一動不動，眼睛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只豺，手卻摸上旁邊座椅快要斷開的鐵扶手。

    整個(gè)劇場里死一般的寂靜，豺朝著褚涯緩緩走來，那道哨兵精神絲也越過幾排座椅探向了他。

    褚涯暗暗握緊鐵扶手，正要用力掰下，座椅下卻突然竄出了一團(tuán)小黑影，飛快地沖向門口。那只豺倏地追了上去，精神絲也立即改變方向一同追出。

    “喵……”門外墻壁后響起一聲尖銳的貓叫。

    貓叫聲飛快遠(yuǎn)去，那量子獸和精神絲也沒有再回返。褚涯依舊坐在黑暗里沒動，直到他們不會再回頭后，才緩緩松了口氣。

    彌新鎮(zhèn)里沒有活物，這只野貓應(yīng)該來自克科鎮(zhèn)或者礦場，平常就住在劇院里，餓了便去垃圾場里找吃的。現(xiàn)在誤打誤撞，居然將一場危險(xiǎn)給消弭掉。

    褚涯剛松了口氣，又開始擔(dān)心鐵皮屋被發(fā)現(xiàn)住人的痕跡。但好在這鎮(zhèn)子范圍大，那些軍官也并不認(rèn)為這一帶真會藏著人，所以檢查得不是太仔細(xì)，量子獸在大街上呼嘯一圈后，很快便再沒了動靜。

    十分鐘后，車輛聲響起，轟然遠(yuǎn)去，褚涯這才重新回到回旋通道。一陣風(fēng)吹過，他背心一片冰涼，后背衣物已經(jīng)被汗水濡濕。

    轟……

    天際傳來滾滾悶響，雖然才至中午十二點(diǎn)，天色陰暗得仿似天黑，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褚涯卻沒有返回鐵皮屋，依舊坐在輪椅上，安靜而耐心地看著福利院方向。

    “你這個(gè)石頭有些硬，你軟一點(diǎn)好嗎？你不要這么硬的……”

    沈蜷蜷還鉆在桌洞里，撅著屁股埋著頭，用勺子挖著面前的墻。他已經(jīng)在墻上挖出來一個(gè)圓圓的凹陷，身旁也多了一堆泥塊碎石。

    “沈蜷蜷，要吃午飯了，吃了飯?jiān)偻诎�，我�(guī)湍阃凇！绷侄嘀阜�在洞口小聲喊�?br />
    “我不吃，我先挖出去�！�

    唐圓圓蹲在林多指旁邊道：“那你也去把午飯拿上呀，不然等會兒就沒了�！�

    “哦，對哦。”沈蜷蜷立馬放下勺子往后退：“那我拿了飯?jiān)賮硗�。�?br />
    中午是豆餅和蘿卜湯，沈蜷蜷拿了三塊豆餅，又打了一碗蘿卜湯。湯里漂浮著一塊白白的蘿卜，他咽了口口水，將那碗湯連著蘿卜全部倒進(jìn)水壺，緊緊旋好壺蓋。

    他沒有耽擱時(shí)間，接著又去桌洞里挖墻，一手握住小勺子刮土，一手拿著豆餅啃，也不管啃進(jìn)去了一嘴的灰土。

    林多指他們吃完飯后也來了，輪流進(jìn)去幫他挖，其他人就蹲在洞口聊天說話。

    “你挖出洞了嗎？我剛才還摳掉了半塊磚頭�！�

    “有個(gè)洞，還沒有對穿�！�

    “讓王柱生他哥來，一下就捅個(gè)對穿�！�

    陳洪亮動作夸張地做出捅鐵棍的動作，小孩們似乎覺得很有意思，都笑成一團(tuán)，個(gè)個(gè)開始模仿。

    “捅個(gè)對穿，捅個(gè)對穿�！�

    “把沈蜷蜷捅了個(gè)對穿�！�

    沈蜷蜷忙碌中也按住自己胸口：“啊！”

    “沈蜷蜷，你挖對穿了嗎？”

    “快了，快了�！鄙蝌轵闅獯�吁吁地倒退出洞，甩掉腦袋上的塵土，拿過水壺咕嚕咕嚕猛灌了幾口，接著又爬進(jìn)去繼續(xù)。

    天空突然響起雷聲，須臾間光線驟暗，遠(yuǎn)處一片昏暗霧茫，那是云巔之外的區(qū)域已經(jīng)在降落大雨。

    教學(xué)樓里亮起了燈，大喇叭里有管理在通知所有人去教室。后院的小孩們也去了教學(xué)樓，只有沈蜷蜷還留下在挖洞。

    “小二班，加油，小二班，加油……我一定要挖出去，給沈喵喵吃蘿卜……我要快點(diǎn)，沈喵喵要餓死了——”

    清脆的金屬斷裂聲中，沈蜷蜷停下了自言自語。他倒退出洞，看著手里剛斷掉的勺子，不停喘著粗氣。

    “呀！”他猛地一聲大吼，將勺子柄砸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兩腳。

    沈蜷蜷發(fā)泄完一通，又站在原地生了會兒悶氣，接著重新去找工具。好在后院里四處都散落著廢舊鐵器，讓他找到了一根小鐵棍，鉆進(jìn)桌洞繼續(xù)開挖。

    時(shí)間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他的兩只手掌發(fā)紅，指腹也磨破了兩處，都痛得快握不住鐵棍。桌洞里光線昏暗，他眼睛瞧得陣陣發(fā)花，最后干脆閉上，只循著感覺機(jī)械地動作。

    當(dāng)他的小鐵棍捅開一塊磚石后，墻壁總算被掏穿。他連忙扔掉鐵棍，用手去掰那里的泥塊，很快就掰出一個(gè)洞口來。

    嘩啦啦泥土掉落，一個(gè)灰頭土臉的小男孩從圍墻下方鉆了出去。他面朝著那片隆起的小小墳頭，一邊呸掉嘴里的塵土，一邊戴好帽子，接著又鉆回洞里，扯出自己的挎包和水壺。

    通往垃圾場的大路亮起了路燈，沈蜷蜷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晚上。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路上，心頭焦急萬分。

    他腦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沈喵喵餓得坐在輪椅上哭，沈喵喵餓得躺在地上哭，沈喵喵餓得眼看就要死了。

    沈蜷蜷開始向前奔跑，滿頭滿臉都急出了汗。他沒注意腳下，撲通一聲摔倒，也顧不得手疼膝蓋疼，連忙爬起來繼續(xù)奔跑。

    他聽到了嘩嘩的雨聲，冰冷空氣也沾染上潮濕的水氣。遠(yuǎn)處出現(xiàn)從天而降的滂沱雨水，像是于天地間拉出一道灰暗的簾幕，也將地面截成了干濕兩半。

    沈蜷蜷直奔向前，毫不猶豫地沖入雨簾之中。

    他棉帽很快便被浸透，雨水順著頸子淌進(jìn)去，如同冰冷小蛇在背脊淺溝里蜿蜒爬行。他眼睛也被蟄得睜不開，在濕滑的路上上摔倒又爬起，跌跌撞撞地奔向垃圾場。

    積水灌入棉鞋，讓他的兩只腳都凍得快失去了知覺。但那兩只淌著雨水的手卻一直緊抓著挎包，護(hù)著里面的豆餅和山薯。

    沈蜷蜷終于跑到鐵絲網(wǎng)處時(shí)，已經(jīng)像是一只泥猴。整個(gè)人包括整張臉都糊滿了泥，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他正沿著鐵絲網(wǎng)匆匆前進(jìn)，突然就聽到雨水里傳來熟悉的聲音：“沈蜷蜷……沈蜷蜷……”

    沈蜷蜷驀地站住，看向聲音方向。他的目光穿過兩棟建筑的空隙，看見對面那道坐在輪椅上的熟悉身影。

    兩人在雨中遙遙對視著，隔著鐵絲網(wǎng)和鋪天蓋地的雨水。

    沈蜷蜷的情緒一直緊繃著，也一直沒有哭，但現(xiàn)在看著褚涯，他突然開始放聲大哭：“沈喵喵，沈喵喵……”

    褚涯推著輪椅，想從兩棟建筑之間穿過來，但縫隙太窄，他的輪椅被卡在口子上，便也朝著沈蜷蜷大喊：“從前面……進(jìn)來……”

    沈蜷蜷迫不及待地奔向垃圾場入口，褚涯也在大街上跟著前行。他不斷推著輪椅，動作急切，從房屋之間的每一道縫隙里看向沈蜷蜷。

    “沈喵喵……哇……”

    “我在……別哭……”

    “沈喵喵�！�

    “我在的�！�

    “沈——哎喲！”

    “慢點(diǎn)！別跑，慢點(diǎn)！”

    沈蜷蜷又摔了幾次后，終于沖進(jìn)了垃圾場，而褚涯也推著輪椅到了垃圾場入口。

    沈蜷蜷一口氣跑到褚涯面前，差點(diǎn)剎不住腳，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后，就喘著氣看著面前的人。

    褚涯全身也已濕透，他沉默地注視著沈蜷蜷，黑發(fā)垂落在額頭上，襯得他臉色愈加蒼白，眼睛也愈加黝黑幽深。

    雨水在沈蜷蜷臉上拉出一道道黃褐色的痕，他癟了癟嘴，又含著眼淚笑，露出缺了一塊的小白牙。再拍自己的挎包，聲音發(fā)著抖：“我給你，給你，帶吃的，餓，餓了吧，好好吃的，山薯——”

    他話音未落，胳膊就被拉住，被拽進(jìn)了一個(gè)同樣潮濕，但卻散發(fā)著熱度的懷抱。他驚愕了一瞬，下意識想要掙扎，但立即就反應(yīng)過來，軟下僵硬的身體，趴在褚涯懷里，臉就緊貼著他的胸口。

    褚涯將小孩抱得很緊，下巴抵住他濕漉漉的頭頂，沒去管那不停澆落的雨水，也沒去計(jì)較那泥土沾了自己滿身。

    他剛才一直在活動中心十層，也一直看著福利院方向。

    當(dāng)他覺得那個(gè)小孩也許再也不會出現(xiàn)時(shí)，心里升起整個(gè)世界只剩下他的惶恐和孤獨(dú)。鋪天蓋地的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也將那恐懼一點(diǎn)點(diǎn)滲透進(jìn)他的身體，冰涼而刺骨。

    他固執(zhí)地等在樓上，固執(zhí)地注視著道路盡頭，任由天色盡黑，大雨肆虐，全身凍得已沒了知覺。

    當(dāng)那個(gè)小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里的一刻，他腦中有著片刻的空茫。人影越來越近，他看清了那個(gè)老虎頭棉帽，只覺得眼眶陣陣發(fā)熱，胸腔里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往冰冷身體輸送著迅速滾燙起來的血液。

    他急切地往樓下沖，輪椅都差點(diǎn)失控，終于在將小孩攬入懷中的那一刻，眼淚和著雨水滑落。

    “沈喵喵，你，你是不是餓得要死了？”沈蜷蜷牙齒格格打著戰(zhàn)，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餓。”褚涯這才將人松開，啞聲道：“走，我們快回去�！�

    褚涯讓沈蜷蜷坐在自己身前，再推著輪椅回鐵皮屋，路上微微弓著背，用身體將雨水擋住。沈蜷蜷伸手在挎包里窸窸窣窣地摸，片刻后，將一只山薯遞到褚涯嘴邊：“快吃，快點(diǎn)吃�！�

    褚涯見他被雨水打得睜不開眼，卻依舊焦灼地看著自己，便低下頭，在那山薯上咬了一大口，和著雨水咽了下去。

    沈蜷蜷放松地舒了口氣，又不斷往前遞，直到喂褚涯將那只山薯吃光，才滿足拍拍空手：“這下不會餓死了�！�

    回到鐵皮屋，褚涯趕緊燒熱水，不管沈蜷蜷的抗拒和唉聲嘆氣，將他帶去衛(wèi)生間洗熱水澡。

    褚涯坐在椅子上，從桶里舀熱水往自己身上澆。沈蜷蜷盤腿坐在旁邊熱水盆里，一邊抹著肚皮上的泡泡，一邊喋喋說個(gè)不停。

    “我可是挖洞挖回來的�！彼�晃了晃濕漉漉的腦袋。

    “挖洞？”

    “對啊，我用勺子挖，用鐵棍挖，在墻上挖了個(gè)洞，就爬出來了。”沈蜷蜷雙手在胸前刨，做出挖洞的動作。

    褚涯不自覺停下了手，拿著水瓢怔怔地看著沈蜷蜷。

    沈蜷蜷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卻能感受到他的一些情緒，立即嗲著聲音開始撒嬌：“我挖得可累了，我的胳膊都要斷了，哎喲好疼好疼啊�！�

    褚涯依舊放下水瓢，拿起他細(xì)細(xì)的胳膊輕輕揉捏。

    “我洗澡都抬不起手了，一點(diǎn)都抬不起來了�！鄙蝌轵槟笾�嗓子瞇起眼。

    褚涯沒有做聲，只俯下身幫他洗澡。

    沈蜷蜷洗完澡后就鉆進(jìn)被子捂著，褚涯將鳥巢取暖器開到最大，讓小小的鐵皮屋內(nèi)快速暖和起來。

    “你再吃點(diǎn)東西，再吃點(diǎn)，包里還有山薯和豆餅。”沈蜷蜷躺在被子里催他。

    這挎包外皮是層塑料，里面東西沒被淋濕，褚涯拿出山薯和豆餅，一并擱在取暖器上烤著。

    “還有蘿卜湯，我給你裝了蘿卜�！�

    褚涯擰開水壺蓋，熱氣攜著蘿卜香溢出，飄滿整間鐵皮屋。

    “這個(gè)叫蘿卜，你以前吃過沒有？哦，我給你帶過的，你吃過。我看到桶里有大蘿卜和小蘿卜，管理給我盛的是大蘿卜。”沈蜷蜷從床上坐了起來，語氣歡喜地告訴褚涯。

    福利院吃的大部分都是易于保存的食物，蔬菜一類并不多，沈蜷蜷滿臉珍惜地說著，還咽了一口唾沫。

    褚涯沉默地拿過兩個(gè)碗和筷子，將水壺里的蘿卜湯都倒了出來，對沈蜷蜷道：“坐床邊來�！�

    待到沈蜷蜷挪到床邊，他便夾起那塊蘿卜遞過去：“張嘴�！�

    “啊，這蘿卜是給你吃的呀。”

    “來，張嘴�！�

    沈蜷蜷張開嘴，小小地咬了口蘿卜，但褚涯卻不收回手，堅(jiān)持讓他將整塊都吃掉。

    沈蜷蜷吃完了整塊蘿卜，眼睛一直晶亮地看著褚涯：“沈喵喵，你真好。你給我吃蘿卜，你真好�！�

    褚涯收回筷子，抿了抿唇，轉(zhuǎn)頭時(shí)低低地說了聲：“傻�！�

    兩人分著將那壺蘿卜湯喝完，吃了烤得熱乎乎的山薯和豆餅，沈蜷蜷鼻尖上都冒出了熱汗。褚涯覺得屋內(nèi)溫度已經(jīng)提升，沈蜷蜷也應(yīng)該不會感冒了，這才允許他可以掀開被子坐在床上玩。

    沈蜷蜷渾身暖和，手上的凍瘡也開始發(fā)癢，便不斷去撓手指，用指甲掐，握住手指揉搓。但那痛癢卻越來越難忍受，他撓了一陣后，心頭突然就冒起火，抓過小熊狠狠砸在床上：“呀！”

    褚涯正在門口洗碗，聞言轉(zhuǎn)頭問：“怎么了？”

    “我的手好癢��！”沈蜷蜷又氣又難受，繼續(xù)遷怒于小熊，又上前砸了兩下，甩動雙手小聲哼哼。

    褚涯放下洗好的碗筷，擦干凈手，推著輪椅過來，扯過還要去打小熊的沈蜷蜷：“給我看看�！�

    他早見過小孩的手，手指上生著凍瘡，像是幾根短胖的小紅蘿卜。現(xiàn)在那小紅蘿卜上有著清晰的指甲印，有地方還像是要掐出血痕。

    “別去撓了，撓破了會感染�！�

    沈蜷蜷面容扭曲地嘶著氣：“又癢了，啊，又癢了，快給我撓，掐，快掐�！�

    “別掐，先忍著，等等我�！瘪已牡馈�

    褚涯趕緊去打了一盆溫水，往里放了兩勺從超市拿來的食鹽，端到床邊擱在凳子上，抓住沈蜷蜷的手按進(jìn)盆里。

    “��！我癢，我要掐。”

    沈蜷蜷想掙回手，褚涯卻抓著不松，安撫道：“別動！”

    “嚶……”沈蜷蜷扭來扭去像只難受的小蟲。

    “從前有一只量子獸，它去森林里玩，你知道它看見什么了嗎？”褚涯柔和的聲音響起。

    “它，它看見什么了？”沈蜷蜷齜牙咧嘴地問。

    “它看見了，它看見了……”褚涯從來沒有講故事的經(jīng)歷，臨時(shí)編道：“它看見了另外一只量子獸�！�

    “那只量子獸好看嗎？嚶……”

    “好看�！�

    “那好看的量子獸是什么樣子的？”

    褚涯看向房門，目光有些幽遠(yuǎn)：“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量子獸，像一只很大的小貓，臉有些花，生著兩只小小的耳朵。”

    沈蜷蜷：“什么？量子獸不是扁扁的嘴巴嗎？”

    “不是，量子獸有很多種。”褚涯耐心解釋：“并不是只有鴨子才能成為量子獸�！�

    “哦，那你說的那量子獸是什么？”

    “是浣熊�！瘪已牡吐暤馈�

    “喚熊，喚熊是最好看的量子獸嗎？”

    “對，它特別特別好看�！�

    褚涯突然就停下了聲音，無論沈蜷蜷怎么追問也不開口。片刻后，他轉(zhuǎn)過身去收拾東西，沈蜷蜷手泡著鹽水，不再覺得那么癢，便也安靜下來。

    第34章

    雖然已是晚上七點(diǎn)，

    外面也在下雨，但褚涯絕對不能任由那堆換下來的臟濕衣服擱置一晚。他去隔壁找了把斷骨傘，用鐵絲將骨架串好，

    提上臟衣服臟鞋要去彌新鎮(zhèn)。

    “我也要去�！鄙蝌轵橄崎_被子就要往地上溜。

    “你就在屋里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我要去……”沈蜷蜷急急忙忙地穿上拖鞋，

    站到了褚涯面前。

    褚涯看著全身光裸的小孩：“我要去洗我們的衣服，你現(xiàn)在都沒有穿的，

    怎么去呢？”

    “衣服嘛，沒有就不穿嘛�！鄙蝌轵榈故呛茈S意。

    “不行的。”褚涯搖頭。

    “那穿工作服呢？”

    “外面太冷，

    要穿棉衣，

    或者我這樣的衛(wèi)衣，穿工作服不行�！�

    褚涯的聲音雖然溫和，

    但也透出不容更改的堅(jiān)持，沈蜷蜷知道出門無望，

    卻也繼續(xù)央求：“讓我去嘛�！�

    “不行�！瘪已膶⑷藥У酱策叄�“快上��，別凍著�！�

    “讓我去嘛……”

    “不行，外面太冷了�！�

    沈蜷蜷轉(zhuǎn)頭往床上爬：“不嘛，

    讓我去嘛�！�

    “不能去�！瘪已慕议_被子。

    沈蜷蜷乖乖躺下，由褚涯給他蓋好，嘴里卻繼續(xù)撒嬌：“讓我去嘛……”

    “聽話，

    我很快就回來。”

    “我就不聽話嘛，我就不聽話�！鄙蝌轵樵诒蛔永锱ぃ�笑得眼睛都瞧不��。

    褚涯：……

    沈蜷蜷似乎覺得這種感覺好極了，

    人已經(jīng)躺好，

    卻一直拖著聲音念著要去。褚涯便拎上蓄能燈出了屋，

    將桶掛在輪椅邊上，

    撐起傘去了鎮(zhèn)里小院。

    有垃圾場大燈照明，鎮(zhèn)里倒也不算黑，褚涯匆匆洗完所有衣服，回返時(shí)路過春蘭超市，又進(jìn)去拿了一卷塑料膜。

    他回到垃圾場時(shí)，一眼便看見鐵皮屋的門被推開了小半扇，光身子小孩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在看見他后，興奮地原地蹦了起來：“沈喵喵�！�

    “回屋去！”褚涯的聲音透出幾分嚴(yán)厲。

    小孩立即心虛地往回跑，跑出兩步后又轉(zhuǎn)身，將門砰地合攏。

    褚涯回到鐵皮屋，看了眼縮在被子里的小孩，好在他將取暖器開到了最大，屋內(nèi)不算冷。

    “你不要起床到處跑，凍生病了怎么辦？”褚涯將洗好的衣服撐在取暖器上方烘著。

    “我沒有到處跑，我只是在屋里跑�！�

    褚涯將衣服都烘上，展開那卷塑料膜開始裁裁剪剪。

    沈蜷蜷精力旺盛，光著身子在屋里竄來竄去，時(shí)而跳上沙發(fā)蹦，時(shí)而又回到床上打滾，或是抱著斷臂小熊，兩只腳舉高又落下，在床上鯉魚打挺。

    被烘烤著的衣物讓屋內(nèi)霧氣蒸騰，褚涯便去將屋門打開了一條縫。他看著茫茫雨幕，想著白天的事，覺得這里不能久住，那幫人興許還會來找他，必須要去鎮(zhèn)子里另找隱蔽的住所。

    云拓若是來了，見不到他也肯定會去鎮(zhèn)子里找，而自己只需要多留意就行。

    褚涯將取暖器上的衣服翻了個(gè)面，棉鞋也調(diào)轉(zhuǎn)方向，繼續(xù)裁剪塑料膜，用針線縫合。沈蜷蜷瞧著那塑料膜在他手里逐漸成型，終于也不再四處撲騰，趴在床沿上好奇地看。

    “這是衣服嗎？你在做衣服嗎？”

    “嗯，做雨衣�！�

    “雨衣是什么？”

    “下雨穿的衣服�！�

    “下雨穿的衣服……我要穿！我要穿！”

    沈蜷蜷從床上翻下地，光著腳就要跑來。褚涯收起針線看著他，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目光里的責(zé)備讓沈蜷蜷也不敢再鬧騰，只訕訕地爬回床上。

    搬家的話越快越好，不能拖延。褚涯將兩件雨衣都做好，時(shí)間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diǎn)，他沒有讓沈蜷蜷睡覺，一直陪他說著話，不時(shí)摸摸搭在取暖器上的衣物。

    到了十一點(diǎn)時(shí)，沈蜷蜷開始不停打呵欠，只勉力撐著眼皮和褚涯說話。褚涯再摸了下衣服，確定已經(jīng)可以穿了，便讓沈蜷蜷起身，兩人現(xiàn)在就離開鐵皮屋。

    “我們?yōu)槭裁匆���？這是我的辦公室，是我們的宿舍！我才不走！”沈蜷蜷睡意頓消，滿臉驚愕地道。

    褚涯將物品一樣樣往編織袋里放：“這里不能呆了，我們必須另外找個(gè)地方住�！�

    “為什么？”沈蜷蜷對搬走這事很不能理解。

    褚涯道：“我們要趁晚上搬家，白天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可是為什么要搬家？”沈蜷蜷擰起了眉頭。

    褚涯沉默著，沈蜷蜷抿緊唇看了他片刻，突然抓起床上的斷臂小熊狠狠砸了下：“不能走，都不準(zhǔn)走！”

    “你不要發(fā)脾氣�！瘪已牡馈�

    斷臂小熊滾到了床里邊，沈蜷蜷爬過去拿起，轉(zhuǎn)頭看了褚涯一眼，又高舉小熊，再一次砸在床上。

    他指著小熊，提醒似地對褚涯道：“它不聽話，你看它，你看。”

    褚涯輕輕嘆了口氣，只得道：“今天是不是有人去你們福利院了？還在福利院里找人？”

    沈蜷蜷原本還要去抓小熊，聽到這話后停下動作，臉上的怒氣頓時(shí)散去，神情變得驚慌起來。

    褚涯黑亮幽深的眸子看著他，繼續(xù)道：“其實(shí)他們要找的人就是我，要把我從深淵帶走，帶去云巔關(guān)起來。如果我們還住在這里的話，我有很大可能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褚涯每說一句，沈蜷蜷臉色就白上一分，最后半張著嘴呆坐著，滿臉都是驚慌。

    褚涯挨著他坐下，拿走他手里的小熊，左右翻看了下，低聲道：“別打它了好不好？它已經(jīng)沒有了胳膊，摔著多疼。”接著又問小熊：“你愿意從這里搬去其他地方住嗎？”他的手壓了兩下熊腦袋，像是玩偶在點(diǎn)頭：“我愿意……”

    “它又不會說話，是你在說�！鄙蝌轵榇瓜骂^，聲音已小了不少，不待褚涯開口，他又道：“我不要你被他們抓走�！�

    褚涯默然片刻：“嗯�！�

    “他們要是敢抓走你，我就要打他們�！�

    “嗯�！�

    “我要使勁打，打得他們害怕�！鄙蝌轵橛痔岣吡艘袅�，他抬起頭，滿臉激憤地去抓小熊，“我要把他們撕爛，我要派量子獸去咬死他們，把他們捅上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個(gè)對穿！”

    褚涯忙將小熊拿到一旁：“我知道，但別撕錯(cuò)了，這是你的玩具，不是他們。”

    沈蜷蜷恨恨地想了會兒，又問：“那我們以后還能搬回來住嗎？”

    “也許吧。”褚涯回道。

    “也許是什么？”

    “也許就是……可能會搬回來吧。”

    褚涯其實(shí)知道不會再回到這鐵皮屋，包括深淵都呆不了太久。但沈蜷蜷沒有再反對，只去拿褚涯手里的斷臂小熊。褚涯見他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這才遞出小熊，沈蜷蜷便將它塞進(jìn)了床邊的編織袋里。

    “來穿吧，衣服都烤干了，熱乎乎的�！�

    褚涯抖了抖手上的衣服，給沈蜷蜷一件件穿上。

    他一邊穿衣一邊看著沈蜷蜷，心想等到云拓來了，他就回到云巔，救父母，收拾顧麟。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再去天使福利院接走沈蜷蜷。

    到時(shí)候請求父母收養(yǎng)他，就住自己隔壁那個(gè)房間，也方便自己督促他改掉那些不愛干凈的壞習(xí)慣……

    還得找個(gè)學(xué)校念書，已經(jīng)六歲了，連四五六都不會，只會數(shù)個(gè)一二三。

    兩人一起收拾東西，這些天經(jīng)過褚涯的手，屋子里多出了不少物品，將棉被取暖器工具箱等等東西都裝好后，屋內(nèi)地面出現(xiàn)了三個(gè)大編織袋。

    “三二一宿舍的那些寶貝就不帶了吧？它們不用跟著我們搬家�！瘪已囊娚蝌轵槊媛哆t疑，又道：“你不想搬宿舍，它們可能也不想呢？”

    “那就讓它們留下吧�！鄙蝌轵榈挂菜�快��

    雖說那就是一堆廢品，但之前堆放得很整齊，透出明顯的人為痕跡。褚涯將它們弄散一地，再丟了些去衛(wèi)生間，重新撒上塵土，讓原本干凈的衛(wèi)生間看著也一團(tuán)亂。

    褚涯抖開一件剛做好的雨衣，套在沈蜷蜷身上，將人從頭到腳罩住。雨衣又肥又長，一直垂到地面，褚涯端詳著沈蜷蜷，摸著下巴思忖：“好像有點(diǎn)長了……過來�！�

    他又拿過剪刀，將雨衣下擺剪掉一圈，露出了沈蜷蜷的兩只腳。

    “這個(gè)衣服好好看哦，哈哈�！鄙蝌轵樘�手去摸塑料��，搓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又朝褚涯興奮地笑。

    褚涯拿過兩只塑料口袋，分別套上沈蜷蜷的兩只腳，在小腿上系好結(jié)。

    “這又是什么？腳腳雨衣嗎？哈哈哈�！币膊恢�道哪里好��，沈蜷蜷一直笑個(gè)不停。

    褚涯道：“不是腳腳雨衣，是雨鞋�！�

    沈蜷蜷抬了下裹得圓胖的小腳：“不是雨鞋，明明是腳腳雨衣，是腳腳豆餅……哈哈哈，腳腳豆餅，給你吃，好好吃……”

    十分鐘后，鐵皮屋內(nèi)的燈光消失。借著垃圾場大燈的光線，沈蜷蜷將放在屋旁的推車推來，和褚涯一起把四個(gè)編織袋都放了上去，再搭上塑料薄膜。

    褚涯也穿好了雨衣，兩人在黑暗中忙碌一番，最后關(guān)上大門，朝著彌新鎮(zhèn)方向行去。

    褚涯滾動身下輪椅，椅背后一條繩索拉著后方的推車，沈蜷蜷也撐著推車扶手一起用力。

    “我力氣好大，這么多的東西，我都能推動了，你知道因?yàn)槭裁磫�？”雨點(diǎn)打得塑料雨衣啪啪作響，沈蜷蜷的聲音也很大。

    褚涯知道他想聽什么，便順著問：“不知道，是因?yàn)槭裁茨兀俊?br />
    沈蜷蜷立即大笑：“因?yàn)槲掖┝四_腳雨衣啊，哈哈哈哈，因?yàn)槟_腳雨衣啊�！�

    垃圾場的燈光穿不透大雨，彌新鎮(zhèn)比平常的夜晚更加黑暗一些。但因?yàn)閲W嘩雨聲，就算可見度極低，也比平常的死寂更令人安心。

    褚涯用輪椅拉著推車，沈蜷蜷在后方推，兩人慢慢在彌新鎮(zhèn)的街道上前行。當(dāng)路過那家面包鋪時(shí)，兩人很有默契地停了下來，褚涯坐在輪椅上等著，沈蜷蜷則跑去街邊，手腳并用地爬上了長椅。

    “孩子，人生就是這樣，與其不開心，不如和爺爺一起唱歌曬太陽——”沈蜷蜷念到這里突然停下，舉著轉(zhuǎn)方向盤的手沉默片刻，然后重新來了一遍：“孩子，人生就是這樣，與其不開心，不如和爺爺一起唱歌淋雨……爺爺?shù)男≤嚨蔚蔚�，噠噠噠，滴滴滴……腳腳雨衣滴滴滴，噠噠噠，滴滴滴……”

    待到沈蜷蜷回到原位，褚涯才再次推動輪椅，拉著推車往前行。

    “我們是要去打水的院子住嗎？那里面會遇到鬼的�！弊呷胧煜さ男∠锖螅�沈蜷蜷不太樂意地��。

    “不在里面住，再進(jìn)去一些�！�

    褚涯昨天上午到處逛時(shí)，在這小巷深處也發(fā)現(xiàn)了不錯(cuò)的落腳點(diǎn)。

    這條巷子兩邊都是小院，褚涯在經(jīng)過其中一間時(shí)停了下來，推開左邊的鐵門：“到了，就是這兒�！�

    這是個(gè)套院，通過一條甬道穿過前面的院落房屋，后面還藏著一間小院，若不走進(jìn)來的話很不容易發(fā)現(xiàn)。就算平常有人在院子里活動，外面也瞧不見。

    后院有四間青磚平房，院子里也有洗衣臺和水槽。沈蜷蜷站在院中張望，褚涯便把推車?yán)�去房檐��，接著伸手推門。

    但那只沾滿雨水的手剛按上門板，便頓住了動作。

    他感覺到自己沉寂已久的精神域突然震蕩，猶如一場瞬間爆發(fā)的地震，劇烈震動之下，連帶著精神域外殼也如地表般不斷擠壓、起伏，像是隨時(shí)都要崩塌，裂成無數(shù)碎片。

    他腦中一陣眩暈，劇痛同時(shí)襲來，卻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同時(shí)隱約聽到沈蜷蜷驚慌的聲音：“沈喵喵，沈喵喵你怎么了……”

    世界在褚涯眼前旋轉(zhuǎn)，拉出色澤詭異的扭曲線條。這一切都讓他心煩意亂，讓他狂躁不安，只想抓著什么撕毀，毀掉所見的一切。

    一道充滿誘哄的聲音在他耳邊細(xì)語：“就是旁邊這個(gè)人，殺掉他，殺了他。”

    褚涯慢慢轉(zhuǎn)過頭，變形扭曲的視線里，只看見一張?bào)@慌的臉，嘴唇開合地朝他喊著什么。他不明所以地憤怒和狂躁，滿心都涌動著戾氣，只跟著那聲音喃喃重復(fù)：“殺了他，殺了……”

    褚涯的目光落在那人細(xì)瘦的脖子上，緩緩抬起手。那道聲音也變得興奮，急促地催著他撲上去，用獠牙咬斷對方的喉嚨。

    “咬死他，咬斷他的脖子，讓他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把他咬死……”

    褚涯看著自己的手指就要碰上那處脖頸時(shí)，沈蜷蜷的聲音也變得清晰。

    “沈喵喵，沈喵喵，你怎么了？沈喵喵！”

    這聲音直直闖入褚涯耳中，猶如在他腦里炸開了一道驚雷，壓過雨聲和低語，將那些混濁和暴戾一掃而空。

    他倏地收回手，同時(shí)視野改變，眼前不再是沈蜷蜷和小院，而是那個(gè)滿是隕石和颶風(fēng)的詭異空間。

    他也再次和那只站在颶風(fēng)中的黑狼對上了視線。

    黑狼眼神冰涼，帶著獸類的嗜血和殘忍，爪子難耐地刨動著身下石塊，既焦躁又興奮。

    褚涯之前并沒想到那奇怪的空間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但現(xiàn)在他突然頓悟，這空間正是他的精神域。

    是他那被顧麟損毀后的精神域。

    曾經(jīng)的那片冰雪世界已不復(fù)存在，冰川和雪原都化作隕石和颶風(fēng)，整個(gè)精神域只一片黑暗和無序。

    而他的量子獸銀狼在慫恿他去殺人，上一次是礦場工人，這一次是沈蜷蜷，并差一點(diǎn)就被它得逞。

    褚涯定定看著黑狼，想到自己差點(diǎn)掐死沈蜷蜷，心里除了后怕和恐懼，還有對它的失望和憤怒。

    “你想干什么？你想做什么？”褚涯啞聲問。

    “吼！”黑狼左右踱步，那雙綠瞳帶著狡詐和邪惡。

    褚涯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你太可怕了，你想控制我？你想讓我變成一個(gè)瘋子？一個(gè)殺人瘋子？”

    “吼……”黑狼朝他齜著牙。

    “不要企圖讓我傷害任何人，滾出去，離開我的精神域，滾。”

    黑狼慢慢俯下身，像是想沖他撲出，眼瞳里射出冰冷寒芒。

    褚涯伸手指著它厲聲大喝：“以后不要和我再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滾！馬上滾！遠(yuǎn)離我！”

    整個(gè)空間發(fā)出轟隆巨響，隕石相互碰撞成齏粉，颶風(fēng)扭曲搖晃。而空間里也投入昏黃的光，像是黑潭里被注入了泥水，混合成黑黃摻雜的顏色。

    黑狼仰頭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嚎叫，再看向褚涯時(shí)，那雙眼里充滿了憤恨和怨毒。下一秒，它毫不猶豫地縱身撲出，撲進(jìn)那昏黃色光線來源處，消失在了颶風(fēng)之中。

    “沈喵喵，沈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