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蜷蜷背過了身,張上尉便看向旁邊的小孩,看見有幾個脖子上也掛著同樣的望遠鏡。
那些紙筒或空瓶被一層彩紙裹住,還印著云巔某藥品廠的廠名,看似簡陋,但做工卻不拙劣,鐵絲被擰得很有規(guī)律,且完全看不到接頭,絕對不會是五六歲小孩能做出來的東西。
張上尉饒有興致地問最近那個圓臉小孩:“你們這些玩具是哪兒來的?”
唐圓圓小聲回道:“撿的。”
“撿的?不會吧,這應該是別人給你們做的吧?”張上尉又看向了沈蜷蜷,“是你給他們做的?或者是誰幫你做的?這些材料是哪兒來的?”
沈蜷蜷這次倒回答得很快:“是以前在垃圾場撿的東西,大班生又幫我做的望遠鏡�!�
“大班生幫你做的?”
“嗯。”
沈蜷蜷這次回答得順暢,是褚涯在將這些望遠鏡交給他時,便謹慎地對他交代過。
“……要是有其他人問這些望遠鏡的來歷,你就說是以前在垃圾場撿到的材料,大班生再幫你做的。若別人還要追問大班生是誰,你就胡亂指,多指幾個,說記不住長相了。反正你年紀小,隨便怎么說都行……”
沈蜷蜷正要亂指一通,陳管理長又開口道:“也怪我們管理疏漏,前幾天才發(fā)現圍欄那里居然有個洞,孩子們成天鉆出去亂跑,垃圾場啊,荒地啊……撿垃圾事小,要是出點安全事故就糟糕了,所以已經將那洞給補上了�!�
張上尉神情稍緩,轉身離開食堂,又對劉院長道:“院長,現在天氣冷,克科山上的變異種沖擊過克科鎮(zhèn)和礦場,你們平常離開福利院時要注意安全�!�
劉院長神情一凜:“那我們肯定要注意的。”
看到張上尉一行人離開,沈蜷蜷依舊繃緊了身體,滿臉都是緊張。林多指扒著他的肩膀:“我們打完早飯就去說悄悄話�!�
沈蜷蜷點了下頭:“好�!�
食堂的小孩都在議論剛才的事,王成才也沒再來找他們要望遠鏡,沈蜷蜷很快地打了飯,和林多指一起匆匆走向后院。
后院安靜無人,兩小孩蹲在桌洞前,林多指剛要開口,沈蜷蜷便制止:“再檢查一下有沒有藏著人。”
兩個小孩便擺出精神力攻擊的姿勢。
“我放出去的精神力沒有發(fā)現人�!鄙蝌轵榫X地轉動眼珠。
“我也沒有�!绷侄嘀敢荒樴嵵�。
“好吧,你說。”
林多指問:“他們找你哥哥做什么?”
沈蜷蜷想了想:“反正是很不好的事,一定不能讓他們把我哥哥抓到。你不要說出去哦。”
“我肯定不會說的。”
唐圓圓幾個小孩也從墻壁后冒出了頭,陳洪亮道:“你倆果然在這里�!�
“噓……”
“你小聲點�!�
小孩們跑了過來,將今天早上多領到的豆餅遞給沈蜷蜷:“給。”
待到沈蜷蜷接過后,唐圓圓左右看了看:“那人問我望遠鏡是哪兒的,我說是撿的。”
“是的,是的�!鄙蝌轵槊Σ坏c頭,“唐圓圓你好聰明的�!�
陳洪亮忙道:“他沒有問我,如果問我,我就要說是天上掉下來的�!�
“你也好聰明的�!�
王小細:“那我,那我也說是天上掉下來的�!�
“哈哈哈,你也好聰明哦�!�
于大頭沉默地站在旁邊,突然大喝一聲,將望遠鏡砸在地上。
“怎么了?你干什么?”小孩們都驚愕地問。
于大頭粗聲粗氣地回道:“問我,我就砸爛,不說�!�
“你別真的砸呀,我們又沒問你�!蓖跣〖毭退麚炝似饋�。
沈蜷蜷挎著一包豆餅,走在回垃圾場的路上,邊走邊舉起望遠鏡四處望。
圓圓的孔洞里是一片荒野,冒著大大小小的土包和不知名野草,遠方的克科山巍峨高聳,大路上走來了一群大班生。
唔,還有王柱生他哥。
王柱生他哥!
沈蜷蜷從望遠鏡盯著王柱生他哥看了好幾秒,直到他露出個不懷好意的微笑才反應過來,撒腿就往垃圾場跑。
“沈蜷蜷!你給我站住!”
聽見王成才的喊聲,沈蜷蜷卻沒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
他覺得自己跑得飛快,快到任何人都追不上,卻忽地后背一緊,被人揪住衣領拎了起來。
沈蜷蜷懸在空中,兩只腳還在慣性地刨動,接著便被丟在地上,踉蹌兩步后才站穩(wěn)。
“你跑什么?�。磕闩苁裁�?”王成才舉起巴掌粗暴地喊,沈蜷蜷盯著上空的那只手,縮著脖子不斷眨眼睛。
王成才用手撥了下他掛在胸前的望遠鏡:“你是哪兒搞來的這玩意兒?”
沈蜷蜷一聲不吭地盯著他,脖子縮在衣領里。
“問你呢�!蓖醭刹盘岣吡艘袅俊�
沈蜷蜷一個哆嗦,還是沒有做聲。王成才揚起拳頭,他便不停眨眼睛,腦袋也拼命往后仰。
“我又沒揍你,你慌什么?”王成才收回手,去拿他望遠鏡:“這個借給我玩兩天�!�
但沈蜷蜷卻開始大力掙扎,使勁去掰王成才的手指,兩只腳也亂蹬亂踢:“這是我的望遠鏡,這是我的……”
“走開吧你�!蓖醭刹派焓置土σ煌疲蝌轵楸惚煌频脹_出路面,跌進了旁邊的排水溝。
他穿著一身厚棉衣,身上沒有摔疼,但手掌卻搓在了小石子上。他慢慢爬上路面,看見王成才他們已經去了前方,便傷心地哭著走,腦袋一點一點的,搭在臉側的棉帽護耳也跟著搖晃。
沈蜷蜷慢吞吞地走到彌新鎮(zhèn),慢吞吞地順著鐵絲網往前,突然哭聲收住,淚眼朦朧地撲到鐵絲網上,目光穿過兩座房屋的空隙,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褚涯。
隔著鐵絲網和一段距離,褚涯和沈蜷蜷對視著,神情看似平靜,眼底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慍怒。
沈蜷蜷過了好幾秒后才回過神,小聲喚了句沈喵喵,便不斷往外涌著淚水,接著才撲向鐵絲網開始委屈訴說。
“沈喵喵�!�
“我打架了,我沒有打得過……哇……我挨打了�!�
“我的望遠鏡被他搶了……嗚嗚……”
“他把我扔在地上,摔我……哇……”
褚涯抿著唇滾動輪椅,一張臉崩得很緊。沈蜷蜷急急忙忙地跑到下一處空隙,扶著鐵絲網繼續(xù)告狀:“是王柱生他哥打的我……哇……”
“他用鐵棒把我捅了一二三個對穿�!�
“他把我摔上天,用腳踢了好多下,我才掉下來,啪!我已經摔死過了,嗚嗚……”
小孩告狀真假摻半,往往說得自己都會當真,沈蜷蜷越說越傷心,哭得要斷腸,活像真的被王成才舉在空中錘了一頓。
他就要奔向垃圾場入口,褚涯卻突然出聲將他喚住,并指了下他身旁:“那里有個缺口,直接鉆進來�!�
“好�!鄙蝌轵檫煅手�
“小心點,不要被鐵絲掛著了�!�
“嗚嗚……好�!�
沈蜷蜷從鐵絲網空隙往里鉆時,褚涯也推動輪椅進入了兩棟樓房之間的空隙,一點點移到了沈蜷蜷的位置。
鉆過鐵絲網后,有道近兩米高的窄臺,褚涯朝沈蜷蜷伸出手,將他接在懷中。
“我的望遠鏡,我的望遠鏡……”沈蜷蜷抱住褚涯脖子,傷心得泣不成聲。
少年雖然抿緊唇一言不發(fā),但下巴繃得很緊,眼里也滾動著怒氣。他拍拍沈蜷蜷的肩,很輕地問:“我看見了,剛才推你那人就是王柱生他哥嗎?”
沈蜷蜷點頭:“對,那個就是王柱生他哥�!苯又謶崙嵉匮a充:“是,是個大屎殼郎,大的,很臭的屎殼郎�!彼龀鲎プ∈裁赐赃吅莺菀蝗拥膭幼鳎八類圻@樣丟我,他把我們宿舍的小班生都打死過的�!�
“你們不給管理說嗎?”褚涯問。
沈蜷蜷遲疑地回道:“大家都不說的,不然還要挨打�!�
沈蜷蜷靠在褚涯懷里,罵了一陣屎殼郎,又加上各種精神力攻擊的招式,想象王成才的各種慘狀。褚涯只耐心聽著,安撫地摸著他的腦袋,讓他郁卒的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
“他就躺在地上嗷嗷叫,沈蜷蜷,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蜷蜷正聲情并茂地學想象中的王成才,褚涯柔聲打斷:“你先回去洗個臉,暖水瓶里有熱水,打上一點香皂,把臉洗干凈�!�
“哦,好�!鄙蝌轵榘残牡刈隈已耐乳g,等著他推動輪椅將自己也帶回去。
“你現在自己回去,我還要等一會兒。”褚涯將他推出懷抱。
“我自己回去?你干嘛要等一會兒?”
“我還有點事。”
“我也要和你一起有點事。”
“你先回去,去找屋子里有什么好寶貝�!瘪已姆诺吐曇�,有些神秘地道:“看你能不能找著�!�
沈蜷蜷眼睛閃起亮光,也神秘地壓低聲音:“找寶貝游戲?我最喜歡了。”
“那快去吧�!�
“好�!�
沈蜷蜷奔向街道,跑出兩步后又叮囑:“那你要快點回來哦,在我找到的時候回來喲。”
“嗯�!瘪已狞c點頭。
“不要很多個兩分鐘哦。”
“嗯。”
褚涯跟出縫隙,看著沈蜷蜷的背影消失在了巷道口,這才推動輪椅,朝著垃圾場方向而去。他臉色陰沉,神情已不再是平常的清冷無波,一抹戾氣悄無聲息地閃過眼底。
第39章
五六名大班生正在垃圾山上爬上爬下,
嘴里開著玩笑。王成才胸前掛著望遠鏡,一手拿著袋子,一手握著小棍四處翻找。
“今天這些不行啊,
都找不到什么好玩意兒�!�
“我想找個鐵叉子,弄去做彈弓�!�
“別做彈弓,
被管理發(fā)現了就完蛋,那玩意兒會傷人的。”
……
王成才翻得心煩氣躁,
剛直起身喘氣,便看見右邊山腳似有一團黑影在移動。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
探頭往下看,
卻什么都沒有。不遠處就是那排垃圾處理廠房,啟動的機器發(fā)出隆隆聲響。
“差不多就回去了吧,
垃圾叉車也該出來了�!币幻蟀嗌馈�
“行吧,那就回去�!�
王成才剛要轉身,
便看見垃圾山旁邊的空地上,居然躺著一個飯碗大小的鋼珠輪。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
沒錯,那的確就是鋼珠輪。
很多機器設備的軸上就有鋼珠輪這種配件,
它的外輪與內輪間有排列著的滾珠銜接,滾動起來很是利索,可以做出小孩們夢寐以求的鋼珠車。
機器被淘汰時,
鋼珠輪會被拆下來丟棄,但能撿到的機率非常小,所以小孩們雖然每天在垃圾山里翻找,
但整個福利院能做出一輛鋼珠車的,
也只有大班的一個學生。
那學生騎著鋼珠車,
兩條腿蹬動地面,
在福利院操場上滑來滑去,惹來無數羨慕的目光,小孩們都追在他身后看。王柱生也很眼熱,纏著王成才鬧了好幾次,但擁有鋼珠車的那個學生很能打,實力和王成才不相上下,所以他也沒法去搶,只能暴躁地將王柱生吼一頓。
現在見空地上就躺著一個鋼珠輪,王成才心跳頓時加快,生怕被其他小孩發(fā)現了,立即就順著垃圾山往下溜。
“王成才,走啊,你還在干什么?”小孩們已經走到鐵絲網缺口處,大聲喊著王成才。
王成才立即回道:“我想拉個屎,你們先走,我等會兒來追你們。”
王成才迅速溜下垃圾山,沖到空地上撿起了鋼珠輪,喜滋滋地摸著光滑的輪身,又抬手轉了下,聽它發(fā)出滾珠轉動的沙沙聲。
王成才將鋼珠輪放進口袋,想著要是再撿到三個就好了。四個鋼珠輪再加一塊鐵板,就能給王柱生做一輛鋼珠車。
他既高興又遺憾,轉身想去追那些同伴,但剛抬起眼,便頓住了視線。
前方地面上居然還有一個!
王成才沖上去撿起那個鋼珠輪后,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繼續(xù)在地上尋找。果然還沒過上兩分鐘,便在垃圾處理廠房的大門口看見了第三個。
他大喜過望,并確定這些鋼珠輪就是從廠房里掉出去的,便將三個鋼珠輪都放進口袋,進入了廠房。
廠房內空間很大,幾輛自動垃圾叉車停在墻邊充著電,中間是幾個垃圾處理池,三個粉碎池正在切割不好處理的大型垃圾,再將切割好的細碎送入旁邊的高壓池,進行高壓壓縮。
高壓池是密封狀態(tài),但粉碎池卻敞開著,可以看見攪拌軸帶動著巨大而鋒利的刀片旋轉不休。
福利院撿垃圾的小孩都進過廠房,深知只要掉進粉碎池就沒有活路,所以平常從來不會進來。王成才在廠房內尋找鋼珠輪,也小心地避開了粉碎池。
可就在他走向廠房左邊時,卻看見粉碎池邊的地上有個鋼珠輪,頓時又驚又喜地沖了過去。
快接近粉碎池時,地面都在跟隨攪拌切割的頻率震顫。王成才放緩腳步,看著攪拌池里不時露出來的雪亮刀片,小心地一步步往前走。
他走到池邊,彎腰去撿鋼珠輪,但手指還未觸碰到,后背就突然被誰重重推了一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著池內撲出。
王成才這一刻嚇得魂飛魄散,連驚叫聲都發(fā)不出來,眼睜睜地看著那旋轉的刀片離自己越來越近,只茫然地揮舞著雙手,腦中一片空白。
可就在他要栽進池子時,背心又猛地被一只手給抓住,止住了他一頭扎進池內的沖勢。
王成才的驚叫聲這才沖出口,連忙想后挪,但后背的那只手緊抓著他,既不讓他掉進池內,也不讓他后退,按得他動彈不得。
王成才趴在池沿,臉和胸脯距離下面翻騰的垃圾不到半尺。他拼命掙扎,掛在頸子上的望遠鏡都掉進了粉碎池,但那只手卻非常有力,讓他根本沒法掙脫。
“誰?是誰?”王成才的聲音抖得變了調,想轉頭去看身后的人,“快把我拉上去,拉上去�!�
但從他這個角度,左右扭頭都瞧不見身后,而抓著他的人沒有任何動作,也不說話,場面一時非常詭異。
“你是誰呀?快把我拉上去呀!”王成才到底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驚嚇之下沒忍住哭了起來,“快拉我,不然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褚涯的輪椅就停在粉碎池邊上,剎車卡死了輪子,他微微往前探身,右手有力地抓著王成才的后背,左手緩緩扯出了一條布帶。
“嗚嗚……求求你了,你到底是誰啊……求求你了�!�
王成才涕泗橫流,渾身哆嗦地哀求,褚涯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沉默地將那布帶在他腦袋上繞圈,覆住了他的眼睛。
處理廠房內沒有燈光,光線從敞開的大門投入,將褚涯的臉分割為明暗兩半。他微垂著頭,那張俊美的臉上只有冷漠。眼睫抬起時,目光中帶著狠意,隱隱和他的黑狼量子獸有幾分相似。
“你要做什么啊,你要做什么……”
王成才眼睛被覆住的瞬間,終于崩潰地放聲大哭,接著又感覺到自己腿被套住,并倏地收緊。
他察覺到了不妙,正要奮力掙扎,兩只腳卻突然離地,將他拖高倒掛在空中。
“�。�!啊�。�!”王成才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雙手胡亂撲騰,在打到下方的垃圾時,又觸電般縮回了手。
而一道沙啞的聲音在身旁冷冰冰地響起:“你下面就是粉碎池,不想被當做垃圾絞碎的話,就收好你的手。”
王成才滿心恐懼,沒察覺這聲音有刻意壓著嗓子改變音色的痕跡,只知道他不認識說話的這個人。
“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王成才緊抱著自己的胳膊。他能聽到粉碎聲就在自己頭下,臉頰也能感受到刀片經過時帶起的風。
褚涯推動輪椅,在池邊緩緩來回移動。王成才的雙腳被一條粗繩捆住,繩子掛在上方金屬桿上,垂下的另一頭被系在一臺儀器上。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死。”
王成才的眼淚流過額頭,滴落進下方的粉碎池,腿間一團深色水痕也在慢慢浸潤開。
“你叫什么名字?”那聲音并沒有摻雜什么感情,卻自帶令人心悸的寒意。
王成才連忙哽咽著回道:“王成才,我叫王成才,我是福利院的學生,大班三班的學生�!�
“王成才�!�
“在�!�
“你欺負小班學生嗎?”
“……沒有�!�
褚涯毫不遲疑地松開系在儀器上的繩結,掛在金屬桿上的繩索滑動,王成才立即又往下溜了兩寸。
“啊啊啊�。�!”王成才發(fā)出凄厲驚恐的慘叫。
褚涯又拉住繩子:“你欺負小班的學生嗎?”
王成才這次不敢遲疑,哭著回道:“欺負了,我欺負了�!�
“你以后還要欺負他們嗎?”
王成才不明白這人為什么要問這些,但能聽出來他的詢問很認真,便忙不迭地哭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會欺負小班生了……嗚嗚……我錯了,我不敢了,我錯了……”
“我就住在礦場,聽我侄子說被你欺負過幾次�!�
那聲音沙啞冰冷且不帶一絲溫度,王成才心頭發(fā)冷,連忙保證:“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真的�!�
王成才就這樣不斷痛哭,身體發(fā)著抖。他一直被倒吊著,腦袋充血地脹痛,而旁邊那人也沒有發(fā)出半分聲音。他既期望那人快點離開,又怕他真的離開了,自己會一直吊在這里,直到摔進粉碎池。
“求求你放我下來吧,我再也不敢了。你還在嗎?你在不在呀?”王成才聲音已經沙啞,驚恐地出聲問道。
那人還是沒有回話,但王成才發(fā)現腿上的繩子在開始左右晃,讓他像個秤砣似地跟著擺動。
“啊啊��!”他再一個甩擺后,腿上的束縛消失,大叫著摔在了堅硬的地上。
王成才被摔得暈頭轉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胸前衣服就被人一把揪緊。而那道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每個字都冷得像是裹了層寒冰。
“記住你的保證,不然我會把你按進粉碎機里,一點一點地攪碎。先是你的手,再是腳,最后是身體和腦袋。你要是將這事告訴給管理,我會在你熟睡的時候進入你的宿舍,將你的頭割掉!”
“不會,不會了,真的不會,我也不會告狀的,不會……”
王成才被嚇得面無人色,眼睛上還覆著那條布帶,只拼命搖頭。
抓在他胸口的手松開,他又跌回地面,卻連爬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軟泥一樣地癱在地上。
“我再也不會了,我不會的,再也不會了,不會了……”
王成才一直在保證,一遍遍做出承諾。但他說了好半天,周圍也沒有任何動靜,便啞著聲音問:“你還在嗎?還在嗎?”
王成才揭開眼睛上的布條,抬起頭四處看,看見偌大的廠房里除了他,就再沒有其他人。他這才慢慢坐起身,胡亂抹著臉上的眼淚,失魂落魄地走出廠房,那裝著鋼珠輪的袋子就丟在地上,看也沒有看一眼。
沈蜷蜷心急火燎地找了很久,床底都爬進去了幾次,也找過衛(wèi)生間和院子,卻什么也沒有找著。
沈喵喵把寶貝藏在哪兒了呢?
沈蜷蜷正絞盡腦汁,就聽見院門鐵欄被推開的聲音,連忙跑出門:“沈喵喵�!�
褚涯反手關門:“怎么了?”
他神情清冷中帶著平和,與剛才在垃圾場廠房里判若兩人,那些兇狠和冷酷在他身上再尋不著半分。
“我找不到啊,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啊�!鄙蝌轵殡p手握在胸前,焦灼地跺腳,“快給我說說你放在哪兒的。”
“找不到嗎?”褚涯挑起眉。
“嗯�!鄙蝌轵橹刂攸c頭。
“我把那好東西放在院角的�!瘪已牡氖种赶蛄丝湛盏脑航�,又恍然道:“對了!我忘記了,我把那好東西帶在身邊的�!�
沈蜷蜷鼻頭上全是剛才翻找東西時冒出來的汗珠,他愣了片刻才回過神,兩條眉毛漸漸擰起,呼吸也變得粗重,眼看就要開始發(fā)脾氣。
褚涯卻不緊不慢地從輪椅后方拖出了什么,在沈蜷蜷發(fā)作之前,嘩啦一聲推了過去。
沈蜷蜷在看清那東西的瞬間,靈魂便已出竅,只余下個軀殼傻傻呆站著,唯有眼珠子黏著它,跟著它一起轉動。
那是一輛簡陋的手工小童車。
幾個鋼珠輪撐著一塊長方形鐵板,一根鐵桿從鐵板孔中微斜穿出,成了操控小車方向的把手。鐵板上還裝著一個坐墊,用軟繩牢牢地固定住。
整輛童車都是用廢鐵做成,色澤斑駁不一,材料也很簡陋,但看著很結實,制作得也很不錯。
沈蜷蜷看著那鋼珠輪車滑到自己身前,這才有些恍惚地看向褚涯。他似是想問,卻又覺得這不太可能,只瞪著眼睛看著他。
褚涯點了點頭:“沒錯,這是你的小車�!�
“這是你的小車�!鄙蝌轵闄C械地重復。
“是你的�!�
沈蜷蜷又愣了幾秒,忽地深吸一口氣,褚涯抬手捂住了耳朵:“輕點聲�!�
“啊啊啊�。。。�!”沈蜷蜷大喊著沖到了院子中間,咬著牙皺著眉,照著空氣拳打腳踢。
他明明是無法排揎心里的激動,卻和生氣時的表現相同,褚涯淺淺地勾起了唇,眼里露出了幾分笑意。但下一秒,他倏地坐直了身體:“別在地上打滾,起來!”
沈蜷蜷躺在地上,蹬動雙腿興奮畫圓,聽到褚涯的聲音后便爬起身,胡亂掄著兩條胳膊打空氣。
“我的車車,是我的車車,我的車車……”待到那陣激動消退,沈蜷蜷撲到褚涯身前,眼睛發(fā)亮地看著他,“沈喵喵,這是你給我的車車�!�
褚涯原本還想問下他喜不喜歡這輛車,現在見他這樣子,也就什么都不必問了。
“沈喵喵,你真好,你好喜歡我,你真的好喜歡我�!鄙蝌轵閾ё●已母觳�,臉蛋兒也貼了上去,語無倫次地保證:“你這么喜歡我,我也會好好養(yǎng)你,一定好好,好好地養(yǎng)你。”
沈蜷蜷一整天都在玩他的鋼珠車,在院子里轉來轉去。他很快便能熟練操縱方向,還將那只斷臂小熊背在背上,兩腿一蹬,靈活地繞圈。
“孩子,人生就是這樣,與其不開心,不如和爺爺一起唱歌曬太陽……爺爺的小車滴滴滴,噠噠噠,滴滴滴……”
“走吧,帶你出去試車�!�
兩人在空寂的大街上慢慢前行,褚涯推著輪椅,沈蜷蜷騎著鋼珠車跟在他身旁。沈蜷蜷總覺得有什么事沒有告訴褚涯,一邊蹬車一邊冥思苦想。
“怎么了?”褚涯見問道。
“我有個很大的事要告訴你,但是我突然想不起來是什么。”沈蜷蜷緊擰著眉頭。
褚涯推動輪椅,嘴里給著提示:“鋼珠車?”
“不是�!�
“山薯?”
“不是……你別打岔,我明明就要想起來了�!�
褚涯便沒有做聲,任由沈蜷蜷一邊想一邊跟在身旁。
“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褚涯繼續(xù)提示:“垃圾山撿寶貝?”
“你!別!打!岔!”沈蜷蜷氣呼呼地道:“我明明就要想起來了,我又想不起來了。”
“剛還說要好好養(yǎng)我,現在又對我發(fā)脾氣?”褚涯瞥了他一眼。
沈蜷蜷頓時有些心虛。
路旁都是店鋪,沈蜷蜷看著屋檐下一張褪色的明星海報,倏地站起身,又沖到褚涯面前:“我想起來了!今天在福利院的時候,有人拿著你的照片給我們看,問我們有沒有見過你�!�
“那你好好給我講講,說仔細點。”褚涯神情未變,搭在輪椅上的手卻慢慢握緊。
“是云巔來的人,他們穿的衣服我認得,那是軍裝。那個人拿著照片站在最前面——”沈蜷蜷沒察覺褚涯的緊張,只在認真回憶,抬起手冷著臉,粗聲粗氣地學當時情景:“大家看一下這張照片,有沒有見到這里面的人?有沒有見過?”
“我一下就認出來了,那是你�!鄙蝌轵闇惤诵�,眼睛緊緊盯著褚涯,像是說悄悄話般道:“但是我肯定不會說認得的�!�
褚涯沉默幾秒后,聲音干澀地問:“那其他小孩呢?”
他知道他昏迷時沒有給沈蜷蜷交代,沈蜷蜷已經將他的事告訴給了其他幾名小孩。何況每天要用垃圾和那些小孩換食物,想隱瞞也隱瞞不住。
“他們也沒說�!鄙蝌轵榘矒岬嘏牧讼埋已氖直�,“他們肯定不會說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些生氣:“那些人還亂說你,在說你名字叫豬呀。你知道什么是豬嗎?那些大班生吵架,就會罵別人是豬。他說你是豬呀,我本來想罵回去的,但我那么聰明,知道不能罵,就,就放過了他�!�
褚涯聽得眉頭抽了抽,但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
“走吧。”他垂著眼眸推動輪椅,“我們去逛逛�!�
“好,逛逛,我喜歡逛逛�!�
兩人順著長街繼續(xù)往前,陸陸續(xù)續(xù)對著話。
“王柱生他哥很兇的,打架很厲害,我們以后一起去打他好不好?算了,你別去,他打我我可以跑,但是你跑不過他�!�
“打人是不對的�!�
“可是他打人很厲害。”
“他打人厲害,那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很討厭!”
“所以你就不要像他那樣打人,不然再厲害,其他小孩也會討厭你。”
“知道了�!�
第40章
兩人路過文化中心大樓時,
褚涯心頭突然涌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覺。
那是一種危險的信號,來自于他的量子獸銀狼。
不,現在已經是黑狼。
雖然他精神域受損,
和黑狼之間也失去了精神連接,但他能感覺到它的殺氣。
“我能不用手扶著,
只用腳開車車,我讓它去哪兒它就去哪兒。”
沈蜷蜷一邊蹬車一邊說著,
發(fā)現褚涯停了下來,也就跟著停在他旁邊。
“我們怎么——”
“噓,
別說話。”
褚涯的神情太嚴肅,
沈蜷蜷立即閉上了嘴,和他一起機警地看著四周。
彌新鎮(zhèn)一如既往的死寂和空曠,
那些黑洞洞的建筑沉默地佇立在街道兩旁。褚涯銳利的目光在那些窗戶上緩緩掠過,雖然看不見黑狼身影,
但那種危險感,或者說是黑狼的殺意卻并沒有消散,且越來越強烈,讓他腦內警鈴大作。
褚涯看向旁邊的文藝中心大樓,
覺得現在在大街上太危險,立即對沈蜷蜷道:“我們上去�!�
“好啊,去樓上玩�!�
褚涯推動輪椅,
繞著文藝中心大樓往上,沈蜷蜷兩條腿使勁蹬地,但這是上坡,
他那小車上行一點又開始往下滑。
“嗨呀,
嗨呀……”
褚涯道:“小車是不能上樓的,
你把車放下,
自己走�!�
“啊……”沈蜷蜷一刻都舍不得離開鋼珠車。
“好司機不會把車開上樓,會放在停車場。”褚涯道。
“我,我就是好司機�!鄙蝌轵榱⒓聪铝塑�,推著自己的鋼珠車問道:“停車場在哪兒?”
褚涯指著他身旁:“這就是停車場。”
“哦�!�
沈蜷蜷將小車放在回旋坡道下,邁動兩條腿往樓上跑。
褚涯繼續(xù)往上,突然神情一凜,像是察覺到什么似的,轉頭看向了左方。但視線被墻擋住,他趕緊繞到樓側,從對面樓的縫隙里看了出去。
只見彌新鎮(zhèn)外的曠野里,出現了一群奔跑的野獸。它們數量眾多,體型有大有小,種類也各不相同,相同的卻是它們快速奔跑的速度以及一致的前進路線,像是在誰的帶領下沖向彌新鎮(zhèn)。
那些野獸外形有些怪異,粗粗一瞥,只看得出有鹿有狼,還有猴,居然還有兩只虎豹。它們互為天敵,卻匯合在一起,食肉類動物和食草類動物一起朝前奔跑。
如果說眼前一切已經讓褚涯感到震驚,當他看見跑在最前方的那只領隊獸時,更是瞳孔驟縮,臉色也瞬間大變。
那是一頭體型大于身后虎豹的狼,通體漆黑,不摻雜一絲雜色。
……居然是他的量子獸。
褚涯終于明白這危險感從何而來。
他的量子獸居然沒在彌新鎮(zhèn)里,而是從附近的克科山上帶著一群野獸來了,目標就是他和沈蜷蜷。
褚涯雖然不畏懼黑狼,但很清楚對付不了這成群結隊的野獸,得快找個地方藏起來。
他想起上次躲避搜查時藏身的那個小劇院,那劇院里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大門,便立即催促沈蜷蜷:“快,快跑,快上樓去!”
他用力搖動輪椅,最快速度趕往樓上,沈蜷蜷被他的情緒感染,也緊張地抵住他輪椅往前推。
“怎么了?我們?yōu)槭裁匆�?�?br />
“很危險�!�
“怎么很危險?”
“不跑就要死那么危險。別再問,現在只管跑�!�
沈蜷蜷聽命,只用力推動輪椅,嘴里嗨呀嗨呀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