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該不會已經(jīng)投降了吧？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她推門走進教師辦公室。
“你是說……裴野，他欺負你？”
教導(dǎo)主任休婚假，代班的女老師一頭短發(fā)，身穿貼體套裝，聞言驚詫地瞪眼。
“還有宋遲然、南在宥、高鎮(zhèn)浩�！�
一個都沒有拉下，崔真真語氣冷漠，“身為高三部的學(xué)長們，常年帶頭霸凌后輩，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fā)生，就算老師想裝不知情也麻煩表演得更像一點�！�
“……”
頓然語塞。
以裴野為首的那幾個家伙，簡直是惡魔啊惡魔。又把人折騰進醫(yī)院了呢。
被他們逼到退學(xué)的孩子比比皆是吧？
類似的流言當(dāng)然有聽說過，但敢走進教導(dǎo)處實名指控的，三年來唯有面前這位學(xué)生而已。
“那么你……有什么證據(jù)嗎？”
沒想到會碰上如此棘手的情況，女老師身體僵硬，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別擔(dān)心，老師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才怪。
被扇到臉腫的自拍，只有學(xué)生才能登陸的校園論壇截圖，遍布肩膀、后背和腰的淤青掐痕。
一次性甩出多重證物，望著對方發(fā)白的臉色，崔真真放下衣服：“如您所見，學(xué)長們的行為已經(jīng)給我造成困擾。希望學(xué)校能及時處理，給予所有參與人員應(yīng)有的懲罰，以及考慮補發(fā)我恰當(dāng)?shù)馁M用用于檢查治療�！�
“三天時間夠嗎？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說完她起身離開。一出門便被架住，強行拉拽到安全通道中。
砰！推到墻邊。
啪！黑板擦蓋臉。
“哎呦，這是誰啊？我們超有勇氣的斗士崔真真，真是吃了狗膽子，居然敢到老師面前告狀！”
“還以為有什么本事……”
“真真，拜托看這里！”
咔嚓，咔嚓，本該寂靜的樓道擠滿人群，一張張面孔，一個個攝像頭，青春的背后滋養(yǎng)邪惡。
“你這樣做會讓我們很煩惱啊，不如看看這個吧？”一只手拽頭發(fā)迫使她抬臉，另一只手掏口袋，扔下照片。
一張是她校服凌亂、渾身濕透，臉上被艷俗的口紅色彩寫滿肥婆、我是奶牛等字樣的狼狽丑態(tài)；
第二張色調(diào)清新，許多人在裝潢溫馨的小店里用餐，有且只有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胖子。
校服皺巴，嘴角沾醬，猶如一個剛投胎的餓鬼般死死盯著盤里的面條，臉肉猙獰，瘋狂進食。桌上好比狂風(fēng)過境似的堆滿空碗。
“呀！臟死了！！像乞丐一樣！”
“明明是狗啦，街邊骯臟的流浪狗！放這么倒胃口的東西前必須提醒一聲才行�。 �
“怎么樣，崔真真，你也不想這些照片流傳到網(wǎng)上去吧？”
高高低低幾十張扭曲的笑臉，離最近的是男生，戴著圓形耳釘，笑起來能折射出炫目的光。
是他拍下的相片，他把兩張圖合做成一個動態(tài)表情包：一幀跪地哭泣的胖子，用奶牛頭套罩著，大喊救命、饒命。
一幀狼吞虎咽的胖子，抬頭笑，埋頭吃，邊吃邊說好吃，謝謝主人的賞賜。
花哨的字體不斷跳動，幼稚，崔真真伸手抓住衣領(lǐng)。
“很好笑嗎？”
“為什么要跟蹤，還偷拍我？”
一片驚聲歡呼中，他瞳孔放大，只聽崔真真一字一字無比清晰、故意用無比親昵的口吻說：“難不成有暗戀我嗎？親愛的……韓志勛同學(xué)，原來你有戀肥癖？”
“晚上也會經(jīng)常夢到我嗎？”
那雙眼睛，濃烈的厭惡與嘲諷，仿佛將他碾作塵埃。
畫面出現(xiàn)片刻的定格，再回神時，韓志勛已如被抽干力氣的傀儡一般癱坐在地。
崔真真推開人群，徑直掠過剛剛趕到的李允熙，朝樓外走去。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哦莫，我是做夢了嗎？大白天？”
“打算去哪里呀？那個肥妹�！�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她竟然往廢棄大樓的方向去。
廢棄樓頂樓，那可是n4的地盤！
經(jīng)過改裝，游戲廳、健身房、乃至室內(nèi)游泳池一應(yīng)俱全，豪華的程度與破舊外表成反比。平日里除非允許，閑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nèi)，通常只有那四人和他們的幾個傭人在。
一如眼下。
高鎮(zhèn)浩坐吧臺邊，正在填寫參賽信息。
【崔真真好像要找n4對峙，正往那邊去！】
隨手打開論壇讀到這條回帖，百無聊賴的南在宥眼前一亮，拍了拍沙發(fā)：“裴野，看論壇，他們說——”
咣當(dāng)！大門被踹開。
爬了七層樓，崔真真喘著氣，筆直走向沙發(fā)，抬手將一沓照片扔到裴野臉上。
“還有什么手段，盡管使出來�！�
“仗著家里有錢就得意洋洋的垃圾們，就算當(dāng)眾下跪，我也不會原諒你們今天做的事。”
突然闖入的家伙放完狠話又離開，裴野壓根沒睡醒，臉上帶紅印，皺著眉抓起一張照片。
“呀，真的很大膽啊，我們的小學(xué)妹，可惜阿遲不在，錯過一場好戲�！�
“裴野！別忘了我們的賭局，快把新買的賽車交出來！”
面對南在宥調(diào)侃取笑，裴野只說一句：“丑死了�！�
丟開照片，繼續(xù)閉眼睡覺。
“有人把東西甩到裴野臉上，這還是第一次�！�
南在宥附身瞧了一眼，有一說一，確實丑斃了。
他扭頭道：“這家伙，肯定還沒睡醒，不然我們可憐的小學(xué)妹絕對死定了。對吧阿鎮(zhèn)？”
“……”
高鎮(zhèn)浩沒有說話。
“阿鎮(zhèn)？”
“嗯。”
極其敷衍地答應(yīng)一聲，后者低下頭，看著手機。
【choelilylily與你分享一張圖】
圖上兩個并肩而立的男人看著十分眼熟，高鎮(zhèn)浩點擊接受，果然。
是他最喜歡的重型拳擊手，克里琴科兄弟。
崔莉莉，這個名字也……
是巧合吧。
高鎮(zhèn)浩神色復(fù)雜，本想刪除，最終將圖片存入相冊。
*
“恭喜你，代替原女主完成兩節(jié)重要劇情，獎勵4積分。引起男配高鎮(zhèn)浩的注意，2積分�！�
“截止系統(tǒng)兌換剩余十七萬三千兩百韓元可用。”
“……我這2分，反正只能瘦兩斤�！�
積分到手，完成宣戰(zhàn)。大約被那股不怕死的勁兒嚇住，一整個白天，大家處于觀望狀態(tài)，沒有人下手。崔真真得以度過平靜的一天。
但若因此忘記那些霸凌者的面目，低估紅牌游戲的威力，顯然大錯特錯。
當(dāng)天夜里，韓志勛出現(xiàn)在她兼職的炸雞店中。
“喂，肥豬，不把菜單撿起來嗎？這種態(tài)度招待客戶？”
踩鞋，潑水，掉菜單，繼老土三件套后，見崔真真仍一副淡漠的模樣。
韓志勛拿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密封塑料袋，用筷子從中夾取一只，扔進可樂杯。
“呀，西八，你們的可樂里怎么有——”
蟑螂啊。
假裝發(fā)現(xiàn)，威脅告發(fā)，為了保住這份工作，窮胖子肯定會低聲下氣百般乞求。他就大人有大量，退一步讓她吃掉這只蟑螂作為賠罪！
韓志勛自認(rèn)計劃天衣無縫，正要大吼，冷不防被捏住手腕�？氨壤销椙茈u仔的力道，痛，超級痛�。�
“西八！還不趕緊放開嗎？！”
晃動的飲料杯，蟑螂在其中掙扎。
本該是崔真真才對，當(dāng)下淪落到這種處境的人居然變成自己！憤怒令他還想說點什么，一股熱氣貼耳傳來：“這里是校外，到處有監(jiān)控和眼睛。蠢貨，想破壞規(guī)則？”
不留痕跡，不被發(fā)覺，是紅牌游戲唯一的規(guī)則，n4親手定下的鐵律。要不是被氣沖頭腦，韓志勛怎么可能忘記這一茬？
想到裴野發(fā)怒的樣子，他不禁打個哆嗦：“你、你想怎么樣？”
“道歉�！�
“你放——”
“你沒得選�！�
對方手指沿著手背下滑，硬生生掰開他的指節(jié)，將那杯加料的可樂握在手心。
“客人，請問有什么問題嗎？”
語氣客套，皮膚觸感也是軟滑的，像沾水的蛇。眼神和音色卻與上午冰冷得如出一轍。
“沒、沒問題，抱歉，只是……誤會而已�！�
“那就好，給客人換杯飲料就可以了吧
？”
“……可以�！�
什么呀，沒瞧見熱鬧的客人們紛紛轉(zhuǎn)開眼神。
西八！西八！西八！縱使心里罵翻天，韓志勛只能眼睜睜看她走掉，扭頭落荒而逃。
“現(xiàn)在的孩子越來越過分了，在學(xué)校不夠，還要找到店里來嗎？狗崽子�！�
炸雞店后廚，店長滿臉厭煩，轉(zhuǎn)身擲過來一支藥膏:“剛才被開水燙到的地方，處理一下吧，你自己惹的麻煩店里可不會出醫(yī)療費。還有，拜托學(xué)一學(xué)周同學(xué)，再把亂七八糟的人招惹到這里來就滾蛋。我才不要替你收拾爛攤子�！�
“周同學(xué)，今晚做到午夜沒問題吧？”
“沒問題，店長。”
得到令人滿意的答復(fù)，店長點點頭，掀起簾子走出去。
他口中的周同學(xué)，圣格蘭學(xué)院永遠排名第一的天才特困生周淮宇則打開柜子，取出工作圍裙。
昏暗狹窄的廚房內(nèi)，熱油啪啪炸開。
崔真真坐在角落，擰開蓋子，拉起袖子，露出胳膊外側(cè)一小片橢圓形燙傷，已然脹開水泡。
她用牙齒咬住袖邊，一邊涂藥一邊輕微地抽氣，姿態(tài)艱難。
周淮宇系好繩子，戴上口罩。
說起來，他們在同一家店兼職將近兩年，彼此從未搭話，好似某種默契的約定。
今晚被打破了。
“你看到了吧？那天�！彼竷商烨跋挛纾瑥U棄樓，兩人一剎那的眼神交匯。
“為什么走掉？”
覺得她沒資格問的，結(jié)果問了。
既然問了，周淮宇倒不吝嗇回答。
頭頂?shù)臒糍咳婚W了一下，照射那對冷淡疏離的眉眼。
偽裝善良，假裝抗議，故意一而再再而激起那群人的好勝心。省略這些不提。
霸凌。游戲。家財萬貫的王子們與落魄可憐的大碼灰姑娘。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這么說著，啪嗒一聲。
他關(guān)上柜門離開。
眼睛
崔真真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得罪過周淮宇，以至于他對她的鄙夷溢于言表。
左右只是配角，沒必要放在心上。
結(jié)束兼職，她回家沖了個澡，出門買幾串關(guān)東煮，坐在便利店外更新賬號。
【今天也一樣美麗呢，珍珠�！�
【什么時候才愿意露臉呀，公主殿下�！�
被照片吸引來的多是有奇怪癖好的男人，花言巧語層出不窮，崔真真通常不理睬。
不過今晚，神秘男主角a第一次發(fā)表評論：【像素太差，換成相機更好�！�
自以為是。她回：【不要�！�
新評論：【沒有相機？】
嘖。
我有很多。打完這四個字，崔真真想了想，又刪掉，改成：【有的是，但就不要�！�
有點兒嬌氣的口吻，像被寵壞了的有錢人家小孩。
再補一句：【最討厭指指點點的臟東西了�！�
對方一時沒回，她咬著魚丸，點進頭像。
jiyeon，已發(fā)帖7，粉絲數(shù)0，關(guān)注者1
他設(shè)置私密賬戶，不允許關(guān)注。主頁為數(shù)不多的幾條動態(tài)中，最新一張是今天凌晨上傳的素描畫。
線條凌亂無序，然筆觸十分有力。寥寥幾筆便勾勒出落日前最后一絲光輝，體型龐大的少女?dāng)Q上水龍頭，回頭，一顆顆晶瑩的水珠如淚般從面上滾下。
這是她。
所以賬號的主人是宋遲然。
同一副場景，明明注意到李允熙，卻畫了她，實在古怪。
【新消息，jiyeon回復(fù)了你的評論�！�
【好哦，大小姐。】
這家伙學(xué)他們一樣，嘴上喊她大小姐，帶幾分寵溺的語調(diào)，心里并不一定認(rèn)同。
誰讓他才是貨真價實的有錢人。其他人還好說，可他最清楚，哪門子千金會放著豪宅鉆石不炫耀，每天發(fā)一些又糊又暗的照片博人眼球呢？
太多謊言都是如此，一開始便難以停下。有別墅，有相機，崔真真在互聯(lián)網(wǎng)中捏造出一個與真實截然相反的人設(shè)，并不覺得罪惡，更不心虛。
她有別的事要做。
“男主宋遲然好感上升至40，獎勵10積分，共計14積分。你選擇調(diào)整眼睛與睫毛-13積分，瘦十斤-2積分，剩余1積分�！�
“重要聲明：由于面部五官受體形影響較大，一切變動將在以45kg為基準(zhǔn)的標(biāo)準(zhǔn)體重上進行�！�
“如你體重不同于該數(shù)字，當(dāng)下呈現(xiàn)的效果將依照現(xiàn)實產(chǎn)生一定差異，但最終結(jié)果不變�！�
簡單概括，65kg捏好的眼睛可能不如45kg好看，但樣式相同。
點擊確認(rèn)，眼前驟然一花。
桃花眼：特征為眼睛彎，眼尾長而翹，笑起來十分迷人。
荔枝眼：又稱為圓眼、大眼，看著機靈。
杏眼：像杏仁一樣較為圓鈍的形狀。
丹鳳眼：瘦窄，上揚，更具情調(diào)。
三白眼：不推薦。
三角眼：不推薦。
狗狗眼：近期流行的眼型，整體下垂，可憐無辜。
……
各種眼型圖文結(jié)合，任人選擇。
系統(tǒng)提示可以挑一款基礎(chǔ)眼型另作調(diào)整，崔真真左右滑動，選了排在最末的狐貍眼。
接近平行四方形的輪廓，內(nèi)勾外翹，尖銳而艷麗，缺點是攻擊性太強，風(fēng)格太固定。
她稍加修改，眼角尖度、翹度不變，保持精致感。
眼瞼弧度增加，特別是眼尾部分，接近橫s形，由此讓眼睛變大，比桃花眼細長一些，又比丹鳳眼圓潤一點。
介于兩者之間，既稀釋壓迫感，也能令眼睛更有神，兼具狐貍的冷與妖感。
至于位置和角度，適中，極小幅度外傾。
確保眼頭低于眼尾，眼部線條上揚，整體走向略微往下，由此創(chuàng)造出一種似挑非挑、似垂非垂的獨特風(fēng)情。
笑起來生動嫵媚，哭也要楚楚動人。
眼睫毛的話，不要濃密卷翹，更偏愛纖長自然的款式。用美妝店的術(shù)語來說，上層嬰兒彎，下層嬰兒直；前23翹，后13垂。
根根分明，又純又媚。
如此一雙眼睛，即便因體重有所變化，臉皮腫一點，眼量小兩分，照樣稱得上絕美。
只遺憾她天生毛發(fā)少，眉毛寡淡到?jīng)]有，兩廂搭配好比往一幅拙劣的草稿安上寶石，絲毫沒有加分，反而突兀。
應(yīng)該剪個劉海嗎？
撥弄一下頭發(fā)，崔真真戀戀不舍地收起鏡子，戴上口罩，特意繞道去了另外一家小型超市。
超市老板是個啃老族，平時對她不屑一顧，動輒吆喝哎西，真晦氣，又是你這個丑女。拜托能不能少在我眼前來回晃啊，丑女。
這一回卻格外殷勤。
不但把剪刀尖的那一端朝向自己，笑瞇瞇地說：“小心不要劃到手哦，親愛的。”
并且主動送上許多臨近日期的食品，聲稱不吃也是浪費，還不如送給美麗的人。
“謝謝�！�
崔真真彎了彎眼睛，“不過我長得不好看，太胖了�！�
“誰說的？哎古！沒腦子的家伙，出門都不帶眼睛嗎？！小姐你一看就是個絕世大美人��！長著這么漂亮的眼睛，就算說自己是丑女也沒人相信吧？話說你是新搬來的嗎？”
“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請盡管找我哦！任何麻煩都替你解決！！”
“慢走！下次一定一定再來哦�。 �
“……”
友好的態(tài)度，熱情的笑臉、揮手，原來美女所面對的即是這樣的世界。
比胖子善良一萬倍。
真令人嫉妒。
一雪前恥的痛快抑或更深的痛苦作祟。寂靜的深夜，長陡坡道，她停下步伐，低頭竟在骯臟的道路水泊中看見月亮，與自己落下的眼淚。
*
哇！好漂亮的眼睛！難道是模特嗎？！
最近只要眼睛好看就可以嘗試做美瞳模特哦，時薪很高，有興趣請隨時聯(lián)系我！
像這種話，無論聽多少次都忍不住顫抖，心情激動到心跳加速。
經(jīng)過統(tǒng)計，周末兩天凡是與她正面對視的人，百分之七十都發(fā)出聲音或無聲地表示了贊嘆。約百分之二十看完體型惋惜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