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們只會心疼你,傻姑娘。
但是這話她不能說,陸飲冰不喜歡被人同情,所以她道:“管她們干什么,我愛你就行了啊。”
“萬一有一天你不愛我了呢?”
夏以桐臉色倏地一白:“你怎么會說出這種話?”她是有點生氣的,但是記起來醫(yī)生說的話,柔聲撫慰道,“我不會不愛你,我永遠愛你。你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
“……”
她不回話,夏以桐自問自答道:“我說,我不是變數(shù),我是你今后人生永遠的常數(shù)�!�
夏以桐把她手機拿過來解鎖,打開微信界面,給她看置頂?shù)穆?lián)系人,“你看看你給我的備注,夏常數(shù)。常數(shù)是不會變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愛你�!�
“你給我的是三摔門嗎?”
“對啊。”
“我是不是三次把你拒之門外,那如果有一天我不記得那些事情了呢?”
“不記得什么,不會不記得的�!�
“我現(xiàn)在就老是不記事,如果有一天,我把我和你之間的回憶都忘記了呢?”
“不會的�!�
“如果呢?”陸飲冰非要一個答案。
“如果你真的忘記了,我就和你制造新的回憶,就像電影《初戀50次》一樣,每一天都可以遇見不同的你,每一天都竭盡所能地讓你重新愛上我。”
“太辛苦了�!�
“不辛苦,愛一個人只會覺得開心,怎么會辛苦?”
“相愛才會開心,單戀只會痛苦。如果那么多年里有一次我沒有愛上你呢,我愛上別人了呢?”
夏以桐耐著性子,說:“不會的,我相信你�!�
“可我不相信自己�!�
夏以桐胸口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不得不停下來,調(diào)整呼吸,才能重新說出話:“你不相信自己還不相信我嗎?”
她像是一個在水里溺水的人,湖面已經(jīng)漫到了她的眼睛,快要沒頂了。她浮浮沉沉隨波逐流的時候,手邊一沉,低頭一看,陸飲冰正夾在她的臂彎中,閉著眼睛臉色蒼白。
她要是沉下去了,陸飲冰勢必也要跟著她一起淹死。
陸飲冰說:“對不起,我胡思亂想了�!�
夏以桐想再次摸她的頭,陸飲冰偏頭躲開了。
她站起來,光著腳,蜷縮在沙發(fā)里,把自己的臉埋進膝蓋里,呆呆地看著地面。
夏以桐給她拿了條毯子,圍在身上,邊邊角角地都塞進縫隙,腳底下也壓著毯子。她問:“還冷不冷?”
“……”
沒人回應她。
“放會兒電視吧,好不好?”夏以桐說,偌大的客廳除了電視機的聲音,只有她的自言自語,“綜藝?綜藝不好笑,太鬧騰了不看;這個西北臺天天都放抗日神劇,褲襠藏雷,我怕辣到你眼睛,也不看;這個家庭倫理,我先看一小段,主演演技負一百分,配角負五十,更不看了……”
夏以桐看似隨意按照自己的審美調(diào)臺,但是她的眼角余光一直是在注意著陸飲冰的,遺憾的是陸飲冰并沒有任何反應。
夏以桐按照順序往下按,到了電影頻道,下午時間,放的是以前的經(jīng)典電影。
電影里十八歲的陸飲冰,一扔斗笠,灌注內(nèi)力,斗笠砸中一人背脊,那人一個趔趄,匍匐在地。她手里三尺青鋒一抖,冷聲喝道:“你們想來就走,想走就走,問過我手里的這把劍了嗎?”
夏以桐手都抖了,趕緊換臺,慌忙之下按到了菜單,一時半會換不了臺。一直發(fā)呆的陸飲冰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臉慢慢地轉(zhuǎn)了過來。
夏以桐停下手:“這個?”
陸飲冰緩緩地點了點頭。
第288章
陸飲冰要看電影,還是看她自己演的電影。夏以桐怕刺激到她,但是不給她看更怕刺激到她,一時間進退兩難,手里握著遙控器不知道如何是好。
陸飲冰側(cè)過來身子,蹲坐在沙發(fā)上看電影。
電影拍攝于十三年前,那時候陸飲冰臉上還很青澀,身形修長,兩頰有點兒肉,聲音軟糯驕橫,把一個剛出江湖的天之驕女演得淋漓盡致。
現(xiàn)實里十八歲的陸飲冰也是平步青云,主演的第一部電影成功入圍國內(nèi)最重要大電影節(jié)之一主競賽單元,并且憑借在電影中的精彩出演奪得了人生中第一座影后桂冠,成功地讓質(zhì)疑她的人閉嘴。然后接了當時的武俠片大導演的女一號,和她搭戲的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她經(jīng)驗不足,天賦卻驚人,在片場和老戲骨們平分秋色,氣場還隱約有蓋過對方的趨勢。當時的導演每次采訪提到陸飲冰,都是滿臉堆笑,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特別喜歡她。
陸飲冰年輕貌美,前途無量,聽說家里背景深厚,似乎帶點兒鮮亮的顏色。劇組里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單身男演員至少有一半對她有不太單純的想法,四分之一的女演員以及工作人員沉迷陸飲冰美色不可自拔,經(jīng)常有小姑娘給她端茶倒水送吃的送喝的,跟毛頭小子追姑娘差不了多少,陸飲冰當時的助理團隊還私底下抱怨他們要下崗了,也會在群里八卦陸飲冰會接受誰的追求。
陸飲冰一頭扎進電影里,在片場除了導演和搭戲的演員外很少理人,對無事獻殷勤的男演員,一看就皺眉,那些小姑娘們也是一視同仁,多次說自己不需要,后來干脆躲著人家,一沒事就躲進休息室看劇本,斗地主放松。
電影拍攝結(jié)束后,陸飲冰那時候的助理在回程的時候問了她一句:“那幾個人,你比較不討厭誰?”
陸飲冰問:“誰?”
助理給她報了幾個男演員的名字。
陸飲冰作思考狀。
助理等著聽大八卦。
接下來陸飲冰一個一個地點評了他們的演技,最后得出來一個演技相對最好的,但是她覺得哪里哪里可以發(fā)揮得更好。
助理目瞪口呆:“還有呢?”
陸飲冰皺眉道:“還有什么?”
助理說:“他們在追你啊�!�
陸飲冰盯著她看,從她的眼睛辨認她所說真假,十秒鐘后,說:“哦,沒感覺,都挺煩人的。”
助理:“……”
那幾個男演員都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各自都帥得不同,從陽光大男孩兒到冷峻型男,放到人群里都是焦點,只有在陸飲冰這里,才會只落得一個“煩人”的評價。也是,陸飲冰什么沒見過,本身更加優(yōu)秀,旁人的鮑參翅肚于她來說只是家常便飯,看多了還嫌惡心。
而這部電影在當時入圍了歐洲三大電影節(jié)之一,給了陸飲冰一個威尼斯電影節(jié)最佳女主角提名。電影本身更是以強橫姿態(tài)橫掃國內(nèi)電影節(jié),囊括最佳導演、最佳動作指導、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等等在內(nèi)的十一個獎項,陸飲冰斬獲金馬獎和金像獎雙料影后,正式一步步踏上電影圈封神之路。
那一年,她二十歲。
二十四歲,因為拍攝了一部抑郁癥主人公的電影,身患中度抑郁一年半,沒有透露一點風聲便在圈內(nèi)銷聲匿跡整整一年,之后復出,又是接了大導的戲,終于在二十七歲生日那年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國際獎項,柏林電影節(jié)最佳女主角,銀熊獎,陸神的稱號從此叫開。
夏以桐是在陸飲冰最風光的時候進入她的生命的,見證了她的驕傲和榮光,也親眼看著她從神壇上跌落凡塵。她現(xiàn)在像個木偶一樣坐著,眼睛呆愣愣地看著電視。
夏以桐想起了三年前的盛夏,想起陸飲冰坐在試鏡現(xiàn)場的評委席上,嘴角噙著笑,披著件夾克衫慵慵懶懶卻又充滿侵略性的樣子,想起陸飲冰和導演監(jiān)制談笑風生的出來對她說“你鐵頭功練得真不錯”的樣子,想起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暴躁在她面前狠狠摔上門的樣子,想起……
過去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眼前上映,夏以桐望了一眼用背側(cè)對著她的陸飲冰,眼底一汪水泊,在模糊的視線中,用眼睛把她佝僂的背拉直,把她的萎靡調(diào)整成精神抖擻,趾高氣昂地朝自己皺眉。
不,她不會趾高氣昂,陸飲冰雖然高傲,卻從來不會瞧不起人,她不喜歡的就走遠點,絕對不會惡語相向。當初自己一個路人生面孔——對陸飲冰來說——三番兩次去打擾她,她也只是把門摔上了而已,像她這樣的大牌,耍耍脾氣也沒什么。
夏以桐覺得自己的濾鏡厚得非常嚇人了。
陸飲冰圍著毯子坐得好好的,夏以桐一只腳伸了過來,隔著毯子搭在了她的腿上,陸飲冰眉毛都沒動一下,視線已經(jīng)停留在電視機上。
夏以桐摟住了她的肩膀,將臉頰枕在了上面。
陸飲冰僵了一下,依舊沒動�?吹贸鰜硭皇呛苁娣�,夏以桐動搖了一下,依舊沒松開手。
兩人在電視機里陸飲冰教訓惡霸的背景音下,相偎著靠在了一起,雖置身寒冬,亦可覺出一絲溫暖。
不知道抱了多久,夏以桐靠著陸飲冰肩膀睡著了,陸飲冰把電影看完了,手試著伸過取拿遙控器關電視,遙控器放在沙發(fā)的另一邊,夏以桐的右手邊,如果她要拿過來的話,勢必會把夏以桐弄醒。
算了吧,她放棄了這個打算。
薛瑤來的時候,兩人在沙發(fā)上擠著睡成一團,你摟著我,我摟著你,蓋著毯子,出了滿脖子的汗,醒來夏以桐還懵了一會兒,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差點兒忘記了自己在哪里。
待看見就縮在一邊的陸飲冰時,夏以桐心里一角就軟軟地塌陷下去,她伸出手,想摸摸陸飲冰的臉,怕吵醒她,又將手收了回來。
醫(yī)生說,抑郁癥患者很難入眠,即便睡著了,也很難睡得安穩(wěn),所以盡量不要去打擾她的睡眠。
夏以桐把薛瑤放了進來,薛瑤自然看見了窩在沙發(fā)上的女人,她顯然是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有經(jīng)驗了,當即什么都沒說,把夏以桐帶到隔音的地方說話。
“怎么樣?”
“剛回來還跟我說話,后來就不跟我說了,興致缺缺愛答不理的樣子�!毕囊酝┱f,“她還看了一部電影,她以前主演的,我不知道能不能給她看,但是只有看這個電影才能讓她的表情有一絲波動。她下次要是還想看的話,我到底給不給她看?”
“你別慌。”薛瑤沒回答的問題,先給倒了一杯水過來,“喝了吧,平復一下心情。我知道你很擔心她,但是欲速則不達……”
夏以桐給自己灌了一杯水,搓搓臉,把眼睛撐得大大的,道:“我知道�!�
薛瑤:“你的生日什么時候?”
夏以桐啊了一聲。
薛瑤:“問你呢,生日什么時候?”
夏以桐:“四月十號�!�
薛瑤感慨道:“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夏以桐:“???”
薛瑤笑道:“沒什么,只是覺得陸飲冰能夠遇到你很幸運�!�
夏以桐苦笑道:“我是給她帶來厄運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我,董雅飛就不會對她懷恨在心,她就不會摔下來,不會傷了腦子,不會是現(xiàn)在這幅局面。”
薛瑤立即嚴肅道:“你要是這樣想,那陸飲冰就真的完了。”
夏以桐輕輕地搖頭:“沒有,我只是沖動之下說說,不敢這么想。”她要是再鉆牛角尖,誰來救陸飲冰?
薛瑤說:“那就對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沒有董雅飛,可能會有趙雅飛,劉雅飛,她總會遇上一場大的劫難。往好了想,她如果連這次都能熬過去,那么今后就沒有什么事情可以打敗她了。你知道鳳凰吧?”
夏以桐點點頭。
薛瑤說:“古代的神鳥鳳凰,每隔500年便會自焚為灰燼,再從灰燼中浴火重生,獲得永生。七年前,她病得也很嚴重,照樣挺過來了,事業(yè)比先前更加出色。她是一只鳳凰,烈火焚燒不了她,會有再次重生的那一天的。”
夏以桐看著她,從她堅定的目光中汲取著力量,很久很久以后,輕輕地“嗯”了一聲。
薛瑤說:“我已經(jīng)交代下去把你近三個月的通告全推掉了,其他的事情也都分發(fā)了下去,公司不需要我時時坐鎮(zhèn),這一個月,我在這里給你們做飯�!�
“你還會做飯?”
“別用那副震驚的神色看著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毖Μ幧焓�,用力點了一下她的腦門。
夏以桐笑了起來,往前抱住了薛瑤的……肩膀。薛瑤過來得急,沒穿高跟鞋,是以海拔有點感人。
“雖然我個子矮,你也沒必要直接往我肩膀勾吧,我告訴你我最討厭別人勾我肩膀,你個小兔崽子大逆不道,快撒開!”
“哈哈哈哈。”
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和兩個人并肩作戰(zhàn)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即使薛瑤只是剛剛過來,她也從中獲得了無窮的信心和力量。
第289章
簡單商定了接下來的計劃,有薛瑤在,夏以桐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她原本的慌亂緊張緩解了很多,臉上也有了笑容。
兩人談論的第一個問題是,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陸飲冰的父母。
夏以桐說:“我覺得應該尊重陸飲冰的意見吧,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我們都沒有權利替她做決定�!�
薛瑤一臉“你太天真,天真得甚至有一點兒愚蠢”的表情看著她。
夏以桐被她看得愣了一下:“我說得不對嗎?”
“不對,”薛瑤說,“而且大錯特錯�!�
夏以桐:“???”
薛瑤:“你先弄明白,她現(xiàn)在是一個抑郁癥病人,她有沒有正確的理性判斷,要不要告訴她的家人。出于自我保護心理,她多半會選擇隱瞞,不然你覺得這么久了,她一直不肯告訴你她自己的情況的原因是什么?”
夏以桐再次露出那種自責的神色:“因為我之前的精神狀態(tài)�!�
“那之后呢?我記得你的情況在后來好轉(zhuǎn)了吧,她為什么不說?”
“這個……”
“我告訴你為什么�!毖Μ幷f。
七年前,薛瑤就已經(jīng)不怎么跟陸飲冰的組了,當時在她身邊的只有助理,助理也不是二十四小時跟著她,晚上陸飲冰悄悄在賓館里哭,助理也不知道。后來電影拍完,回到家里,陸飲冰以拍完戲要休息一段時間為由推了三個月的工作,她一直有這個習慣,但是先前歇的時間沒那么長,薛瑤看她那部電影耗費的心力太大,多要點兒時間也沒多想。那三個月兩人都只靠電話聯(lián)系,陸飲冰不是粘人的人,一個月給一個電話也是常事,要不是機緣巧合,她臨時有件重要的事情,當時正好在陸飲冰家附近,想著當面告訴她算了,結(jié)果一開門(薛瑤有別墅的鑰匙)陸飲冰坐在客廳地板上,手里拿著水果刀,正要往手腕上割去。
薛瑤一聲尖叫,把高跟鞋甩了沖了過去,奪下了陸飲冰手里的刀。再一看陸飲冰,瘦得幾乎脫了形。薛瑤當時眼淚就下來了,搖著她問:“為什么?你到底是為什么啊?為了個男人至于嗎你?”
她沒往抑郁癥上想,發(fā)散狗血思維以為她是受了情傷,把她劈頭蓋臉地給罵了一頓,陸飲冰坐在地上聽訓,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薛瑤慌了,怎么說她兩句還哭了呢,除了演戲,她從來沒見陸飲冰哭過。后來要強行帶去醫(yī)院檢查,陸飲冰才跟她吐露說是抑郁癥,她自己已經(jīng)確診過了,也吃了藥,但是藥效反應太強烈,沒辦法繼續(xù)服用。還說她不會自殺的,之前就有過,最后刺向了大腿,疼痛超過幻覺就會清醒。
薛瑤心里那個窩火,生氣又心疼,問她要不要告訴父母,陸飲冰說不,不想讓他們擔心。結(jié)果薛瑤轉(zhuǎn)頭就告訴了她爸媽。
夏以桐聽她說完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后來呢?”
“后來,她沒什么反應,她爸媽去咨詢了醫(yī)生,要怎么對待抑郁癥病人。陸飲冰被接回家里去了,一年以后痊愈了�!�
“她現(xiàn)在還要回家嗎?”
“不一定,我們倆都在這里,照顧她一個人足夠了。但是她不可能在治療期間一直不回家,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失控狀態(tài)了,很難在爸媽面前瞞過去。上次回家,二老就沒有問她為什么這么瘦嗎?”
夏以桐想了想,還真問了,遂點頭。
“他們給我打了電話。”薛瑤聳肩,“問是怎么回事兒�!�
夏以桐:“……”
薛瑤:“別太低估二老的敏感度,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坦誠布告地說明白,陸飲冰在回家期間也能得到很好的照料。至于她個人意愿,你就當個屁都放了吧,都這個時候了還逞什么強�!�
夏以桐:“好,你去說我去說�!�
薛瑤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夏以桐臉一紅:“我是說……我那個在她們家過了兩次年了,她家人也把我當自己人……”她越說聲音越低,“我來說,是不是……”
“是什么?”薛瑤故意逗她。
夏以桐支吾道:“是不是……名義上更合適一點……”
“不是。”薛瑤說。
接二連三地被否定,夏以桐連問的想法都沒了,耐心等她解答。
薛瑤笑了笑:“上次是我說的,這次也由我來說,二老習慣一點�!�
夏以桐:“……”
她總算知道陸飲冰這個性格怎么來的了,天生的不說,其中肯定有薛瑤身邊耳濡目染的一份功勞。
薛瑤立刻就去給二老打電話了,夏以桐在旁邊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薛瑤簡短地說了幾句,和陸父陸母約好時間面談,看見夏以桐出神,問:“干嗎呢你?”
夏以桐道:“按照你剛才的思路,需不需要告訴來影?她有空也會過來串門子�!�
薛瑤頓了頓,道:“先別告訴吧,如果她登門,就在她進來之前把這事兒告訴她,以前的事她知道,了解怎么做�!�
夏以桐:“好的。”
兩人看看時間,在房間又商量了點目前比較要緊的事,比如夏以桐的通告怎么解釋的問題,等等。暫時定下方案,二人一起下了樓。
一拉開房門,就聽見樓下客廳的電視機聲音,陸飲冰又在看電視了,電視有點播功能,點的是《天盡頭》——陸飲冰的第一部電視劇,時年十五。
夏以桐嘴角噙著笑,上前抬手摸了摸陸飲冰的頭,陸飲冰躲了一下,動作很輕微,被夏以桐摸了個正著。
薛瑤:“……”
這個畫面怎么那么像一只寵物貓在傻不愣登地看電視,結(jié)果被主人薅頭,一臉不爽的樣子。為什么本來應該悲情的場景,被自己想得那么喜感……
薛瑤深深地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夏以桐在她身邊坐下了,和她的大貓一起看電視,時不時發(fā)出自己的評論。
“我第一次看這個電視還在小學呢,我跟你說過的,記不記得我當時幾歲?”
“……十歲,小學四年級,福利院不讓小孩子看電視到太晚,而且有規(guī)定時間的,我都是放學跑回來去院長那兒開小灶,首播加上重播,好久才追完了完整的一部。”
“我從小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就是要嫁給巧兒為妻!”
“我以前特別不喜歡喜順,總覺得他搶了我的人,你不知道你在電視里結(jié)婚的時候我哭得有多慘,早上去上學都是哭著去的,背著書包哇哇哭。”
陸飲冰彎了彎眼睛。
夏以桐又說:“那時候班上好幾個男生喜歡我,我中午去吃飯回來,桌子上放了一排手絹兒。粉的藍的都有,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個粉色的是哪個男生的�!�
陸飲冰抿了抿唇,動作很輕微,如果不是細心觀察到極致的人,是不會發(fā)現(xiàn)的。
那種人絕對包括夏以桐。
夏以桐看到了她細微的不滿,登時看到了一絲希望,繼續(xù)道:“不過我一個也沒要,我自己有,院長媽媽給我做的巧兒同款,我每天都帶著�!�
“……”
遺憾的是她拐回來的話并沒有使陸飲冰再多出新的感情波動,夏以桐在心里勸自己:剛才有反應就很好了,可能她不喜歡聽自己說太多話吧,等一會兒再說,先讓她安靜看電視。
陸飲冰木然地望著屋子里走來走去的憧憧人影,耳邊能夠讓她捕捉真實的聲音忽然不見了。那些人影便一個個伸出陰森森的手爪,要向她撲過來似的,她嘴里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尖叫,肩膀撞進了夏以桐的懷里。
夏以桐被她撞得往后一仰,忙問:“怎么了?”
陸飲冰把自己整個人都往她懷里縮,目光里流露出無邊的驚恐,不敢看四周,顫聲道:“陪我……陪我說話�!�
“好,我說我說�!毕囊酝┮不艠O了,她不知道對方為什么忽然這么大反應,一緊張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說,說,我給你念詩吧�!毕囊酝┫惹奥犂舷壬兴毩暲收b加強臺詞功底,腦子里裝了不少朗誦詩歌。
這以后對照資料看,才發(fā)現(xiàn)抑郁癥患者可能會產(chǎn)生幻覺,總覺得眼前有人在走動。
陸飲冰緊緊地揪住她胸口的衣服,默認了。
“這一個心跳的日子終于來臨……”
那些詭譎的人影在夏以桐出聲的那一瞬間退開,夏以桐字正腔圓,聲音沒有刻意使用朗誦腔,她問過專門的老師,真正的朗誦是不需要拿腔拿調(diào)的,重點在感覺。她清越的聲線,溫柔的聲調(diào),一下子就將人拉到了春風沉醉的夜晚。
“你夜的嘆息似的漸近的足音,我聽得清不是林葉和夜風的私語,麋鹿馳過苔徑的細碎的蹄聲。告訴我,用你銀鈴的歌聲告訴我,你是不是預言中的年輕的神?”
“你一定來自溫郁的南方,告訴我那兒的月色,那兒的日光,告訴我春風是怎樣吹開百花,燕子是怎樣癡戀著綠楊。我將合眼睡在你如夢的歌聲里,那溫馨我似乎記得,又似乎遺忘�!�
薛瑤閉上眼睛,感覺有春風拂面,眼底的潮意是震撼于生命的氣息。
“請停下來,停下你長途的奔波,進來,這兒有虎皮的褥你坐,讓我燒起每一個秋天拾來的落葉,聽我低低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聲將火光一樣沉郁又高揚,火光將落葉的一生訴說�!�
“不要前行,前面是無邊的森林,古老的樹現(xiàn)著野獸身上的斑文,半生半死的藤蟒蛇樣交纏著,密葉里漏不下一顆星。”
“你將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當你聽見了第一步空廖的回聲�!�
“一定要走嗎,等我和你同行,我的足知道每條平安的路徑,我可以不停地唱著忘倦的歌,再給你,再給你手的溫存�!�
薛瑤悄悄背過身去,擦掉了眼角的眼淚。
夏以桐輕柔地撫摸著陸飲冰的頭發(fā),始終低頭凝視著她,這時忽然安靜地笑了起來。
“當夜的濃黑遮斷了我們,你可以轉(zhuǎn)眼望著我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這首詩是何其芳的《預言》,后面還有一段,沒有用。
第290章
“何其芳,《預言》。”夏以桐念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這首詩后面還有一段,那一段卻是不太適合的。
陸飲冰:“你怎么沒有讀完?”
夏以桐萬沒料到她居然會開了口,她心里不由得浮上一絲后悔,按照陸飲冰的記性,和她比她多了那么多年的表演經(jīng)驗,這些詩歌她怎么會沒有背過。
后一段是:
我激動的歌聲你竟不聽,
你的腳竟不為我的顫抖暫停!
像敬慕的微風飄過這黃昏里,
消失了,消失了你驕傲的足音!
呵,你終于如預言中所說的無語而來,
無語而去了嗎,年輕的神?
“讀完了。”夏以桐回答,語氣非常肯定地說,“我讀完了�!�
陸飲冰輕輕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從進門就沒有吭過聲的薛瑤終于找到了開口的機會,問道:“我去買菜做飯,你們倆想吃什么?”
夏以桐知道陸飲冰大約不會說話,道:“素的,什么都吃,不挑�!�
陸飲冰卻出乎她意料地抬起了眼睛,看向了薛瑤:“你又來給我做飯了?”
一臉的嫌棄。
薛瑤雙手抱臂,遠遠地采用了俯視了她的視角,努力讓自己一五五的氣場看起來像一米七五,“給你做飯你還嫌棄?”
陸飲冰說:“不去賺錢了?”
薛瑤說:“錢哪有你重要,不賺了。”
陸飲冰歪了歪頭,過了三秒后,回答:“我要喝湯,你看著買吧�!�
薛瑤說:“你報銷�!�
陸飲冰:“不報,快走�!�
薛瑤笑著拿車鑰匙走了。
薛瑤走后,陸飲冰那一時片刻的放松和欣喜就如曇花一現(xiàn)似的,消失了。夏以桐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陸飲冰愿意理會薛瑤,卻不愿意理會自己呢?
同時,她也不免吃味起來,就只有一點點。
薛瑤沒有直接去超市,而是去了附近一個高檔的茶餐廳,她進門后,拒絕了服務人員的帶路,邊解脖子上純色的羊毛圍巾邊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往里走。
“不好意思,久等了,晚出來了會兒�!�
桌旁坐著的一對中年夫婦望過來,其中的妻子上來接過薛瑤手上的衣服,丈夫則拉開了薛瑤的椅子,這種時候了,薛瑤也就顧不得跟二人客氣了,徑直道:“陸總,陸夫人�!�
赫然是陸飲冰的爸爸媽媽。
柳欣敏眼眶還是紅的,顯然是來的路上已經(jīng)哭過了,陸云章當過兵,商場上殺伐果斷二十余年,如今的模樣也不過是普通父親一樣,神態(tài)焦急。
薛瑤:“事情是這樣的……”
三人在包廂里談了一個小時,薛瑤和二位長輩告辭,去超市買菜,大包小包地回去,恨不得拿腳開門,努力了很久才把鑰匙插進鎖孔里,累出一腦門子的汗。
一進門,倆祖宗正窩在沙發(fā)上,夏以桐手里拿著本書,陸飲冰躺在她腿上,聽她讀詩。
薛瑤走近兩步,依稀聽見夏以桐念的是什么:“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薛瑤頓時就覺得耳朵聾了。
陸飲冰朝她瞥去一眼:“買什么了?”
夏以桐:“�。�!”
她居然第二次跟薛瑤說話了,薛瑤出去那么久,她都沒對自己說一句話!
薛瑤:“玉米,排骨�!�
陸飲冰這會兒又不吭聲,她不吭聲的時候夏以桐卻又希望她說話,哪怕說話的對象不是自己。
找了個機會,夏以桐鉆進廚房里,和薛瑤深入地交流了這個問題。
薛瑤對此頗為得意:“你不看看我和她認識多久,你和她認識多久?”
夏以桐一副要哭的樣子。
薛瑤:“……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你要問理由,我也不知道,只能猜測一下。是不是因為我先前照顧過她一陣子,她這個狀態(tài)對我比較熟悉,然后可能對你有心理負擔�!�
“心理負擔?”
“大概是越親近的人越有一種不能拖累她的感覺?在你那兒放不開,所以心理上下意識的排斥�!毖Μ幷f到這兒,一口氣差點沒倒上來,她捫心自問:你剛才瞎高興什么呢?你女兒娶了媳婦兒忘了娘��!
“啊�!毕囊酝﹩枺笆沁@樣嗎?”
薛瑤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我不是專業(yè)的醫(yī)生,你去問問醫(yī)生,快出去快出去,這里用不著你�!�
夏以桐狐疑地走了,總覺得薛瑤忽然就很嫌棄她。
晚上做的玉米排骨湯,陸飲冰喝了一碗湯,沒吃米飯,吃的薛瑤從外面買的饅頭,蒸熱了,一片一片地撕開來,混著菜吃兩口。
半個饅頭半碗菜,一碗湯,吃得比前陣子晚上都多。夏以桐記下來,以后晚上要給陸飲冰買饅頭,雖然作為一個在北方的南方人,還沒習慣除了早餐其他正餐也吃饅頭的生活習慣。
因為這次陸飲冰生病,夏以桐發(fā)現(xiàn)了很多令她感動的細節(jié),她大多數(shù)都認為陸飲冰不是個特別細心的人,認為自己才是那個無微不至照顧人的。她錯了,錯得離譜。
也許先愛上的人總會自詡自己更加深情,可她們在一起這么久了,晚上吃飯都是按照夏以桐的口味做的,從來都是吃米飯,她幾乎沒見到過饅頭上桌。還有,今晚的玉米排骨湯夏以桐嘗了一口,對她來說太咸了,但是陸飲冰卻一口不差地都喝了下去,她口味比夏以桐重很多,她也是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
陸飲冰就像是一座海中的冰山,每次夏以桐以為窺見她的全貌,總會有新的事實證明她看見的不過是頂端一個小小的角。
“你不是被辣哭了吧?這個辣椒辣嗎?”薛瑤夾了一筷子夏以桐面前盤子里的青辣椒,往嘴里送了,嚼了嚼,“還好啊�!�
夏以桐:“……”
頓了頓,她道:“確實,有點辣。”接著往嘴里扒了口飯。
陸飲冰看了她一眼,站起來了。
薛瑤:“你吃完了?”
陸飲冰不理她,從廚房倒了杯水,放在夏以桐左手邊。
夏以桐受寵若驚,端起水,臉上笑得跟吃了蜜一樣。
薛瑤嘖了一聲,在旁邊冒酸泡泡。
夏以桐咳嗽一句,也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端過來。
薛瑤裝腔作勢地端起來,嘴唇貼近杯沿。
夏以桐掐了個尖聲兒:“薛媽媽請用茶�!�
薛瑤:“噗——”噴了坐在她面前的陸飲冰一臉。
陸飲冰伸筷子夾菜的動作定格在半空中。
夏以桐:“�。�!”
她緊張地盯著陸飲冰的表情,非常怕她發(fā)火,陸飲冰睫毛上眨落一滴水,然后慢慢地伸了手,朝桌子上的紙巾盒靠近,抽了一張紙,慢吞吞地把臉擦干凈了。
她把碗筷放下,回到了沙發(fā)上。
一切都是安靜的,緩慢的,她沒有發(fā)火,甚至連一絲惱怒的表情都沒有展現(xiàn)。
薛瑤和夏以桐靜靜地收拾了碗筷,薛瑤回家去拿衣服過來,夏以桐坐在沙發(fā)上,看陸飲冰發(fā)呆,陸飲冰坐在地上,看著客廳的落地燈發(fā)呆,如果不是因為眼球酸痛,她大概盯上一天也不會眨眼睛。
她一表現(xiàn)出抗拒外界,獨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的時候夏以桐就會無比的焦慮,呆坐了十分鐘后,她拿出手機翻閱著郵箱里醫(yī)生給她發(fā)的郵件,還沒等她找到一個合適的辦法,讓陸飲冰擺脫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陸飲冰自己動了,她從地板上爬起來,整個動作大概持續(xù)了五分鐘,她才完全站起來。
她花了二十分鐘上樓,垂著頭,無精打采。夏以桐跟了上去,陸飲冰換了一身運動內(nèi)衣,去了家里的健身房。換衣服的時候,夏以桐看到她背上都是汗,鼻間又是一酸。對常人來說很簡單的動作,對她來說卻要累得滿身大汗了。
夏以桐看著她打開了跑步機,設定好速度,坡度,然后開始跑步。
夏以桐也開了一臺。
一公里,兩公里,五公里,十公里……
十公里的時候夏以桐停下來歇了會兒,陸飲冰木然地盯著前方,汗水順著額頭流進鎖骨。
夏以桐:“陸老師?”
陸飲冰沒聽見似的。
十五公里,二十公里,二十五公里……
跑到小腿脹痛,跑到膝蓋巨疼,跑到兩腿再也邁不開,陸飲冰關了跑步機,像個死人閉著眼倒在健身房的地板上,聽著自己胸腔里劇烈的心跳聲,活著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清晰。
心臟跳動的感覺多么美好啊,一切都要活著才能體會到,活著吧,活著吧。
她轉(zhuǎn)過臉,看見跪在自己身邊眼眶通紅的夏以桐,露出了今天以來第一個明顯地看得出情緒的表情,嘴角往上提,笑得漂亮極了。
夏以桐眼淚立刻落了下來。
陸飲冰拉了拉她的手,把她拽下來,抱在懷里,吻著她的鬢角。
“醫(yī)生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以前是怎么好的?”
“醫(yī)生是說病人隱私,不能泄露�!�
“就像現(xiàn)在這樣,”陸飲冰說,“我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
夏以桐在她懷中用力點著頭。
陸飲冰又笑著說:“我說一句話要費很大的力氣,你理解我一下�!�
夏以桐哭著說:“我感覺得到,你別說話了�!�
“我再說一句。”
“嗯。”
陸飲冰渾身再一次緊繃,臉部肌肉抽搐了幾下,牽動所有的力氣,說:“我愛你�!�
她終于放松下來。
第291章
對抗抑郁癥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管陸飲冰多么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期內(nèi)把自己恢復到一個相對健康的狀態(tài)。她擁有一切抑郁病人的通病,失眠的同時嗜睡,食欲下降,情感缺失,焦慮,對所有事情失去興趣,強烈的自我厭惡,幻覺和幻聽隨時存在,發(fā)作時伴隨著強烈的耳鳴,根本沒辦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耳朵里一直有聲音在諷刺你,告訴你是一個多么失敗的人,所有問題都會聯(lián)想到死亡那條路。
死亡對抑郁癥人來說,不是痛苦,是安慰和希望。
一個沒有經(jīng)歷過抑郁癥的人是沒辦法理解的,哪怕她看了無數(shù)的心理資料,聽了對方無數(shù)次描述,都沒辦法身臨其境感受到對方的絕望。
陸飲冰每天晚上花一個小時在跑步前的準備工作上,花三個小時跑步,累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就會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來抵消自殺的想法。大多數(shù)時候她會強撐著起來自己去洗澡,有時候起不來了,夏以桐就會抱著她去洗澡,有一次她抱陸飲冰進浴缸,結(jié)果對方直接整個人沉下去之后,只敢用淋浴了。
那件事之后,夏以桐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白天睡眠斷斷續(xù)續(xù),晚上睡不著,夏以桐跟著她晝夜顛倒。有一天晚上在客廳看電視,薛瑤聽見聲音,揉著眼睛從房間出來,夏以桐調(diào)小了電視聲音,說:“吵到你了?”
薛瑤搖頭:“沒有,我起夜�!�
她往沙發(fā)上看,一只玩偶大兔子正背對著她,坐在沙發(fā)上,薛瑤眼睛都瞪圓了,指了指,難以置信道:“陸飲冰?”
夏以桐笑著把兔子一摟,“對啊,我覺得這樣打扮很可愛。”
陸飲冰面無表情。
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懶得理她。
薛瑤:“……”
年輕人的世界,她老了,不懂。
陸飲冰白天的狀態(tài)會好一點,不發(fā)作的時候會和夏以桐聊很久的天,大多數(shù)時候一個人呆著不說話,會坐在沙發(fā)邊看書,都是一些心理書籍,翻一頁的速度非常慢。夏以桐會給她打開購物界面,給她買書,給她讀書,盡量帶她出門看看,十次有九次陸飲冰是拒絕的,但是有一次成功,就讓她很開心了�?粗_心,陸飲冰雖然嘴里不說,對她的心理也是有幫助的。不給身邊的人帶來負面情緒,是抑郁癥人的一個愿望。
也虧得夏以桐夠強大,每天都會苦中作樂,根據(jù)她的理論,這是上天給她們的獨處的時間,在一起那么久了,還從來沒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不用管其他的事,安安心心地住在一起過平凡的日子。
薛瑤的作用除了照顧這兩個人以外,還有一個顯著的功能,就是給夏以桐打掩護。平均半個月一次“通告”,還都是本市的,當天就能來回。
而隨著黃昏的到來,她整個人的情緒就會不可控制地下沉,白天的不說話和晚上的不說話不同,晚上透著一股死氣,她晚飯吃得越來越少,后來干脆絕粒,無論夏以桐怎么哄都不肯吃,也不發(fā)脾氣,癱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夏以桐也是日復一日下來,忍不住說了句重話,陸飲冰崩潰大哭,夏以桐也跟著哭。
哭了不到三秒,自己捂住了嘴,走到了一邊去洗臉,深呼吸,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回來,陸飲冰還在哭,眼淚流了滿臉,也不拿紙巾擦。
夏以桐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跟她說話,用盡渾身解數(shù)想讓她開心起來。
晚飯便沒吃,后來的幾天晚上也沒吃。夏以桐學乖了,在下午尤其是有太陽的下午她情緒好一點的時候哄她多吃點東西,那么晚上就算是不吃也沒關系了。
陸飲冰晚上最常做的一個動作就是用手捂耳朵,好像那樣就能把在她耳朵旁邊說話的人給趕走,嚴重的時候會用頭撞墻,夏以桐只能攔下她后一個動作,卻沒辦法幫她阻止耳朵里的聲音。她以前也聽到過,現(xiàn)在也偶爾會有,只能憑借著意志力自己熬過去。
夏以桐在醫(yī)生那里聽來一個方法,抑郁癥最大的問題是思維得不到休息,每時每刻大腦都保持在高壓狀態(tài)下,想一些有的沒的自我否定的事情,如果能夠?qū)W⒂谝患�,比如吃飯的時候就專心吃飯,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飯上,讓大腦得到放松會好很多。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思維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任意馳騁,不是你說去哪兒它就去哪兒,不是你讓它停下,它就會停下。夏以桐充當了監(jiān)督陸飲冰的角色,一旦看到她的目光開始放空,就敲筷子。
陸飲冰每天被迫得到了短暫的思維休息,就那么一點休息時間,帶來的效果是顯著的。
來影是在三月底回到京城的,回京第一件事跑了個通告,第二件事,到陸飲冰家里來蹭住,還沒進門,聽見一道晴天霹靂。
她在這里住了兩個星期,薛瑤趁機交了班回公司處理公務。來影來了,夏以桐就不用自己一個人單口相聲,和來影兩個人一起逗陸飲冰開心,還有最愉悅身心的娛樂活動——斗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