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說不定她還認(rèn)識,說不定還能幫忙牽線呢!畢竟像江泠這樣的人,肯定不會主動開口,她樂意效勞。
葉秋水很好奇,忍不住喊他,“哥哥�!�
江泠抬起頭。
她笑著問:“你對唐家娘子無意,那你喜歡誰呀?”
第101章
她就像是他的一根肋骨,丟不掉,放不下。
江泠垂著眼眸,
心跳霎時加快,一瞬間,他以為葉秋水窺探到什么了。
可是抬起頭,
看到她眸光狡黠,
嘴角含笑,心又沉了下去,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別的什么情緒,
胸口空落落的。
她什么都不明白。
江泠看著書,其實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他手指動了動,
翻動書頁,說:“誰都不喜歡�!�
葉秋水眼睛眨了眨,有點呆。
心里琢磨江泠的這句話,
他心里真就沒有好感的姑娘啊?
仔細(xì)想想,其實也有可能,
江泠又不喜酬酢,
他一頭扎在公務(wù)堆中,
平日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女眷,
再加上,他總是一張冷臉,不懂風(fēng)花雪月,
不會說笑,
任誰家的姑娘見了他都覺得無趣冷淡。
那怎么辦,別的同齡士子都娶妻了,
江泠沒有親族,
平日去哪里上任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可是有了妻子孩子就不一樣了,家里熱熱鬧鬧的多好啊。
葉秋水托著下巴,兀自思考。
該不會真想出家吧,那佛門清靜,她以后還能再常找江泠玩嗎?
江泠注視著她,看到她眼眸輕轉(zhuǎn),若有所思的模樣,就知道她肯定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東西。
他握緊書卷,抬起手,敲了敲她的頭。
力氣不重,葉秋水卻“嘶”了一聲,捂住腦袋。
江泠將目光重新放回書上,淡聲道:“外面有人叫你�!�
葉秋水回過神,趕忙站起身出去,原來是有個老婦人肺熱咳喘,說話聲音虛弱,葉秋水光顧著想事情,沒有聽到。
江泠跟著走出去。
少女肩背纖瘦卻不孱弱,端得筆直,眉眼肅穆鎮(zhèn)定,她為病人看診時,收斂了一身懶散俏皮,態(tài)度認(rèn)真,口齒清晰簡練,氣質(zhì)清冷雅正,甚至透著一股神圣,讓人不自覺地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葉秋水為老婦人看完病,開了藥后,又偷偷拿了一大把補藥塞在老婦人身后背著的籮筐里。
她扶著老婦人出門,低聲叮囑許多,老婦人熱淚盈眶,連聲感謝,葉秋水又不放心,讓伙計送那走路顫顫巍巍的老婦人回家去了。
忙完這一切,她轉(zhuǎn)過身,江泠放下簾子,回屋坐下。
“你什么時候回京?”
江泠突然問道。
葉秋水正在喝茶,聞言,想了許久。
“不知道……”
她已經(jīng)為此困惑了好幾日,葉秋水怕給自己招來殺生之禍,想回京做回老本行,可每當(dāng)看到有人因為治不起病只能麻木地等死,或是被不良藥商坑騙得傾家蕩產(chǎn),賣身為奴,她就會起惻隱之心,總想著,能幫一點是一點。
“哥哥……”葉秋水頓了頓,“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能更有錢一點就好了,我可以將全天下的藥材都買過來,我想賣幾文就幾文,絕不會讓百姓治不起病,被小小的風(fēng)寒拖垮。”
然而,現(xiàn)實不會這么美好。
她笑了笑,覺得自己發(fā)這牢騷沒意思,反問道:“哥哥你什么時候回去,我和你一起走行不行?我好久沒見干娘還有敏敏了�!�
“就這四五日�!�
還有些事情要對接,這里的災(zāi)情已經(jīng)控制住,梅雨季過去,就不會再發(fā)大水了。
難得有閑暇的時候,葉秋水來中州許久,還未曾四處逛逛,了解這里的商業(yè)行情,先前在儋州那么久,江泠一直很忙,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一起坐下來好好說說話了。
葉秋水挪過去坐到他身旁,嘿嘿一笑,“那哥哥這幾日可不可以陪我多出去逛逛?”
她身上佩戴著薔薇香囊,清甜的味道傳了過來,江泠微微怔了一下,他開口想要拒絕,細(xì)數(shù)自己還有什么公務(wù)沒有忙完,未等他開口,葉秋水自己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說:“沒事,要是忙得話不用管我,我自己隨便看看也行,哥哥,你忙你的�!�
她意識到自己不該撒嬌纏著江泠,小的時候,不管他多忙,都會抽空陪她玩,教她練字背書,可現(xiàn)在不比以前,他有許多自己的事情要做,連休息的時間都很少,更不用談陪她出去胡鬧。
江泠轉(zhuǎn)過頭,看向她。
少女雖然在笑,可眼睛里的光芒卻黯淡下來,原本隱含期待的眸子里也多了幾分落寞。
在儋州的時候,江泠一直早出晚歸,雖然她在那里待了許久,但其實,相處的時間很少。
好像長大之后,就不再親近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長大比小時候想象的要無聊得多。
江泠沉默著,葉秋水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站起身,打算去外面看看。
“我不忙。”
身后突然傳來話語。
葉秋水腳下頓住,回頭。
江泠坐在原地,手里握著書卷,掀起眼簾,問道:“你想去哪兒玩?”
少女黯淡的眸光重新亮了起來,葉秋水愣了愣,回過神,面露驚喜,神采奕奕,“我想去看瀑布!”
她聽聞中州有許多壯觀的景致,還沒有來得及去看。
江泠點了點頭,“好。”
葉秋水撲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臉貼著他胳膊,成年男子的臂膀很硬,硌人,她抱著他,像抱著一根硬邦邦的木頭。
“哥哥�!比~秋水心里很開心,語氣溫軟,“江嘉玉,我宣布,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江泠嘴角緊抿,肩背僵直著,一動不動。
*
過兩日,江泠與同僚們說了一聲,陪葉秋水去看瀑布。
瀑布在山上,要爬一會兒,葉秋水怕他不舒服,臨到山腳下,又想著換一個地方玩。
江泠搖了搖頭,“沒事�!�
她想要看,那就陪她去看。
他手持竹杖,一步步走上去。
葉秋水身手靈活,小的時候就會翻墻上樹,這點路輕輕松松,她走在前面,心神雀躍,一會兒轉(zhuǎn)身去拉落后的江泠。
行至山腰,已聞瀑布之聲,仿若雷鳴,又似天鼓震震,聲傳九霄。
再往上,水汽氤氳而來,帶著絲絲涼意。穿過林子,待得眼前豁然開朗,瀑布便映入眼簾。只見一道巨大的水幕從極高極遠(yuǎn)的天際奔騰而下,仿若銀河決堤,天河之水洶涌而至。那水勢洶涌澎湃,似千軍萬馬奔騰呼嘯,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向地面,砸落在深不見底的幽潭之中。
潭水被沖擊得波濤洶涌,巨浪翻滾,似要沖破這山川的束縛。水花飛濺而起,化作萬千銀箭射向四方,在陽光的映照下,散發(fā)出七彩光芒,宛如諸神灑下的祥瑞之光。
葉秋水被這壯麗之景震撼到,杏眸圓睜,目不斜視,口中喃喃:“好美啊�!�
飛濺的水珠落在她發(fā)上,亮起晶瑩的光澤。
谷底微風(fēng)陣陣,站在懸崖峭壁旁的少女衣袂翻飛,仿若即將乘云而去的仙鶴,江泠一直看著她,他謹(jǐn)慎地望了望四周,拉葉秋水往后站了站。
她很興奮,伸手去接落下的瀑布,反被淋到肩頭,冰得一激靈。
半邊鬢發(fā)微濕,笑得越發(fā)開心。
回頭道:“哥哥,我怎么沒早點來這兒,真的好好看�!�
葉秋水此刻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語言的貧瘠,書讀少了,沒法出口成章。
江泠陪她站了好一會兒。
在山上待了小半日,葉秋水拉著江泠下山。
下山的時候很小心,葉秋水想牽江泠,他把手抽出來,說自己能走,葉秋水才不管那么多,硬是拽著他。
對葉秋水的一無所知,還有不自覺的親昵,江泠心中感到郁煩。
既無法做到狠心推開她,又控制不住沉溺。
走到半山腰,兩人停下來休息了片刻。
葉秋水按了按酸痛的腿,扭頭去看一旁的江泠,他神情淡漠,靜坐著。
葉秋水說:“哥哥,我?guī)湍隳竽蟆!?br />
她都有些難受了,江泠肯定也不舒服。
江泠拂開她的手,“不……”
剛開口,話音忽地頓住,江泠眉心一跳,眼神驟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
“哥哥?”
葉秋水嘴角的笑意落下,不明所以。
江泠突然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哥哥,怎么了?”
葉秋水跟著他,有些慌。
“有人守在附近。”
江泠沉著聲,他心思敏銳,察覺到不對,立刻拉著她狂奔。
葉秋水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不敢回頭看,山路崎嶇,不方便逃跑,她緊跟著江泠,手被他攥得很緊,竹杖敲擊地面時發(fā)出脆響,江泠將它提起來,用以揮開面前擋路的草叢,拉著葉秋水沖進(jìn)樹林里。
身后似乎有人追過來了,葉秋水聽到喊殺聲,也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心跳如雷,竭力奔跑,衣擺被草木刮得破破爛爛。
有人想要殺她,她得罪了太多人,遭同行記恨,出門爬個山居然也能被盯上。
她跑得氣喘吁吁,腳下的鞋子被磨爛了,山路崎嶇,難以奔跑,走一步停一步,江泠還有腿疾,他沉著臉,有時被絆到,悶哼一聲,下頜緊繃著。
葉秋水很擔(dān)心,“哥哥,你的腿……”
“別說話。”
江泠神色一凜,忽而拉著她轉(zhuǎn)身,身后一把大刀猛地砍來,刀尖削斷她的頭發(fā),葉秋水瞳孔震顫,呼吸一滯。
追兵兇狠惡煞,個個手拿刀劍,一次襲擊不成,又撲上前來。
葉秋水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鉚足了勁往前狂奔,追兵追到身后,江泠抬手抵擋,竹杖被劈成兩半,他虎口發(fā)顫,肩上被劃了一刀。
“哥哥!”
葉秋水驚叫道。
江泠額角青筋跳了跳,翻出工部水部司的腰牌,報出身份,“你們究竟是誰?為何無故追殺我們兄妹二人?我是工部員外郎,你們可知,謀殺朝廷命官是抄家的大罪!”
他那令牌貨真價實,一身氣度威嚴(yán)沉穩(wěn),像是當(dāng)官的。
話音落下,幾名殺手有些猶豫,對視幾眼。
總之追殺至此,此刻收手還怎么復(fù)命,員外郎不是什么大官,一起殺了干脆。
趁那猶豫的一瞬,二人已經(jīng)跑出去,殺手反應(yīng)過來,立刻追趕。
葉秋水喉嚨里冒出血腥味,她的雙腿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江泠死死攥住她的手臂,判斷方向,身后追趕越來越近,葉秋水不敢拖后腿,死咬著牙,腳底被磨破,雙腿也被刮傷。
追兵再次逼至身后,江泠側(cè)身躲避,劍刃卡進(jìn)樹中,密林外,流水潺潺,不覺間,二人竟又跑回最初看瀑布的地方。
一名殺手提劍刺向她,葉秋水倉皇躲避,她用木棍抵擋,木棍被劈成兩截,踉蹌著往后退去,被磨爛的鞋子松松垮垮趿在腳底,足底的血染紅落葉,她摔了一跤,身后就是兇猛奔騰的峽谷激流,見她倒下,殺手又追上前,舉起刀,打算趁此機會將人了結(jié)。
葉秋水爬起來,一邊談條件一邊躲避,不覺間退到崖邊,葉秋水慌亂地說:“你們究竟受誰指使來殺我,我可以給你們更多的錢,雙倍,五倍,啊——”
劍刺向她的時候,葉秋水下意識退了幾步,驀地踩空,整個人往后跌落。
江泠挨了好幾刀,好不容易站起來去拉葉秋水,一抬眼恰好看到她掉下山崖,眸光顫動,驚懼道:“芃芃!”
他毫不猶豫沖過去,一躍而下。
湍急的河流霎時淹沒頭頂,口鼻中皆嗆入江水,葉秋水眼前發(fā)白,覺得自己大概要交代在這里了,墜落的失重感讓她五臟幾乎移位,剛砸進(jìn)水中沒多久,有人跟著她跳下,洶涌的江水中,她看到一雙銳利的眼。
是江泠。
“芃芃�!�
江泠渾身濕透了,身上都是血,他拖著她上了岸,一刻不停,又背起她繼續(xù)往林子中跑。
流水中有許多暗石,萬幸的是落下來的時候沒有撞到,葉秋水已經(jīng)沒有意識了,濕漉漉地趴在江泠背上,那些追兵繞路前來查看,勢要將他們滅口,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江泠不敢耽擱,背起她就跑。
天漸漸黑了下來,葉秋水又累又渴,濕透的身體被夜風(fēng)一吹,冷得她發(fā)抖。
夜里視野受阻,江泠背著她穿過密林,雙腿沉重,受過傷的地方一直在流血,每走一步便會留下一串血跡,江泠白著臉,麻木地移動雙腿,他們還在搜查,一旦停下來就有被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
熬過今晚,山下的同僚發(fā)現(xiàn)他們沒有回去,一定會上山找的。
半夜,葉秋水發(fā)起高燒,渾身燒得滾燙,腳上的傷口有些發(fā)炎,濕透的衣服都被體溫烘干了,葉秋水張開嘴,聲音沙啞,“渴……”
她燒得神志不清,一開口,嗓子如同在刀片上滾過。
山上什么也沒有,到了晚上,氣溫變低,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亂走的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入萬丈深淵。
江泠抱著她鉆進(jìn)草叢中,靠落葉取暖,山中漆黑一片,她燒得糊涂,嘴唇干裂,恍惚間,有腥甜的氣息傳來,滾燙的液體滴落在唇邊,葉秋水如蒙甘霖,像抱著浮木一般抓住了江泠的手腕。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看著她的唇色逐漸恢復(fù)了光澤。
后半夜,那群人尋過來了,江泠背著葉秋水繼續(xù)逃命。
她的神志恢復(fù)了一些,在顛簸中睜開眼。
江泠渾身都是血,衣服原本的顏色已經(jīng)辨不清了,他體力不支,一步一個趔趄,完全是憑著本能在往前走。
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要死在這里的。
“哥哥……”
葉秋水每說一個字,都如滾刀一樣,“你把我……丟下吧,不要管我了,我……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他們要殺的人是我,你逃、逃吧�!�
是她連累江泠,不該纏著讓他陪自己,不該拉他一起來看瀑布。
她掙扎著想要下來,可是力氣實在是太弱了,江泠錮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哥哥……”
“丟不掉。”
江泠忽然道。
身下的男人步伐沉重,可是托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松開過。
她就像是他的一根肋骨,長在身體里,丟不掉,放不下。
葉秋水又暈了過去。
江泠雙腿再也撐不住了,膝蓋一彎,跪倒在地。
他臉色又青又白,一手撐著地,想要爬起。
周圍傳來腳步聲,急匆匆的,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江泠咬了咬牙,爬了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
“嘉玉!”
“東家!”
此起彼伏的呼喚響起來。
江泠嘴唇顫了顫,一開口,聲音粗糲沙啞。
“這里……”
同僚們帶著官兵63*00
上山了。
尋著血跡,心越來越?jīng)�,本來已�?jīng)沒抱希望,結(jié)果看到樹林里有兩個人影,葉秋水昏迷著,但臉色卻還算紅潤,反觀江泠,狼狽不堪,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極致,皮膚發(fā)青,同死人幾乎沒有區(qū)別。
官兵七手八腳地上來抬人。
看到葉秋水被背著下山,江泠瞬間脫力,支撐他的那一口氣泄掉,整個人如破布袋一般癱了下來,再也沒有了反應(yīng)。
同僚嚇得臉色煞白,一群人匆匆下山。
*
葉秋水醒來時,渾身如同散架了一樣,她睜開眼,腳上,身上那些細(xì)細(xì)小小的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好。
她晃了一下神,連忙坐起,心里怕急了,亂糟糟的。
“哥哥,哥哥……”
門被推開,仆人迎上前,葉秋水慌不擇路,“我哥哥,江泠在哪兒?”
仆人猶豫地告訴她,江泠的狀況很不好。
她沖進(jìn)另一間屋子,江泠躺在床上,了無氣息,嘴唇發(fā)紫。
大夫圍著他把脈,同僚們都焦急地看著。
“江大人失血過多,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我已經(jīng)煎藥喂他服下,只要醒來就沒事�!�
但要是醒不來……
大夫不敢往下說。
江泠緊閉雙目,他的身上全是傷,同僚說,找到他們的時候,江泠倒在地上,懷里抱著她,他后背有三道刀傷,皮開肉綻,傷勢很是兇險。
他傷得比她重太多,葉秋水原本以為江泠沒事的。
眼淚一下子滾落,葉秋水伏在榻邊,抓住江泠的手,哭道:“哥哥……你醒醒,哥哥�!�
他手指又硬又冷,身上幾乎沒有溫度,眉宇間籠罩一層青色。
葉秋水哭得難受,哽咽著不停喊他。
同僚們也束手無策,只能坐在旁邊等。
工部的一名官員派人去查,究竟是誰在山上行兇。
謀殺朝廷命官,罪該萬死!
葉秋水顫顫巍巍地摸江泠的脈象,微弱至極,大夫給他喂藥,全都順著嘴角流下。
大家都直搖頭,沒辦法。
葉秋水心中慌亂無措,趴在江泠胸前,握緊他的手,“哥哥,你別丟下我,哥哥……你醒醒,你快醒醒�!�
她從來沒這么害怕過,被山匪擄去,被接二連三地追殺,葉秋水都能鎮(zhèn)定地去思考對策,可是看著江泠這個樣子,她心里怎么也靜不下來,被慌亂填滿,只會流淚著急。
“哥哥……”
她一直喊一直喊,攥著江泠的手指,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氳濕他的衣衫。
官兵抓到躲藏的殺手,嚴(yán)刑拷打之下,追問出買兇殺人的是一名藥商。
這名藥商生性貪婪,靠賣天價藥材謀利,可是葉秋水出現(xiàn)在中州,不要看診費,幫窮人治病,藥材也便宜,他的買賣被影響,賺不到錢,這才想著買兇殺人。
葉秋水知道原因是這個,哭得更加厲害。
她明白,就是自己連累了江泠。
數(shù)日,葉秋水一直守在江泠榻前,握著他的手,誰都勸不走。
一日清晨,手中緊握的指節(jié)微微抽動。
葉秋水當(dāng)即就醒了,“哥哥�!�
她直起身子,江泠眼皮輕顫,緩慢地睜開眼。
身畔傳來欣喜的呼喚,葉秋水又哭又笑,“哥哥你醒了�!�
江泠艱難地側(cè)目看向她。
少女消瘦許多,下巴尖尖的,一雙眼眸哭腫得同核桃似的,眼尾通紅,鼻頭也是紅的。
她本來很高興,可是笑著笑著,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下,越哭越厲害。
江泠看了她許久,虛弱地抬起手,摩挲著她的臉,手指蜷曲,輕觸她的眼角。
“別哭。”
聲音低沉嘶啞,“哥哥沒事�!�
第102章
肌膚相貼時滾燙而炙熱。
葉秋水握住他的手腕,
貼著自己的臉,她無聲垂淚,凄凄艾艾,
江泠想抽回手,
可是看著她害怕受驚的模樣,最終又沒有動。
她受了驚嚇,得罪了人,
被追殺,九死一生,江泠想,
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可是竟從未聽她提起過。
她一直是這樣,在自己的事情上很要強,
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受了委屈也不會同人說,
怕連累別人,
如今卻因為他的傷勢哭成這樣。
葉秋水吸了吸鼻子,
說:“哥哥,
以后我不會再做這些了,我和你一起回京師�!�
她很難過,想幫別人,
但是怕再惹上這樣的麻煩,
上次那個阿婆的病還沒看完呢。
葉秋水握著江泠的手,哭完了,
才想到,
他醒了,應(yīng)該讓大夫過來給他看看,
自己竟然還拉著他在這兒哭哭啼啼。
葉秋水有些懊惱,連忙出去叫人,同僚們都沖了進(jìn)來,圍在榻邊關(guān)懷。
大夫彎腰把脈,查看傷勢,“醒來就好了,沒事,江大人年輕,挺過這一遭就行,我先給江大人換藥�!�
葉秋水站在一旁,頭有些暈,她落過水,又發(fā)了一夜的熱,之后醒來不顧旁人勸阻,在江泠床前守了幾日,聽到大夫說他沒事了,她松了一口氣,這口氣沒了,人也有些虛弱無力。
葉秋水晃了晃頭,怕江泠擔(dān)心,默默走出房門,在外面扶著墻站了會兒,緩過這一陣眩暈。
回京的日程耽擱下來,同僚們先走了,江泠寫了折子,向官家陳述緣由,折子交給同僚一起帶回京城。
唐知州知道江泠受了重傷,讓他在自己府中修養(yǎng),聘請名醫(yī)來醫(yī)治他。
葉秋水跟著江泠一起在唐家住下。
他傷勢重,最險的一道傷口從肩膀延伸到腰側(cè),再深一點就是心臟,大夫每日過來給他換藥,唐知州為人客氣,送了許多名貴補品來。
葉秋水無以為報,將自己手上最昂貴的毛皮與香料送給了唐夫人與唐小姐。
兄妹二人知書達(dá)理,唐家夫婦很是喜歡,唐知州沒事就來找江泠閑談,江泠飽讀詩書,懂的東西比唐知州還多,唐知州常向他請問水利,農(nóng)事方面的事宜,江泠知無不言。
二十出頭的人大多年輕氣盛,但江泠身上并無半點焦躁之色,他像是一汪靜水,鮮少掀起波瀾,萬事擺在面前,依舊風(fēng)過無痕。
唐知州越看越喜歡,跑去問為江泠診治的大夫,他的腿疾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大夫說:“陳年舊疾,想要根治是不可能的了,江大人的腿沒法像尋常人一樣跑跑跳跳,不過也還好,注意些就是了,就是每逢雨雪天要難受些,等年紀(jì)大了,身子沒那么健壯時,可能沒法走路,要拄拐,甚至是站不起來,要人照顧�!�
唐知州問:“仔細(xì)養(yǎng)著就沒事?”
大夫點點頭。
“將來生的小孩應(yīng)該不會也腿不好吧?”
大夫笑道:“不會,江大人那是小時候受過傷,沒治好才留下的陳疾,不會傳給后代的。”
唐知州終于放心了,他們唐家家大業(yè)大,不怕沒有仆人伺候。
在唐家,葉秋水除了照看江泠外,就是陪唐家小娘子說話,唐知州的女兒在族中排行第五,大家都叫她五娘,一直養(yǎng)在閨閣中,葉秋水走南闖北,見識多,五娘喜歡拉著她說話,讓她給自己講講外面的事情。
其實還有些私心,葉秋水是江泠的妹妹,去他們院里找葉秋水時,總能看見江泠,五娘喜歡江泠那張臉,雖然冷冰冰的,但很是叫人賞心悅目。
美丑是永遠(yuǎn)的,要是嫁給丑人,那每天一睜眼看了看身旁豈不是人生無望了?
況且,連父母都說江泠品行好,值得托付,知道他要在府中養(yǎng)傷,五娘便沒事過去看看。
她的性格天真爛漫,葉秋水覺得唐家小姐很可愛,給她送了許多香粉。
唐五娘向她打聽,江泠可有喜歡的人。
葉秋水想了想上次她這么問江泠時,江泠的回答。
誰都不喜歡。
葉秋水搖了搖頭。
唐五娘欣喜地笑了,“那江郎君喜歡吃什么?愛看什么書?”
葉秋水說:“哥哥飲食清淡,不吃蔥姜蒜,不吃內(nèi)臟,不吃甜食,喜歡吃米酥,喝花茶。書……唔他什么書都看,農(nóng)書,游記看得多�!�
唐五娘拿著筆一一記下。
“謝謝你啦芃芃�!�
葉秋水笑了笑。
第二日,唐府仆人送來院子里的吃食都是江泠喜歡的,清淡可口,五娘說是有不懂的問題要請教江泠,拿了本晦澀難懂的農(nóng)書過來。
江泠為她解答,說話簡練,精準(zhǔn)。
唐五娘笑瞇瞇地走了。
她離開后,大夫進(jìn)來給江泠換藥,拆了繃帶,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了,大夫說:“還好只是皮肉傷,恢復(fù)得快,如今開始結(jié)痂,大人注意些,切忌不要碰水。”
江泠點了點頭,“多謝�!�
大夫出去了,路上碰到葉秋水,她問起江泠的傷勢,聽大夫說恢復(fù)得很好,葉秋水放下心。
她徑直走向屋子,推開門,“哥……”
江泠的肩背赤裸著,剛上過藥,還不能穿衣服,他低著頭,膝頭放著一本書,潔凈白皙的軀體上突兀地橫著幾道猙獰的刀疤,發(fā)絲垂落,半遮半掩,江泠雖然是個文人,但并不孱弱,他長年累月要做重活,肩背肌理分明,力氣也大。
葉秋水呆呆地站在門口,視線像是被黏住了一般,落在江泠的身上,忘了要避開。
聽到開門聲,江泠抬起頭,看到是她,平日那總是冷漠的眼眸中此刻卻閃過幾分慌亂與羞惱,他扯過掛在一旁的衣服,抖開穿上。
葉秋水這時才回過神,忙不迭轉(zhuǎn)身,額頭“咚”地撞在門上,她低低地吸了一口氣。
額頭有些痛,葉秋水抬手揉了揉。
不禁想到許久以前,蘇敘真拉著她看府中侍衛(wèi)武斗,成年男子的軀體健碩頎長,寬闊的肩膀與勁瘦的腰身像是彎刀似的。
她的印象里,江泠一直是個清瘦的人,少年時風(fēng)一吹就會病倒,剛認(rèn)識他的時候,江泠也是一身病態(tài),文文弱弱的。她好像從來沒有意識到,江泠已經(jīng)長大,及冠了,是個貨真價實的成年男子。
葉秋水面壁思過一般對著門框,身后,江泠已經(jīng)穿好衣服了,他系上衣帶,頓了頓,才出聲喊她。
葉秋水慢吞吞地轉(zhuǎn)過身,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那個……我聽大夫說,你的傷結(jié)痂了,傷口恢復(fù)得很好�!�
江泠看著她,葉秋水站在不遠(yuǎn)處,自以為很鎮(zhèn)定,其實垂著手,指節(jié)絞動腰間的綢帶。
他心里很亂,沒想到她會突然闖進(jìn)。
江泠薄唇緊抿著,“嗯。”
葉秋水纏著衣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他動作倒是快,衣服穿好了,衣襟攏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什么都看不到。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屋內(nèi)只剩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葉秋水覺得有些尷尬,屋里好像很悶熱。
江泠突然說:“過來�!�
她“啊”了一聲,下意識走上前。
她呆呆杵在榻邊站著,江泠看她一眼,拉她坐下。
抬手,伸向她的臉,葉秋水一下子就愣住了,“哥哥……”
有什么冰冰涼涼的碰了下額頭,藥膏的清苦味傳來。
葉秋水的話語卡住。
江泠已經(jīng)撇開目光,“擦藥�!�
“唐府大夫配的藥膏,對淤青很有用�!�
葉秋水方才撞到門,聲音很響,他看了看,已經(jīng)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