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也就是點明了,他此行最在意的是垂云為什么?
宣琮知道兄長不想說的事是半天也不會吐出來的,他決定自己找找這個答案。
不過找不到這個答案他也不在乎,宣琮走出門去。
他站在側殿門口,看著明心宗在夜色下的闌珊燈火,捏著那凡間毫無靈力的桃子,又咬了一口。
夜風吹動著檐下連串的羊角燈,他舔了舔手指上的桃子汁水,才發(fā)現(xiàn)過了這么久,自己的手指仍然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宣琮不信這世上還會有第二個人會生出那張臉。
更重要的是,他太知道嫂嫂對這場婚姻有多不情愿,過去她說過多少次想一走了之。
裝死離開,符合她說干就干的野性;見了他,還能硬裝不認識,也符合她的臉皮。
這十幾年來,兄長非但沒有改好,更是變本加厲地嚴苛古板,二人怎么可能會復合?
反倒是這次,讓他先遇到的她,誰能說這不是緣分呢?
……
自明心宗與千鴻宮弟子要一同入境界比試的消息傳出之后,弟子們的課業(yè)暫停,各自準備五日后的比試。
脈主將會隨時開放各個課堂,為需要的弟子們答疑解惑。
江連星并不打算去向脈主們請教,只是依舊早起,打算叫上師母一同去練劍。卻沒想到進了她院門,就聽見她已經(jīng)起床的聲音。
江連星有些驚訝,敲了敲門等她開口請他進去,這才推開門,問道:“您做了噩夢沒睡好嗎?怎么這么早便起來了?”
羨澤搖搖頭:“我要去找鐘以岫學功法。”
江連星心里一跳:“學功法?”
羨澤從鏡中看了他一眼:“他掌握著悲問仙抄的另一殘篇。”
江連星結舌,這當然是好事,只是……
江連星:“這幾天都要如此嗎?中午可要去我給你送飯?”
羨澤笑了笑:“沒事。你也別太拼了,胳膊才剛好沒多久。讓我看看,還有傷痕嗎?”
他快速地撩起袖子讓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江連星有一堆話想說,但又感覺說什么都不對,只好沉默地送她出門了。
因為羨澤不喜歡翩霜峰的冷,他們二人約在了之前他和羨澤練劍的明坡處。
江連星忍著沒有去打擾,結果便是一整天都沒能見到她。
羨澤回來的時候,他趴在她屋里桌子上都快睡著了,羨澤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來,想要披一件衣裳在他肩膀,他猛地驚醒過來,看桌上時漏,驚愕道:“怎么亥時才回來?學習功法,還要弄到那么晚嗎?”
羨澤萬沒想到還有被徒兒督促回家時間的時候,清了清嗓子道:“我一不小心入定,睜開眼天都黑了�!�
江連星蹙眉:“那垂云君沒有陪著你嗎?”
羨澤覺得他似乎很在意鐘以岫做事是否周到,伸了個懶腰:“那倒是有,他還去食堂偷拿了飯菜”
不過目光一轉,就看到屋里小桌上有個笊籬,下頭也放著些飯食。
江連星似乎是聽到他做事不周到,會不高興;聽到他做事周到,也會不高興。
但江連星向來不會對外展露脾氣,只抿嘴不說話,替她把燈都點上,一言不發(fā)的走了。
羨澤把他留的飯也吃了,邊吃邊想:江連星都快十八了,這青春期叛逆應該也結束了吧。他難不成以后一輩子都要這么個鉆牛角尖的別扭脾氣了嗎?
……
“你告知我便是,何必要寫下來?”羨澤不明所以:“悲問仙抄是什么不能言說的功法嗎?”
鐘以岫面色有些難堪,但還是堅決地提筆在熟宣上寫下幾行字。羨澤手撐在桌子上,隨著他的筆跡念出聲:
“蓬萊宮闕曉,海上覓安流……”
羨澤剛開口,他筆尖顫抖,忽然抬手捂住她的嘴:“不許念�!�
羨澤又驚訝又好笑:“明明是正經(jīng)的功法,你這反應怎么好似是什么淫詩艷曲似的。”
鐘以岫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
羨澤眨了眨眼:“……不會吧�!彼⒅@兩行字半天,哪怕是她這種人,也都瞧不出什么讓人臉紅的意味。
鐘以岫云袖一遮掩,竟然胳膊擋住了大半:“你先去做別的,等我寫完了,再一字一句教授與你�!�
鐘以岫看到她走遠去另一邊拿出她的艮山巨刀,準備練刀,這才松口氣。
可低頭看著這些字,卻有些后悔了。
一開始羨澤教他前篇的時候,便是她口述講解,鐘以岫畢竟掌握殘闕幾十年,所以一點就通,甚至不需要羨澤多解釋,便能夠融會貫通。
可到了他教授,他就很難口述講解了。
……鐘以岫沒有辦法說:他掌握《悲問仙抄》,是被言傳身教的。
他當時被囚在水下洞府內,那人是覺得他快死了,才掰著他的臉道:“你這樣經(jīng)脈是不可能修復的,我教你一門上古的功法,念一句,你學一句便是�!�
他當時已被她折磨許多時日,心有死意,咬緊牙不肯。
她卻輕笑著坐上來,在溫柔包裹中,句句誅心:“想死?也好,你應該是知道我的報復心。我聽人說你是什么明心宗的,等我離開此地,便去將那明心宗上下屠了罷,你不肯給我的靈力修為,不肯還的孽債,我便管他們一個人頭一個人頭的討要�!�
鐘以岫松開牙關,絕望中緩緩道:“……什么功法、你說�!�
她聲音含笑:“這本是一首古人詩,可字字背后都有精妙。蓬萊宮闕曉,海上覓安流;東望浮海冰,銀河欲渡游……怎么?不跟?*?
著念嗎?”
“蓬萊……呃、宮闕,曉……你不要……”病痛蝕骨、情熱纏繞,她偏偏喜歡在這時候伏身去壓他下唇。
手指都已經(jīng)壓住他的舌與齒,口上卻偏又真的在教他:“沉氣入海,分流匯疏,靈力如水,化汽成冰凝霜涌滔,即在經(jīng)脈之內也不在其中”
他已經(jīng)分不清了,蔓延周身刺癢的是欲熱還是經(jīng)脈;渾身細密發(fā)汗是因為求而不得,還是因為功法運轉。
之后許多時日里,她都會在這個時刻,以口述的方式教授他《悲問仙抄》,這里每一句,都跟當時的觸感回憶深深烙在一起,以至于后來她隨口念幾句,他便會……
她就會捏著他笑起來:“我哪怕日后放你活著出去,你也廢了。這功法你要用一輩子,那豈不是每次運轉就會像現(xiàn)在這樣的反應?世人很快就會知道,什么垂云君,不過是跟聞到肉味的狗一樣�!�
“我倒想知道,你日后若真的愛上什么人,敢不敢將如今這些事告訴她?在我這里身不由己的荒唐透了,見到你心悅的人,還有沒有辦法以純凈的愛慕之心,不帶雜念的一親芳澤?”
……如果說是鏡匣未碎裂的時候,他封著記憶,絕不可能會主動回憶起這些事,更不可能像她說的,變成什么、什么聞到肉味的狗……
可如今,只勉強有一道千潭印月的功法將回憶推遠,他提筆寫的時候,根本擋不住這些舊事如同浪潮一般朝他涌來。
他勉力寫到最后一句:“相期仙子駕,同躡紫云隈�!�
剛剛落筆,就聽到了羨澤的聲音。
“是將靈力灌入筆尖書寫了嗎?為何寫得這么慢?”
鐘以岫猛地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羨澤跪坐在對面,手撐的很近,笑著看他:“你今天好奇怪,我放心不下。難道是悲問仙抄這一闕殘篇很難?”
鐘以岫搖搖頭:“不是。我只是在回憶、咳咳,來吧,你坐到這邊來�!�
她坐在鐘以岫剛剛的位置,鐘以岫在她身后,道:“你且念一念�!�
羨澤垂首看著紙張,她輕聲念誦,或許是覺得拗口或不容易理解,她念得輕而慢……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從未聽其他的女聲念過這段,鐘以岫總覺像極了那個人教他時的口吻。
第41章
熱燙的掌心摟住他微冷的脖頸,她抬起頭來,雙唇覆上。
鐘以岫頓時有些僵硬,
他想撇開眼,目光卻落在她后頸處。
她總是梳婦人髻,沒有女修該有的仙氣飄飄,
顯得更端方柔婉。
后頸絨發(fā)容易散亂,
她應該是用了一些香膏給梳齊整,
發(fā)絲有篦子梳理后的紋路。自然露出修長后頸,既有暖春正午沁出的幾點薄汗,
也有丘巒般的線條延伸入了衣領,
真是極有她自稱的“凡夫俗子”的溫度……
再加上她在輕念紙上文字,
鐘以岫竟有些心神不定,
往日冷寒的衣領里都冒出幾分熱度來,
恰巧這時,她發(fā)髻上簪著的玉蘭隨風晃動,香氣撲鼻,
鐘以岫常年在翩霜峰,
許久沒有見過花開,垂頭湊上去
羨澤猛地回過頭來。
她被風吹起的鬢發(fā)掃過他鼻尖,二人極近距離雙目對視。
鐘以岫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驚得往后退了退。
……他為什么突然走神,為什么會湊上去?
定、定是因為這一闕《悲問仙抄》的文字!
難不成真像是“她”說的,什么垂云君,
什么師尊,
不過是跟……狗一樣!
羨澤在極近的距離下,對他粲然一笑,仿佛對這曖|昧氛圍絲毫不知,
轉回頭去:“我念完了,但這要如何以氣化靈?”
鐘以岫回過神,
伸出手去,拿起熟宣的一邊,輕聲道:“沉氣入海,分流匯疏,靈力如水,化汽成冰凝霜涌滔……既是在經(jīng)脈之內也不在其中……”
羨澤垂下眼睛,輕聲復念他的言語,她漸漸感知到周圍的一切,檐下回廊如同清晨初露,肥春細雨,木柱和地板上,漸漸凝結起細小的水珠。
時隔這么多年,此刻再回味心法,鐘以岫愈發(fā)意識到“她”力量的強大與精妙,不過他也在功法中漸漸融入了自己的理解。
“水之變化無窮,靈力亦是如此,你的經(jīng)脈雖是看得見的大江大河,但卻不是海的唯一來源,江畔的草葉因水瑩潤,河堤的弧角被水磨平,你的靈海既是只有一處,亦是你全身所在……”他推開回憶,強行定下心神,為她細細講解。
羨澤微微顫抖,她忽而覺得心中有如破壁山崩,驟然這偏院群山之間,萬千竊竊私語都回響在耳邊,她似是風似是霧,無數(shù)水珠正從她身體縫隙之間穿過。
與此同時,她自己似乎驟然小了,靈海內的那枚空蕩蕩的“成丹”更大了,就像是小小的人在浮空仰頭看一顆龐大的恒星。
琉璃般脆弱的外殼下,只有一絲底部的金色,隨著她運轉靈力而微微有漣漪。
她卻感覺到了更龐大的吸引力,從身后傳來。
羨澤在靈海的一片黑暗中轉過頭去,只瞧見一顆灼熱的金核,就緊挨著她,不僅如此,在更遠處,也有差不多的金核……
離她最近的不過兩顆。
但還有數(shù)顆明亮而遙遠的金核,像是行星般呼喚著她。
她知道,緊挨著的就是鐘以岫體內的金核。
不過那剩下的是誰?
羨澤再次感覺到那種貪婪,仿佛在把玩著自己的所有物,有種極其想要一口吞下的欲|望!巨大的吸引力從那枚離她最近的金核中源源不斷地傳來,那是一種她本能的狂熱
天下之大,一切本該歸她所有!
羨澤睜開眼來,鐘以岫正低頭看著她。
她不知何時握住了他持熟宣的手腕,因氣感洶涌而呼吸起伏,幾乎往后半靠在他懷中。
鐘以岫垂眸看著她鼻尖,腦子里只剩下“她”那句詛咒般的話語:
你日后若真的愛上什么人,敢不敢將如今這些事告訴她?
還能不能……不帶雜念地一親芳澤?
忽然,羨澤在他臂彎之中擰過身來,熱燙的掌心摟住他微冷的脖頸,抬起頭來,雙唇覆上。
鐘以岫一愣。
他驚慌的瞬間,只感覺她嘴唇異常柔軟,他內息大亂,金核瘋狂運轉,神暈目眩。他悶哼一聲,魂也飄飛,宣紙被他抓破了也未能發(fā)現(xiàn),他甚至沒有想到去躲或去推拒,只顧得上心驚肉跳
她性情溫柔,怎么會此刻如此狂妄如此貪婪?而他本來就因為驚訝而微微啟唇,更是被她頂開牙關。
但她并未深入,狡黠而悲憫似的吮|吻著,既像是在故意嚇嚇他挑逗他,又不想讓他真的因驚愕而逃走。
鼻息交融,玉蘭香氣繚繞,她手指甚至很有閑情地蹭蹭他后頸。
這就是親吻……嗎?
金核不安分地躍動,向外吐露著靈力,他周身經(jīng)脈融融,這是熟悉卻又多年沒有過的感受。
當年,那個人將金核種在他體內,金核不斷吸取他運轉經(jīng)脈的靈力,并封鎖在金核內,并不會給他自己留多少。
只有在床笫之間,他因為情動或她的引導,金核吐露出大量靈力用于給她恢復身體,她才會“心善”的留下一星半點,用以給他恢復傷勢。這金核,就是他會被當做爐鼎的源頭。
為何此時也會……難道是因為他情難自抑,還是因為某種被訓練已久的反應?
可當年在水下洞府,他不可能去親吻那個人……
羨澤也有些驚訝。
她親他,是因為實在忍不住了,她太想吸一口靈力了!但又怕鐘以岫再昏過去,就出此下策,如果他再有什么不適的反應,她就說是他情緒激動暈倒了……
卻沒想到,她親吻的時候剛開始逆練《悲問仙抄》,他的金核簡直如同獻媚一般,將不少靈力涌入她體內。
……太配合了吧!這簡直是一個眼神過去就乖乖脫衣服的類型��!
她很難不狠狠嘬一口。
不不不、堅決不能太貪心。之前靈力大漲都被人看出端倪,這要是吃了太多,超過了結晶期初段該有的水準,絕對會引起懷疑。
她甚至為了不讓鐘以岫再昏倒,金核吐出的靈力,她只克制的吃了一半,另一半都順著匯入鐘以岫自身經(jīng)脈之中……
沒有什么滿足感,能比得上這種靈海充盈的饜足,她甚至因為太舒適而親吻得慢條斯理起來,甚至在唇舌間輕輕安撫并不拒絕的他。
羨澤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鐘以岫整個人都有點發(fā)軟,一只手在身后虛虛的撐著,另一只手虛扶著她后背,鼻息咻咻作響,肩膀發(fā)抖。
不會真的要昏過去了吧?
羨澤撤開嘴唇,他坐不直身子,跟她雙眼平視。
鐘以岫頭腦中一片混雜,半晌才將目光聚焦在羨澤臉上。
她微紅的雙唇緊閉,完全看不出剛剛的……主動,雙眸毫不心虛且熱烈的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他瞧見她雙唇,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大口呼吸,胸口起伏。鐘以岫連忙閉上唇,但氣息卻不可能這么快平復,鼻息熱的像是在燙他的上唇。
腦子里有太多話,反而一句也都說不出來了。
羨澤忽然勾起嘴唇露出笑容來,轉過了臉去,輕聲道:“最后這句,應當怎么理解?”
鐘以岫呆呆看了她發(fā)髻片刻,這才意識到她在問功法,他撐起胳膊,坐直起來,眼睛落在宣紙上。
卻一個字都看不進眼里去,只瞧見了紙邊被他抓破的地方。
羨澤看他許久都不回答,回過頭去看他。她目光從他略顯慌亂的雙瞳,落到他嘴唇上。
他像是被她的目光燙到,突然將唇抿進口中。
羨澤笑了一下。
果然,他并沒有察覺到自己被她吸了一大口靈力,注意力只是放在這個吻上。如果這般順利,她完全可以后續(xù)進一步、再進一步,能讓他頭暈目眩的招兒還多的是,以后怕不是能找到了長期靈力飯票。
鐘以岫忽然道:“為什么突然親、親……”
羨澤目光直白:“因為想要這樣做。”
面對這樣的回答,他想要追問“為什么想要這么做?”嘴卻像是被粘住了。
鐘以岫只感覺自己若與她對戰(zhàn),只怕是劍都被她挑飛了。
她再次轉過頭去,發(fā)髻上玉蘭花簡直像是蹭過他眉眼,鐘以岫欲言又止,手剛要扶住她肩膀,還要再開口,羨澤忽然抬起頭來,對著遠處道:“江連星,你來這里做什么?”
……
江連星拎著飯盒,在她院里來來回回糾結了小半個時辰,忽然見到胡止也來找她。
“羨澤不在嗎?”胡止看見院內窗戶緊閉,便猜到:“你在這兒干什么?”
江連星猛地抬起頭:“啊。她在明坡上修煉功法,我打算去給她送飯。”
胡止笑:“天天有你管飯,我就沒見她吃過辟谷丹。正好,她給我的這半塊夾沙蓬萊金,我打算給自己打一柄武器,不知道她最近用刀可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想跟她探討一二。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送飯?”
江連星想到那偏院里不只她一人,連忙搖了搖頭,不想讓胡止去撞見:“她說了不讓打擾,我在考慮還要不要給她送飯,就怕她不想見我�!�
胡止笑了:“那我就不去了,可你有什么不能去的,她防誰也不能防你。你去一趟,順便幫我轉達一下吧�!�
江連星心里也鼓起勇氣來,干脆一點頭御劍朝偏院去了。
飛到半山上,快落下的時候,他才瞧見廊下似有煙雨霏霏,立了一張書案,二人坐在一處似乎正運轉功法,羨澤忽然轉頭擰身,朝鐘以岫的方向靠近。
他第一反應是師母要一頭撞死鐘以岫,之后才打個激靈后知后覺,腳下御劍急剎,停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前世,他也偶然撞見過她與其他人親近,但那時候更多是對師母寄人籬下的心痛
可此刻,江連星也不知道是自己成熟了,還是對方確實不算是混蛋。他更多的是尷尬與避之不及,目光都不敢往那個方向轉,急急背過身去。
羨澤是真的喜歡他嗎?
江連星將劍倒轉回去往回飛,飛了一段又覺得惱火,這個什么師尊,明明就是為老不尊!也沒有對外頭說過什么,也沒有任何婚娶的意味,怎么就這么親近了?這合適嗎?!
他全然忘了剛剛好像是羨澤主動。
再說師母早上起得那么早真的會餓!
江連星想來想去,拎著沉甸甸的食盒,又返程朝偏院的方向而去。
他就應該陪著師母去,坐在廊下好好監(jiān)督這個垂云君到底有沒有好好教授心法!
到了依稀能瞧見的距離,這倆人似乎終于分開了,羨澤轉頭看向了書案。
江連星松了口氣,落到地上。不過他立刻又有些后悔,是不是這會兒他們之間氛圍正好但再飛走了也不合適,只能硬著頭皮走了兩步,羨澤如今靈識似乎極為通明,立刻就抬起頭看到了他。
江連星干脆遠遠對二人頷首行禮,拎著食盒走過來,僵硬道:“我想著您早上沒來得及用飯,所以就裝了些吃食送過來,也有給……垂云君的�!�
第42章
鐘以岫輕聲道:“我會殺了她�!�
江連星走近過來,
同手同腳的將食盒放在桌子上,幾層打開,里頭的糕餅雜點還溫熱著。
鐘以岫比他更尷尬,
連忙擺手,
臉騰地就紅了,
甚至又想躲起來。
羨澤拽住了他胳膊,道:“連星,
你也干脆坐下吃幾口吧,
御劍飛了這么遠,
身上都要生寒了。這里也有熱茶�!�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沉默地坐在桌邊。
羨澤拿起桌子上的熱茶剛要給江連星倒一杯,
他立刻起身接過:“我自己來�!�
三杯熱茶,
白煙裊裊,只有她托腮看山,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
另外兩個人都垂著頭不說話。
鐘以岫還一副生怕冷場的樣子,
干巴巴憋出一句“真的很好吃”,結果沒人接他的話,他嘴一抿,
更是一副“我是不是說錯了話干脆殺了我吧”的表情,人都要昏過去了。
羨澤連忙對他笑了笑:“嗯。好吃你再吃一塊�!�
江連星則要把食盒給盯出窟窿來了,她喝一口茶,
他就趕緊續(xù)上,
簡直像是三年不開張的飯店里唯一一位服務員遇上唯一一位顧客,她喝得都要打嗝了,干脆按住了江連星,
把水壺壓在了桌子上。
她也受不了這個氛圍,想讓江連星先回去算了,
卻瞧見江連星眼巴巴地看著她,開口道:“您是累了嗎?要回去歇息嗎?”
羨澤:“那倒沒有累�!�
剛嘬了一口至純的靈力,正亢奮呢。
江連星面無表情,垂眼道:“那我在這兒等您一起回去吧。反正天色也不早了�!�
羨澤看了一眼日上竿頭,正是晌午,也不知道他又怎么鉆了牛角尖開始倔了。
算了,她恰好想要試試剛吸一口帶來的變化,不想讓鐘以岫發(fā)現(xiàn),干脆道:“那你就陪師尊聊會天,我自己去修煉片刻�!�
鐘以岫面上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差點都想回頭抓住羨澤衣袖。羨澤現(xiàn)在都不需要小海螺,都能腦補出他內心抱頭大叫“你怎么能把我扔給不熟的人啊啊啊我不知道要聊什么求求你帶我走吧!”
她咧嘴笑起來,就在鐘以岫驚恐又懇求的目光中,飄飄然往蒲葦中去了。
臨走之前還扔下一句話:“連星,你若是修煉中有什么困擾,都可以問問師尊。”
羨澤其實也后知后覺,按照劇情,她到處改嫁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要讓江連星學會各家功法結果搞了半天,自己在這邊都已經(jīng)搞到師尊手里的功法,江連星竟然還在筑基期。
啊這也算是達成期望了吧,她比江連星強,往后很多就能掌握主動權了。不過江連星畢竟如果修為太差,后續(xù)目標很可能無法達成……
干脆就把師尊使用權讓給龍傲天一會兒,他要是自己用不好,就別怪她了。
鐘以岫張了張嘴,一直回頭盯著她背影,直到她背影都消失了才有點緊張的轉過臉來。
一回頭,就看到江連星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雖然之前出去的時候也說過幾句話,但不代表鐘以岫還能面對不熟的江連星可以做到毫無壓力,他連忙垂頭喝茶,心虛地數(shù)著桌板木材的年輪,算算這棵樹到底活過多少歲。
“以師尊看來,羨澤算是天才嗎?”江連星先開口了。
鐘以岫注意到,江連星并沒有稱她為母親或娘,但他只覺得各家有各家的情況,沒在這方面多想,道:“自然算得上,天下筑基兩三個月就結晶期的少之又少,剛剛教授給她,她融匯學習的速度也遠超我想象。你是她孩子,定也繼承了她的天賦根骨,也應當勤學加勉,日后說不定可以與她比肩。”
“比肩嗎?”江連星怔愣,他臉上微微浮現(xiàn)了笑意:“若能如此太好了。”
江連星沒想到鐘以岫化神之體,竟然很愛吃也貪甜,他和羨澤都只吃了一塊,剩下的全都是鐘以岫吃了。他吃之前還用眼神確認了一下,江連星只好將碟子都放在他面前:“本來就是孝敬您的,拿回去反而要不好了�!�
鐘以岫以袖掩唇,文雅又快速的把三層食盒全都清空了。
跪坐在軟墊上準備收好食盒離開了,鐘以岫喝著茶忽然開口,道:“……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你、你姓江,那你父親叫什么?”
江連星愣了愣。
他意識到鐘以岫并不是在問他的生身父親,而是在問羨澤的……前夫。
鐘以岫以為他是羨澤的親生孩子��!
他誤認為羨澤真的育有十幾歲的孩子,也對她的好感絲毫不受影響,這算得上坦誠可靠了。
江連星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生身父親是誰�!�
鐘以岫愣住,瞪大眼睛。
“您別誤會,我是孤兒�!苯B星垂眸:“而且,她收養(yǎng)我也不過一兩年的事。”
鐘以岫驚訝:“……抱歉,我并不知此事,只是她說自己過往受過許多苦,所以我才想問問……”
江連星:“這倒是沒有說錯。”上輩子師母確實吃了很多苦。
江連星也意識到,等到比試開始的時候,宣衡遲早都會發(fā)現(xiàn)羨澤,最有可能保護師母的人就在眼前。
江連星將食盒擺好,正色道:“您也應該看得出來吧,她經(jīng)脈受了極其嚴重的傷,差點成了不能修煉的廢人。我只想問一句,若是有傷害她的人,再來找她,您愿意保護她嗎?”
鐘以岫皺起眉來:“你說是她過去遇人不淑,導致她經(jīng)脈受損的事?……是誰?”
江連星故意模糊話題道:“我不能說。但身份地位,恐怕不是一般人,說不定會強行帶走她。我們入明心宗,本來就是為了避禍�!�
鐘以岫面色凝重嚴肅起來:“我是病了,卻不是死了,這修仙界還能有誰敢從我這里搶走人?我也從來不在乎所謂的身份與地位�!�
確實,鐘以岫雖然性情純稚,但在修仙界也確實是沒幾個人敢當面得罪的人物了,哪怕是宣衡的爹來了,他也未必會落了下風,更不會太在意千鴻宮的地位人脈。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人選了。
江連星忽然后退幾步,以手扶額伏身一拜。
前世后些年,若是有任何所謂仙門長者敢受他這一拜,結局恐怕都是四分五裂,但江連星覺得此時勢弱,若這法子這能讓羨澤安定,他磕爛了頭也愿意。
果然鐘以岫是很隨和平常的性子,連忙伸手伸過來扶他:“怎么突然拜我,咱們之前不是還是一同出游的嗎?這不合適”
江連星決定將道德綁架進行到底:“師尊上次宿在她房中,我便知道您二人不一般。她這些年遭過的罪太多了,是不輕易信人的,若是能信師尊,也必定是看中了您的品行�!�
他直接先咬死倆人的關系,而后又道:“您若是有心,就請護好了她,別讓某些……衣冠楚楚的人再欺辱她�!�
鐘以岫愣愣的點了點頭:“我自然會護好她。這是我答應過的。”
江連星滿意的跪直了身子,嘴角扯了扯:“我如今或許沒有名動天下的本領,卻有嚼骨吮血、攀咬至死的決心和能力,若是師尊做不到,那便走遠一些�!�
“我怕咬人的時候,誤傷了您�!�
……
羨澤最滿意的是,她的經(jīng)脈修復的速度。她特意沒有服用慈悲就運轉靈力,如今的疼痛算是針|刺刀割的級別,已經(jīng)讓她可以勉強忍受了。
只吃了兩次就能如此進步神速,那未來,她可以真的將垂云君拆吃入腹了。
但,羨澤也不清楚,這對他有沒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他看起來倒是氣色更好了,也用了金鱗,應該問題……不大的吧。
羨澤在蒲葦叢中,把玩了靈力許久,甚至又拿出艮山巨刀試了又試,直到天色晚了才戀戀不舍的走出來。
江連星早就走了,只剩下鐘以岫在桌邊沉思著。
羨澤擦了擦額頭薄汗,鐘以岫抬臉看向她:“我送你回去吧�!�
羨澤:“不必,都是在宗門內,我自己回去就是�!�
鐘以岫卻堅決地搖搖頭:“陵城出事之后,我也不太安心。無事,就這么一段路�!�
他這個境界也不需要御劍,想飛就飛了,但為了二人同步,他還是上了她的艮山巨刀。
羨澤已經(jīng)懶得站著了,干脆坐在三個板凳寬的巨刀刀面上,垂著腿邀請他也坐下,月色明,短松岡,山霧如絲,遠方千鴻宮的飛閣也遠遠傳來樂聲。
鐘以岫也陪她坐下,忽然道:“你身體沒有不舒服吧?”
羨澤:“怎么突然說這樣的話?我沒有,反倒是你,如何?”
鐘以岫搖搖頭:“我很好。特別好,今天尤其地好,好似是……突然冰封了好久的靈力,也能春暖花開了一樣�!�
羨澤笑了起來,似乎有別的意味。
他怔怔的看著她的笑容,自己腦子里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垂頭傾身過去,鼻尖快碰到她額頭,才忽然感覺自己衣襟被一只手抵住了。
“做什么?”她仰著臉歪頭看他,問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鐘以岫張了張嘴,臉上燒起來:“我……”
他目光挪到她嘴唇上了。
羨澤嘴唇勾起來,忽然道:“可我覺得,師尊與我親吻的時候,在想著別人�!�
她并沒覺得鐘以岫走神,只是單純的好奇,他到底做過誰的爐鼎而故意這么說。
鐘以岫卻渾身一震,面色蒼白,他不擅長撒謊,半晌才艱難道:“不是想到了別人,只是一些舊事……”
“舊事,還是舊人?”羨澤故意逼近些,她偏著頭,月光正從他身后映照在她眼底,她雙瞳如同薄瓷水碗盛滿輝光。羨澤低聲道:“我親吻你的時候,沒有想任何人……仿佛跟你在一起,過往不好的舊事都忘了。師尊卻在想著舊情人。”
鐘以岫像是急于證明什么似的,搖搖頭:“不是舊情人,是……仇人�!�
他雖然大部分記憶細節(jié)被千潭印月壓制,但有些碎片回想起來……那只可能是仇人。
羨澤失笑:“誰親昵時會想著仇人�。俊�
鐘以岫垂下眼睫,兩只手交握在一起,輕聲道:“那仇人曾詛咒過我,不會有人……愛我�!�
……誰有事沒事詛咒愛不愛的,這詛咒真的有殺傷力嗎?
羨澤卻故作生氣:“誰說這樣咒人的話!怎么會?明明我啊……”
她似說漏了嘴一樣,害羞地轉過臉去。
她可沒說愛不愛哦,要是鐘以岫自己品出什么,那可跟她沒有關系。
但羨澤又覺得可能演得太假了,忍不住回頭看他,卻瞧見鐘以岫臉比她紅好幾倍,也正偏過頭盯著月色下的松林直愣愣的看,兩只手快把袖口揉爛了。
羨澤對八卦的好奇心遠勝過談純情戀愛:“那仇人還會再見到嗎?若是有朝一日再見,你要如何做?”
鐘以岫一愣。
相比于那些暗無天日中又愛又恨的過往,面前的羨澤是如此真實美好,她像是會絞盡腦汁過好自己每一天。遇到她以來,逐漸枯萎的他也總是遇到了好事、新奇事,他如此有活著的實感
他如果再見到那個“她”要怎么做?
鐘以岫輕聲道:“我會殺了她�!�
對方一定也很恨他。
雖然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殺了“她”,但這句話說出,仿佛是要跟過去徹底一刀兩斷。
如此他才能在這時親吻羨澤,而不再想起過去的話語,過去的一切,不再讓那被壓制在最深處的記憶,浮出水面。
僅僅就是他能會想到的這一部分記憶,就如此……可怕,他不敢想象當年事情的全貌。
他像是在告訴自己正確答案一樣:“這些年,我對她只有恨。如果再見到,她也會殺了我�!�
羨澤微微抬起眉毛。
真這么恨啊。
羨澤笑道:“師尊天下難有敵手,自然可以殺了仇人�!�
鐘以岫看著她也有些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他的過往,就對他表露真心,這是否算欺瞞呢?羨澤如果知道過去的事,會怎么想呢?
會不會他說出口的時候,就徹底失去她了?
鐘以岫不擅長撒謊更不擅長隱瞞,他幾乎都要說出口時,羨澤的艮山巨刀忽然停住了,她起身道:“弟子院到了,不要讓其他人瞧見比較好�!�
她輕笑著湊過來,親了他臉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