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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張師兄想來想去道:“要不,你們先在這里待著,我去嚇嚇他們。若這二人修為一般,你們看我手勢,下來伏擊他們,讓明心宗方寸大亂、喪失軍心、如沒頭蒼蠅開始搖擺不定!”

    ……用成語并不會讓這個計劃變得高明,但顯然三人都急于找點事干。

    溪水邊。

    羨澤輕聲道:“你也覺得那巨蟒出現(xiàn)的蹊蹺吧。”

    她頭偏向另一側,長發(fā)像幕布般隔開兩個人的神色和聲音,江連星覺得她不看他的時候,自己的目光和動作都更自在些。

    他小心翼翼地傾斜葉碗,將微涼的溪水從她耳后澆下:“確實,它可是有三百年妖丹,卻顯得行動有些遲緩。若是因為吃太撐了所以動不了,又如何會主動襲擊我們?”

    吃肉隊畢竟不需要挖太多資源,他們走出去得最遠,發(fā)現(xiàn)這個秘境的大小遠超過他們想象。

    羨澤當時就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她說不上來,而江連星似乎也與她有同感,二人與曲秀嵐說了一聲,決定去高處看一看。巨蟒就是在這時候攀上樹干,朝落單的他們二人襲擊而來。

    他們當時便注意到刺面巨蟒大腹便便,行動遲緩,卻貪婪地望著他們,并且向羨澤發(fā)動了主動的襲擊。

    而且當時羨澤聞嗅到了它周身一股燃燒后的灰燼氣味……

    不過巨蟒已經死了,江連星更擔憂的是別的事,他輕聲道:“在高處就能發(fā)現(xiàn),這個秘境的天空很低,樹冠幾乎要碰到太陽,遠處地平線也并非是彎曲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總覺得……”

    羨澤手指穿過濕透的發(fā),輕輕揉在指縫間:“總覺得?”

    秘境大多數(shù)是有實際存在的空間的。有些秘境入口在某座山的縫隙中,進入之后雖然內部遠比山要大,但如果擊毀整座山,秘境也會遭受震動甚至毀掉。

    江連星懷疑,這個秘境實際所在的位置可能不太對。

    但由于千鴻宮將秘境入口封在了卷軸內,所以他也不確定秘境真實的關竅在何處。

    “明日咱們再走遠一些,再看看吧�!彼幌虿辉敢馔鲾嘌裕彝忸^有千鴻宮和明心宗兩派人看著,如果有異象,他們也會出手。

    羨澤擰了擰頭發(fā)上的水,站起身來,卻忽然望向溪流對岸萋深草叢之中。

    江連星也要轉臉往那個方向看去,羨澤卻忽然拽了一下他胳膊。他差點一個趔趄摔倒,手扶在她肩膀上,羨澤干脆扯著他衣襟讓他彎下腰來,笑瞇了眼睛:“別看,看了讓他們發(fā)現(xiàn)就沒勁了�!�

    江連星背對著溪流對岸,壓低聲音道:“是千鴻宮的人�!�

    羨澤:“別緊張,就一個人。可能是金丹期前期,或者是結晶期即將突破,背著琴�!�

    水霧濃重,她不需要靈識,每一滴即將凝結成霧的水珠都會告訴她答案。

    他想說自己緊張不是因為敵人,是因為羨澤還扯著他衣領,但他還是選擇沉默。

    羨澤:“要不要抓老鼠玩?”

    江連星道:“千鴻宮弟子修為扎實,我們未必抵得過,而且”

    他還想再開口,但對面似乎先察覺到他二人修為不高,率先出手,在起風的瞬間,借著風聲從半人高的萋深草叢竄了出來。

    江連星是境界差了很多,但他打架斗毆的經驗卻是無人能比,在余光看到溪流一瞬間的波光變化時,他就意識到是對方的陰影,轉身拔|出窄劍。

    江連星看到了那位千鴻宮弟子的頭冠與身姿,訓練有素,少說是個枕霞弟子。

    而江連星的出手時機也恰到好處,他本應該正好能抵住對方一劍。

    但他看到羨澤,像是仙人指路一般抬起了手指。

    溪水朝兩端立起高聳,如有靈一般漾起比人高的浪頭,露出底部嶙峋的河床。那位千鴻宮弟子面色也是驚詫,但他已然收不住步子,水流像活物一般朝他涌去,將他包裹!

    他抬劍橫斬,又如何斬得斷水流,他立刻勾手撈琴,半立懷中撥弦,可惜水流拍打,琴聲吞噬。

    而后,水流在包裹他身影后轉瞬跌落,碎裂如珠,從岸邊滾落回溪流中去,而那位千鴻宮弟子劍與琴、連同雙手被寒冰牢牢封住,連帶著濕透的衣裳都被冰完全凍硬凍透。

    冰中似乎有游走的靈力,讓這位千鴻宮弟子想碎冰而不得,只能無法動彈僵在遠處。

    江連星像個小孩玩的木雕人似的,直愣愣地站在遠處。

    師母什么時候都會操控冰了。

    難不成是鐘以岫教她的?

    斬殺巨蟒時,她其實就已經展示出了飛躍的進步,他甚至沒能幫上什么忙。雖然巨蟒表現(xiàn)怪異,露出破綻,但師母的強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她剛剛突破結晶期沒幾天,但江連星已經無法估算她真實的實力了。

    他遜于師母。師母也不會需要他的保護。

    這一點事實忽然突入在他頭腦之中,他思緒像是卡殼了。

    如果鐘以岫肯教她,肯愛護她,她根本不會有前世那樣的命運了,他們會做神仙眷侶,她或許可以在明心宗的蒼巒群山中安定幸福生活下去。

    那他呢?他重活一輩子要做什么?

    要是師母都不需要他了,那他……為什么要活著回來?

    “我拽不動他!江連星,來幫幫忙!”

    江連星忽然聽到羨澤的呼喚,回過神來。她走入溪流,身邊的水流散開,她拖著被冰封住的千鴻宮弟子就往岸邊走,但顯然對方的琴有點沉,她還要分出靈力去驅使水流,稍顯狼狽,正呼喚他幫忙。

    江連星連忙走入溪流,也拽住了對方的衣襟,二人將凍硬的家伙往岸上拖。

    那位千鴻宮弟子明明嘴也沒被封住,卻跟被抓住的間諜一樣緊閉雙嘴,雙眼合攏,視死如歸。

    二人總算拖到岸邊,羨澤感慨道:“這琴是鐵的嗎?那怪不得這么沉啊,我忘了!”

    江連星緊張:“忘了什么?”

    羨澤摸摸頭發(fā)笑起來:“我都能控制水,干嘛還要你幫我洗頭。”

    ……

    半熄滅的篝火前,大部分明心宗弟子都在睡覺,只有文葆師兄、曲秀嵐大師姐和其他幾個弟子圍坐成一圈,緊盯著那個被羨澤凍住的千鴻宮弟子。

    剛剛羨澤已經給他解凍了,甚至連他周身衣物都已經干了,他只在問名字后,說了一句“姓張”之后,就閉著眼睛坐在篝火旁的木樁上視死如歸,一言不發(fā)。

    曲秀嵐困得直揉眼睛:“我早就知道他們有三個人蹲在西南高處占點,不過因為此處近水地高,優(yōu)勢突出,才無所謂他們的監(jiān)視,還是選在了這里當駐地。除了他還有兩個結晶期的,已經在樹上抖成篩糠了�!�

    張師兄睫毛動了動,似乎沒想到早被發(fā)現(xiàn),被這番言論刺|激的夠嗆。

    文葆也同意:“送回去吧。留在這又有什么用,還搞得像是我們想要開戰(zhàn)一樣。”

    其他人也很同意:“主要是還要多給一個人做飯,多刷一套餐具。帳篷也只是勉強夠。”

    旁邊一位師兄故意促狹道:“也算是大概知道千鴻宮什么水平了,羨澤你才剛筑基沒有半年?還是就幾個月?”

    張師兄臉上一白,睜開眼睛看向了對面直打哈欠的羨澤,目中燃燒著怒火與羞恥。

    卻沒想到羨澤身側,有個瘦削冷峻的少年往前一步擋住了他視線,平靜陰狠的對視著,似乎在警告張師兄別亂瞪。

    曲秀嵐同意了:“趕緊送回去吧�!�

    沒想到這位張師兄自己不同意了,他:“你們少用這種手段羞辱人,既是已經俘虜了我,休想讓我走!”

    羨澤:……大哥你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看向旁邊還留著第二天早飯的大鍋啊。

    不過也只有羨澤看出來了這一點,曲秀嵐似乎沒想到高雅自律的千鴻宮弟子是個大饞小子,干脆手一抬:“綁著送回去�!�

    張師兄看到有些早起的后勤組,已經開始起床熱鍋,掙扎起來大聲斥責:“你們這是虐待俘虜!我看誰敢綁我!”

    第48章

    鐘以岫已然起身,道:“宣衡約我在何處會面?”

    江連星本來就不喜歡千鴻宮弟子的虛偽,

    看不下去,干脆一抬腳踹在了對方后腰上,拿起昨天綁巨蟒的繩索,

    迅速將他捆起來。

    張師兄瞪起眼來:“你們”

    羨澤也拿起旁邊鍋架上的艾草米餅,

    塞進他嘴里:“走,

    趕緊扔上去吧!”

    兩三人抓住張師兄胳膊,左右起步,

    飛身而起到那處點位。

    兩個還在守點的師弟,

    拔起劍來,

    劍尖對準明心宗弟子,

    和他被綁著的師兄,

    驚怒道:“你們想干什么!”

    卻沒想到幾人將張師兄往地上一扔,轉頭就走,嘴上還在閑聊天:“你睡得怎么樣,

    我那草席有點硬,

    不過也很暖和”

    明心宗幾人雖然粗布棉衣,但走的時候,真有點仙氣飄飄,

    兩位師弟確認安全后,連忙沖上去為張師兄解綁,張師兄將米餅塞入口中,

    似屈辱一般沉默咀嚼。

    兩位師弟咽了一下口水。

    張師兄咽下去后,

    緩緩正色道:“明心宗……不可小覷啊。”

    ……

    未來數(shù)日,明心宗都沒有任何想要占點或搶奪秘寶的端倪。他們四組配合完美,吃肉組主要還負責探勘環(huán)境,

    尋找暫居點,后勤組就會將各種行囊鍋碗收拾好,

    搬去下一個駐地。

    明心宗雖然有醫(yī)修,但大部分是半路出家兼自學,刀竹桃對靈藥仙草的認識甩出去所有人一大截,所以薅草組在收集各類草藥回來后,都會聽她的安排現(xiàn)場炮制煎烙,制成粉末、藥丸便于攜帶。

    時不時就能在藥香陣陣中,聽見有人驚恐在喊:“刀刀刀刀竹桃啊啊啊這個蟲子怎么在鍋里爬!”“刀姐嘔這個草這么嘔嘔是真的……嘔對嗎?”

    而在選礦冶煉方面胡止也是很懂門道,雖然說胡止在行情上比刀竹桃受歡迎一些,但他開始鑄造煉制后,一錘起來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別人向他討教也聽不見了,只知道玩命磕靈石,再來繼續(xù)敲打急促的鼓點。

    羨澤見到他以靈力催化坩堝后,抬起一把錘頭烏沉沉的冶煉錘,這才意識到,他用另外半塊夾沙蓬萊金竟然做了一把錘子!

    吃肉組反而是最不景氣的,巨蟒之后,他們就沒再找到什么大型妖獸,很懷疑妖獸都已經被巨蟒吞掉或嚇走了。

    雖然巨蟒或其他妖獸被拆解后,部分能吃的肉已經開始做巧手廚子們做臘肉臘腸保存了,但再這么下去,明心宗弟子也要落入磕辟谷丹的凄慘境地了啊!

    他們進入秘境,已經經歷六個黑夜了。

    這幾天,千鴻宮弟子也已經快瘋了。

    他們找到并守住了幾乎所有的點位,然后就傻坐在原地。生怕對方有詐,根本不敢離開,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機械性的往嘴里塞著辟谷丹并交替警戒。

    而更慘的是被分配持有秘寶的弟子。按照他們事前的計劃,這群弟子在拿到秘寶后,因為秘寶永遠會有一道朝向天空的光線來提示位置,所以他們要不斷交接移動,以防止被人埋伏攔截。

    本來是多么刺|激,從無數(shù)人圍剿下死里逃生,用絕妙的配合和必勝的決心欺詐對手,將手中的秘寶進行交接轉移。

    但在無人攔截無人在乎的情況下,千鴻宮弟子演出這些跑動和交替,就像是在無人的球場上自己表演帶球過人似的尷尬。

    要是別的門派,就擺爛了。

    但千鴻宮不行啊。

    外頭那么多決定生死的領|導看著呢!甚至未來的宣少都盯著呢!

    哪怕愚蠢,也要忠誠。

    千鴻宮弟子們,只能按照原定的穩(wěn)贏計劃,繼續(xù)旁若無人的表演著。

    而且關于繼續(xù)這么做到底是蠢,還是大智若愚,千鴻宮弟子內部也通過尺笛爆發(fā)過爭論。

    “大師姐,這已經都快時間過半了,我們不能再這么死守下去了,根本沒意義!”

    “怎么沒意義?我們能贏就是最大的意義!”

    “可這算是什么贏啊,讓元山書院和梁塵塔的人知道,都要笑話我們吧!要我說,我們就應該主動出擊,打亂隊形,搶走他們的東西,逼著他們跟我們針尖對麥芒,然后我們再執(zhí)行原定計劃,也是能贏的!”

    “若是他們也早有計劃,等的就是我們離開點位,那該如何?之前不知道為何,有幾次在他們駐地附近守點的弟子,被引誘后紛紛坐不住襲擊他們,最后結果如何他們人多勢眾,就被擒住扭送回去,丟不丟人!”

    “確實,早就聽說明心宗一位女弟子,進來就殺了無數(shù)妖獸和一只三百年的刺面巨蟒,他們實力或許不像想象中那般弱,很可能都是在偽裝�!�

    他們帶隊的也是一位大師姐,她七八歲就入了千鴻宮,從表到里都是千鴻宮的做派,此時此刻也無疑選擇了求穩(wěn):“這是千鴻宮與各個宗門切磋問道第一站,我們不能輸。傳出去也是明心宗更丟人,到別家秘境里連吃帶拿,又有什么好說的�!�

    而卷軸之外,千鴻宮眾多長老、掌匣人已經坐立難安。雖然明心宗跟沒見過世面似的很丟人,但你們在里頭沒人配合依然表演……也顯得很蠢很丟人好不好!

    宣衡一直撐著額頭沉默的坐在陰影中,宣琮看的倒是很樂,擺在明面上的看笑話。

    明心宗那邊各大脈主卻已經不要老臉,只有一開始匣翡還捂著額頭覺得丟人,陸熾邑反而很認可他們的做派,鐘霄則是看出了他們配合的緊密順暢,不斷夸贊。

    不過鐘以岫是看得最認真的,他一直緊盯著畫面中,面上看起來神色不動,好似高高在上,實則生怕錯過一個鏡頭。

    “師尊,有千鴻宮使者來報,說少宮主想要與師尊私下議事,不知師尊可愿意賞光。”

    鐘以岫回過頭去,他沒有說話,顯得淡漠且不好接近,可鐘霄卻看得見他衣袖下緊緊捏著扶手。

    他轉頭看向使者,半晌道:“……少宮主想要商議何事?”

    使者抬袖趨步道:“似乎是提及了許多年前東海屠魔的事�!�

    鐘霄眉頭一皺,鐘以岫愣了愣:“我知道千鴻宮參與過,可有什么好說�!�

    使者道:“說是多年前,在東海魔君被剿滅之際,他曾見到有人影與您一同墜入海中,少宮主說近年見到了那個人,不知道您……”

    鐘霄警鈴大作,立刻要開口,卻沒想到鐘以岫已然起身,道:“約在何處會面?”

    ……

    吃肉組決定擴大搜索范圍,如果再找不到異獸,他們甚至打算搶搶秘寶,□□位,跟千鴻宮玩一下。

    不過一隊人馬不方便搜索,曲秀嵐就分了幾組,江連星和羨澤自然在一組。

    地面上結構復雜,巨樹下有許多洞窟洼地,御劍并不能很好地觀察地形搜尋異獸,只能看到可疑的地方再落地步行。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巨木森林之中,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澤。

    水色是暗沉沉的黃綠色,岸邊積蓄著油綠的水藻,蒲葦草葉包裹著,其中深潭如淵,中央深不見底。

    “一般飲水處附近,都會有異獸出沒,那么它們成妖結丹,但總是要喝水的�!苯B星道:“可以先看看有沒有足印或落羽�!�

    但并沒有,反倒羨澤看見一道細窄的光線,直指天空,且正朝他們的方向接近而來。

    她駐足在一塊水岸邊的石頭上,翹首望去。

    江連星也察覺,立刻道:“是秘寶被人拿取后的標記�!�

    也就是說現(xiàn)在接近他們的是秘寶……或者說是拿著秘寶的千鴻宮弟子。

    果然,她看到了兩個青色身影,其中一人袖口處亮起沖天的光線,二人滿臉困怠,低空御劍,明顯心不在焉。

    而從斜對面,也來了兩位千鴻宮弟子,他們更是表情怨念,撥弄著尺笛,對向御劍而來,顯然是打算在池邊匯合,交接秘寶,讓下一波人帶著接力跑。

    羨澤聽說了,他們負責秘寶的弟子們,已經分撥分組,跑了整整六天了。

    真是不嫌累啊。

    他們一臉喪的想死的班味,降落在落葉之中準備交接秘寶,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站在岸邊的江連星和羨澤。

    就在這時候,羨澤聽到遠處的哨聲。明心宗畢竟沒有尺笛,墨經壇又不能用,大家就只能土法吹哨

    這哨聲引起四個千鴻宮弟子的警覺,他們猛地朝吹哨的方向轉頭,自然也看到了同一個方向的羨澤和江連星。

    羨澤看到他們四個人眼前一亮,回光返照,容光煥發(fā)。

    四人抱琴持劍,擺起陣勢,大喝一聲:“你想干什么?!”

    羨澤抬手往后退:“你們忙你們的,我就是不小心走到這里”

    但那四個人已經聽不見了。

    “趙師弟!快走,我們負責攔住她!”

    趙師弟接過秘寶,眼里含淚:“師兄、師姐!我怕我做不到”

    羨澤崩潰:你做不到什么啊?我什么也沒打算做�。�

    “趙師弟,你難道就打算此生就如此懦弱下去嗎?你平時的為人我們都看在眼里,到了你大放異彩的時刻了!”

    “趙師弟,我們相信你,使命就肩負在你的身上了�!�

    趙師弟飆淚:“師兄!師姐!我定不辱使命!”

    太熱血了,太感人了,三個決定斷后的師兄師姐齊齊看向羨澤,哪怕豁出性命也要阻擋住這次致命突襲

    應該突襲他們的敵人,羨澤,正蹲在水澤對面的石頭上一臉呆滯:“……”

    “明心宗,就知道你們不安好心!可算是坐不住了吧!”三人看她不動,竟然飛躍水澤朝她襲擊而來,幾人甚至腳尖在水面輕點,身姿翩翩。

    江連星立刻拔|出直劍,水藍色劍穗空中畫了個半圓,攔在羨澤面前,羨澤卻手在他肩膀上一扶,站在了石頭上,再次揚起手指。

    啊。江連星聽到自己腦中為她而感到得意似的,叫了一聲。

    他們真是不巧,怎么想到要跨越水澤呢。

    這不就像是縱身一躍跳入蛛網。

    果然,就在三人飛至水中時,地面水澤中黃綠色的積水拔地而起,如同幾只大手,抓向空中三人

    被水流包裹住的三人中,顯然有人比之前的張師兄武藝更高,琴聲如亂拳一般將水幕四處撞開,另有一人伸手捏訣,將雙指探入水幕之中,引霜結冰。

    他們當然也能讓水結冰,而且這很有效,化作冰的水幕被迅速劈開。

    但,羨澤忽然偏了偏頭。她聞到了灰燼塵土一般的陳舊氣味,就像巨蟒出現(xiàn)時那樣,但要濃烈的多。

    竟然是從水澤幽深處散發(fā)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她攪動了水澤,她一開始并沒有看清,直到翻涌的水浪不再透明,反而粘稠漆黑,像是底部有個大洞,將水全都漏了下去,反而涌出來無數(shù)黑色黏液。

    羨澤手頓了一下,皺眉看過去。黑液涌起大量的泡沫,轉瞬間溢出原來水澤的范圍,急速蔓延。

    江連星愣住,他瞬間意識到這是什么,脊背生寒,嗓子眼里擠出一聲嘶聲呼喊:“羨澤!”

    羨澤正要后退半步,陡然之間,無數(shù)黑色黏液從水澤之中噴涌而出,灰白色邊緣的黑燼碎片像是無數(shù)振翅的虻蟲遍布天空,攪起風暴,瞬間吞沒周圍的巨樹。

    羨澤首當其沖,她連忙鼓起靈力防御周身,一瞬間從她體內爆發(fā)出的靈力太過強大,竟然直接將想拽住她的江連星震飛出去!

    江連星眼前一黑又一亮,他后背重重撞在巨樹如石材般的外皮上,疼的腦袋嗡嗡作響。但更可怕的是眼前,黑燼與黑液吞沒了一切身影。

    包括那三個千鴻宮弟子與羨澤。

    周圍的天色如日全食般黯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熟悉的……魔域的味道。

    第49章

    她立刻伸出手去,一把撅斷了宣衡的竹笛。

    那落在他鼻尖又因為鼻息而揚起的輕盈黑燼,

    是黑色的細小碎片,邊緣有著暗火似的灰白色,和他黑焰的招式像極了。

    在黑燼的風暴中,

    周圍地面上迅速凹陷出數(shù)個黑色深井一般的圓洞,

    不斷噴涌出大量粘稠液體與更多黑燼。

    他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這里的地平線與天空,

    都說明秘境很有可能就在人間與魔域之間。

    這世界像是一本書,人間若是封皮,

    魔域便是封底。

    曾經這本書是被打開且倒扣在桌面上。封皮和封底都在一個面上,

    只不過要跨越天塹一般的書脊,

    才能到達另一個世界。

    但后來,

    或許是夷海之災或許是更早,

    真神上仙將這本書合攏了。

    人間在上,魔域在下,他們之間,

    隔著厚厚的書頁。

    過往的書脊,

    變成了一道世界邊緣的貫通兩個世界的鴻溝,就是曾經陸熾邑呆的虺青澗。

    也就是說,如果有個土系靈根的修仙者,

    在最深的谷底不斷往地底鉆去,他們就可以打開進入魔域的入口。

    修仙者更愿意居住在群山或空閣之中,也是因為地勢低洼的谷澗,

    距離另一面的魔域更近,

    偶爾會有污濁魔氣泄露出來。

    而除了虺青澗,修仙界確實在某些地區(qū),有個別通往魔域的縫隙和入口。一部分宗門被認為是魔道,

    就是因為他們通過這些入口進入魔域,在魔域行走存活,

    并通過某些方法獲得了那邊的法器魔物。

    確實上,有些能夠出入兩界的魔修也提到過,魔域其實更像是人間的鏡像……

    江連星一開始就猜測,這個秘境可能在地面深處,就在封皮與封底之間,甚至太過靠近封底的魔域了。

    現(xiàn)在就是答案,這個秘境現(xiàn)在打開了數(shù)個通向魔域的入口。

    這種入口在修仙界被叫做暗淵,在江連星年少時候,暗淵還非常少見,但到他“功成名就”的后幾年,暗淵幾乎都快把兩界漏成篩子了

    但絕大多數(shù)暗淵都不會噴涌出如此多的黏液和黑燼,這里很可能是連通到了魔域中的某些地方……如此洶涌的魔氣,要作勢吞噬整個秘境,這到底是地質變化的結果,還是因為有人在故意為之?

    江連星顧不得那些,他立刻就要撞入一片野蜂狂舞般的黑燼之中,腳下已然踏入蔓延的冥油黏液,凄聲高呼羨澤的名字。

    江連星依稀看到遠處,一道光線逼近,竟是那位要離開的趙師弟,他察覺到身后的異狀返程了,面色驚懼的看著不斷蔓延的黑色,剛開口大聲呼喊師兄師姐,忽然那片黑燼像是有生命一般,將他直接卷了進去。

    江連星心中一沉,也打算往前走進去,感覺身后有巨大的拉力將他扯過去。他跌坐在地,仰頭就瞧見了面色慘白的曲秀嵐,還有另一位手持鞭索的師姐。

    曲秀嵐瞳孔震動,臉頰蒼白顫抖:“你還敢往里走,如此強大的魔氣你根本無法抵擋!”

    江連星甩開她的手,他冷汗從鬢角滴落,語氣快速而沉靜:“這里是產生了新的暗淵,并噴涌出了黑燼和冥油。羨澤還在里面。還有四位千鴻宮弟子。大師姐,回去帶所有人集|合后撤,然后快速通知宗主,請求他們相助�!�

    “什么?!”曲秀嵐愣住

    江連星撐起身子:“這個速度,很快就會侵吞其他的區(qū)域,試煉可以停了。你們都別想著進去救人,以你們的修為沒人,若非多人聯(lián)合造出結界,否則沒人能在如此洶涌的魔氣中使用靈力,去求救吧。我進去找羨澤。”

    他說的太風輕云淡,曲秀嵐眉頭擰緊:“我們的修為都不行,你還想進去找羨澤?我大概也知道你們的關系,可這也不能貿然進去找死!”

    江連星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交代著:“魔氣中有一件試煉的秘寶,會朝空中發(fā)射光線,我會盡快找到秘寶,你們如果能救我們的話,就按照光線的方向來�!�

    “什么叫如果能救你們的話?”曲秀嵐擰眉:“恐怕找到能救你的人時,你已經死在里頭了”

    江連星看著他們,緩緩道:“我不會受影響�!�

    曲秀嵐愣�。骸笆裁�?”

    江連星沒有再多說一句,轉頭毫不猶豫走入了魔氣之中,曲秀嵐依稀看到,從他身上燃燒起與黑燼類似的灰白色邊緣的黑焰,魔氣與他融為一體,徹底吞噬。

    曲秀嵐愣在原地:……他身上的是,魔氣?江連星什么時候入魔的?!

    曲秀嵐跟這個瘦削冷淡的少年并不熟悉,或者說明心宗沒有幾個弟子跟他多說過幾句話,他就這么走進去,像是沒打算回來,也像是明心宗從來沒有這個人一般。

    她看到黑燼沖天而起,紛紛落地,腳下的綠色草葉像是被蝗蟲侵蝕一般,她朝后退去,咬牙道:“立刻吹緊急哨,集結所有人!”

    ……

    羨澤聽到了那幾位千鴻宮弟子的驚呼,甚至夾雜著幾聲極其痛苦的哀嚎。

    發(fā)生了什么?

    這些魔氣應該侵擾她,可她并沒有覺得極其痛苦,只是有些頭昏腦漲。黑燼飛舞導致臉癢癢的,腳下也似是在泥潭里一般抬不起來。

    她想要使用靈力驅散黑燼,但鋪天蓋地的黑色讓她一切都是徒勞,她在暈眩中想要找到有光的方向,或者是辨認聲音,整個人卻像是被浸泡入電磁雜音中。

    她眼前甚至跟走馬燈似的出現(xiàn)各種陌生的畫面,手腳越來越失去感覺。

    不會吧!真讓她死在這里?

    她仿佛要

    她越是走動越是像五感封閉,忽然一切寧靜了,羨澤只感覺飄忽暈眩,好似神魂已不在此處,她聽到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道:

    “不知神女可是此地靈仙?叫什么名字?”

    “我叫你滾�!笔撬约旱淖齑�,自己的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她感覺渾身有日光的暖融,而再度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湖畔美景,哪里還有剛剛鋪天蓋日的黑。

    “神女說笑了�!睂γ娴纳倌晟裆行⿲擂�。

    羨澤愣了愣,低頭看向自己。

    她手正撐在溫熱的大石上,如魚尾般的淡金色細褶綾羅裙擺貼在身上,她雙腳赤|裸蜷著腿。

    眼前的少年頭戴冠纓,鼻翼小痣。

    是宣衡。

    她陷入到過去的記憶中了?雖然是她從不知曉的記憶。

    難道是走馬燈?

    “還是請神女不要亂說�!毙⌒鈬烂C道。

    羨澤笑起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風中如此輕松散漫,毫無顧忌,全然不像她夾著尾巴扮演師母時有點惡心的溫柔。

    “好啦好啦,怎么就生氣了?你自己跑過來吵到我睡覺,我沒把你扔進河中溺死就不錯了�!�

    羨澤說著,從她身后的楓葉林中,飛翔出一片絢爛的神鳥,姿態(tài)各異,鳴啼回首,聲聞于野,這些雙翼尾羽或如彩霞或如芳玉的群鳥,一看便知仙氣神軀,落在流渚之上,頻頻回首似邀請羨澤與它們一同嬉戲。

    羨澤覺得有些聒噪,正要揮揮手,忽然見宣衡神情激動,竟然拎起衣擺,在淺水之中朝她跪下,雙手五指緊并貼在額頭上,微微頷首行古禮:“果然是鸞仙!在下乃千鴻宮后人,拜見鸞仙!”

    “啊……”鸞仙。

    他把她當做神鳥之一的化身了。

    “可是在下的笛聲引來鸞仙與神鳥雜沓至此?”他一直緊繃到有些無趣的臉上,露出了和年紀相符的興奮喜悅,激動道:“此乃名曲《鳳求凰》,在下初習半載,仍有不解之處,神女可否能同歌,借此仙緣指引一二”

    他似乎篤定了她的身份,不但文辭更加敬重拗口,甚至立刻就要拿出袖中瀟湘竹笛,為她吹曲子。

    羨澤心道:你給鳥吹奏《鳳求凰》,這不就是等于在唱一首《寶貝寶貝做我的老婆》。

    她還沒來得及拒絕,前幾個音吹奏出來足以讓她汗下尿頻肌無力。

    已經不是不在調上的問題

    這已經是殺招了!他還有修為,小小年紀,竟然有結晶期前期的修為!

    此刻似乎為了讓鸞仙神鳥感受到他的熾熱能量,這小子把全部靈力灌注到笛聲之中,悠揚的笛鳴好比仙鶴屁|股里鉆了黃鱔后嘶鳴,響徹云霄!

    眾神鳥驚叫撲騰而起,一只蒼鷺驚飛時甚至腳下一滑摔了個鳥啃泥,羨澤差點尖叫出聲,她立刻伸出手去,一把撅斷了宣衡的竹笛。

    宣衡吹了個氣音,松開唇來呆呆的看著竹笛。

    他臉色蒼白,簡直像是自認為能考年級第一的學生在考場上發(fā)現(xiàn)連題干都讀不懂的那種恐慌。

    ……看起來真的快哭了。

    但他也覺得哭鼻子丟人,強行忍住,沉默又不知所措的半跪在水里。

    羨澤大概記得,千鴻宮是好多年前跟眾神鳥一起玩的凡人,后來它們覺得人類實在是醒脾太怪又很煩人,就把那群樂師給踹了。樂師們將千百年前與神鳥同游時屁大小事,當做神話一樣代代傳下去,成立了千鴻宮。

    他是千鴻宮的人,又以為她是鸞仙,立刻就想來表現(xiàn)一番,結一段仙緣吧。

    羨澤可不想聽見他哭,她篤定道:“你應該學琴。”

    宣衡一愣:“可……”

    羨澤打斷他的話?*?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學琴的料�!蹦阒辽佻F(xiàn)在身上沒有琴,沒辦法給我表演節(jié)目了吧!

    羨澤有些不耐煩準備離開,但奈何腿麻了,她故作哀思眺望遠方,就聽到小少年緊張到有些磕巴的跟她搭話:“鸞仙大人與眾神鳥在此,是否也證明真龍正在此處?”

    羨澤差點笑了,她瞇起眼睛道:“真龍與神鳥相伴不過是個偶然的傳說,還能真的天天在一塊玩兒,就沒半點正事了嗎?”

    她的話音,讓那個半天還沒從泥地里起身的蒼鷺聽見了,它回頭嘎嘎大笑,笑得羨澤臉上沒光。

    確實是天天一塊玩兒,沒半點正事。

    宣衡看到眼前容姿妍麗驚人的神女,斜睨過來,略帶倨傲道:“問這個做什么,想見真龍?”

    宣衡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慌張的搖了搖頭,但又穩(wěn)下語氣來:“只是想知道鸞仙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卻沒想到她并不回答問題,竟然口若懸河的說起真龍的故事,甚至告訴他她陪伴的真龍,甚至不是普通的龍,而是一只背有雙翼,堪為群龍之首的應龍。

    宣衡其實并不關心真龍,只是沒話找話,但見神女面若芙蓉,雙眼發(fā)亮,想來她一定很是仰慕真龍的。

    是啊。就像他仰慕鸞仙一樣。

    她把真龍夸得簡直是天下海內第一神仙,不停描繪它的尾巴有多么鋒利,它的雙翼有多么美麗。宣衡卻沉不住氣,開口道:“可不是說夷海之災以后,真龍已經四百多年沒有現(xiàn)世了嗎?”

    她結舌,低頭看他:“我以為凡人已經不大知道夷海之災了�!�

    宣衡驕傲道:“在下喜讀詩書,尤其是上古山川志與神怪記。”

    神女低頭笑著看看他,笑容似乎有了真正的惆悵,她道:“真龍會現(xiàn)世的,再過些年,在東海,真龍會現(xiàn)世的。你若是想見它,可以到時候去看看�!�

    宣衡只關心一個問題:“那您也會去嗎?我是說,您總要與真龍為伴的吧”

    神女笑起來:“自然會去,我愿陪伴在應龍身畔,只求得一個目光。”

    宣衡心中有些失落,果然人神有別,鸞仙的目光自然也只會看向更高處。

    “那在下也一定會去看的,說不定屆時已經琴藝上佳,能為上仙與真龍奏樂助興�!�

    神女干笑了兩聲。

    宣衡卻覺得這個承諾很重,他將半截竹笛揣回了袖子里,再拜首下去,只是抬起頭來,神女身影竟然消失了。

    宣衡大驚,環(huán)顧四周,甚至連群鳥都已經飛走,除了斷了的竹笛正呲出毛刺扎他,一切都像是他的錯覺。

    他想了想,又覺得神女能與他說話,就是對他最大的認可,更是此刻艱難境遇的無上鼓舞。宣衡摘下腰間玉衡,放在她剛剛盤臥的石頭上,哪怕是被水流沖走,說不定神女也會看到。

    宣衡聽到對岸呼喊聲,一步三回頭的拎著濕透的衣擺,御劍回到了千鴻宮暫時駐扎的半坡上。

    剛剛秣馬稅駕的奴仆都已經重新修整完畢,父親卓鼎君正背著手,滿面怒意的站在車旁:“宣衡,你又不聲不響獨自去了何處?所有人都在等著你……怎么還落水了?祭服弄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

    他知道父親一直瞧不上他,他盡力將千鴻宮繁文縟節(jié)的規(guī)矩、繁重復雜的課業(yè),都做到了極致,卻只會得到父親的種種指責:“只是做到這種程度,你便得意了嗎?”“你離盡善盡美總是差那么一點。”“就這些事有那么難嗎?你總是叫我失望�!�

    甚至此次千鴻宮祭神,父親雖然勉為其難允許他共同主持祭祀,卻處處不滿,宣衡總想讓父親滿意,甚至不食不眠,練習祭祀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

    他覺得此次祭祀歸來的途中見到神女,一定是他的努力得到了認可,父親也絕對會為了他而高興的!

    宣衡面上展露幾分激動:“父親,我見到了鸞仙神女!正是神鳥在此處嬉戲,她與我說了好些話呢!”

    卓鼎君無須白面上緩緩浮現(xiàn)出冷笑:“……你,遇見鸞仙?”上一個遇見鸞仙是千年前的千鴻宮宮主,他小小年紀倒是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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