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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他們要殺我,我也有準備,誰死還不一定。”

    真龍瞇起眼睛:“你贏不了的,我觀察伽薩教內斗如此嚴重,你此番得手,也會被其他人所殺�!�

    弓筵月卻想過要冒險一試。謀殺圣主和圣使之后,他要嘗試給自己自由,甚至擺脫圣女的身份。

    不過伽薩教沒有先例,他自己也沒有底氣……

    他剛想開口,真龍又道:“但那也沒意義了,你要做我開啟各個地方神廟的鑰匙,我都已經(jīng)查好了,你們現(xiàn)存的埋骨神廟不過那幾座,你帶我去打開來。”

    羨澤說完,被她擄走的人并沒有回話,她忽然感覺自己尾巴被什么緊緊糾纏。

    羨澤垂下頭去,竟瞧見他皺著眉頭雙眼緊閉,衣袍下的雙腿變成蛇尾,纏繞在她的龍尾上!而且蛇尾看起來還有些不對勁

    他像是冷得?*?

    直發(fā)抖般緊緊箍住她:“尊上,我、我可能要蛻皮了……”

    羨澤:“��??”

    春季第一次蛻皮的虛弱,再加上云頂極冷的風,弓筵月抱著她的手越來越松,整個人驟然往下一墜,昏迷過去。

    羨澤連忙慌手忙腳的抱住他削瘦的身軀:“哎!你醒醒,你好長一條我四只爪子也抱不住啦!”

    ……

    弓筵月再醒過來,竟是在溫暖厚重的毛氈帳篷下,帳下還有熱爐煮著奶茶。只是棚頂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亮晶晶小玩意兒,從包銀牛角、貝殼、綠松石到琉璃罐子和小銅鏡,他甚至還看到了某個神廟上的金龍雕像被掰下來,也放在桌子上當擺件。

    但他還是很難受,蛻皮期需要大量的水分,而這毛氈帳篷卻燒得暖和干燥。蛇蛻箍著他,他虛弱又發(fā)癢,新生的肌膚幾乎是蹭在毛毯上像是遭受酷刑一般刺痛。

    弓筵月挪動尾巴,推開毛毯皮被,身上祭袍早就因為他蛻皮時不自知的扭動而散亂了,他也顧不上了……

    他是半妖,最多只能變出蛇尾,不像是純粹的蛇妖每個月都會蛻皮,他一年最多兩次,但痛苦的程度卻遠高于蛇妖,堪比扒掉半層皮。

    而且如今正是開春,他強撐過冬眠的第一次蛻皮也是最痛苦的。

    他垂著眼睛,滿頭是汗,有些昏沉地拽著衣襟,看自己身上祭袍的繡線,那張牙舞爪的金龍繡得根本不對……明明她更神氣更活靈活現(xiàn),身姿也更纖長飄逸,鱗片也不是這樣的形狀……

    不對。他不是遇到了真龍嗎?

    那他為何在這里?

    忽然,帳簾掀開,圓肩窄腰的女人走進來。她梳著西狄少女的發(fā)式,弓筵月發(fā)現(xiàn),在去掉自己眼前那層相隔的面紗后,她看起來那么神氣鮮活,耀眼高傲。

    她手里拎著一把沾滿血的長劍,站在門口看著他。

    女人的裙擺上還有他親手縫的紉線,她腳下是細密的草葉,身后是咫尺般的雪山。

    弓筵月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離開了囚禁他幾十年的神廟。

    他的真龍,將他帶離了那回蕩著他腳步聲的石頭墳墓。

    弓筵月虛弱的躺著,卻忽然綻放了笑容,他感覺眼角好像有意味不明的水滑落,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輕輕道:“……還不知道尊上的名字�!�

    羨澤愣愣的看著他。

    ……她不知道為什么這家伙蛻皮,會引來大妖異獸覬覦。

    她以前身邊沒有蛇或者蛟這類跟龍比較相近的大妖,也沒有跟他們相處的經(jīng)驗,可能是因為他蛻皮期身體虛弱,靈力逸散,引來周圍的大妖異獸想要捕獵他。

    羨澤不得不提著劍出去嚇退那些大妖,也有些不長眼的連她都敢撲,直接讓羨澤給砍了腦袋。

    羨澤裙子上弄了不少血污,這時候已經(jīng)不耐煩了:不應該擄走他,麻煩死了。她自己都是要別人伺候的性子呢!

    要不帶他去一座神廟,掌握打開神廟的方法之后,就弄死他算了。

    不過深入了解伽薩教的信仰,以及親眼見到百姓看到她身姿后的反應,羨澤覺得說不定她可以深耕西狄這片遠土。

    她已經(jīng)在東海屠魔的時候看出來了,在人世間完全沒有自己的勢力,還是不太行,所以才在消息落后偏遠的西狄再度現(xiàn)身,試探一番。

    眼前這“圣女”雖也有野心也有自己的勢力,但還是不成氣候,果然她還是要看看現(xiàn)在的圣主對真龍現(xiàn)世是什么反應……

    羨澤正思忖的時候,掀開帳簾就看到某個人衣衫散亂,在莊嚴的金線祭服中,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綠松石項鏈蜿蜒在鎖骨處,青綠色蛇尾在毛毯上不安扭動著。

    他下半身蛻皮蛻到一半,而上半身卻跟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汗透了,那漂亮的卷發(fā)黏在身上而不自知,眼睛迷迷蒙蒙的看著她。

    他肚臍之下的蛇身,有一處微微拱起的類似泄殖腔的弧度,鼓鼓囊囊,但隱藏在鱗片下看不清楚,否則羨澤真是要一覽無余了。

    什么圣女,這……根本就是妖男�。�

    更可怕的還在后頭,他竟然轉過那張好似哭過的蒼白的臉,對她虛弱的粲然一笑。

    凡人連這都能算到嗎?那么懂得拿捏龍心嗎?!

    好可怕!

    他問道:“還不知道尊上的名字�!�

    她干巴巴道:“……羨澤�!�

    他垂下濕漉漉的睫毛:“尊上的名字真好聽,但像是有個無法達成的愿望藏在里面……為何要羨?是親近還是艷羨的意思?”

    羨澤沒有回答,對自己真被他勾引到這件事,甚至有點暗自惱火。

    她走過去站在床畔看著如同被褻瀆的祭品一般的弓筵月,道:“你的蛻皮期什么時候能結束?”

    弓筵月吃力的搖了搖頭,又點點頭:“一兩日罷。尊上可以帶我去泡水嗎,我這樣很不舒服……”

    羨澤皺起眉頭:“你好麻煩�!�

    弓筵月疲憊的輕笑:“尊上明明之前還是很會裝溫柔的,這么快就對我不耐煩了嗎?”

    她理直氣壯:“反正你都知道我的真身了,裝不裝又有什么意思,我本就是這樣的脾氣。”

    羨澤還是將他扛了起來,她也喜歡水,所以暫居的帳篷不遠處,就有一片淺湖。弓筵月長長蛇尾拖在草地上,他似乎自己還挺愛干凈,想要抬起尾巴,但汗透的身體又實在是無力。

    羨澤也怕被他蛇尾絆倒,干脆抱起尾巴來,她就差盤腰上了。

    她沒有注意到弓筵月面上浮現(xiàn)的病態(tài)的紅暈,他努力扶著她肩膀直起上半身,緊繃著尾巴,才沒讓自己像爬藤般沒出息的纏繞她。

    可就算這樣,他也覺得自己像是春天攀附上籬笆的使君子花,頭一回感知到自己蛇尾如若無骨……

    不過羨澤很快就治好了他的春意,因為她手一抬,將他扔進了初春冰涼的湖水中。

    第78章

    太厲害了,容貌都不算年輕的男人,扮起嬌憨來毫無違和。

    弓筵月差點被水嗆到,

    他掙扎了幾下,才扶著河灘的石頭透出氣,劇烈的咳嗽起來。

    羨澤坐在水澤畔曬得暖洋洋的石頭上,

    驚奇道:“你不是蛇妖嗎?多少蛇妖深藏水澤千年就為了化成蛟,

    結果你都還不會游泳�!�

    弓筵月祭袍濕透,

    蜿蜒的卷發(fā)貼在胸膛上,他嗆得胸口起伏不住咳嗽,

    半晌才艱難道:“……我是半妖。我也、我也沒怎么見過水�!�

    她似乎也很喜歡水,

    兩只腳浸泡在湖水中,

    笑道:“懂了,

    籠養(yǎng)的寵物蛇�!�

    他心里不認同這個說法,

    但還是彎下身子,將自己浸泡在湖水中。

    她蜷起雙腳,在石頭上側臥著,

    裙擺隨著動作往上掀起一點,

    露出小腿和膝蓋。這陽光與水流聲,似乎讓她很安心,尾巴在憊懶舒適中也鉆出來,

    頭頂?shù)慕翘羝鹆藥赘鶠醢l(fā),弓筵月泡在水中細細觀察著她。

    這是一只很有故事的金龍。

    她的尾巴美麗而破損,她的龍角炫目而殘缺,

    尾鰭上甚至有些撕裂傷痕,

    被用靈力笨拙的縫合在一起。

    怪不得她說如果他能縫合傷口就好了。

    恐怕被他抓到龍爪發(fā)出痛呼,也是因為有些傷口過了這么多年還未完全痊愈。

    羨澤沒再看他,一邊伸手玩水,

    一邊手中拿著水晶窄鏡似乎在看什么,還邊看邊樂。

    弓筵月自詡容貌出眾,

    卻沒想到傳聞中本性淫|亂、喜好美麗事物的龍,只是被他迷惑了一下,便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

    他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可她面上的笑容實在是愉悅……

    弓筵月抿了一下嘴唇,笨拙的在湖水中游動幾下,接近她所在的大石頭,手搭在她腳邊,仰頭道:“尊上是在看什么?”

    羨澤看了他一眼:“墨經(jīng)壇。我就是知道你們西狄不大用,才敢在西狄現(xiàn)身的。喏,給你看看。”

    她給他看了一眼界面,弓筵月看到是墨字在窄窄鏡面上匯聚,他懂的語言還是比較多,瞇起豎瞳看著上頭寫有什么:

    [仙俠情緣分壇]

    “[相親帖]本人一百九十七歲成丹期大成,現(xiàn)尋一位十八歲美麗聰慧的筑基期女修,將以畢生所學貼身輔導”

    下頭的文字密密麻麻,寫著什么:

    “……臥|槽,一百九十七歲的成丹期,你這修煉的功夫全都用在修長壽道了吧,封你成丹老王八稱號吧!”

    “成丹期的畢生所學,在閑豐集一般三十枚中品靈石就能買到了,希望各十八歲就能筑基的女修天才別撿過期垃圾哈。”

    “成丹期還能活到一百九十七歲?!我不知道我們宗門活了四十五歲的狗跟你應該誰拜誰為師!大家快前排留念!”

    羨澤看著哈哈大笑起來,弓筵月還不理解,她道:“很厲害吧,墨經(jīng)壇可是我花了百年修為做出來的好東西。”

    她頓了頓,又仰頭看著雪山感慨道:“確實,若不是把修為都拿來做寶囊、做墨經(jīng)壇,又分出精力開櫛比閣,說不定十幾年前我能殺穿東海,而不至于被他們……但當時哪里知道呢,只覺得想要快活熱鬧,想要自在有趣�!�

    東海。

    弓筵月依稀能猜到真相。

    尊上一身傷勢恐怕也是在那時……

    羨澤并不知道他心中的猜測,她垂頭看著弓筵月仰臉看著她,嘆氣道:“跟你自夸你都聽不懂�!�

    弓筵月為她而心疼,卻仍是努力露出笑容:“我聽懂了,尊上很厲害�!�

    羨澤輕嗤:“你是圣女,不是小妾,別捧了。我要睡一會兒,你泡好了就能化成人形了吧,就自己回帳下吧�!�

    羨澤轉過身去,倒頭就睡,只不過她尾脊上尖刺豎起,像個刺猬似的保護著自己。

    她醒來的時候,天邊日頭低垂,石頭上有些冷了。

    羨澤撐起身子轉過頭去,只瞧見營帳亮著燈火,之前被她殺了的妖獸,竟然都被掛在營帳外的晾衣桿子上,像市集上賣的牛羊那般,身上的肉都被割得七七八八。

    血糊糊的狼妖旁邊,是疊得齊整隨風搖擺的皮被,正絨面朝外晾干。

    羨澤恍如做夢般走回去,弓筵月挽著袖子端著盆子走出來,裹緊衣衫,修長裊娜,蒼�;薨档牟菰�,營帳里金色燈火勾勒了他的身形。他將洗肉的血水潑出來,正哼著悠揚的歌曲,像是在神廟里給信徒唱的詩歌。

    他瞧見了踱步走回來的羨澤,眼睛亮了一下:“尊上�!�

    風從背后掃過來,羨澤裙擺揚起,他背后披散的卷發(fā)也拂動,她有些恍惚,鼻尖聞到了一些草本香料燉肉的氣味。

    弓筵月抱著木盆道:“我已經(jīng)蛻完皮,實在是需要些食物補充體力,便不打招呼就割了這些妖獸。尊上要不要也來吃幾口。”

    羨澤呆呆的跟他進了營帳,屋里熱氣騰騰,弓筵月說是在湖邊找到了香草,在營帳柜子下面找到了鹽巴,拿起煮奶茶的鍋子做了燉肉。

    他低下身子尋找碗筷,精致的祭袍上的金線經(jīng)不起勞作,都已經(jīng)開線崩裂,但他也已經(jīng)不在意這些了:“尊上的碗筷都在哪里?”

    羨澤撓了撓臉:“這營帳是法術變出來的,里頭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我直接偷拿旁人家的,我從不做飯,也不知道都在哪里�!�

    弓筵月還是找到了兩個陶盤,他隨身的腰包里有切肉小刀,倆人就這么一人扎一塊,坐在帳下吃肉,一抬頭就能看到遠處山間,細窄的鉤月爬上來,星星明亮。

    還真不難吃,羨澤已經(jīng)很久沒好好吃這么剛出鍋的熱氣的食物了。

    她以前不太需要食物,強大的修為足以讓她辟谷幾十年不食,只是她喜歡跟蒼鷺去人間混吃混喝解饞;近些年,她大多是在捕獵大妖,龍身時生啖血肉就夠了,化作人形時也就簡單烤一烤吃。

    倆人臉頰被熱騰騰的鍋蒸的泛紅,羨澤道:“圣女還需要做飯嗎?”

    弓筵月笑了一下:“神廟里不許庖廚開火,我也有幾十年沒有做過飯了,小時候倒是經(jīng)常做飯,我在家族里其實是挺邊緣的,跟半個奴仆也差不多�!�

    羨澤沒多問,他也不說往事,只是抬起手來:“看,多少年沒切過肉了,我甚至還把手割傷了�!�

    羨澤看到,他食指側面有一道淺淺的血口子。

    靈力運轉幾下就會痊愈吧,他還想讓她說什么?

    以前她身邊也有這種會賣可憐、會伏低做小接近她的家伙,可鸞鳥自詡是她的情人,脾氣又爆下手又狠,把這種矯情怪全都打跑了,她還真沒多少接觸的機會。

    她挑了下眉毛剛要開口,卻看到弓筵月收回手,似乎壓根沒打算讓她安慰,將那道傷口放到唇邊含住,紫色的蛇舌探出淺色的唇邊,舔一舔血痕,然后朝她笑了一下:“是我手太笨了,不過很快就會好了�!�

    羨澤面上不動,心里抽了口氣。

    太厲害了,容貌都不算年輕的男人,扮起嬌憨來毫無違和。

    可她也確實被他紫色的舌頭吸引住,道:“你的舌頭完全就是蛇類的樣子嗎?”

    弓筵月剛剛就沒怎么吃飯,他此刻故作矜持的小口喝水,漱了漱口,才對她張開一點嘴,分叉細長且鮮艷的舌從唇縫之間探出。

    他吐著舌頭,說話自然也含混:“……有些像,但又不太一樣。”

    羨澤將手指放在了他的下巴處:“能舔到嗎?”

    這對他如帶著肉刺的小鉤子般的蛇舌來說,自然簡簡單單。

    羨澤又把手放在了他臉頰處:“那這里呢?”

    這就有些困難了,但她那好奇研究的目光全心全意的落在他臉上,弓筵月全然忘了該有的矜持,彎起舌尖去努力勾了一下她的指腹。

    “哇真厲害。那放在這里也能勾到嗎?”

    她又將手指豎在他面前兩三寸處。

    弓筵月本來以為自己必然能勾引到她,可事到如今卻成了他自己昏了頭了,全然忘卻了目的,被她哄騙得昂著頭伸出蛇舌去勾住她指尖。

    羨澤臉上立刻露出“騙到了”的得意表情,伸手用力捏住了他舌尖,捏在指間仔細端詳:“嗯,也有些像野獸,但是很軟。是因為你們圣女總有咀嚼香料要求嗎?你的舌頭都有熏香的氣味�!�

    弓筵月對容貌有自得,也覺得自己有些手段�?伤鞘侄萎吘故菦]經(jīng)過實戰(zhàn),對面的人卻是個高手。

    甚至她都一副認真研究的好奇表情,反倒讓他的難堪與遐想更上不了臺面。

    弓筵月想要收回舌尖,她卻不放;他掙扎起來,她立刻皺起眉頭來。

    或許是神話故事中真龍的形象太可怖,他不敢伸手推她,只能喉嚨中發(fā)出幾聲哀求聲。

    “拽了拽就一副難受的樣子嗎?干嘛這副表情,是舌頭伸出來就不會散熱了嗎?臉上都熱紅了。真有意思,等你死了的時候,你的眼睛,你的舌頭我都要放進萬物囊中�!�

    她終于松開了手,弓筵月連忙將蛇舌縮回口中,可他舌尖發(fā)麻,合齒著急,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悶叫一聲捂住了嘴。

    羨澤笑起來:“小心別咬掉了�!�

    弓筵月垂著頭,也偷偷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心中有些羞惱。

    這真龍真是軟硬不吃。

    羨澤:“看,你手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呢�!�

    弓筵月有些氣的將手指藏起來,放下切肉的刀走出帳篷。

    羨澤看他把晾曬的皮被收回來,才知道他覺得自己之前蛻皮出汗弄臟了她的床鋪。其實羨澤找塊石頭都能睡,可他偏偏分好了,他睡在旁邊的小榻上,羨澤睡在主床上。

    羨澤看到自己那開線的枕頭都被他給重新縫過,還布置好床鋪,她自己都忍不住搖頭:他手段真是高超,昏君都是被人慣出來的!

    她也沒多說什么就合衣躺下睡了,弓筵月熄滅了燈燭,營帳的帷幕半開著通風,能有星光月色透進來。

    她從受傷之后就很容易犯困,趴伏在床鋪上,剛剛陷入昏睡就又夢到了令她神魂俱裂的畫面……

    羨澤咬緊牙關,兩只手攥得緊緊,仿佛被魘住了。但身邊有人靠近,她又立刻清醒了,羨澤感覺靠近的人身上微冷,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

    “姓鐘的,你別又擠我。”

    那聲音沙啞輕柔得像是霧天的月亮,略帶一絲困惑:“尊上,我不姓鐘�!�

    羨澤一下子驚醒了,睜開眼來。

    弓筵月側臥在她身邊,一只手抬起來似乎打算拍拍她的后背安撫她:“是尊上記錯了嗎?我叫弓筵月�!�

    羨澤:“你過來做什么?”

    弓筵月察覺到她的脆弱,再也沒有比這更適合勾引的時候了,他自然要湊上來,無辜道:“尊上一直在抖,我以為尊上病了�!�

    羨澤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龍尾不知道什么時候鉆出來,此刻正貪涼一般裹著他的蛇尾。羨澤掀開皮被垂頭看去,弓筵月立刻拽了拽有些松散的衣裳下擺,遮住了他蛇尾上微鼓的弧度。

    羨澤看到他新生的蛇尾顏色鮮亮,鱗片細膩,有著金屬般的光澤。

    湖中看不到他的蛇蛻,應該是被他自己收了起來。

    羨澤想要收回龍尾,可是龍尾卻不依不饒的纏著他,她一發(fā)狠,卻沒想到背鰭的尖刺反而刺痛了弓筵月,他咬著嘴唇悶哼一聲。

    羨澤皺起眉頭:“你到底做了什么?!”

    弓筵月確實委屈:“尊上,都說龍喜愛蛟、蛇,便是因為它們性格獨斷,軀體上卻喜歡同類相親這只是本能罷了。尊上之前沒有其他蛟類作伴嗎?”

    羨澤:“……沒有。應該有嗎?”

    弓筵月:“許多唱詩中都有說過什么蛟作乳母哄睡暴怒的幼龍,或者是十幾只蛟伴駕真龍出行之類的,我便以為有。尊上是哪一年出生的?”

    羨澤也覺得奇怪,她幾乎沒見過蛟,只有近些年她有意尋蛟捕食,才偶爾見到幾條丑蛟,見了她也不敢逃走,仿佛知道該被她吃似的癱軟。

    羨澤:“我記不得了。反正是夷海之災之后,我?guī)缀鯖]見過蛟。”

    弓筵月驚訝:“這世上如果有蛟,它們怎么可能不去尋找您供奉您呢?”

    弓筵月心里有更深更多的疑惑,但他沒能問出口。

    羨澤放任著龍尾,沒有掙扎,道:“你能動彈了嗎?我們不若明日就去找神廟�!�

    弓筵月:“那這營帳就放在這里?”

    羨澤轉過身去:“不過是疊紙用靈力化成的營帳罷了,明天吹口氣就能收入懷中了。”

    二人就這么擠在一處,或許是因為這只神廟里養(yǎng)大的寵物蛇,連尖牙都沒什么毒,蛇尾也細膩柔滑,手臂纖長且放軟,她沒感覺到什么威脅,便放任他這般半擁抱著她。

    但羨澤仍然因為噩夢而心悸,有些睡不著,她睜開眼:“你之前潑水的時候,哼的那是什么歌?”

    弓筵月知道自己的歌聲很好聽,他也是故意哼著那首歌,此刻卻裝作想不起來,思索半晌后才道:“……好像是《雅普希瑪》的唱詩,講述千年前女族長與群龍為伴的故事。”

    羨澤閉上眼:“唱。”

    他彎起嘴唇,唱誦的是更上古的西狄語言,沙啞低沉,雖然她聽不懂歌詞,但隱約也能感覺到女族長騎龍飛翔,穿過云層與雨點的場面,他意識到她想要借此入眠,換詞選唱了另一段更溫柔的曲子。

    古語與現(xiàn)在的西狄語也有共通之處,她大概聽出,似乎是群龍臥眠山谷,女族長蓋上了真龍的鬃毛,依偎著它也昏沉睡去。

    西狄唱詩像是香料般在他口中:

    “龍的血不是冷的……鼻息拂起鬃毛,像是水草纏住了月亮……”

    第79章

    羨澤笑道:“權力養(yǎng)人,你比之前更漂亮了�!�

    幾日后,

    羨澤進入了某處廢棄神廟的地下。

    其實通往龍骨的入口,是一處不過直徑半米多的深井,往下是近百米的空腔石洞,

    鐘乳石如獠牙般交錯,

    如果不是化作龍身往下飛,

    一般凡人也不太可能抵達龍骨身側。

    她在底下的龍骨身邊待了許久,她手掌撫過已經(jīng)開裂的骨節(jié),

    等她臉上帶著一點濕痕飛出來的時候,

    為她開啟入口的弓筵月,

    正坐在神廟快崩塌臺階上看著遠方。

    草甸之上,

    血流成河,

    是某個部族似乎正趁著伽薩教內部混亂之時,襲擊了他們的遷居隊伍,把馱獸背上搖搖晃晃的行囊金銀拽下來,

    將男人女人扒去衣衫殺死,

    弓筵月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已成定局。

    而這么龐大的遷居隊伍的幾個護衛(wèi),竟然看到其他部族之后落荒而逃……

    他只是靜靜的抱膝看著。

    這樣的場景,

    肯定不止在此處發(fā)生。

    羨澤已經(jīng)見怪不怪,走到他身邊,道:“走,

    去下一座神廟,

    你要是累了我們也可以歇一會兒�!�

    弓筵月似乎在她去找龍骨的時候,思索了許多。

    他此刻深深彎下腰來,兩手趴伏在神廟的石階上,

    向她行禮,輕聲道:“尊上,

    如若我愿意用一身靈力,來為您修復傷口,您愿不愿意再滿足我一個小小的愿望�!�

    另一邊的聚居地。

    在真龍現(xiàn)身掠走圣女之后,伽薩教徹底大亂了,絕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斗爭之中。戈左也帶領大批年少的哈吉發(fā)起了游擊,但伽薩教掌權的守舊派勢力比他們更強大。

    而且伽薩教在西狄各部族中勢力比較弱,許多信仰不同甚至干脆拋棄信仰的部族,都在這個混亂的時間點,也向他們虎視眈眈

    就在圣女被擄走的六七日后,戈左號令百獸與自己的同齡親信,殺入距離神廟不遠的萬獸祭壇。

    一行人血腥的身影,被燭油映照在群龍時代的壁畫上,他們穿梭在祭壇外部的石柱回廊下,夜空深邃無月,天地間黑暗得像上神閉上了眼睛。

    金龍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神廟上方的夜空中,如一道金色的閃電般,在灰云中穿梭!

    戈左等一行人都愣住了,轉過頭去看向那道金光。

    隨著龍吟咆哮,它盤卷身姿,落在神廟的之上,龍尾漫不經(jīng)心的拍打著神廟的方尖斜頂。

    金龍在幾日前的現(xiàn)身,讓神廟的石階上已經(jīng)擺滿了祈禱的雕像,燃燒的燈燭還有百姓們自認為金龍會喜歡的各種金器珠玉,而它的龍尾將不少祭品都打落在地,甚至有火順著潑灑的燭油而劇烈燃燒。

    金龍像是昂首很有興味地笑了。

    可她身姿只是短短出現(xiàn)了一瞬間,剛剛讓眾多百姓信眾看清,便飄然而去,隱匿在云層中不見了。

    只剩下“圣女”身著祭袍,出現(xiàn)在了神廟廳室前。

    他沒有佩戴面紗,緩步走下臺階

    弓筵月說自己會想出辦法能與她軀體相融的絲線,盡力修復金龍的傷勢。

    與此同時,他想要一次高高躍起的機會,他渴望一次金龍現(xiàn)身為他神性身份的背書。

    “想要用我的身份實現(xiàn)你的野心,”羨澤沒想到他勾引的功夫都不做完,就直接提出了請求,她冷笑道:“那你要給我什么?”

    弓筵月垂首跪在她面前:

    “給尊上無數(shù)場復仇,用九洲十八川修仙者的血與靈,為您撫平每一道傷疤。”

    “見到您我就猜到了東海發(fā)生的事,您孤零零一個,哪怕怒火傾覆所有的宗門,也只會招惹無盡的禍患,您需要自己的信徒,需要自己的子民。”

    “如若我能掌握伽薩教,我們必將出征,將當年參與其中的宗門屠戮殆盡,將有您雕像的神廟佇立在九洲十八川的江邊湖畔。”

    羨澤的金色瞳孔終于亮起饒有興趣的光:“就憑你一個圣女?”

    弓筵月垂首:“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羨澤咧嘴笑起來:“與我綁在一起,既是沾光,也是同塵。他們對我捕獵之心不死,遲早會再撲上來,你擋得住嗎?與我有關的厄運,你承受的起嗎?”

    弓筵月仰起臉:“我當然要承受,如果圣女能夠離開神廟,我十多年前就應該一同去東海。若有一日尊上不在世間,我自然應該一同投海而死�!�

    話說得好聽。

    羨澤卻對他的誓言并不放在心上,分辨真假對她來說是個難題,所以她一概當人類的誓言都當做假的。

    她垂眸俯看著他:“你想沒想過,當我覺得你不配用我的名,便會咬斷你的喉嚨,站在你打下的疆土上,再扶持一位聽話的圣主�!�

    弓筵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伽薩教千年以來的信仰是真龍,而不是任何一位圣主或圣女,她想要顛覆一切,易如反掌。

    可他深知,這是自己強大的唯一辦法。

    弓筵月做過太久的羸弱花瓶,他知道被動的滋味。

    而且,這也是長久接近真龍的唯一辦法。

    作為擁有美貌的“圣女”,他無法得到她的青眼與留戀。想來也是,以她與神鳥作伴、與萬物有靈,什么樣的美麗她沒有見過呢?

    唯有成為她在人間的左膀右臂,他才能被她倚重,才能留在她眼中……

    ……

    羨澤一開始只是用那一瞬的顯露身姿,為他賦予了神性。

    但對于混亂了這么多年的伽薩教內部而言,一個連性別都不合規(guī)的圣女,一個沒有家族勢力的個體,想要獲得權力,可不是真龍的一瞥就足夠的。

    弓筵月這些年在教會中的勢力,雖然單薄,也是一柄已經(jīng)插入貝殼中的撬刀,他在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背后,是令人發(fā)指的兇狠手段。

    她化作人形走在血染的草原上時,目睹了部族戰(zhàn)場的落幕,滿地的尸體與豎立的兵器中,草葉正因為雙方對戰(zhàn)沉淀的靈力而悄悄生長。伽薩教正在壯大勢力收攏俘虜,只不過那些俘虜要自己剃掉頭發(fā),割掉自己身上異教的紋身,發(fā)誓終生信仰真龍。如有不愿意的,便送給翼虎們做了零食。

    她在深夜游蕩過伽薩教部落上空時,也見到戈左與少年們從神廟離開,捆著一扎新鮮的舊教徒頭顱,他們正趁著四下無人,將這些腦袋用木樁扎在巴扎市集的廣場上,將繪有金龍的布條釘在他們額頭上。

    教派中的守舊勢力,似乎誤以為弓筵月因為討好了她才擁有了權力,于是開始大肆抓捕年輕貌美的年輕男子,將他們送往各個神廟,甚至在草原中假設露天祭臺,扒光他們、火燒他們,妄圖用這些人的慘叫,來吸引她的注意力,讓真龍再來一回“英雄救美”,妄圖來頂替掉弓筵月在她身邊的存在。

    羨澤饒有興趣的躺在云中看著鬧劇,直到弓筵月帶著人馬前來,把圍觀祭臺的數(shù)位神仆用他制作的蛇斑索纏住,將他們一并拖入火堆中,聽著他們發(fā)出與可憐的祭品一同的尖叫。

    羨澤驚奇于凡人之間彼此屠戮的手段之高超,也驚嘆于這位在神廟中仿若心懷大愛的“圣女”,如此精于凡間的斗爭。

    她有時候會漫步在帳篷之下,近距離的好奇觀察這些人們的慟哭與笑容,西狄人更有未曾被馴化的快樂和殘忍,他們割了頭顱回來洗凈手,依舊會唱著歌哄著自己的孩子入眠。

    她也不止一次在神廟中,見到了跪在熏燈下,虔誠的跪在地上祈禱的弓筵月。

    他似乎已經(jīng)知曉了她的腳步聲與氣息,好幾次她甚至還在壁畫后的暗室中,他便已經(jīng)開口道:“尊上,衣裙又劃破了嗎?”

    羨澤笑了笑,坐在石臺上晃著腳看雙手合十的他。

    弓筵月不再佩戴那些如裝扮游神般的首飾,他換回男子衣著,但仍有雌雄莫辯的意味,目光也愈發(fā)明亮。

    羨澤道:“權力養(yǎng)人,你比之前更漂亮了。”

    他目光楚楚,坐到祭臺腳下,將腦袋靠在她膝蓋處:“尊上,我想你了�!�

    她輕笑起來,任他將面頰壓在她膝頭:“想我?想我以金龍化身,再幫你叫兩聲?”

    弓筵月說不出話來。

    他打心眼里想念那幾天,想她抓著他在云中飛舞時的糾纏,想遙遠又掛滿閃亮物件的營帳,想熱氣騰騰的燉肉與冰涼夜晚的纏繞。

    他想赤著腳踩在草甸上,朝她奔過去;他想蜿蜒在冰涼的湖水中,趴在水邊石頭上仰頭看她。

    可隨著他說出那句請求,仿佛就將那份可能性給扼殺掉了,他從她捕獲的新鮮獵物,變作了臣子與奴仆。

    他很后悔,自己應該多與她相處些時日,再動用許多勾引的手段。

    真奇妙,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勾引并未成功,但當她目光因此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仍然有種歡愉和滿足。

    可當時他知道內亂爭斗很快就會塵埃落定,不快點加入戰(zhàn)局就會徹底無法立足,實在是由不得他繼續(xù)為真龍編織溫柔了。

    此時此刻,弓筵月也只能這么靠著她,手指摸了摸她的小腿。

    她覺得癢,笑著縮了一下,絲毫不知道他的心也跟著一縮。

    他雖然是圣主,但仍然在這石墻的環(huán)繞之下,如何不能說,這權力依然是將他籠罩住的頭紗?

    “差點忘了大事。尊上,我找到了能幫您縫合傷口的辦法。”

    他從腰間小包中取出絲線,還有一枚精細打磨過細針,羨澤一眼便能看出透明絲線中靈力流動,與眾不同:“這是……”

    弓筵月彎唇一笑:“這是用蛻皮與蛇筋煉化所制的絲線。聽聞蛇與蛟,是和龍有一絲親近的血脈,筋骨皮肉皆能為龍所用,若是尊上信任我,我們便試一試?”

    羨澤思索片刻,化作龍身,懶洋洋的趴在祭臺上。

    弓筵月之前就關注過她掌心的傷痕,此刻看來這傷痕穿透掌心,十幾年來未能愈合,甚至是有些皮開肉綻的可怖。

    她該多疼啊。

    他針尖入體,羨澤只是輕輕抽動了一下,他額頂先冒出汗來,連呼吸都輕了:“我小時候就會給蹭破的褲腿,縫上一朵小花,不如也在尊上掌中縫朵花?”

    羨澤腦袋湊過來,鬃毛拂過他鬢發(fā),她好奇的問:“什么花?”

    他抬頭笑了一下:“金蓮花如何?很配尊上。”

    羨澤沒有見過金蓮花,但他散發(fā)著淡光的絲線細密的縫合傷口,一層層花瓣確實?*?

    綻放在她掌心之中,而她迅速感覺到自己的靈力緩緩的修復著這處已經(jīng)十幾年的傷口。

    他確實有些本事。

    她從沒見過弓筵月直接殺人或彰顯修為,但單單是他為她縫合傷口這片刻,就足以窺見他靈海浩瀚,修為不低,恐怕早就有元嬰上段的修為。

    不顯露個人的實力,恐怕也是他故意為之,既是底牌,也是他明白在斗爭中,個人哪怕是化神大仙,沒有權柄也不過是他人的刀。

    他縫合好之后,羨澤將龍爪化作了人手,他有些繾綣的握著羨澤的手指。

    羨澤卻望著他如綢緞的卷發(fā),心想:這個人不管有沒有真心,或許也可以種下金核吃一吃。

    弓筵月抬起頭來,二人雙目對視,羨澤看似薄情的金瞳卻有深深的凝望,他顯然誤會了羨澤的目光,心中震顫。

    弓筵月承認,自己有許多行為都是刻意的,她即是權力的化身之一,他想要俘獲這位真龍的心,他想要用情感構成的迷宮將她困得更久一些。

    他也應該知道,成功的勾引是應該得到更多的利益、承諾與讓步……

    可當她什么都沒做,只是眸中有一絲對他的深沉與正視時,他為什么便一股腦的認定,那一定是她愛上了他。

    弓筵月為自己的不理智而膽戰(zhàn)心驚,他撫著她的手背和指節(jié),看到羨澤手腕上戴著一串金色與黑色小珠子穿成的細手鐲,看起來不算太昂貴,但可能有些舊了。

    弓筵月心思一動,輕聲道:“尊上要不要送我個小禮物?畢竟我可是抽出自己的筋為您縫合……”

    羨澤聲音果然警惕起來,聲音卻依舊漫不經(jīng)心:“你要什么?”

    弓筵月指了指她手腕上的細手鐲:“如果是對尊上很重要的首飾,那便當我沒說。”

    羨澤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她是前一段時間從寶囊中拿錯東西拿出來的,但她因為太喜歡把漂亮物件占為己有,自己包囊里的首飾少說千萬件,她只是覺得這手鐲有些眼熟,但也記不清來源了。

    她靈力試探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法器。

    羨澤思索片刻,對他伸出手:“那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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