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葛朔比劃了一下盆的形狀:“感覺要是做蛋羹,估計要這么大的盆。哎!別踹我,真是待遇不一樣啊,對我這跑腿的人就是又戳又踹,對自己的老情人回來了就是又蹦又跳�!�
羨澤撇了一下嘴角:“你這話說的可不公平,也不想想我找你花了多少功夫,你的傷是怎么治好的�!�
葛朔也就嘴上說說,笑道:“我記得呢,回頭我打算在后背上紋一條龍,腦袋在脖子這兒,尾巴到屁|股那兒,占滿我后背,來報答你的恩情�!�
羨澤指著他:“你回頭要是不紋身,我給你畫一個!”
她又道:“那華粼是蛋的話,什么時候才能孵化破殼?”
葛朔搖搖頭:“不大清楚�!�
羨澤咧嘴笑:“你要不?*?
要親自孵他�!�
葛朔倏地瞪大眼睛:“你好歹毒的想法!”
羨澤晃著他的手:“那怎么了,我都是你孵的,這事還是姑獲跟我說的呢。”
葛朔聽到這個,厚臉皮終于掛不住了,偏頭道:“不算,你那時候殼上都已經(jīng)裂了,只是你出不來。再說那時候我還小,被他們慫恿著孵蛋,差點一下把龍蛋坐裂了。你再說,我就要提醒你把自己打個結(jié),結(jié)果閃到腰的事”
羨澤恨不得把手塞到他嘴里:“你再講,我把你剩的那幾根毛都拔了!”
倆人大笑,但笑聲也都慢慢收住了,畢竟都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羨澤輕笑幾聲后,道:“他們說,真龍沒有蛟的孵化無法破殼,你真的沒有見過孵化我的蛟嗎?”
葛朔搖搖頭:“當(dāng)時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就是一枚孤零零的龍蛋,被放在水邊的石頭上。”
羨澤沉默思索了好半晌,還是放棄了這個問題:“之前西狄現(xiàn)身的魔,又找不到線索了是嗎?”
羨澤在水下十年,聽鐘以岫提起過,包括他在內(nèi)的修仙界多人曾經(jīng)追殺過身形狹長似龍的魔,它為禍一方,吞噬下許多修仙者與凡人,這場屠魔才能被廣泛的發(fā)起。
而當(dāng)時不但有人知道她的行蹤,她準(zhǔn)備現(xiàn)身的時間,甚至了解她的弱點。
她這些年來,一直懷疑魔域中有人始終盯著她,她也懷疑當(dāng)年身邊有人背叛了她。
羨澤覺得很可悲。東海屠魔后,她甚至還懷疑過蒼鷺。而現(xiàn)在她又忍不住懷疑到鸞鳥身上。
“你說……華粼重生后的蛋,會有問題嗎?”
葛朔其實也抱有類似的疑慮,他明白她的意思,他道:“我知道你的懷疑,但他看起來氣息純正,而且確實是鸞鳥�!�
羨澤扯了扯嘴角:“如果有問題,也會在孵化那一刻顯露,我們也能殺了他。或者說我們可以養(yǎng)大他,控制他�!�
葛朔沉默且驚訝的望著她,半晌道:“……你長大了。”
羨澤聳肩:“怎么,覺得我變狠了。害怕嗎?”
葛朔忍不住伸手,粗糲手指輕撫過她眼窩下的肌膚,搖搖頭道:“你肯定哭過�!�
羨澤表情一瞬間別扭混雜,嘴上想得意地說自己沒有,眼睛卻又忍不住泛起濕潤,她眉頭蹙起,嘴巴罵道:“你放屁�!�
葛朔笑:“哈,這么臭還栽贓別人。”
羨澤剛要跟她斗嘴,卻發(fā)現(xiàn)他嘴角笑著,眼眶里卻也噙著一點水光。
他卻很快別過頭去,壓低了竹笠。
幾百年玩鬧的青梅竹馬,幾十年以為彼此死掉的別離,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羨澤很想伸出手緊緊抱住他,比抱宣衡的時候更緊更用力,像是倆人的心都隔著胸膛貼在一起那般。
但她覺得葛朔或許不愿意讓她跨過那道線,他待她總是如兄長如摯友,當(dāng)年他們也有過些不愉快
兩個人只是面對面站著。
葛朔握著她的手指,摩挲著她柔軟的指腹,輕聲道:“華粼哪怕破殼重生,也不會記得過去的事情,你知道吧?”
羨澤知道他的意思。
曾經(jīng)陪伴她多年的情人,終究是不在了。
羨澤點點頭:“嗯,我明白�!彼诌肿煨Γ骸叭A粼要是這會兒還在,怕不是要把宣衡的衣服給撕爛了把他踹到臺子下面去。”
葛朔嘴角抽動一下:“我愿意替他干這件事。說到底,真的有必要跟姓宣的拉扯這么久嗎?”
羨澤笑:“我也過幾年驕奢淫逸的好日子,不行嗎?不過也差不多到頭了,我看書看的眼睛都要花了,已經(jīng)習(xí)得了十?dāng)?shù)種上古功法,不但用普通的雷電痊愈了些皮肉傷,雙翼已然恢復(fù)。對于卓鼎君設(shè)下的結(jié)界,我也已經(jīng)找到了解法。”
而且,有了她今天的鋪墊,宣衡與元山書院當(dāng)面對談時必然要打探他母親的事。
他一定能聽到某些她早就想讓他知道的事情。
葛朔驚愕:“你竟然解開了。上次去千鴻宮我路過納載峰,陣術(shù)古老陌生,我根本看不出來陣眼所在何處”
羨澤只是眉梢露出一絲得意,但很快又平靜下來,背著手道:“我這邊你不用管。至于東海的事情,你去辦吧,這件事不必搞得太大,他們本就人心惶惶,做幾場亂,四兩撥千斤即可�!�
葛朔本想點頭,但又忍不住模仿她背著手,捏著嗓子道:“對,四兩撥千斤即可�!�
羨澤瞪大眼睛,葛朔忍不住大笑起來:“看你說話這么正經(jīng),我好想笑。怎么還惱羞成怒打我,是是是、我這就去辦,尊上、陛下!”
羨澤氣得摘掉他斗笠,跳起來往他鐵簪素髻的腦袋上錘了好幾下,葛朔躲了幾下,卻又轉(zhuǎn)身握住她手腕,笑道:“把我斗笠拿回來,你不知道我這人間身份結(jié)了多少仇,要是有人認出來我就只能走了�!�
羨澤笑道:“那你就只能跟我隱居一方,天天被我氣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
葛朔將斗笠拿回來,扣回頭頂,系上破布繩:“那你可過不上驕奢的好日子了。”
隨著斗笠而來的還有她一雙手。她掌心柔嫩,畢竟真龍不需要手握刀劍。
羨澤指腹按在了他下巴處。葛朔心里一顫,就聽見她笑嘻嘻道:“驕奢不行淫逸說不定還可以。葛朔,你也不刮刮胡子,扎死了�!�
他心里的顫抖很快壓下去,他心知肚明,這家伙四處散發(fā)魅力,說話惹人遐想的毛病又犯了。
葛朔有些無奈地拽掉她的手:“你再亂摸,我下次就蓄須�!�
羨澤甩手:“好吧,我回去了,估計宣衡也快回去了�!�
葛朔卻不著急:“讓他等著就是。”
羨澤拖著他走出院落,葛朔壓低斗笠,只是握著她手腕仍然不舍得放手。
卻沒想到走出這道廊廡,竟然瞧見了熟人。
鐘以岫與明心宗那位女宗主鐘霄,正立在廊邊松柏下低聲交談。鐘霄有些語重心長的說著什么,鐘以岫手搭在樹干上,垂頭思索。
鐘霄抬起眼來,看見廊廡上經(jīng)過的二人。
那帷帽青裙,豐腴優(yōu)雅的女人,正是一進場時引來許多人側(cè)目的千鴻宮少夫人。而她身邊的男人竹笠壓低,粗布衣衫,身負幾把刀劍,顯然并不是少宮主,但男人仍是牽著她的手腕,二人伴游廊下。
看帷帽的角度,少夫人顯然往這邊望過來,鐘霄無意打探其他人的隱私,也不好裝作沒看見,只好微微頷首。
而少夫人也坦坦蕩蕩,對她點頭致意。而那陌生男人竟然從牽著手腕,變作手指往下握住了她指尖,也朝著這邊看來。
只是二人的目光竟然都落在了背對著沉思的鐘以岫身上。
第112章
羨澤頭一遭見到他面上如此晦暗的神情。
鐘霄以為他們也是對傳聞中早已死去的垂云君感興趣,
也拽了拽鐘以岫的衣袖,想要讓他轉(zhuǎn)身打個招呼。
而少夫人已經(jīng)收回目光,身影消失在回廊處了。
鐘以岫還在思索著如何阻止他們進入東海,
此刻才慢吞吞回過神來,
道:“怎么了?”
鐘霄覺得這種男女私情的八卦也沒必要傳出去,
搖了搖頭:“沒事,只是剛剛有人路過打個招呼�!�
走出去十幾步,
葛朔皺眉道:“你一瓣內(nèi)丹還在體內(nèi)運轉(zhuǎn),
不如此時殺了他,
讓他們仙門之間大亂�!�
羨澤思索片刻:“不著急,
我現(xiàn)在還沒找回修復(fù)內(nèi)丹的辦法,
拿回來也沒用�!被衿谡媸遣灰粯�,她的金核如此這般壓榨他的靈力,他竟然還能氣色尚可,
行動自如,
甚至能在仙門大比中出手。
這跟她想的可不一樣,她有必要調(diào)整一下金核,壓榨更多他的靈力
葛朔挑眉:“白璧微瑕,
你不舍得殺他。玩了十年沒玩膩嗎?”
羨澤笑:“白璧微瑕?那叫石頭全瑕。如若有朝一日,我真能長成為真正的應(yīng)龍,能夠真正掌控天雷與水澤,
我總需要一個化神期的修仙者�!�
而且之前在西狄,
那個“魔”找到了弓筵月,她懷疑原因是否是金核,如果這樣的話,
“魔”下一步是不是會找上宣衡或者鐘以岫?
她既然這么說,葛朔也懂了,
不再多言。
葛朔低聲道:“會有那一天的�!�
羨澤:“我知道�!�
但她自信背后,也有隱憂,她破碎的內(nèi)丹狀況不大好,甚至她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有控制不住的多疑、偏執(zhí)與……魔氣。
可若是對葛朔提起,他不知該有多么擔(dān)憂……
……
羨澤沒有回到看臺上,她聽說宣衡作為三大宗門之一的掌權(quán)人,還要主持后半場比試,便徑直回了云車。
她摘下帷帽懶懶坐在陽臺上喝茶的時候,卻沒想到早早就聽見開門的聲音。
這屋里能隨意推門進來的沒有別人,她朝后仰著身子看去,竟是宣衡提前回來了。
他垂著頭,神色莫辨,永遠筆直的肩膀脊梁,像是難以負重般微彎著,合上門的動作有些遲緩
羨澤穿上鞋子,起身道:“宣衡!”
宣衡猛地抬起眼來,恍惚道:“你回來了。之前去哪里了?我去找你也沒有找到……”
羨澤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似的道:“我坐不住就想去逛逛,你怎么了嗎?”
宣衡搖頭。
羨澤觀察著他,心中了然,面色如常的給他倒了一杯茶:“我聽著比試尚未結(jié)束,以為你肯定也會在場中……”
宣衡忽然從她身后抱住她,如大廈將傾般脊背彎折下來,全部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腦袋埋進她頸窩中。
羨澤抓住桌邊才能撐著他的身體,她笑起來:“哎我發(fā)現(xiàn)湊湊熱鬧一開始還行,到后來看那么多人真的累啊。你也受不了想回來歇歇吧”
她說到一般,就感覺到頸窩里幾點溫?zé)岬囊后w。
羨澤驚訝:“你哭了?”
宣衡不說話,只是靠著她。羨澤握著他胳膊,像是背著一只大熊一樣,將他往臥室拖去,門扉掩蓋,屋內(nèi)昏暗,他一點哭聲都沒有,但羨澤卻能感覺到濕痕更擴大了幾分。
好半晌之后,羨澤聽到他沙啞的聲音。
“……我要殺了他�!�
羨澤偏頭,臉頰壓在他發(fā)頂,輕聲道:“殺了誰?”
宣衡沒有回答,在四下無人的屋內(nèi),他微微抬起臉望著她。
羨澤頭一遭見到他面上如此晦暗的神情。
“……你還記得我們成婚時候那支朱筆嗎?”他像是一下子虛弱下去,下巴擱在她肩上輕聲道。
“嗯。你說是你母親來東山別宮看你的時候,贈給你的。”
宣衡慘笑了一下:“那天好像是我的誕日。她是夜里來的,我都沒怎么看清她的臉,就記得風(fēng)塵仆仆的女人闖進來之后,借著月光滿屋子一個個看那些孩子的臉,直到看見我臉上的痣。”
“她一身殺氣與血腥味,說是我母親,問我要不要跟她走。我從未見過母親,也害怕了,再加之東山別宮管教極嚴,偷跑之后我說不定會被責(zé)打禁閉數(shù)十日,便搖頭說我不想走�!�
“她很氣惱,似乎罵了我一句,又問我叫什么名字。那時候我說我叫十四。她聽見了之后又哭又笑,說想要給我取個名字,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急匆匆離開,臨走前只將朱筆給我,說她日后再來。然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直到過了好幾個月之后,父、卓鼎君好似修煉出岔子,內(nèi)傷初愈,來到東山別宮與我說了幾句話,問了問我的課業(yè)。又讓我將朱筆拿出來給他看看�!�
“我很害怕,總覺得這東西我不應(yīng)該拿,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沒收,反而讓我好好努力。”
“之后再聽說母親的事,就是我被賜名又來到千鴻宮的那天,他告訴我,母親是元山書院九勢護法,如今長年在外清修閉關(guān),我若好好表現(xiàn),母親會再來看我。若我能繼任,母親也會參加典儀�!�
宣衡的聲音漸漸平靜,像是縈繞在他們二人頭頂,他一邊說著,一邊緊緊握著她的手指:“我想著……我們已然成婚,這件事該讓母親知曉,再加上哪怕父親出關(guān),我也有把握能掌控千鴻宮,便與元山書院那邊打探提起此事�!�
便是今日會面之時,他與元山書院新一任宗主丁安歌提起此事。
丁安歌十分驚訝,半晌后才大笑著告訴他:上一代雖然已約定對此事三緘其口,但他如今繼位,很看不慣上一代的做派,很想將這件事的真相說出口,問宣衡要不要聽。
宣衡怎么可能拒絕,只是從丁安歌幸災(zāi)樂禍到憐憫的表情上,也察覺到了幾分不妙。
他今日聽到的是另一番故事。
“我方才知道……在我拿到朱筆那天,母親已經(jīng)被他殺了!許多年前,我母親算是元山書院的書修中佼佼天才,名為夏時宜。母親家貧出身,勝欲極強,希望能夠修為境界超越他人。卓鼎君又當(dāng)時頗負盛名,便誘騙身為護法的母親,與他共修功法,服飲丹藥……”
夏時宜與卓鼎君相識后,修為也突飛猛進,但很快便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修仙之人生育極少,夏時宜以為是奇跡誕生,再加之卓鼎君當(dāng)時風(fēng)頭無兩,又說等孩子誕下后結(jié)為道侶,她終是猶豫許久生下這個孩子。
但當(dāng)孩子出生之后,卓鼎君發(fā)現(xiàn)“天才父母”生下的孩子卻根骨平凡,當(dāng)場翻臉,將身體虛弱的夏時宜逐出去。她這才得知,在宣衡這個孩子出生之前,卓鼎君已經(jīng)有十三個孩子!
修仙之人雖有情種,但大部分人還是對生育毫無興趣,卓鼎君只能誘騙凡人或低修為的女修生下孩子�?勺屗氖�,這些孩子大多根骨平凡,他便以為找一位天才女修便可生出天之驕子,而夏時宜所服丹藥也大多為此目的。
只可惜孩子也是個庸才。
從二人同居的洞府被趕走的夏時宜,只得回到元山書院。
而她師長是個嚴厲守舊之人,雖未將她驅(qū)逐,但認為她心性浮躁才有想靠著雙修一步登天之舉,落入了卓鼎君的陷阱,對她也很是失望。她師長要求她只當(dāng)此事是一樁磨難,閉關(guān)修煉忘記前塵。
可夏時宜在元山書院地位雖在,名聲卻一落千丈,她懷恨在心,便閉關(guān)苦練想要奪子殺夫。
“恐怕是她修煉多年后,才來到東山別宮,才發(fā)現(xiàn)這里有幾十個孩子,她好不容易找到我,可我……可我當(dāng)時竟沒有跟她走!應(yīng)當(dāng)是在她離開別宮之時,卓鼎君趕來,二人相遇發(fā)生口角,她激憤出言,當(dāng)時便被打死。而她也是修煉多年的天才,臨死前也傷及卓鼎君的靈海經(jīng)脈,將他打成了半殘”
可夏時宜的師長雖然對她很失望,卻并不是不管她,發(fā)現(xiàn)她失蹤之后便立刻追查到了千鴻宮來。
這件事差點鬧大,而且當(dāng)時事關(guān)卓鼎君獲封君號,元山書院當(dāng)時的宗主,也就是丁安歌的師父,最終決定狠狠宰了富庶的千鴻宮一波,息事寧人。而夏時宜的師長絕不肯接受,直接從元山書院叛出離開……
“因此,連母親那一派系師門的名字,都從元山書院的經(jīng)傳記檔中刪除了。而我甚至不知道,不知道這支朱筆,是母親的遺物!”
羨澤撫了撫他面頰,她并不吃驚。
當(dāng)時她聽到宣衡講到那幾十個孩子的東山別宮,就覺得不對勁,也是為了溯源卓鼎君的所作所為,她委托玄龜細細追查此事,果然查出來不對勁。
本來這個秘密隨著元山書院的上一任宗主被她在東海殺死,就煙消云散了,但她從看到宣衡在婚禮上拿出朱筆,就有意將這些事的挑到了現(xiàn)任宗主丁安歌面前。
果不其然,成婚且主持千鴻宮的宣衡,一定會在這個時點想要見到自己的母親。而元山書院和千鴻宮針鋒相對,宣衡在仙門大比前兩日隱隱有青年才俊之首的風(fēng)頭,丁安歌性格看起來輕浮躁動,自然會將此事說出來刺|激宣衡。
這樣,父子之間,恐怕再無一點共處的可能了。
羨澤明明早就知道,此刻卻握著他的手道:“這也都是元山書院的一面之詞,未必全是真的。”
宣衡卻緩緩搖頭,慘笑道:“你知道這件事,是誰替我佐證的?是宣琮。”
“我畢竟見過母親一面,心里有了希望,再加上他才情、處境都比我好很多,年幼時也總在他面前提起母親總會來見我。宣琮心中便一直滿含羨慕與嫉妒,因此他不但想證明自己比我強,也想找到自己的母親�!�
“卓鼎君閉關(guān)后,宣琮代管過一陣子?xùn)|山別宮的事務(wù),很多人都以為,他是要聯(lián)合那些兄弟來針對我,但實際上,他是想從東山別宮溯源,找到他母親�!�
其實等宣琮做了青鳥使、卓鼎君又閉關(guān)管不了之后,對宣琮而言溯源并不算太難了。
他母親只是一位剛剛拜入千鴻宮的女修,根骨平平,容姿嬌美,修為不過結(jié)晶期。生下宣琮后,卓鼎君發(fā)現(xiàn)宣琮天賦異稟,狂喜將宣琮接到身邊來撫養(yǎng),但這時候母親的身份又不夠用了,卓鼎君便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離開了。
宣琮當(dāng)時查到這里,心里很高興,他覺得找到母親也不是難事,卻沒想到追溯下去……
“你知道嗎?我母親被卓鼎君殺之前說的話,是他告訴我的。說是東山別宮的老仆聽見了。”
“她說:你看看那些孩子,一個個相互之間都沒什么相像,那是你的孩子嗎?替別人養(yǎng)了一堆孩子,還覺得養(yǎng)的是千鴻宮的未來!”
卓鼎君頓時疑心大作,越看這些孩子的臉越覺得不對勁,他幾乎發(fā)狂,回頭去查,果然發(fā)現(xiàn)那東山別宮中,與他有血緣關(guān)系的,只有三個!
其中就有宣衡。而除了宣衡以外,另兩人根骨更差。其余三四十個孩子,全都父母不同,跟他毫無關(guān)系……
原來是這些凡人、女修發(fā)現(xiàn)無法懷孕,但又怕卓鼎君翻臉不做人把她們殺了,再加之都豁出去就能得到一大筆錢,幾乎個個都在彼此相互知情的情況下,與其他跟千鴻宮無關(guān)的男人借種生下孩子。
這些東山別宮的孩子,甚至父親可能是鐵匠、廚工或是什么新入門的小弟子,早已不可追溯。
最讓卓鼎君瘋狂的是,他認為最繼承了他天賦的宣琮,竟跟他毫無血緣關(guān)系!
卓鼎君當(dāng)時查處此事,再看到略顯病弱的宣琮被人簇擁著,甚至許多人都認為他必然是未來的少宮主,他真的想親手殺了宣琮。
但卓鼎君已經(jīng)沒什么選擇了。宣琮已經(jīng)在千鴻宮為人所知,而他多年無所出,也自知恐怕是喪失生育能力。
宣琮再一死,他手邊沒有一個天資聰穎的繼承人,外界才會看扁了千鴻宮。
最終,卓鼎君決定將自己血脈的三個孩子中,課業(yè)最好而且看起來有些希望的宣衡,帶入了千鴻宮。但因為與他母親的舊仇,以及卓鼎君當(dāng)年仍然半廢的修為,他對于這個孩子總有怨恨不甘。
而他看似寵溺宣琮,則是希望宣琮能激發(fā)宣衡成長。
如果宣衡能夠獨當(dāng)一面,他就打算到時候?qū)⑿孛芴幩�,或者是讓宣衡下手殺死弟弟,只留一個孩子。
而宣琮年少時最不可理解的,就是父親為何明明待自己態(tài)度不錯,他也處處比兄長聰穎要強,怎么到最后卻選了兄長來承擔(dān)這些大事!
這些事羨澤還是第一次得知,她驚愕道:“那宣琮的母親呢?”
第113章
“少宮主!好像是、好像是卓鼎君出關(guān)了!”
宣衡垂眼道:“……被殺了。在我母親一語道破此事之后,
卓鼎君把不能殺了宣琮的怨恨,全都宣泄在他母親身上。他追溯到他母親的隱居地,將當(dāng)時已經(jīng)再婚嫁給凡人的她給殺了�!�
“甚至宣琮至今也只知道母親隱居的化名,
連真名都找不到。不只是他,
他發(fā)現(xiàn)幾乎那些東山別宮孩子的母親們,
只要能追蹤溯源的,大半都遭到了他的報復(fù)。”
怪不得宣琮忽然自暴自棄,
游樂玩鬧,
對權(quán)欲也毫不上心。
這千鴻宮的一切,
恐怕已然讓他覺得惡心。
“宣琮說他好幾次想對我說出真相,
問我何時去見自己的母親。看我總說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好,
還沒有繼任宮主之位,怕讓嚴苛的母親失望,他就覺得我很可笑,
而他恨恨的想讓我一輩子都蒙在鼓里,
為自己的殺母仇人建功立業(yè)�!�
“宣琮說他曾長年在納載峰周圍環(huán)繞,想殺了父親,卻解不開那結(jié)界陣法,
無從下手;他說他曾經(jīng)想毀了一切或離開這里,卻不明白從出生到名姓都掛在千鴻宮的自己,離開之后會變成誰�!�
可宣琮也明白,
兄長明知他是少宮主之位的競爭者,
卻始終不舍得對他下手。在他胡作非為,放浪形骸的時候,宣衡甚至看似厭惡實則也包容他在丹洇坡的一片天地。
他就知道,
宣衡像他一樣迷茫孤單。
除了這個被賜予的毫無意義的名字,他們好似與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連接,
毫無血緣的兄弟,但卻成為天底下為數(shù)不多相同處境的人。
拋下千鴻宮,那就真的不知來處,不知去途了。
宣衡輕聲道:“父親閉關(guān)后沒多久,宣琮就自作主張遣散東山別宮的眾多‘兄弟’,只是有些人還不愿意走,甚至在去年勾連千鴻宮內(nèi)的某些宗親長老,我才派他去東山別宮處理這些事�!�
“有幾個連自己生母被殺都不知,嚷嚷著什么千鴻宮也有他的一半,宣琮說驅(qū)逐不過就殺雞儆猴了幾個,剩下的都嚇跑了�!�
“現(xiàn)在東山別宮沒有什么人了。他說他那時候才知道,我在來千鴻宮之前,睡那樣的長條炕破屋子,別宮里到現(xiàn)在還留存著責(zé)罰我們的用具,還有禁閉的小屋�!�
“宣琮說他打算把那些舊屋子都拆了,種了許多靈草與花卉,或許過幾年會開得很漂亮。”
宣衡垂著眼睛,面上只有迷惘。
羨澤卻聽到了不對勁的細節(jié)。
“卓鼎君不是被你母親打到半殘嗎?可是他后來又恢復(fù)了吧,是如何恢復(fù)的?”
宣衡皺起眉頭:“我記不清了,可能是在我成為少宮主之后幾年。因為我記得那時候他身子不好,我又已經(jīng)確認繼位,很多長老都在盼著他死,他當(dāng)時極度焦躁……直到某一段時間,他說自己閉關(guān)后經(jīng)脈痊愈,更勝壯年。”
突然好了嗎?
羨澤瞇起眼睛,思索片刻沒有繼續(xù)問,只是道:“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宣衡目光沉思片刻,道:“我沒想好�!�
不。他想好了,只不過他只想好了第一步而已。
羨澤安慰道:“會很快達成的�!�
宣衡目光慢慢落在她面容上,羨澤的體溫讓他慢慢緩過神來。
他手臂圈緊她的腰:“很惡心吧。若不是還有你陪著,還想著那有我們的家,我甚至都不想回去�!�
羨澤沒有接話。
他將臉枕在她肩膀上,看著她面頰的弧度,道:“羨澤。我不想回去�!�
他多希望羨澤說一句:
那我們就不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可羨澤轉(zhuǎn)過臉來,輕聲道:“……總要回去的啊。還是說你不想做少宮主了?”
宣衡閉上眼睛,他聽懂了她背后的意味,心中泛起苦澀。不做少宮主,他是什么呢?
連羨澤都不會需要那個不是少宮主的宣衡。
他將腦袋深深埋在她頸窩,忽然意識到自己為什么癡迷于總被她這樣那樣的對待,親吻之間,窒息至極,這是她目的以外的樂趣,是他剝?nèi)ネ鈿ふ嬲嬖诘臅r刻。
他想成為什么,她的所屬品也好,她的標(biāo)記物也罷,他想被她賦予新的身份、新的自我
羨澤不知道為何,訴說完一切的宣衡又將頭埋了下去,且抱著她的雙臂幾乎血管凸起,他強行克制自己不要勒疼了她,忽然道:“羨澤,我想你做點什么。”
羨澤:“做什么?”
宣衡目光沉沉:“紋身……疤痕、釘孔,什么都好。”
羨澤嚇了一跳:“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宣衡卻不回答她,只是側(cè)過臉道:“你不是總喜歡宣琮的耳墜嗎?給我打個耳洞吧�!�
他表情并不曖|昧,此刻氛圍也不像是在拈酸,忽然說這樣的話,羨澤總覺得有不一樣的意思,她對于他那殼下的自我,總有種接不住的惶然,正要搖頭,他拽住她的手,輕聲道:“……求你了�!�
羨澤總因為他而困惑,她嘴唇抿了抿,廢了好半天勁,才找來了針線。
他還是恍惚地枕著胳膊,斜日透過窗欞在屋內(nèi)投射下細塵游走的光線,直到羨澤真的扎穿了耳洞,他才稍微清醒一些。羨澤將烈酒擦拭過的彩線穿過耳洞,宣衡臉上露出一點點柔和:“怎么樣?”
羨澤趴在他身上,實話實說:“看起來很怪�!�
他伸手摸了摸發(fā)燙的耳垂,羨澤握住他的手:“先別摸�!�
他微微笑了一下,湊上臉來:“幸好我還有羨澤。羨澤會一直陪著我�!�
他這不是個疑問句。
而后又湊上來細細密密親吻她。
羨澤有點不安。這家伙恐怕知道她手里的人命,了解她的目的,卻說出這種話。羨澤隱隱感覺,宣衡要瘋掉了。
后來的幾天仙門大比,他們這對創(chuàng)造了話題的夫婦并未再露面,甚至都沒有離開過云車內(nèi)的套間。羨澤本來以為顛鸞倒鳳這方面只有別人受不住她,頭一回是她有點遭不住了。
這還是在她幾乎沒讓他進去的前提下。羨澤覺得男人發(fā)瘋,打一頓就好了,這云車上雖然沒有床柜,但也有裝了不少物件的床頭柜。
她拿出來戒尺自己當(dāng)教書先生,他不論說什么干什么,她都能給找出錯處來專挑他不可能見光的皮肉上打。
宣衡身上都快沒幾塊好地方,嗓子早就啞了,可他仍然還在邀請她。只是中途,羨澤叫了一聲“宣衡”,他反應(yīng)劇烈地說不要叫他名字,羨澤絞盡腦汁,后來叫他“好狗”他都答應(yīng),但就堅決不想聽到自己的名字。
她腦子里那些只敢想一想的,她提出來嚇唬嚇唬他,他全都同意,甚至妄圖將一切推向過激。
屋內(nèi)情|欲味道太重,她開窗燃香的時候,他甚至說想讓羨澤把燃火的香按在他身上,說給他留幾個燙疤。
她覺得他這狀態(tài)一看就不太正常,便不同意,宣衡甚至面頰汗津津的埋在她身上,輕聲說:“羨澤對我真溫柔”
……他真的瘋了。
中途二人偶去沐浴回來之后,有些還勉強算是干爽的時刻。羨澤睡得幾乎要打呼嚕,她偶爾揉眼睛起來喝水的時候,看到他只穿了件單衣在沉眉看著一沓信箋,提筆作批,只是胸膛上露出戒尺的方痕、滲血的咬痕和她指甲刮過的痕跡。
二人四目相對,他將水拿過來遞到她嘴邊。
她松了口氣,覺得這家伙的瘋終于要結(jié)束了,可她再醒來的時候,他那往日嚴肅的唇,正勾勒她的腿窩,她低頭細看,某人甚至給自己戴上了控制的玉環(huán),這一般是他想做的信號……
她怎么都不愿意動彈了,甚至斥責(zé)道:“滾!玩你很累的!我胳膊都抬不起來了,這很辛苦的!”
宣衡點頭:“辛苦你了�!彼牌鹕砭従彵ё∷难�,細密親吻著。
他后來將她抱到客廳的搖椅上,她胳膊掛著,只覺得要被他一起帶入混亂與迷失中,羨澤就記得自己迷糊之前最后一句話是:“大哥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到仙門大比結(jié)束的時候,羨澤坐在陽臺上往下看,只覺得太陽都是綠的。
宣衡穿戴整齊要去主持仙門大比的閉幕典儀,問她去不去,羨澤裹著綢袍癱在陽臺的美人榻上:“你想累死我啊……你竟然還能去?”
宣衡平靜的披上高領(lǐng)的外袍,道:“不去不行,我現(xiàn)在走路也疼�!�
他走過來,手撐在扶手上低下頭來。
羨澤以為他要親,畢竟這幾天她嘴都快要親破皮了,以前他也沒那么癡迷親吻啊
但他只是額頭抵在他額頭上,宣衡道:“……謝謝你陪我�!�
羨澤有點別扭,畢竟她也爽到了,但她還是哼了一聲:“你知道我對你好就行。哦對了,仙門大比誰贏了�。俊�
宣衡道:“大家都好面子,沒有評下什么輸贏,頭籌的有好幾位。不過……”最引人矚目的應(yīng)該是垂云君時隔幾十年再度出手,震驚四座,在各個宗門人才斷代的情況下,他鶴立雞群的太顯眼。很多人都認為頭籌應(yīng)該是由明心宗奪得。
但他對于所有人的夸贊都表現(xiàn)出抵觸。鐘以岫只是表示,若是算明心宗奪得頭籌,便要求東海沿岸任何人不可染指,依舊保持原態(tài)。
丁安歌立刻改變口吻,說是這次要以和為貴,頭籌由多個宗門平分。
宣衡得知后忍不住冷笑:真是玩不起。
此刻,宣衡坐在看臺正中的上座,垂眸等待人齊后閉幕典儀正式開始,衣衫包裹之下,他舉手投足間,破皮腫脹的傷痕無不被布料蹭到發(fā)疼,可越是疼痛,他越覺得清醒。
這疼痛正提醒他割裂開少宮主的身份與真正的自我。
宣琮忍不住偏頭看了他好幾眼。
他說出真相之后,看到宣衡的痛苦崩潰,既是幸災(zāi)樂禍也有些同病相憐。不過想想他這幾天都沒有出現(xiàn),恐怕都在頹廢痛苦,而羨澤竟然也都寸步不離的在陪他
而宣衡再出現(xiàn)的時候,右側(cè)耳垂上竟然多了個耳洞,他并沒有想讓耳洞長死,而是戴了個銀扣耳釘。就這一個耳釘,就讓他那副冷漠嚴肅的神態(tài),像是藏著諸多秘密那般。
宣衡偶爾掃視會場,仙門大比的會臺上熙熙攘攘,各大宗門也都在相互介紹談天,只是宣衡察覺到一絲不太對勁的目光。
他敏銳的凝神望去,只瞧見散修錯落的位置,有一竹笠男子仰頭?*?
朝他的方向看過來,他骨像英朗,卻有些不修邊幅,眉毛處還有幾道疤痕。男人目光毫不避諱,甚至他嘴角勾出一絲笑來。
……蒼鷺。
或者說是葛朔。
宣衡其實聽說了,在他那天得知真相后最痛苦的時間,想找羨澤卻找不到,而有人遠遠看到“少夫人”正與一神秘斗笠男子牽手回廊下同游。
他當(dāng)時一瞬間真的要瘋掉了。
可宣衡現(xiàn)在望著葛朔,只是自顧自的想著:可她只是去與他說說話,但還是會回到云車上,這幾天她都是與他度過的。也不知道在他們唇齒相依的時候,這個蒼鷺在哪里扇翅膀呢。
他最好能飛高些,能靠近些,聽見他們夫妻之間的體己話才好。
不過宣衡也覺得或許該與葛朔談?wù)�,這場婚姻已經(jīng)持續(xù)這么久,羨澤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或許他能心平氣和的問問羨澤這些年的過往,甚至告訴葛朔,告訴羨澤,他已經(jīng)知道一切。
可葛朔卻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目光交匯片刻便從他臉上挪開,望向遠方,微微蹙眉快速離去。
宣衡忽然聽到陣陣騷動,他嗅到一絲魔氣,登時起身。宣琮也察覺到了,兄弟二人交換了目光,立刻聽到有人喊道:
“汀山西側(cè)有暗淵出現(xiàn)了!好像是有魔現(xiàn)身,橫掃了十幾座舟車”
宣衡察覺到不對勁,立刻帶千鴻宮弟子一部分留守會場,一部分往汀山西側(cè)而去,路上聽到的消息越來越多。
“說是丁安歌被人襲擊,重傷未醒!”
“而且不止如此,垂云君似乎也在獨自前來的路上突然昏倒了……”
“事情不太對啊!我今早上看墨經(jīng)壇上說,幾個派去勘測東海的師兄師姐,全都神志不清的回來了,嘴里只念叨著東海不能去,東海不能去�!�
難不成是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了?!
難不成羨澤要讓當(dāng)年東海的傳聞成真
當(dāng)他趕到汀山西側(cè),卻疑惑的發(fā)現(xiàn)暗淵魔氣雖然濃重,但只是有幾十只魔獸現(xiàn)身,咬傷了低階弟子十余人,并未造成太大的損傷。
而隨著后續(xù)傳來的消息,垂云君昏迷后蘇醒,只是身體似乎突然垮下去,明心宗已然離開汀山。還聽說是千鴻宮少夫人心善,先發(fā)現(xiàn)他昏倒的。
丁安歌并非被魔修所傷,而似乎是被劍客襲擊,如今元山書院由他那位皮膚黝黑的師妹掌握大權(quán)。
這都不是太大的問題,但是幾十年沒有舉辦的仙門大比如同草臺班子,登時就亂了,最終在混雜恐慌中草草收場,沒有人再提東海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像個警告。
警告任何人不應(yīng)該打東海的主意。
暗淵附近。
羨澤俯瞰著那片黑漆漆的深淵,魔氣正從中涌出,她并不覺得這些魔氣給她帶來痛苦,反而像靈氣一樣,仿佛也能吸納體內(nèi),成為她的一部分。
“我以為這里會演化成西狄那樣的慘案呢�!绷w澤頭戴幕離道。
葛朔則面色不大好,他垂眸凝視,道:“差一點,我能感覺到魔氣一瞬間極其洶涌,但似乎因為你從千鴻宮云車來到會場,那些氣息驟然消散了,最后只有一些魔物出來作亂。仿佛是他也在嚇唬這群修仙者一般。”
羨澤不言,眉頭緊皺。
那不知名的魔就像是她的影子,她的空氣一般,始終陰魂不散在她周圍……
……
不論宣衡內(nèi)心有多抵觸,他終究是回到了千鴻宮。
宣琮沒有跟著回來,他只是臨走前給宣衡敬了一杯酒:“什么時候吃席,我會披麻戴孝回來的�!�
仙門大比余波未平,當(dāng)他剛回到千鴻宮剛處理手頭堆積的事務(wù)。卻沒想到,就在某日傍晚,他聽到了似鐘鳴玉碎的嗡鳴,長久回蕩在群山之間,靈力如波濤般破裂涌蕩。
他驚愕起身,站在主殿臺階上往遠處看去,就看到身邊親信御劍飛來,幾乎是跌下劍到他身前來:“少宮主!納載峰的結(jié)界解開了,好像是、好像是卓鼎君出關(guān)了!”
第1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