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羨澤當時已經(jīng)確定,金丹不破不立,她必須要扔掉自己過往破碎的金丹核心,才能為自己塑造一枚新的金丹。
但問題就是這枚金丹核心,已經(jīng)凝聚了太多魔氣,她如果貿(mào)然給江連星或者其他人,他們控制不住,就會立刻發(fā)狂成魔,甚至造成更惡劣的后果。
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什么都吃的畫鱗。
果然,羨澤只是有意暴露自己的虛弱,展露出僅剩的那片金丹核心的珍貴,畫鱗就貪婪的挪不開眼。
他奪走后,一定會想盡辦法能夠掌控、內(nèi)化這枚金丹核心,但龍與蛟有別,他只會因為吞下了不屬于他的東西而飽受折磨。
畫鱗奪走金丹核心后,反而會削弱實力,這就是葛朔追殺他最好的時機。
而且羨澤一直懷疑,蓬萊墜入地底,說不定就是接近了魔域,因此魔主才能掌握了大量上古的典籍。將金丹核心給他,他進一步肯定向偽裝成真龍,想方設(shè)法打開蓬萊的入口……
這也算是幫羨澤探路了。
只不過,還是有些意外發(fā)生了
羨澤沒有多說什么,她一只爪子探入胸膛內(nèi),畫鱗痛苦的喘息著,面上卻隱隱露出幾分狂熱的笑意。
羨澤:“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只妖罷了,你的妖丹呢?”
畫鱗竟然將腦袋在滿地血污中蹭了蹭:“……羨澤,再深一點,我的胸膛、比我的皮膚要熱很多吧!嗬嗬……我能嗅到你的血的味道,就像東海的海水一樣……”
羨澤一言不發(fā)。
陸熾邑的傀儡身卻被惡心的夠嗆:“能不能快點殺了他!妖丹哪怕沒找到,把他碾碎成渣也能死了吧!”
羨澤抽出爪子,忽然輕笑了一下,將手往下探入他的腹部的縫隙之中,隔著他育兒袋內(nèi)柔軟的肌膚,隱隱感知到了妖丹的存在。
她道:“找到了妖丹,更能確保他魂飛魄散,永無翻身之日。你吞下那么多魂靈,還想要偽裝真龍,但說到底不過是只大妖罷了。我沒猜錯吧,是在這里吧?”
畫鱗一僵。
下一秒,羨澤剖開了他腹部的育兒袋,將那自己曾經(jīng)被暖熱過幾十年的地方撕扯的血肉模糊。
畫鱗痛的直打滾:“你在做什么這是、這是你出生的地方!”
羨澤正要取出他的妖丹,畫鱗卻一只爪子探下去,握住了她的利爪,畫鱗臉上浮現(xiàn)了蓄謀已久的扭曲笑容,他道:“你不能殺我。”
羨澤不想回他。
沒有不能殺的,只有死的還不夠透的。
她正要將妖丹掏出來在地上碾碎,就聽到畫鱗喉嚨中發(fā)出幾聲低笑:
“我和葛朔的命綁在一起,你殺了我,他就會死。”
第175章
“想殺了我嗎?你不怕葛朔會死嗎?”
羨澤一愣,
下意識反問道:“你對他做了什么?”
畫鱗怒極反笑:“我對他做了什么?什么大風大浪我都過來了,我怎么可能跟他這渾身是傷的爛命蒼鷺綁在一起!你該問問是他做了什么,是他用盡周身靈力施下秘術(shù),
將我們的靈魂綁在一起!”
“甚至他為了施展這一秘術(shù),
還主動被我吃掉,
若不是我察覺到,說不定就在他死在我腹中的時候,
我也會跟著死掉!他根本就不要命”
羨澤呼吸一窒。
這跟她記憶中交給葛朔的任務(wù)并不一樣。
羨澤計劃中,
她金丹核心被奪走后,
一切的局面都會變得非常危險:
畫鱗作為蛟,
強行奪走金丹核心,
他無法消化,必然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但與此同時他也有能力去奪走鐘以岫、宣衡等人體內(nèi)的金丹碎片。
而羨澤一旦失去金丹,
就會在重創(chuàng)下失去記憶,
并且虛弱的與凡人無異。但她也會氣息與凡人無異,帶著同樣看起來如同根骨奇差的凡人一樣的江連星,隱于塵世之中,
并且能開始煉化嶄新的金丹。
這就需要葛朔阻止畫鱗。
羨澤當時希望葛朔在畫鱗奪走金丹核心之后,立刻追殺上去。哪怕殺不了畫鱗,也要盡量傷害他,
讓他不得不蜷縮療傷,
凡間十幾年的時間差,足夠羨澤行走凡間,重振旗鼓。
并且羨澤也會將金丹碎片大半都存在江連星體內(nèi),
這樣畫鱗日后想搶也不可能搶走了。
因為二人要分開,羨澤也會陷入失憶,
她便想到偽造一整套“穿書”系統(tǒng),哪怕一時無法恢復記憶,也能在各個節(jié)點上指引自己,讓江連星一步步收集金丹碎片,逐漸成魔?*?
并越來越信任她。
但羨澤還是道:“不過我既不能全然信任系統(tǒng),也不能信任江連星,這些都太不可控了。所以你只要能夠擊傷他,就可以回來找我,助我一臂之力。畢竟哪怕我失憶了,江連星也會記得你是我的丈夫,我也會慢慢相信你。”
羨澤想了想笑起來:“到時候肯定會很有意思,我都忘了你,卻還要接受我們是夫妻,說不定會鬧很多笑話�!�
葛朔愣了片刻,笑嘻嘻道:“也可能我被畫鱗殺了,真的回不來了,你失去記憶,也只會接受自己守寡這件事,根本不會惦記我,也不會傷心�!�
羨澤有些驚訝,皺起眉頭:“那么多年才把你找回來,你可不能說這種晦氣的話!”
她越想越生氣:“我發(fā)現(xiàn)了,你最近動不動說什么神鳥壽命有限,你沒法跟華粼這種不斷重生的家伙比之類的話!或者又說什么自己受傷太重,要不是金丹根本活不了多少年之類的話。你以前那么意氣風發(fā)的,真是前些年被嚇到了嗎?怎么老說喪氣的話!”
葛朔看她惱火,連忙捏她臉頰哄她:“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小金龍,別生氣,氣得須須都要冒出來了!我再也不說了!這樣,你讓我?guī)еA粼一起去,我們倆一起肯定不會出意外,對吧!”
羨澤當時也同意了,畢竟葛朔阻擊魔主,也是事情的關(guān)鍵。
但羨澤萬沒有想到,葛朔讓鸞鳥跟著去,也是他此行計劃的一環(huán)。
因為葛朔早就計劃好了,他要確保自己會死。
鸞鳥在受傷昏迷之時,金發(fā)粘在滿是冷汗的面頰上,噩夢里喊著“殺死葛朔”,這正是給他下的死命令。
因為只要葛朔死了,跟他性命綁定在一起的畫鱗就會死,不論羨澤面對怎樣的困境,對她最大的威脅都會消失。
鸞鳥也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在照澤風雨交加的危險時刻,離開最應(yīng)該保護的羨澤身邊,義無反顧的要去找葛朔。
只要殺了葛朔,羨澤也不會再面對危險了。
可惜就差一線。
其實羨澤失憶前夜想過,他們對“魔主”太不了解了,最差的結(jié)果就是葛朔不敵,甚至連她給他的金丹碎片都被奪走。
而羨澤拿回金丹和力量也慢了一步,最終魔主會吞掉她全部的力量。
但她在明,他在暗,她必須要賭一把。
她最早將這個計劃告訴葛朔的時候,葛朔也是一萬個不愿意。
但最終,葛朔也看明白了,羨澤不論怎么賭,步步也都是險棋,她都有死掉的風險。如果他豁出去性命,能夠跟畫鱗共死,羨澤哪怕賭輸了也不會陷入絕境。
她就能安心的以真龍的身份重現(xiàn)人間,再也不用東躲西藏,再也不用偽裝成別的身份。
更何況,這些年葛朔對東海屠魔懷揣著巨大的愧疚,他太恐懼羨澤遭遇任何意外與不幸了。
人總是因為怕而多做。
只不過,他若是知道自己甚至成為了畫鱗與她談判的工具,該多痛苦。
此刻,畫鱗看著她的神色,極其擰巴的笑了起來:“果然、你當年最喜歡的就是葛朔。華粼死了之后,你甚至還能拿羽毛去送給別人,但對于葛朔,你卻總是對他有幾分與眾不同……”
忽然,她感覺到自己的金丹接近,轉(zhuǎn)過頭去。
辟鳴化作小少年模樣,懷里緊緊抱著受傷的鸞鳥,急切地在前頭引路。他身后,江連星緊接著而來,他頭頂?shù)慕敲俺鰜硪唤兀靥盘巶谶有大團金色結(jié)晶,本應(yīng)該因為容納不下金丹而痛楚的他,卻顧不得那些,只小心的背著身后的男人,絲毫不知內(nèi)情的驚喜道:“羨澤!師父還活著!”
葛朔緊鎖眉頭的昏迷著,靠在江連星的肩膀上。
羨澤遠遠的也能看清,葛朔還穿著記憶中離開時的衣衫,而他脖頸上一道細細的傷口,還留著未完全愈合的血痂。
顯然是他為了能夠殺死畫鱗,主動求死,但最終還是被畫鱗想辦法囚禁起來。
畫鱗看到葛朔,瞳孔一縮,卻緩緩放松下來,腦袋擠在血泊之中,露出滿是血的尖牙,笑了起來:“你要是殺了我,葛朔就會立刻死掉。你愿意嗎?”
江連星一愣。
畫鱗搖頭擺尾,癲狂道:“成為真龍就要有足夠的狠心吧,不過是青梅竹馬與情人罷了,反正都被我殺了這么多了,不差最后一個,用他的命來弄死我,很劃算對不對!”
羨澤緩緩松開了撕開他育兒袋的爪子,垂眼望著他,輕輕笑了:“你很得意吧,你覺得我會流著淚殺了你,還是覺得我會就這么放過你。你是自己把路給走絕了,只是不死而已啊,畫鱗,不死的辦法有很多�!�
畫鱗目光望向江連星,而后又轉(zhuǎn)眼看向羨澤:“只要不死就可以了。而且我說過,你需要我的,你不會以為凡界就會歡迎真龍降世吧……”
就在這時,羨澤察覺到骨蛟有些不受控制。陸熾邑的傀儡身僵在骨蛟頭頂,似乎本體遭受了襲擊,連著傀儡也難以控制。
羨澤正要自己驅(qū)使這些骨蛟,但就在骨蛟僵硬不受控的瞬間,畫鱗忽然化作人形,龐大的軀體縮小,從骨蛟的鉗制下逃脫。
他猛地扭轉(zhuǎn)身軀,作勢就要朝葛朔的方向撲去!
江連星如臨大敵,立刻將葛朔甩向辟鳴的方向,手中化出黑焰的直刀,迎擊向畫鱗
兩個相似的身形纏斗在一起,畫鱗望著江連星,兩張近似的臉上,一個冷靜沉默且蒼白,一個沾滿血污且扭曲。
畫鱗癲狂笑起來:“想殺了我嗎?你不怕葛朔會死嗎?”
江連星瞳孔染黑,他蛟尾上尖刺豎立,將畫鱗一把按在石柱上,咬牙道:“不死的辦法也有很多。比如,我吃了你會怎么樣?”
畫鱗瞳孔中閃爍微光:“我們相生相斥,我都吃不了你,你還想吃下我?!”
江連星心里暴怒,都是因為這個家伙,羨澤才遭受如此多厄運,甚至他死到臨頭了還拿師父來威脅羨澤!
畫鱗驟然化作蛟身又想要撲向葛朔,江連星也隨之化作黑蛟,抓住他的腦袋,反手將比他臃腫得多的軀體,用力摜在廳堂滿是金器的地面上,張口發(fā)出一聲吼叫。
兩只黑蛟在滿是壁畫的大廳里扭打纏斗,時而化作蛟身,時而化作人形,撞向當年眾蛟跟在群龍身后的壁畫上,又甩向雕刻著神鳥的巨柱上。
辟鳴看得瑟瑟發(fā)抖,卻忽然感覺有一雙手接過他懷里抱著的鸞鳥。
“羨、羨澤!”
羨澤化作人形,冷靜的立在他身側(cè),低頭檢查著鸞鳥的傷勢,而后她又扶起葛朔,小心翼翼讓他靠坐在石柱邊。
鸞鳥的狀況不大好,他已經(jīng)在連續(xù)的奔波疲憊下是強弩之末。
葛朔的狀況更不好。或者說羨澤看出來畫鱗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要跟她談判了,葛朔哪怕是被他用法術(shù)禁封起來,也在緩緩走向死亡,只要時間再足夠久,葛朔就能達成目的與畫鱗共死。
與此同時,江連星在空中爆發(fā)幾團法術(shù),血霧炸開,畫鱗一條手臂被他咬住撕扯下來,吞入腹中,嚼碎的血肉甩落在地上。
江連星半張臉滿是血污,他化作人形將畫鱗從空中狠狠扔下,他撲下來,一口咬住了畫鱗的脖頸。
江連星能夠感覺尖牙撕咬之下,冥油混合著血從畫鱗體內(nèi)溢出
忽然感覺到一只手,拽住了他的頭發(fā)。
羨澤輕聲道:“松口�!�
江連星側(cè)過眼睛,看向羨澤,卻不肯松開獠牙,他喘著粗氣,和羨澤雙目對視,似乎想告訴她:只要他吃了畫鱗,畫鱗既不會死,也無法作亂了!
羨澤卻動了動嘴角:“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吃臟東西�!�
江連星眼睛一酸,想要松口,卻察覺到畫鱗要掙扎,立刻一只手化作利爪,按在畫鱗斷臂處。
羨澤:“你看不出來嗎?他就想讓你吃下他,想讓自己的魂靈潛伏在你體內(nèi),等到時候你就未必是你了�!�
你不是你。
那說明羨澤一直明白,他不是畫鱗,他就是江連星。
江連星有點想哭,他緩緩松開牙尖,直起身子來:“羨澤……”
這副師徒情深的樣子,太過刺痛畫鱗,他只感覺心里在燒,不管不顧的想要襲擊向江連星的胸膛,瘋狗一樣想要奪走她給他的金丹。
卻沒想到就在羨澤似溫柔安撫江連星的時候,江連星胸膛處的金色結(jié)晶碎裂,一只修長柔軟的手穿透了江連星的身軀,握住他的心臟。
江連星呆呆的看著羨澤。
與此同時怔愣的也有畫鱗。
他的腹部也被羨澤一只手穿過,妖丹被她緊緊攥在手中。
羨澤面無表情,同時洞穿了兩只蛟。
第176章
她雙瞳望著江連星,而后啟唇咬了一大口他的心臟。
羨澤望向江連星,
先一步抬手。
她掌心中是江連星仍在跳動著的心,血肉如同紅色的琉璃盞,其中金光大盛,
還夾雜著隱隱的魔氣。顯然是剛剛給予他的那枚金丹,
以及從他出生時就在的魔核都藏在心臟之中。
剛剛在地下牢籠,
羨澤剖開他的胸膛將金丹放進來時,輕聲告訴他:“放在你的心臟里,
你就逃不了,
我只要動手,
你的心臟就會爆開。不過,
也別再因為魔氣而愧疚了,
這一切都是我?guī)Ыo你的�!�
此刻,江連星明白,前世那般吃掉他的時刻到來了。
羨澤將他血淋淋又滾燙的心放在嘴邊,
她的唇因為奔波微微干裂,
卻在接觸上的瞬間,被他的血濕潤染色,她雙瞳望著江連星,
而后啟唇咬了一大口。
江連星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卻在她咬下的瞬間,像是被燙到般瑟縮哀鳴了一下。
羨澤看著他的神情,
眉眼軟化幾分,
垂下睫毛。
他的心臟像是多汁的石榴那般,紅色汁液沾染了她的唇舌與下巴尖,羨澤微微伸出舌頭,
對著咬破的缺口啜飲著。
那團金光與魔氣,被她吞咽而下,
他的心臟瞬間黯淡,變成了她掌心平平無奇的一團血肉。
而羨澤也沒有繼續(xù)吃下去,她將那如吃剩下的心臟,放回了他的胸膛內(nèi)。
江連星頭腦中一瞬間閃過許多他從未見過的記憶,仿佛是他前世未死之時,羨澤也這樣啜飲著他殘缺的心臟,小心翼翼放回他胸膛。而在他前世也沒有死的那么快,生命的盡頭,竟然看到本應(yīng)該達成一切目的的羨澤,抱著膝蓋坐在他身邊,滿臉淚痕……
她為什么會哭?
那記憶一閃而過,江連星只感覺自己變成空了的琉璃瓶,她將他體內(nèi)的一切拿走的太干凈,他拼命想要挽留,仍是失去了一切力量,朝后重重倒在地上。
江連星側(cè)臉壓在冰冷的金器上,身體里仿佛還有龍鱗的余暉,慢吞吞的恢復著他的傷口。他執(zhí)著的看著羨澤的方向。
羨澤站起身,轉(zhuǎn)臉看向被她握住妖丹動彈不得的畫鱗。
她裙擺早已在沾濕弄臟,鞋面上有著水漬與污痕,可龍尾輕搖,她略顯濕潤與蒼白的臉上沒有記憶中濡濕淚痕,只有像是洋流上的薄冰般冷靜壓制的憤怒。
羨澤拽著畫鱗的頭發(fā),將他拖起來。
畫鱗身上陳舊的衣袍領(lǐng)口滑落,露出他染血的冷白色胸腹,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垂死跳動著,羨澤的手掌血腥的插在他畫鱗撕開的腹部中,掌心緊握,掏出妖丹來。
羨澤低下頭,冷笑道:“你連育兒袋都爛掉了,也別想著孵龍蛋了�!�
她掌心中出現(xiàn)了一顆如泥丸那般的妖丹,表面還似冥油般翻著七彩的油膜,其中仿佛夾雜著無數(shù)魂靈的尖嘯聲。畫鱗死死盯著那枚妖丹,眸中恐懼閃爍,他發(fā)現(xiàn)自己猜不透羨澤的想法。
畫鱗抽搐著,斷臂處流淌著黑與紅夾雜的血污:“你不能殺我……!除非你想讓葛朔也死!哈、我早該想到的,真龍的心里只有自己,哪里會、哪里會……”
羨澤沒等他把話說完,手一松,那枚妖丹滾落在地,她匯聚起靈力,輕蔑的用鞋尖碾過去。
“你性命相關(guān)的,就是這么一枚泥球?”
那枚曾經(jīng)藏匿在畫鱗軀體內(nèi),無數(shù)想挑戰(zhàn)他的妖魔都沒能摧毀的妖丹,在她運轉(zhuǎn)金丹的重壓與踐踏之下,立刻碎裂,真就像是被曬干的泥土一樣,轉(zhuǎn)眼成渣。
從妖丹之中,無數(shù)尖叫、哀鳴、怒吼充斥而出!
羨澤一驚,想要側(cè)身躲避,卻看著千萬個稀薄如同霧氣般的靈魂,迫不及待的從妖丹中傾瀉而出,只顧著四散而逃。
眾多靈魂輪廓已經(jīng)被侵蝕的只剩下軀干,如同無頭蒼蠅般亂轉(zhuǎn)亂蕩,在那上古時代的凋敝壁畫下方,逐漸舒展,逐漸黯淡
羨澤仰頭看過去,這些被吞下的魂靈,曾撐起了他膨脹的身軀。
在自由后,卻像是落入水中的薄薄紙片般融化。
她耳邊仿佛聽到了無數(shù)聲如蚊蚋的小小嘆息,恨與怒最終只化作無奈。
畫鱗從誕生以來,便是往他虛無又混沌的皮口袋一樣的身軀里裝填,什么都要吞下,什么都要屬于他,此刻他失去了一切,身體劇烈顫抖,面上眨眼間便顯出幾分灰白色死態(tài)。畫鱗恐懼的蜷縮起來,僅剩一只手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軀體。
羨澤卻根本沒有把目光落在他臉上,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一側(cè)的葛朔。
昏迷的葛朔抽搐幾下,口鼻處溢出幾道血痕,面上也顯露幾分灰白死態(tài)。羨澤牙齒咬住嘴唇,她如鯁在喉,陡然轉(zhuǎn)身,拎起半死的畫鱗。
羨澤面無表情,從自己金丹中捏出米粒大小,望著他:“你已經(jīng)失去了妖丹,就像一只壁虎、蟲豸般茍活下去吧�!�
畫鱗望著她的臉,從恐懼之中看到狂熱的希望,他緩緩笑起來,嘴角溢出血來:“……果然、我賭對了……”
他癡癡的看著那一點金光融入胸膛之中。
羨澤:“你接受了,那你從現(xiàn)在開始便是龍仆,你不可能逃掉�!�
那一丁點的金丹控制的恰到好處,他的斷臂與渾身的傷口只是堪堪止血,并未能恢復。
畫鱗滿不在乎,他舔著嘴唇:“我沒有打算逃。囚禁我吧,羨澤,我是你的奴仆。”
江連星攥緊了手指。
太惡心了。這家伙太讓人惡心了。
從江連星出生就在體內(nèi)的魔核,回到了羨澤身邊,他空虛的想死。而畫鱗最后卻靠著詭計,能擁有一點她的金丹,成為她的龍仆
若不是因為師父,他真的太想撕爛畫鱗。
羨澤覺得他不該吃掉臟東西,可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就當個垃圾桶,把這種家伙徹底吞下去,讓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讓他也體會一下被吞噬的痛苦!
羨澤額頭血管突突輕跳,她手指在身側(cè)捏了又捏,她忽然拽著畫鱗的頭發(fā),猛地將他腦袋往旁邊的石柱上摜去!
畫鱗半邊臉頰被石柱上的破損擦傷,血肉模糊,鼻梁折斷,他痛呼之中,夾雜著低低的笑聲。
羨澤背過身去,她的憤懣、她的痛恨,只能從她骨節(jié)發(fā)白的手指與金刺豎立的龍尾上可見一斑,江連星只能看到她極度壓制著不殺人,而后一次次將他腦袋撞在石柱上!
她指尖浮現(xiàn)幾縷黑焰,用力扣向畫鱗人不人鬼不鬼的眼窩,他慘叫起來,雙目像是之前他對待江連星那般,被焚燒劃爛
畫鱗終于無法忍受了,他掙扎起來:“我半死不活!你的蒼鷺也會一樣的虛弱!羨澤、羨澤!”
羨澤偏頭看了一眼葛朔,手指抽動片刻,終于是緩緩松開,輕聲道:“是嗎?那我一定把你養(yǎng)的健壯,然后好好讓你能受折磨�!�
她松開手來,鞋底在畫鱗滿是血的臉上碾了碾,畫鱗面對她如今的靈壓,幾乎像是被太陽灼燒的彈涂魚,兩只蒼白的腳無力的在地上蹬了蹬,化作黑蛟的原型。
那黑蛟不過如鱔魚大小,一只爪子已經(jīng)被江連星吞吃掉,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血口,斷角之下的頭臉血肉模糊。
羨澤從自己的寶囊中摸索許久,拿出一只年少時編織的蟈蟈籠子,竹籠在她掌心擴大幾分,籠門打開,畫鱗的原型被吸入其中,而羨澤有意讓竹籠不太大,它一圈圈盤在其中,也被竹條緊緊箍勒著,稍有動彈便可能皮肉刮爛。
她確認畫鱗不可能再逃走之后,才走到葛朔身邊。辟鳴跟從菜市場買了剛殺好的雞回來一樣,倒拎著昏迷的鸞鳥也跑過來。
羨澤瞪眼過去,他才意識到不對,連忙把好好鸞鳥抱在懷里,甚至還跟抱孩子似的裝模作樣撫了幾下。
羨澤蹲下來蹲下來探了探葛朔的氣息,面色稍霽。葛朔對自己差點死了又活的事全然不知,只歪著頭緊皺眉頭,仿佛昏迷中仍有千萬件事掛在心頭。
她手指捏訣,金丹中的靈力對她而言,就像是最頂尖的繡娘手中的絲線,她編織起江連星都看不懂的術(shù)法,轉(zhuǎn)瞬間就形成如軟甲般的貼身結(jié)界,護在葛朔身軀之上。
她對靈力與術(shù)法的掌握到了這種地步,怪不得畫鱗當年跟她交手一次便恐懼破防。
羨澤看著葛朔,安心幾分,卻又擰緊眉頭,抬起手就在他額頭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笨死了!我湊齊一家四口多么不容易”
羨澤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來,轉(zhuǎn)頭環(huán)顧四周。
江連星撐著身體,吃力的想從地上爬起身,那雙滿是污跡與水漬的鞋尖停在她面前。
羨澤沒有彎腰,只是尾巴在小腿邊晃了晃,伸到了他面前來。
江連星知曉她尾鰭的鋒利,下意識往后躲了一下。
羨澤立刻道:“你躲什么,我還能把你全都吃了不成?”
江連星跌坐在地上抬起臉看她,他想到自己與華粼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便悲從心中來。羨澤會不會還不知道這些事?她若是知道了會怎么看他?
江連星半晌道:“……羨澤要殺了我嗎?”
羨澤臉色冷了下來:“你想死嗎?”
江連星搖搖頭。
羨澤皺起眉:“那不就完了,現(xiàn)在要想辦法回家,你還能起得來嗎?”
回家。
江連星眼睛有點濕潤:“可是我留在身邊說不定也是畫鱗的陰謀,我作為‘容器’現(xiàn)在也用不上,萬一他借著我”
羨澤覺得這小子被她作為容器養(yǎng)了這么多年,腦子一時半會兒是改不過來的,無奈望天道:“��!別光想著有用了,又不一定非要有用!”
這話像是說他沒用,江連星臉更蒼白了。
羨澤本來還有點別扭,不想扶他,想讓他抓著她尾巴起來,現(xiàn)在也煩的顧不上,抓著他胳膊就將他拽起來,往蓬萊尚未打開的大門方向:“我留著你孵蛋用行嗎?你趕緊長大,最好蛟身比河寬,屁|股比山大,一次能孵八顆蛋行了吧!”
辟鳴聽見這話,嫌棄的齜牙咧嘴,轉(zhuǎn)過臉去,卻發(fā)現(xiàn)江連星耳朵紅透了。
第177章
匣翡蹙眉:“東海之中是有什么現(xiàn)身了?”
江連星跟上羨澤的腳步,
望向眼前斑駁且古老的大門,才發(fā)現(xiàn)羨澤其實在之前已經(jīng)推開了窄窄的門縫。
兩扇門扉分別繪著白日云雨與黑夜星空,但都落滿了灰塵,
幾只骨蛟甩甩腦袋有些迷茫的在狼藉不堪的大廳中盤旋踱步,
它們骨架細密的陰影隨著鮫油燈轉(zhuǎn)動。
羨澤低頭看去,
發(fā)現(xiàn)陸熾邑的傀儡竟然不知何時碎裂開倒在地上,木頭斷肢已經(jīng)被骨蛟的爪子踩爛。
難不成是陸熾邑本身遭遇了什么危險?
羨澤將兩只手放在門扉上,
她并未刻意運轉(zhuǎn)靈力,
就感覺自己的身軀像是與這道大門相呼應(yīng)。
江連星仰頭,
蓬萊的石柱高墻之中靈力再度向著她的方向流動,
穹頂之下翻覆的烏云愈發(fā)濃密,
羨澤微微啟唇,面上露出恍惚的神情。
她瞳孔中如暗河底部的金石,閃爍著黑色的湍流與起伏的金光,
羨澤嘴唇微微顫抖,
哈出一口熱氣,恍若有無數(shù)記憶順著這道門涌入她的身體。
她時而微笑,時而憤怒,
眼眶濕潤,眉頭緊鎖,像是心中幾經(jīng)起伏與巨變,
有些搖搖欲墜,
江連星忍不住上前去握住她的肩膀,稍稍撐起她的身子,低聲道:“羨澤!”
羨澤雙瞳如同漩渦,
她微微偏頭望向江連星,似清醒似困頓:“打開這扇門,
或許考驗的從來不是力量,而是心性……”
仿佛是無數(shù)在蓬萊新生或死亡的龍考驗著她的心,許多過往的肆意與劫難都匯聚在她身體里,羨澤如在湍流中站不住腳。她難以想象若是在五十多年前那個初出茅廬的自己,面對這些撲面而來的情緒,是否能堅持超過十秒。
但她如今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會怕了。
江連星還有傷口的掌心握在她肩膀上,她沒有回頭看他,但也深吸一口氣,用力朝內(nèi)踏步,推開了蓬萊的大門!
她松開手喘息著往門口看去,門內(nèi)沒有金碧輝煌的大廳,沒有富麗堂皇的燈燭,只有一條斜著向上的甬道。
羨澤嗅到了陌生又熟悉的氣息,仿佛是童年記憶中已經(jīng)模糊的家打開了大門。
而四周,灰塵簌簌抖落,門扇墻壁上那些上古時代的壁畫竟然也隨之剝離,一層層向下掉落,只留下石磚原本的色彩。
仿佛是在說,那些過去群龍時代的輝煌早已逝去,蓬萊新的主人應(yīng)該繪下新時代的傳說了。幾只骨蛟伏低身軀,不卑不亢的向她頷首行禮,體型最大的那個踱步靠近一些,似乎想要讓羨澤坐在它頭頂。
羨澤笑了笑,回頭道:“江連星,帶上你師父和師兄,我們往里走吧”
她話音未落,地面劇烈震動,連帶著整個廳堂都傾斜起來,滿地的碎骨與金器滑落到大廳一角,江連星連忙扶住差點也倒下去的葛朔。
幾只骨蛟雖然沒了臉,但也看起來不算驚慌,羨澤猜測道:“恐怕是蓬萊要從海底升起,我們也應(yīng)該能返回凡界。”
與此同時,他們剛剛飛入的地方,開始涌入大量海水,打著漩渦撞進來。
當年蓬萊墜入海底,直接扎穿了凡界與魔域,如此升起之后,必然讓東海海底有了直通魔域的最大暗淵,兩界恐怕要混亂。
不過單就此刻而言,照澤地上出現(xiàn)一個大洞,大量的水可能會倒灌進來,連帶著滿城的碎骨,城外的尸體
羨澤拍了拍前頭那只骨蛟的腦袋,轉(zhuǎn)頭道:“江連星,你們先進入蓬萊內(nèi)部,我還要去找人�!�
江連星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宣衡、鐘霄還有胡止、刀竹桃那么多人,都在羨澤的疊紙船上,此刻照澤震蕩,他們很可能被卷進來。
只是最大的這只骨蛟倒是很傲氣,對于羨澤以外的其他人都面露不屑,也不愿意讓他們騎到頭上來,只是把辟鳴、鸞鳥和葛朔用尖尖爪子捏在手中。
至于江連星,它似乎覺得反正也是蛟,用不著管,頭也不回的就往門內(nèi)寬闊的甬道飛去。
……
“陸熾邑!”匣翡手握判官筆,懸立在山埡口處,怒瞪向半空中飛舟上傲然俯瞰他們的眾多修仙者。
陸熾邑負責襄護宗門外圍,他平日操縱的十幾只黃銅傀儡,已被對方靈力摧毀大半,跟他們一路前往東海的骨蛟經(jīng)不起長時間爭斗而破破爛爛。陸熾邑也被從半空中擊落,后背遭到洞穿,口吐鮮血半昏迷在石階上。
在他身前,石階上擠滿了明心宗一路來到東海的弟子,拔出千奇百怪的兵器,護在陸熾邑身前。
不過與空中十數(shù)艘龐大的飛舟法器,還有數(shù)百位境界不低的修仙者相比,明心宗那幾十個人看起來少得可憐。
他們現(xiàn)在定居的宗門新址,就在毗鄰東海的仙山上,山洼處面朝大海,形成一片封閉卻也幽靜的空地。
垂云君帶著諸多長老以靈力修建出簡單的殿室、明房和院落,從外觀看過去,規(guī)模不過是個大型道觀的規(guī)模,只有海面涌來霧氣的時候,才有幾分仙門的氣息。
東海附近并無其他宗門,他們本以為來到這里就能暫且休養(yǎng)生息,宗門哪怕不能日漸壯大,至少大家也能安定下來。
而且,明心宗眾人很快就發(fā)現(xiàn),近段時間東海周邊靈力日漸變得厚重濃郁,更助于他們修行。
卻沒想到在各個宗門互斗的時期,也有不少人盯上了東海沿岸。只是他們因為東海屠魔不敢前來,等到明心宗在這里落足許久都無事發(fā)生,他們倒是敢光明正大的來了。
匣翡怒道:“我們已經(jīng)到了東海這窮鄉(xiāng)僻壤之地,你們還想要什么?!”
對峙之中,本來晴空萬里的東海驟然間狂風大作,遠遠能瞧見海面上烏云四起,雨點也砸在海面上。
飛舟前端,一位元山書院枕卷使被風吹得衣袂飄飄,他腳踩玉盤法器,從空中緩緩降下:“你們不必在此死守,我們只要要垂云君同我們走一趟�!�
弟子們怒道:“憑什么?”“宗主失蹤未歸,還帶走垂云君,不如直接說讓我們宗門散了算了!”
那枕卷使昂首道:“當年東海屠魔,垂云君同魔龍一同消失十年,元山書院、梁塵塔與千鴻宮當年參與東海屠魔之人陸續(xù)都死了,就唯獨他沒有死!魔龍多年后首次現(xiàn)身就是在明心宗舊址,還造成了中原東南方向最大的暗淵,明明該是仇人見面,可你們明心宗卻無事,甚至還跑到東海落腳!”
“上次仙門眾會之上,各大宗門已經(jīng)做出決斷,你們明心宗便是中原腹地信仰魔龍的邪宗。而這陸熾邑,本就是魔修出身,現(xiàn)在還能驅(qū)使骨蛟,你們還有什么要狡辯的?年輕弟子對暗地里的事不知情,那就速速散開,不治你們的罪,可鐘以岫作為當年屠魔的叛徒、同黨,卻讓你們來送死,不敢自己現(xiàn)身”
匣翡怒極反笑:“仙門眾會,就是那個想把千鴻宮都瓜分吞吃的‘眾會’?就是那個被伽薩教贏了幾次之后急了眼,集合眾多宗門圍攻才討回顏面的‘眾會’?你們又能給誰定下仙魔忠奸?”
對方還想再說,雨點已經(jīng)帶著烏云卷席過來,每個人臉上都被冰冷的雨滴猝不及防砸中。
眼見著飛舟之上,又有四五個人影飛落下來想要施壓。
匣翡抬起判官筆,怒在空中落筆成行,她筆觸濕潤,那以靈力繪就的‘禁’字,血淋淋的流淌下靈力的墨痕,滴落在石階上,卻也像是銅墻鐵壁般形成結(jié)界。
匣翡昂首道:“師尊閉關(guān),要你們等上些時日,你們不愿意便沖進來就打,還好意思說別人是邪宗!且不說幾十年前仙門大比,本就是垂云君光明正大贏得了東海這片地!”
那枕卷使在元山書院中也堪比明心宗的脈主,地位不低,他望著匣翡,幽幽道:“匣翡師姐,你當年廢了一眼也要離開元山書院,臨走前以一個‘禁’字封進書院上下三月無人能入書庫,現(xiàn)在卻給這么個落魄小宗門守門,你想過這一天嗎?”
匣翡冷笑:“當年書院內(nèi)斗,逼迫我?guī)朔饨渌麑W派著作,才能把‘禁’字為何練得如此大成。若不是我后續(xù)將那些著作謄抄至墨經(jīng)壇,恐怕那些學派都要文脈斷絕。可書院上下卻以我泄密為由,傷了我眼睛作懲罰,逐出書院�!�
她又施施然笑了:“不過你看來也沒怎么去過書庫,三個月解封后,我給每個當年告發(fā)我的人都送了一本定制文學,修師弟,我記得你在書中練就菊吸大法,滿地亂爬,你不如好好翻翻書庫,說不定還存著你作主角的大作。”
這位作了枕卷使的修師弟,顯然是知道匣翡的文學功底,立刻臉色漲紅,拿起手中折扇就要攻向明心宗石階上的眾弟子。
那些弟子們光抬頭呆呆聽著匣翡文學,有的還在攙扶昏迷的陸熾邑,慢了半拍才看見枕卷使的法術(shù)撞在匣翡脈主的結(jié)界上。
枕卷使臉色難看,他恨不得讓在場人都失憶,但此刻只能硬著頭皮道:“你能擋住我,難不成還能擋住那么多”
他話音未落,在仙山山洼處一座灰瓦殿室內(nèi),白霜冷霧驟然蕩開,在風雨之中,山林掛淞、落雨成雹,眾人口中呼氣變作白汽。
陸熾邑掙扎著睜開眼來,就聽到了出鞘的一點響動。灰白天空中,雨雪打著旋落下。
下一瞬,雪色人影立在半空,就在匣翡懸空的‘禁’字前,手中還拿著當年在東海上空也寒芒閃爍的銀山劍,白發(fā)在空中飛舞。
很多人從未見過深居簡出的垂云君,此刻才瞧見那人蒼白如瓷,略顯病弱的面容,以及化作雪色的發(fā)絲。
外界都說他病得快死了,此刻靈壓如霜寒低云,卻察覺不到銳利的鋒芒,只是呼吸間就仿佛肺里塞了冰渣。
畢竟是化神期,哪怕是他真的虛弱到只能逼出靈力來撐場面,也足以讓飛舟上許多人屏息片刻,掂量斟酌。
只不過在石階上的明心宗眾弟子看得更清楚。
鐘以岫確實是緊急出關(guān)。
后頭的外袍腰帶沒完全系好,他一只手在背后拽著,看起來像是氣定神閑,但松了手就能走光;白袍之下能看見他還沒顧得上穿鞋,只有一雙足袋局促的貼近……
幸好、幸好是背面,不算漏了怯。
鐘以岫單手拎著銀山劍,輕聲道:“說我們是邪宗,不過是因為與真龍有關(guān)。當年參與東海之事者,皆以不在世,誰又敢說當年屠的是魔?”
他不善高聲多言,但此刻心里卻實在是壓著怒火:“真龍在明心宗現(xiàn)身時,明心宗與千鴻宮多位弟子長老親眼見她擊潰魔主,拯救眾人,你們既不在場又如何下定論?你們無權(quán)給明心宗、給真龍下定義,若是真要與我們開戰(zhàn),就不要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讓丁安歌親自來�!�
他話音剛落,忽然只感覺大地震顫,遠處東海海面上烏云卷動,雷聲隱隱,先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