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歪頭望著宣衡。
江連星卻看到葛朔臉色一沉,
特別是在望見那玉佩之后。
宣衡又往里走了幾步,察覺到院中幾人都不是羨澤,宣衡偏過頭:“江連星。你師母呢?”
江連星:“……她不在,
鐘霄宗主有事找她�!�
宣衡:“那我進屋等她�!�
葛朔咧嘴笑起來:“那恐怕不方便�!�
宣衡的腳步頓住,他面色微微變化,
但還是道:“聽這聲音有些熟悉。是葛朔吧?”
葛朔這注意到,宣衡雙目徹底失明,如今行走坐臥全靠靈識。他明明記得當(dāng)年,羨澤不顧他的反對,給宣衡留了一小片金丹碎片。
看來她已經(jīng)收回來了啊。
葛朔心里舒坦了一些:“我們見過?”
宣衡微微偏過頭,竟然對他頷首一禮:“你當(dāng)年來參加過我和羨澤的婚禮,不是嗎?”
還有這種過往?!
江連星心里倒吸一口冷氣,華粼當(dāng)面倒吸一口冷氣。
葛朔不得不說,他相當(dāng)討厭宣衡。
他想到當(dāng)年羨澤跟宣衡辦過婚禮便如鯁在喉。
而他跟羨澤雖然被稱作師父師母,出門在外也往往以夫妻身份行走,卻從來沒有辦過任何婚禮……
而且葛朔當(dāng)時看得出來,羨澤對這位少宮主是有點喜歡著迷的,就像是小時候惦記熱包子那樣。雖說熱包子對她來說并不重要,但有錢有閑路過包子鋪的時候,也會惦記著吃上幾口吧。
葛朔咧嘴笑起來:“啊我想起來了。我更早之前就見過你了。畢竟毒瞎你眼睛的藥,就是羨澤托我找來的,她給你下毒的時候,我就在她身邊。”
宣衡臉色變了一下。
他眼睛是被她親自毒瞎的,這是宣衡無論怎么幻想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都繞不開的一件事。
葛朔又道:“我是去看熱鬧呢,看有些凡人自以為娶了鸞鳥在傻樂�!�
宣衡剛要反駁,靈識就感覺到桌邊一個少年指著自己:“娶我?我才不認識什么千鴻宮的人!”
宣衡皺眉:“……你是鸞鳥?”
華粼擦洗干凈手指:“我是。我認識你嗎?”
宣衡真是牙根都要咬斷了。
好啊,羨澤。
蓬萊現(xiàn)世的同時,身邊這是新老情人都能湊桌打麻將了,而且看他們還一副其樂融融等羨澤回來的模樣。
真龍性淫也就罷了,還挺能平衡家宅的!
宣衡哪里知道真假華粼的事情,微微昂起下巴道:“聽說過你,也經(jīng)手過你的東西。羨澤當(dāng)年把鸞鳥的定情羽毛送給我作信物,我收了十幾年在身邊�!�
宣衡說出口,也覺得自己這話有點太有敵意。但也幸好是瞎了,否則瞧見華粼的金發(fā)紅瞳,秀雅容姿,估計心里更要破防。
華粼呆�。骸岸ㄇ橛鹈俊�
他誤以為自己是曾經(jīng)和羨澤有什么過往,自己重生后忘記了,連忙追問葛朔:“師父,你知道定情羽毛的事嗎?”
葛朔剛想開口,就看到對面江連星片偏過頭,有些五味雜陳的表情。
葛朔心里一跳:……江連星不會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吧。
甚至說,他不會恢復(fù)了當(dāng)年假華粼的記憶吧!
他蘇醒之后還有什么驚喜。
羨澤當(dāng)年就選了華粼,如今又留著江連星在身邊。果然……果然幾百年的情意,哪能說沒就沒!
而且葛朔也自知:他老是跟羨澤斗嘴,把羨澤氣的都要冒鼻涕泡。說不定羨澤更喜歡江連星這種小心翼翼、指東絕對不會往西的性格。
宣衡沒想到桌邊幾個人反倒陷入膠著,沒有人理會他,他也干脆就要邁步往主屋會客的門面去。
葛朔開口喝道:“誰在那里?!”
宣衡頓住腳,偏頭聽到院落屋頂傳來一點輕微的響動。葛朔正要抓起茶碗蓋飛過去,就先聽到驚呼聲,有個身影似腳滑般從屋頂?shù)洌吘故切逓榘�,很快就在空中調(diào)整姿勢,十分勉強像是仙氣飄飄般落下來。
發(fā)絲落在肩上,是修為大起大落,心緒強烈激蕩后造成的雪色。
葛朔望向?qū)γ娴哪腥恕?br />
他……他對這張臉很有印象。
葛朔手指一用力,手中茶碗蓋裂痕浮現(xiàn)。
東海之上,他見過這個人跟羨澤一同墜入東海,后來他打聽到他垂云君的名號,搜尋十年不得。一直到十年后鐘以岫回到明心宗,閉關(guān)不出,葛朔還想過屠了明心宗把他揪出來。
但那時候葛朔身體已經(jīng)不大好了,還沾染一身仇怨追殺,沒來得及這么做。再到后來遇見了羨澤,羨澤只說自己的金丹還在瘋狂榨干鐘以岫體內(nèi)的靈力,暫時還不用竭澤而漁。
但他沒想到,鐘以岫會活到現(xiàn)在。
葛朔感覺自己按捺十幾年的殺性又起,幾乎下意識想要對鐘以岫動手。
可他強行忍住了……
羨澤跟明心宗明顯關(guān)系深厚,此刻也在跟鐘霄議事,如果回來看他殺了鐘以岫,只會壞事。
不過鐘以岫確實已經(jīng)是個被砸碎后潦草拼起來的瓷瓶了,。
境界不會輕易倒退,但水平卻差距很大。鐘以岫雖然還是化神期的境界,但他這瓷瓶滿身裂痕,四處漏水,也裝不下化神期的修為,只剩下一碰就碎的軀殼了。
鐘以岫其實知道羨澤恐怕不會愿意見他,但他仍是腳步往這邊而來,想著哪怕是遠遠看一眼也好。
他其實也想瞥一眼她的丈夫。
她對宣衡是滿嘴謊話與偽裝,哪怕宣衡再怎么強調(diào)他們做過夫妻,那也不是真的。
羨澤只有對江連星的師父是有主動承認的態(tài)度,而且當(dāng)年在明心宗,她也是握著“亡夫”的霽威劍現(xiàn)身。鐘以岫實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會被她這樣對待?
一個照面,鐘以岫兩只眼睛直直望過來,葛朔以為會看到他的復(fù)雜、鉆營或者是某種糾纏濕熱,但鐘以岫眼底更多是純粹的驚訝與好奇。
葛朔心里暗罵一句:這家伙恐怕不是當(dāng)年參與分贓,而是因為修煉到心無一物、腦袋空空,才會加入東海屠魔!
葛朔手中茶碗蓋飛出去,幾個瓷片打著轉(zhuǎn)掠向鐘以岫門面。
鐘以岫身邊浮現(xiàn)幾顆冰星,擊碎瓷片,他垂著手一動不動。
他并沒有問葛朔為什么攻擊他,顯然是已經(jīng)湊葛朔眼中看到了仇怨,也自知對不起羨澤便沒有多說什么。
葛朔卻沒想到宣衡還有臉在旁邊也開口踩上一腳:“垂云君來這里還想做什么?當(dāng)年救下明心宗上下弟子,如今還會來占據(jù)東海這片地,我是沒見過這么連吃帶拿的爐鼎啊�!�
江連星嘴角一撇。
沒想到師父比他更不忍著,直接開口道:“你強到哪里了?當(dāng)年我放火是打算把你們千鴻宮燒干燒凈的,你還有臉來找羨澤,還說什么成婚的事。她成那個婚只是為了殺你爹而已�!�
宣衡:“……”
院落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辟鳴忽然開口道:“又有人來了!”
華粼先搶話問道:“誰?不會又是跟她搞過的男人吧?!”
辟鳴嗅了嗅:“男人。一個被她打過的男人。”
沉默的眾人很快就聽到大嗓門的聲音,紅發(fā)穿高屐的少年拎著兩個食盒走進院子里來,一瘸一拐似還沒有完全恢復(fù)身體,進門就跟六雙眼睛相對。
陸熾邑嚇得頓住腳:“這么熱鬧?等等,怎么都是男人羨澤是在我們明心宗要開窯子嗎?!”
幾個人的眼神更想殺人了。
華粼開口:“我知道他為什么被打了�!�
陸熾邑挪著步子相靠近桌子:“呃,我就是感謝她助我療傷,感覺也好久沒見了,送點東西過來”
江連星起身沒好氣道:“東西放這兒吧�!�
陸熾邑抬頭看他,干笑兩聲,越緊張話越多:“哈,江連星你吃什么長大?算了,你還是坐下吧。挺好的,當(dāng)年鉆衣柜看你媽搞師尊,現(xiàn)在這會兒可以坐院子里聽你媽逛窯子了。哦師尊,我沒別的意思。主要是鶯鶯燕燕確實太多了。呃,你們先站著,我進屋等她,我有關(guān)于骨蛟的事想要與她商議”
葛朔扶額。
他覺得羨澤再怎么雜食,恐怕也吃不下眼前這個紅毛小矮子,但這家伙說的話,他都想揍一頓了。
她年少時候不怎么離開泗水確實是好處更多,否則就以羨澤的魅力和性格,那五百年能找上門來想“進屋坐坐”的男人恐怕不止六十個吧。
……
羨澤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晌午,院落中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只有滿地的楓葉,她便提裙往主屋走去。
一進主屋的門,羨澤僵住了。
主屋一共沒幾把椅子,上頭已經(jīng)坐滿了人。
全是熟人。
辟鳴正在眼睛亂轉(zhuǎn),似乎偷偷嗅著每個人;華粼正在以靈力打磨著他的兩把銀锏;陸熾邑盤腿脫了木屐,仰頭睡得幾乎要張嘴。
宣衡垂著眼坐在右首座上,脊背筆直好似開會,表情比打坐的佛都嚴肅;鐘以岫則手指拽著開線的袖口,那根線頭已經(jīng)被他拽出幾米長,纏在手腕上,一邊袖口都比另一邊袖口短半截。
而江連星干脆都沒坐,他抱著胳膊站在門內(nèi),像個警覺敏銳隨時要撲上去咬人的看家犬一般,死死盯著這幾個人。
倒是沒人敢坐上頭的主座。
羨澤都想后退一步出去。
華粼先一步抬頭看到她,面露驚喜之色,但羨澤立刻意識到,葛朔并不在這里。
她怕的是葛朔又打算自己脖子上開個血洞,立刻轉(zhuǎn)頭問江連星:“你師父呢?”
華粼一愣,他隱約感覺到,羨澤沒問他而問江連星,好似是更相信江連星一般。
……難道是因為葛朔與魔主互斗的事,他全程都聽了葛朔的命令,羨澤對他有幾分離心了?
江連星答道:“師父在樹上呢。”
羨澤:“樹上?!”
她轉(zhuǎn)過身快走幾步,羨澤腦子里都想過,是自掛東南枝的“在樹上”,還是變成蒼鷺站在樹梢的“在樹上”?
一抬頭,就瞧見葛朔赤腳挽褲腳,躺在最粗的一根枝杈上,臉上罩著竹笠,枕臂而眠。
簡直跟當(dāng)年在泗水他偷懶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似乎是受不了屋里的氛圍,也不想跟他們坐在一個屋里,便獨自跑出來,在楓葉遮掩的樹蔭下漸漸睡著了。
羨澤笑了起來,她手指動動,十幾點水珠從葉片間落下,砸在葛朔的竹笠和頭發(fā)上。
他驚醒,下意識的道:“啊、下雨了!”
可是晌午日頭高掛,樹蔭斑駁,哪里有下雨的跡象,葛朔低下頭,就瞧見羨澤笑著背手站在樹下:“對�?旎丶沂找路��!�
第184章
如果華粼日漸長大,在羨澤的心里,天平會更傾斜向哪一方?
葛朔恍惚了一下。
以前羨澤也有在樹下叫他的時候,
當(dāng)時他們對潛在的危機一無所知,只是在一起嬉戲玩鬧,覺得泗水的一切都不會變。
羨澤笑:“你怎么自己跑樹上來了?”
說起這個,
葛朔臉都綠了:“我進屋做什么,
跟他們湊兩桌麻將嗎?一個個眼神亂飄,
瞎話胡說的,我看都不想看見他們。”
他早就知道某些人的存在,
幾年前跟羨澤在一起的時候,
羨澤也問他:“忠貞的蒼鷺難道現(xiàn)在能包容我的性子了嗎?”
他當(dāng)時沒有正面回答,
只是說:“我不想再錯過了。”
或許是他們生活在一起那幾年,
他倆日夜相伴,
葛朔對于她過往的情人沒有什么實感,就算是華粼有時候跟她撒嬌親密,他也會自我安慰說華粼還是小屁孩
不過葛朔當(dāng)時也有憂慮。
如果華粼日漸長大,
在羨澤的心里,
天平會更傾斜向哪一方?
若是當(dāng)年,他還能堅定的說自己渴望對應(yīng)的忠貞。
但當(dāng)經(jīng)歷這么多風(fēng)雨,當(dāng)他真的在長夜之中與她共枕同眠……
他該怎么面對羨澤的選擇?
但當(dāng)下羨澤哪知道他內(nèi)心的動搖,
只是瞇眼笑:“打麻將?那你說不定能掙出咱們蓬萊的啟動資金了�!�
葛朔笑了,但又撇了一下嘴角,將竹笠蓋在臉上:“他們要與你說話呢,
我先在這兒睡會吧�!�
羨澤想了想:“行。我打算晚一些就回蓬萊,
你也再歇一歇�!�
葛朔心里舒坦幾分:等回了蓬萊,某些凡人總是沒資格跟上來了吧。
羨澤往屋里走。
她環(huán)顧一圈,忽然意識到這滿院子的男人,
基本都是被她以各種方式吃過用過的。
辟鳴和陸熾邑、華粼幫了他不少忙。
葛朔、江連星、宣衡和鐘以岫,此刻都遠不是他們?nèi)r期的力量,
幾乎每個都是殘缺傷病,貢獻過不少力量給她。
在她面對的難關(guān)與歷練前,這些人被他吃過肉,吸過血,成為過她的刀或盾。有些人是活該,有些人是奉獻,但始終她的挑戰(zhàn)、她的人生命題是碾過他們生活的車轍。
挺好。
她覺得哪怕是天底下最嘴碎的三叔六婆,談起真龍的故事,再說她與男人的軼事,聊起他們的下場之后,也會補上一句“那也沒辦法,誰讓她是最后一條真龍呢�!�
……
過了一會兒,葛朔看見江連星走出來,站在樹下。他肩膀上是直打盹的辟鳴。
葛朔皺眉,拇指將竹笠抬起來一些,低頭看向江連星:“你跑這兒來干什么?這都秋天了,也用不著在樹下乘涼�!�
江連星抬頭,他對葛朔也就嘴硬了那么一句,又恢復(fù)恭敬的態(tài)度:“師父,羨澤讓我來陪你。”
葛朔:“陪我?你搞得像是看著我一樣�!�
江連星閉緊嘴不說話。
葛朔緩緩反應(yīng)過來。羨澤說不定是真的讓江連星來看著他。
他之前夜里拿簪子刺脖子,顯然是將羨澤嚇到了,她很怕他再想不開尋短見,就想讓人來看緊了他。
而華粼當(dāng)初選擇聽葛朔的話,成為葛朔“自|殺”的一把刀,且沒有將這件事提前告訴羨澤……所以羨澤肯定不會讓華粼來看著他。
那就只有江連星了。
葛朔忽然換了個姿勢,跳下樹來:“我去如廁�!�
他走去院落角屋幾步,果然江連星跟上來,他氣笑了:“你也如廁?”
江連星小時候就是三腳踹不出一個屁,這會兒還真就點點頭:“嗯。我陪師父�!�
葛朔額頭血管突突一跳:“這你也陪,你怎么不幫忙扶著�。 �
江連星好像真的思考了一下,但還是搖搖頭:“那不太好。”
葛朔撇撇嘴角:“我又不想去了。站會兒吧。哦對,辟鳴醒醒!有事還要交給你去辦!”
辟鳴化作跟江連星衣衫一樣的深色,揉揉眼睛懶散道:“做什么?”
葛朔道:“你去找臨海公主吧,她應(yīng)該能號召一批當(dāng)年的妖,讓它們前來協(xié)助吧。蓬萊現(xiàn)身之后,各大宗門肯定要有動作,我們身邊越多力量越好。”
辟鳴打了個哈欠:“好。但我腿短,跑的比較慢�!�
江連星偏頭道:“這件事要不要先告知羨澤一下?”
葛朔一愣,抬起眉毛:“這事對她沒有壞處。我等回頭也會告訴她�!�
江連星頓了頓,半晌后道:“……她才是蓬萊的主人,對吧。在師父眼里,她是你養(yǎng)大的小龍,但在很多人眼里,她什么事都很有主見。很多機緣巧合,都源于別人總想為她好,總想著保護她�!�
雖說他時不時頭腦中會浮現(xiàn)華粼當(dāng)年的記憶,但他始終覺得羨澤已經(jīng)跟當(dāng)年有了太多變化。
現(xiàn)在的羨澤像是師長、皇帝和族母,她會引導(dǎo),會命令也會關(guān)懷,但唯獨不需要其他人幫她做決定了。
葛朔愣愣的看著他,半晌道:“我會跟她說。你”
屋內(nèi)。
陸熾邑說完他對于骨蛟的想法,已經(jīng)麻利的滾了。
華粼還想盯著眼前幾個男人,羨澤對他招招手:“你也去找你師父吧,沒事,他們傷不了我。”
華粼紅瞳掃視了一眼屋里兩個人,化作鸞鳥飛出去落在外頭的楓樹上。
宣衡雖然看不見,但靈識也捕捉到鸞鳥的身姿,跟當(dāng)年將玉佩銜給他的神鳥一模一樣,他臉色更綠了。
屋里只剩下三人。
宣衡看了一眼立在屏風(fēng)邊的鐘以岫,轉(zhuǎn)頭對羨澤道:“宣琮已經(jīng)在聯(lián)系我了,明后日就會抵達東海。你不見見他?”
羨澤坐在主座上,吃著陸熾邑帶過來的點心:“還想拿弟弟獻寶呢?那我建議你直接找一條小船,給你弟弟封個圣男,獻祭給我這個龍神,如果蓬萊周圍的雷劈不死他,就算是我收下他了。啊,要是有這種規(guī)矩,你該不會自己先搶占圣男名額吧�!�
宣衡:“……你!”
鐘以岫目光忍不住飄過去。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現(xiàn)在的羨澤就是當(dāng)年在水下洞府中折磨他又嘴巴毒的羨澤。
她當(dāng)年沒少說什么“所有人都會知道垂云君做了魔物的爐鼎”“你倒是動啊光抖是什么意思”“你叫的都不是一句完整的話,你要不腦子想明白了再說”
她很擅長羞辱對她有虧欠的人。
她奚落宣衡的話要是落到他身上,他恐怕都要無地自容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宣衡都被她羞辱習(xí)慣了,他只是咬了咬牙道:“我不會這么做�!�
羨澤微微挑眉。
宣衡道:“我回去之后,千鴻宮必然會公開支持蓬萊,除了不能修建伽薩教那樣遍地的神廟,很多事我也能做到。但你要告訴我,你下一步的計劃�!�
羨澤笑了:“你公開支持我,是因為只有這樣千鴻宮才能活下去,而不是要幫我。不過你確定?元山書院為了能夠脅迫其他宗門,必然會宣布千鴻宮是魔宗,然后圍攻你們。畢竟千鴻宮家大業(yè)大,落魄了也能讓各大宗門拆吃好一陣子�!�
宣衡敷衍的扯了扯嘴角:“我了解他們,能抵擋一陣子。除非是你把我當(dāng)扔進魚池子里的餌料,只看著他們蠶食,全然不幫我。”
羨澤笑起來:“那你就先讓自己被吃得慢一些吧。我會聯(lián)絡(luò)你的�!�
宣衡知道她這話里有承諾也有趕客。
但他仿佛黏在凳子上不肯走。宣衡隱隱有種感覺,等他回到千鴻宮,再見到羨澤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她說不定到時候真的變成高高在上,騰云駕霧的龍神,在他心里求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從半空中傳來幾句她杳不可聞的聲音。
宣衡剛剛聽到她站在樹下笑盈盈的跟葛朔開玩笑,就意識到羨澤確實是親疏有分。
當(dāng)年他撞見羨澤和葛朔二人額頭相抵地對視一笑,只能穿著喜服默默退下去,如今也和當(dāng)年沒什么區(qū)別。
他低聲道:“那我走了�!�
宣衡路過她身邊,靈識察覺到羨澤目光跟著他,似乎在他路過身邊的時候,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但直到他邁過門檻,羨澤也只是閉上嘴將臉轉(zhuǎn)過一邊去了。
屋內(nèi)重新安靜下來,羨澤看著立在屏風(fēng)邊,低頭認真研究花瓶上的紋路半個時辰的鐘以岫一眼:“你怎么還沒走?”
鐘以岫抬起頭:“……你沒讓我走啊�!�
羨澤快讓他氣笑了:“我要是一直不說,你是不是能在屋里一直站到夜里,我起夜你都不走?”
鐘以岫沒說話。
二人陷入一陣沉默,只是羨澤正在從寶囊中翻找東西,不是很在意他,鐘以岫則一直垂著頭,手指從花瓶的紋路上撫過去。
她在空蕩蕩屋中,忽然聽到了鐘以岫開口道:“……對不起。你殺了我吧。鐘霄不會怪罪你的�!�
羨澤頭也沒抬:“跑過來就為了說這個?”
鐘以岫都快把花瓶摳掉釉了,他沒有轉(zhuǎn)過臉,只是道:“或者我還有什么用處。只不過……現(xiàn)在恐怕也做不了爐、爐鼎了,畢竟你丈夫都活著回來了。”
羨澤翻了個白眼:“你想得真美啊。再說你那算什么做爐鼎,沒技術(shù)沒情趣的,我就是暫時拿你過渡用一用罷了�!�
鐘以岫緩緩應(yīng)了一聲:“……啊。抱歉�!�
倆人又陷入沉默。
他竟然過了半晌還給自己想了一句解釋:“我沒練過。也不懂。”
羨澤沒忍�。骸敖o你八百多次練的機會,你也就那水平!”
鐘以岫差點把花瓶撞到,他連忙扶住,半張臉擋在花瓶后頭,瞳孔地震:“八、八百多次?!有……有這么多嗎?”
羨澤冷哼一聲:“怎么現(xiàn)在又肯留著記憶了。與魔媾和,做仇敵的爐鼎不是你最痛苦的記憶嗎?”
鐘以岫又開始給那花瓶做按|摩,低聲道:“……不是痛苦,是忘不了。但封存記憶只是自欺欺人,我不想忘了�!�
羨澤知道他“忘不了”幾個字背后的意義,她雖然過去因為他的眼淚、他的純真驚訝過,但她可對他沒有什么情意。
鐘以岫的話她懶得接,只是話鋒一轉(zhuǎn),忽然道:“也不是幫不了我的忙。你的修為如何了?”
他總算轉(zhuǎn)過臉來,眼睛因為前半句亮了幾分,但又想到自己最近的狀況,不太自信道:“不大好。我能做什么?”
羨澤笑了笑。
……
葛朔沒想到反而是他最瞧不上的鐘以岫在屋內(nèi)留了這么久,他都快把主屋的門盯出火星子,華粼早就打著哈欠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葛朔一會兒到樹上蹲著,一會兒又在院子里踢落葉溜達,他忽然轉(zhuǎn)頭問江連星道:“羨澤沒有恢復(fù)記憶之前,跟這個鐘以岫接觸過?”
江連星點點頭。
葛朔撓了撓臉,更加坐立不安了,他不知想到什么,氣得比劃了一下手勢:“十年啊。我都沒有十年了!靠,餓死好兄弟,反倒喂飽了仇敵家!”
過了沒多久,鐘以岫終于推門走出來,他沒想到打開門就瞧見幾雙眼睛落在他身上,頓時僵硬,同手同腳的挪下臺階。
鐘以岫作勢點點頭勉強算是打了個招呼,就垂著腦袋快速往外走
葛朔忽然叫住他:“垂云君是吧?”
鐘以岫頓住腳,抿著嘴唇,看似平靜的表情下慌亂到了極點。他忽然心一橫,抬袖行禮:“我本來只是想過來一趟,也知道你們夫妻情深,沒有別的意思。那個、羨澤跟我只不過一些孽、孽緣,我沒有介入你們……也不打算插足……”
葛朔怎么有種回了家打開衣柜,發(fā)現(xiàn)鐘以岫藏在里面,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大哥別打我我跟嫂子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的感覺。
葛朔聽見屋內(nèi)羨澤喚他的聲音,轉(zhuǎn)頭應(yīng)了一聲,忽然就察覺到霜風(fēng)一陣,鐘以岫身影已然消失。
葛朔:“……”
葛朔邁進門:“我想讓辟鳴再去找找當(dāng)年的妖。咱們重逢之后,雖然也有一部分妖來見我們了,但怕引起魔主的注意,就沒叫他們前來朝拜�,F(xiàn)在找他們合適嗎?”
羨澤思索片刻:“行。我有個想法,讓臨海公主找上九洲十八川的各個大妖,就說蓬萊現(xiàn)世,我要冊封眾妖�!�
葛朔記得,當(dāng)年真龍對妖類也不是完全統(tǒng)治,但當(dāng)年夷海之災(zāi),許多大妖都卷入群龍內(nèi)斗而亡,現(xiàn)在的妖,除了臨海這種千年玄龜,其他應(yīng)該都沒見過真龍。
妖類這些年沒有所謂的妖王、妖主,顯然也是內(nèi)斗無首,這說不定是羨澤確立地位的好時候。
這都是葛朔沒想到的。
羨澤看葛朔露出沉思恍惚的神色,道:“怎么了?”
葛朔扯出一點笑,搖搖頭。
心中卻道:江連星說的是對的。
她早就不是泗水時候的小金龍,可五百年的慣性還是讓他像以前那樣做事啊。
……
當(dāng)日午后,羨澤停靠在東海岸邊的雙層大船上,已經(jīng)裝滿了鐘霄給準備的各種吃穿用度的玩意。
甚至曲秀嵐還拿法器往船上裝了六大箱子柑橘,樸素到不像宗門給真龍送禮:“我們這山后頭都結(jié)果子了,反正里頭也有點靈力,你們都拿走吃吧,畢竟蓬萊島上連片樹葉子都沒有。”
鐘霄就跟老娘舅一樣讓人送上船一些鍋碗瓢盆,被褥軟枕,羨澤拒絕不過,只能收下。
羨澤真有一種“媽媽我這就要去遠航”的感覺了。
甚至連刀竹桃都紅著眼睛給她塞了個藥瓶。
“這是毒|藥?”羨澤打開嗅聞。
刀竹桃看了看甲板上立著的三個男人,垂頭道:“我們南疆滋陰補陽的秘方,你省著點用,不夠我再給。不過一陰三陽也夠補了,你別再帶人去島上了,我怕你……”
羨澤看華粼好奇的目光轉(zhuǎn)過來,趕緊把瓶子收了:“行行行,你乖點。我離明心宗這么近呢,說不定每隔幾天就來串門了。”
刀竹桃不知道怎么的,垂著腦袋光往她懷里鉆。
葛朔站在甲板上,看著被團團圍住的羨澤,他偏頭笑道:“其實羨澤挺喜歡熱鬧的吧�!�
江連星回想著之前在魔域,一堆人一同前行時,羨澤確實看起來也挺高興的。
“師父怕回蓬萊島之后,她會不習(xí)慣?”他問道。
葛朔眸色一深:“不是。我是怕更久的以后,她會不習(xí)慣�!�
兩層大船最終在吃水比來時還深的情況下,往回返航而去。
此時傍晚時分,晴朗無云,橙紅日光灑滿海面,而蓬萊卻像是消失在水面上,直到一片浮在海面上的隱形水霧在逼近之后慢慢散開,夕陽下的蓬萊才在他們面前顯露身影。
不但如此,海水也遠比東海近海處澄澈,水色如同琉璃,隱匿著結(jié)界與洋流,防止任何船只誤入蓬萊附近。
羨澤遠遠看過去,咦了一聲。
就只是一天一夜,蓬萊竟然因為風(fēng)吹來的種子或蓬勃的靈力,萌發(fā)出一片毛茸茸的綠色,甚至有些像是樹苗,好似是蓬萊沉底后樹木未死,木靈核還埋藏在地面中,只要一些陽光與雨水便快速生長。
大船駛?cè)肱钊R的彎港,靈力一點,雙層大船駛上海灘,化作疊紙。羨澤拿出寶囊,將船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呢浳锵仁杖雽毮�,葛朔撿起被疊成小船模樣的紙張法器,笑道:“你的水平也就疊個小船了。”
羨澤:“之前在魔域多虧了它,我們才有住的地方�!�
葛朔驚訝:“之前教你那么多回疊帳篷、疊小樓,你都沒學(xué)會,這次怎么會的�!�
羨澤道:“江連星手也挺巧,他說跟你學(xué)的。”
葛朔:“……”他沒教過江連星,估計是他在一旁看幾遍就學(xué)會了。
他咬牙跟江連星比了一下手指:“真厲害。”
一龍一蛟兩只鳥化作原型,掠過清新的空氣,飛抵蓬萊的最高山巒處,從山腳下到山巒頂端,地基和石階的輪廓還保留著,羨澤環(huán)顧四周,道:“要不就先在這里落腳,這附近雖然沒有樹木,但不缺石料,我們可以像當(dāng)年搭建泗水的宮室那般,在這里也建起宮室�!�
葛朔有意顯擺似的,手指捏著疊紙,放在膝頭重新疊折,壓平,手指來回翻飛之下,很快疊出一個像小盒子似的院落。
羨澤拿過院落,往空中一甩,在紙片落地的瞬間,地上砰地出現(xiàn)一座偌大的兩進院落。
羨澤:“你們先都歇下,我要去一趟蓬萊底部,先要確認下方的出入口是否會受魔域的侵擾�!�
蓬萊島更像是一座中空的迷宮,地面以上的山巒內(nèi)部挖空,入口封閉,羨澤還未打開,但應(yīng)該都是真龍出入的宮室為主。
而地面以下的部分,先是有許多廳堂、浴室以及庫房,羨澤隨手打開一扇青銅大門,里頭的金器落著一層灰,像是水一般流淌下來。
她死命推也沒能把門合上,干脆就讓那些金器流淌的寬敞的回廊中到處都是,她飛過那些金杯玉碗,往更下層而去了。
再往下就是眾蛟的居所以及刑罰之地。
羨澤干脆化作原型,在蓬萊內(nèi)部無拘無束的飛行著,這里狹長的走廊,還有些長長的躺椅、石床,顯然都是為龍和蛟準備的,她在其中游走,只感覺到了舒適和自如。
終于抵達之前她和江連星所在的牢籠區(qū)域。
羨澤找尋確認許久,終于看到了一間隱秘而處在夾層中的小型牢房,那里的上古禁制絲毫未受損,而且牢房半浸在水中,四周都是蓬萊金鑄造的圍欄,除了真龍以外的生物接觸之上,靈力便會被其吸取,越想掙扎就越虛弱。
沒有比這里更適合關(guān)押畫鱗的地方了。
羨澤從寶囊中捏出那裝蟈蟈大小的籠子,畫鱗被勒在其中一動不能動,她打開籠門,將他甩入那間蓬萊金牢籠。
畫鱗滿身血口的蛟身慢慢變作人形,皮開肉綻的傷口泡在冰冷的水中,他被嗆了水,手指攀住圍欄爬起來幾分,但迅速察覺到蓬萊金在吸著他的血與靈力,連忙想要甩手避開,而后身子再次跌入水中。
他一條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折著,他隔著圍欄望見羨澤陰晴不定的臉,竟然咬著手指,慢慢笑起來:“別這么看著我,咳咳、我會受不了的……”
羨澤的靈力化作手,拈著一枚丹藥進入牢籠之中,塞到他嘴邊。
畫鱗咬著牙,擠出幾個字:“你怕他虛弱是嗎?”
羨澤沒有回答他,只是靈力化作的手指握拳,狠狠砸在畫鱗門面上!
第185章
羨澤聽到葛朔小聲道:“他們倆睡著了吧�!�
畫鱗的腦袋往后甩過去,
臉上幾道發(fā)烏的血痕流淌下來,他松開牙關(guān),羨澤也將丹藥擠入他喉嚨中,
逼他咽了下去。
畫鱗匍匐?*?
在水中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手指卻又握上了蓬萊金的圍欄,
讓剛剛隨著丹藥化入體內(nèi)的靈力,
再度被蓬萊金貪婪的吸收。
羨澤瞪大眼睛。
他鼻腔口中滴答出幾道血,咧嘴笑道:“只要我變得虛弱快死,
你就會來見我……咳咳、就會喂我對吧……”
羨澤閉上眼睛,
看也不想看他,
她幻化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