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乍一看,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她的女兒,
倒像是落入凡塵的凌波仙子。
“我忘了提醒你,這里有塊磚松動了,沒想到你已經(jīng)踩上了�!�
母女倆幾個月不見,
那些橫亙在二人心頭的結(jié)也消散些,
只剩下脈脈的溫情。
阮音癟癟嘴,像鴨子般走了過去,
親親熱熱地挽起她的手,
“多謝娘還專門提著燈籠出來找我�!�
梁姨娘心頭受用,卻還嘴硬道:“我是怕你不知道掉到哪個坑里了,
回頭我還得撈你�!�
阮音蹭過去,像小貓似的偎在她身上,聲音也軟糯得仿佛退了智,“好好好,如果我真掉進(jìn)了坑里,那我知道,在這府里只有你會撈我起來。”
梁姨娘忍不住屈指敲了敲她的腦袋,“呸呸呸,什么撈不撈的,就不能說點(diǎn)吉利話?”
阮音委屈地揉揉頭,撅著嘴嘟囔,“不是你先說的嚒!”
回到院里,舒舒服服泡了個澡,這才換上干爽的衣裳踅出屋來。
梁姨娘還躺在廊廡底下的搖椅上,半瞇著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fēng),阮音便走過去,撩起裙擺,大開大合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
梁姨娘先是聞到一股桂花的馨香,一睜眼才發(fā)現(xiàn)她還洗了頭,烏黑的長發(fā)濕漉漉的,被撥到胸前,用寬大的棉巾慢慢揾著。
她立馬坐直了身子,拍拍她肩膀呵斥,“你這孩子,大晚上洗什么頭,等下頭發(fā)沒干要落頭風(fēng)的呀�!�
阮音睨了她一眼,不服道:“哪有這么嚴(yán)重,今日顛簸了一日,在祖母那里又忙活了半晌,身上黏黏膩膩的,不舒服�!�
“過來!”
她縮了縮脖子,警惕地看著她,“干嘛?”
氣得梁姨娘一手奪過她手上的棉巾,一手攥住了她的領(lǐng)子,將她拉到身前,一面給她擦著頭發(fā),一面借機(jī)數(shù)落她,“你都多大的人了,做事還這么慢吞吞的,像你這么擦,天亮還擦不干……”
阮音背對著梁姨娘,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只覺得她手法粗暴,說出口的話也不大動聽。
她喊了一聲痛,頭皮上的力道便輕了些。
一股久違的溫暖就這么橫沖直撞地竄上了胸膛,就連鼻子也悄然泛了酸。
曾夫人獨(dú)攬霸道,就連祖母也已經(jīng)倒下了,阿娘又怎會是她的對手?
這些日子以來,她又是怎么過的……
還沒等她開口,梁姨娘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怎么樣,在王府過得如何?世子待你可好?”
“都挺好的,夫……世子為人寬厚,也細(xì)心體貼……沒有什么不稱心的�!�
“你和他同過房了?”
阮音猶豫了片刻,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我和他已經(jīng)成了真夫妻,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梁姨娘聽完,手中的動作一頓,“那你是怎么想的,總不能頂替妤娘的身份過一輩子吧?”
阮音還沒想那么長遠(yuǎn),這事一時半會,也并非她能解釋得清的。
況且,她的知書識禮,她的端莊穩(wěn)重,不過是她刻意偽裝的表象。
真實(shí)的阮音非但不喜詩文,就連私下里臥坐行動都懶懶散散,正是他口中不夠莊重的人。
與其這樣,還不如……
想到這里,她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向來不信感情的她,心頭的那桿秤,已隱隱傾向了他。
她悄然按下浮動的心潮,扭過頭,將眸光轉(zhuǎn)向梁姨娘。
梁姨娘今年還不到四十,膚色生得雪白,眉眼也63*00
能辨出年輕時溫婉的模樣。
外祖家遭遇變故后,她的情緒不穩(wěn)定,有時嘴利得像張刀片,有時又哭唧唧的,眉心和嘴角的細(xì)紋,是歲月烙下的痕跡。
只這么一眼,心緒也漸冷了下來。
也許他會是那個例外,可她絕不會做飛蛾撲火的人。
“怎么?”
梁姨娘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阮音心虛地別開眼,無聊地將裙帶一圈圈往手指上纏繞。
梁姨娘見她如此,越發(fā)湊近細(xì)瞧起她的臉,想在她臉上窺探出什么,“你不敢說,怕他得知了真相而失望?你喜歡上他了?”
“我沒有,您別亂說,”她瞪了她一眼,奪回棉巾,自顧自往屋里走去,“外頭風(fēng)太大了,我進(jìn)屋里呆著去�!�
梁姨娘亦步亦趨跟了上來,喋喋不休道:“你跟娘害羞個什么勁,就是喜歡了也沒什么,你都是大姑娘了,男女之間互相吸引很正�!�
阮音抿抿唇,稍稍松了口,“也不算特別喜歡,就是……”
話到嘴邊,想想她娘未必懂得那種感受,便又不再說了。
喜歡是太飄渺的感覺,也沒有哪把尺子可以用來衡量。
與其說她喜歡這個人,不如說是他的尊重和關(guān)懷,讓她感到如沐春風(fēng)的熨帖。
見梁姨娘目光灼灼地等著她的答案,她不由得捂住了臉,甕聲甕氣道:“噯呀,你別問了,我也說不明白�!�
這下子,梁姨娘算是徹底明白了,既然他們夫妻好好的,其他的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好好好,我不問,你自己擦吧�!绷阂棠镎f著,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姿態(tài)優(yōu)雅地喝了起來。
隔了一會,阮音才拿下手,緩緩擦著頭發(fā)問:“聽說你近來還老是跟曾夫人起爭執(zhí)?”
梁姨娘立馬反駁道:“你當(dāng)我喜歡呢,還不是她……你也看到了,娘一倒下,她連娘都不放在眼底,她想橫著走,誰又阻止得了她?”
阮音后槽牙緊了緊,“她找你麻煩了?”
“那倒也不至于,你娘我也不是白白受人欺負(fù)的傻子,不過就是郎主多照顧我些,她就眼熱,她也不想想,就她那么張蠟黃臉,還是個母夜叉,誰愿意跟她說話!”
阮音扯扯她的袖子,壓低聲線道:“你還是小點(diǎn)聲吧�!�
梁姨娘不耐煩應(yīng)了一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阮音擱下棉巾,思忖片刻道:“祖母臥床,曾夫人這般做法,確實(shí)不厚道,娘……你應(yīng)該沒有和——”
話音未落,胳膊便傳來一陣驟痛,是梁姨娘擰了她一把。
“我的兒,你就是這么懷疑你娘的品性的?她曾雪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我還不屑與她沆瀣一氣!這些日子,要不是我給老太太喂藥擦身,哪還能指望她呢?”
阮音輕舒了口氣,這才找補(bǔ)道:“娘誤會我了,我哪能懷疑你?我只是想起,今日陪祖母坐了半宿,老人家神志清明得很,曾夫人著實(shí)是糊涂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梁姨娘點(diǎn)頭附和,“雖說老太太為人也一般,可這會子也可憐得很,我便想著能幫就幫點(diǎn),等她老人家身子痊愈,總不見得恩將仇報吧。”
阮音說:“這段時間,娘還是先忍耐一下,等我有了能耐,定是要接你離開這里的。”
這回梁姨娘出乎意料沒反對,只笑瞇瞇地?fù)u著扇子說:“行啊,等你跟女婿坦白了真相,你們小夫妻建府開牙,我就跟你走,還幫你帶外孫,怎么樣?”
阮音詫異地睜圓了眼,“你舍得離開爹了?”
梁姨娘冷哼了一聲道:“他?不過一個窩囊廢,跟他站一塊我都嫌丟人,有什么舍不得的?”
以前,無論她爹多么混賬無能,她娘傷心之余,都還愿意給他找借口。
可現(xiàn)在提起他,她的眼里卻再沒半分情意,可見心已經(jīng)傷透了,反而看開了。
阮音突然感到一陣欣慰。
“好,娘要說到做到,等我來接你去建京。”
翌日。
朝食時分,曾夫人自然而然地發(fā)號施令,“母親現(xiàn)在床邊離不了人看顧,碧兒和音娘,你們今日先輪流到跟前侍候吧。”
碧兒握著筷子,不滿地睇了阮音一眼,呢喃道:“兒媳都侍奉好幾天了,到現(xiàn)在腰還酸痛著呢,能不能今日先讓二妹妹來……”
曾夫人還未開口,阮音便問:“嫂嫂侍奉好幾天,那我就要問了,昨日我也在床前待了半晌,發(fā)現(xiàn)屋里總有一股潮味,祖母屋里明明有窗,可她卻說,那扇窗已經(jīng)很久沒開了,只有我姨娘去的時候會開窗通會風(fēng),是不是有這回事?”
碧兒瞳孔驟縮了下,急忙解釋,“二妹妹這么瞪著我做什么,祖母整天臥床,一天能睡好幾個時辰,不是我沒開窗,只是我開窗的時候她老人家剛好睡著了而已。”
阮音笑了笑,“這倒奇了,醒著的時候不開窗,睡著的時候反倒開了?”
碧兒還想解釋,阮音卻已將眸光轉(zhuǎn)向曾夫人,“娘,不是我說嫂嫂的不是,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娘一定要徹查清楚才行。”
曾夫人見昔日沒二兩膽子的阮音,如今說話竟然敢迎視她的目光,說話的聲音也不疾不徐,便不悅地皺起眉頭。
都是老太太頭腦一熱想出來替嫁的餿主意,從建京回來后,她和妤娘越來越像了。
表面溫馴,內(nèi)心卻只想脫離她的掌控,話里看似無情緒,卻暗含機(jī)鋒。
這就是妤娘,也是如今的阮音。
第39章
倘若妤娘回來了呢?
曾夫人將眸光脧向碧兒,
看得碧兒打了個激靈,瞳孔震顫地看著她解釋,“娘,
我真沒有,
到底是誰一回來就挑唆,您要明察才是��!”
阮音暗暗攥緊雙拳,目光從碧兒的臉上劃過,
聲音依舊淡淡的,“嫂子既然問心無愧,為何臉色這么蒼白?”
碧兒心虛地拔高音量,
“你胡說什么?二妹妹,我沒得罪你吧,你為何要這么針對我?”
曾夫人啪的一聲拍桌道:“都住嘴,
一大清早的,吵得我腦仁子疼。”
說完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這話一出,
姑嫂兩人也都嚇得噤了聲。
阮音還在躊躇該怎么提醒曾夫人時,
她的目光已轉(zhuǎn)了過來。
“阮音,
祖母念叨了你那么久,
今日就你先去�!�
阮音點(diǎn)頭道好。
吃罷飯,碧兒找了個由頭,匆匆離去。
阮音卻不緊不慢地杵在那里,
曾夫人也剛跨出門檻,
她便跟了上來。
“娘。”
曾夫人回過頭來,便見她提裙也跟著邁出門來,
一雙濃墨似的眼仁,
就這么毫無畏懼地迎上她的視線。
阮音指甲深掐進(jìn)掌心的皮肉里,清晰的痛意傳來,
令她不得不繃緊心神,克服面對曾夫人的天然恐懼。
“我方才說的這件事,娘打算如何處置?”
曾夫人的目光猶如刀片,將她從上到下掃了一遍,最后,眸光落在她攥得指節(jié)泛白的手,挑唇一笑,“若果真有此事,我定嚴(yán)懲不貸,不過,若是你無事生非,那我也不可能就此放過你,你可明白?”
阮音被她盯得心頭發(fā)怵,卻仍追問道:“娘打算如何查起?”
曾夫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淡淡回應(yīng),“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就別操這個心了,祖母那兒不能離了人,你快去吧�!�
說道拔腿正要走,沒想到剛走開兩步,阮音平淡又疏離的聲音又響起,“娘也是做婆母的人,方才我不說,是不好在眾人面前落了您的臉面,您相信因果輪回嗎?”
話音剛落,曾夫人臉色變得鐵青無比,她擰緊眉心回過身來,步步逼近阮音,“音娘,我真是小看你了,敢這么和我含沙射影?”
阮音忙斂下眼皮,聲音里也不自覺多了一絲輕顫,“女兒不敢。”
曾夫人得意地勾起嘴角,“是你姨娘又編排我不是了?”
阮音瞳仁一震,下意識掐緊雙手,“姨娘沒說過您半句不是,這些話,的確是祖母親口所說,娘若不信,盡管——”
話還沒說完,曾夫人便截斷她的話道:“你如何能保證,她老人家說的就是真話?阮音,你也快十八歲的人了,連這點(diǎn)明辨是非的本事都沒有嗎?”
阮音怒極反笑,“按娘的意思,是祖母捏造事實(shí)污蔑您了?”
“不瞞你說,自從妤娘失蹤,你祖母她便患得患失的,偶爾說話顛三倒四,記性也不如從前,她真能記得住開沒開窗?”
阮音心頭一突。
旋即想起,若真是如此,不可能沒人提起這樁事,會不會是她亂扣的帽子?
她心頭忽地感到一陣后怕,差點(diǎn)就中了她的圈套。
她腳心往后輕蹭了一步,不動聲色道:“可我昨天在的時候,她的神志還很清醒。”
“這可不是我胡謅的,你心里恨我,所以下意識會偏向她,但我為媳這么多年,上侍奉翁婆,下教養(yǎng)兒女,為了這個家掏心掏肺,到頭來我得到了什么?”
阮音見她目光坦蕩,心里不禁想笑,原來她是如此定位自己的。
她絲毫不覺得她的囂張跋扈是錯,只因她是當(dāng)家主母,所有人都得受她掌控。
到了這會,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她的時候還是那么無力,她的偽裝起的硬殼,輕輕一擊便碎了。
她抿緊唇,半晌才輕聲道:“我知道你和祖母有過節(jié),可不管怎樣,你都不應(yīng)該落井下石。”
“過節(jié)?我和她能有什么過節(jié)?”
她看到她瞳孔震顫了下,便知道自己賭對了。
“你恨祖母將你常喝的湯藥換成避子湯,導(dǎo)致你無法受孕,幾年前,我經(jīng)過你房間門口的時候,無意聽你和爹抱怨過此事。”
她還記得她爹給她的回應(yīng),她都能想象出那張窩囊的臉,兩片薄唇囁嚅著,“行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能不能不要翻老黃歷了?”
曾夫人臉色閃過一息的慘敗,可不一會兒,又抖擻起精神,目露寒光道:“你想說我在報復(fù)?”
阮音垂下頭,“我不敢�!�
“嘴上說不敢,心里句句在反抗,你是如此,我那不爭氣的妤娘也是如此!”曾夫人越說情緒越激動,將她逼得連連倒退,“行,你要查是吧,那我就查個水清石出給你看!”
說完狠狠振袖,揚(yáng)長而去。
阮音被袖口抽中了腿,登時渾身僵凝地立在那里,回過神來,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幾息之后,身上的血才漸漸活絡(luò)過來,于是沿著墻頭的陰涼處走著,穿過偏堂,便來到周老夫人所在的寧玉館。
房媽媽剛提了一個桶從屋里出來,一見到她便說,“二娘子,你來得正好,方才老夫人喝完藥,一咳起來吐了一身,奴婢剛給她換下衣裳被褥,您先進(jìn)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阮音眸光瞥向那只堆疊著衣物的桶,上面還有些黑色的污漬,心頭不由得一松。
昨日那情形實(shí)在嚇了她一跳,她實(shí)在沒想好要怎么料理一個失禁的老人。
她點(diǎn)頭道好,捉裙便要往里走,剛走出兩步,房媽媽又叫住了她,“等等,二娘子�!�
“怎么了?”
她覷著她的臉色,猶豫道:“不知你有沒有跟夫人提起……”
阮音見她支支吾吾,也駐足看了她一眼,“我跟娘說了此事,她說會徹查,沒提到你,不過,她倒是與我提起另一樁事來,剛好我也要求證一下房媽媽——”
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凝頓片刻才續(xù)道:“她說祖母這幾個月來記性不如從前,說話也……不太通順,這是真的嗎?”
房媽媽遲疑了一瞬,才點(diǎn)頭道是,“不過也只是偶爾,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清醒的�!�
阮音垂眸深思了下,這才揮手叫退,“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
說著便兀自挑起簾子,踅進(jìn)里屋。
“祖母。”
還沒繞過屏風(fēng),她便朝里喚了一聲。
里頭有幾聲低低的咳嗽響起,過了一會,才勻下氣來道:“是音娘來了�!�
“是我�!闭f話間,阮音已來到床前,順手便將窗推開。
“今日外頭艷陽高照,屋里倒涼快些,祖母可要喝點(diǎn)水?”
“好�!�
阮音便倒了杯溫水踅回來,咬緊牙關(guān)抬高她的上半身,讓她靠著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喝光杯中的水。
周老夫人喝完水,順手將杯子擱下,眸光掃過她秀挺的鼻梁,定了一會才忍不住感嘆,“你跟妤娘是越來越像了,也不知道妤娘現(xiàn)今去了哪里,過得好不好。”
阮音臉上的笑容漸漸凝住了,曾夫人這么說,連祖母也這么說。
看來,一個人偽裝久了,連自己也不像了。
周老夫人見她寧靜得近乎冷硬的臉,自覺失言,這才解釋道:“祖母不是那個意思……”
阮音放平了她的身子,扯起一點(diǎn)嘴角,“祖母又何必解釋,我還能誤會你不成?”
她當(dāng)然沒誤會,祖母就是偏愛著妤娘。
所以她并不打算告知妤娘的下落,也不會跟妤娘說明祖母骨折一事。
周老夫人見她唇邊帶笑,雙眸也泛著天真的微芒,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氣,還好音娘自來不爭不搶,換做其他人早就跳腳了。
她也開始認(rèn)真回想起來,這些年,她給過她的關(guān)懷是不是太少了?
阮音將杯子放回原位,自己便揀了張凳子,不遠(yuǎn)不近地坐在那里打起絡(luò)子來,“您有事再吩咐我�!�
祖孫倆的感情實(shí)在淡薄,她想不出什么話來閑談,也不耐煩去想些什么應(yīng)對這段疏離的關(guān)系,還是手上的活更能消遣時光。
自從骨折以來,周老夫人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枯燥的日子確實(shí)很難熬。
她思忖片刻,終于想起來搭話,“你在王府過得如何?”
阮音當(dāng)然聽出她并非關(guān)心,而是想聊天解悶罷了。
她手上的動作扭得飛快,頭也不抬地回應(yīng),“甚好�!�
直接了當(dāng)?shù)街芾戏蛉艘艘�,下半句話也沒派得上用場。
凝思過后,她又緩聲道,“上回見過君拂,他現(xiàn)在看起來倒是康健,小時候真是瘦瘦弱弱的……”
提起他,阮音的眉心終于閃過一絲波瀾,暗自腹誹了一句,何止是康健,簡直是精力太過旺盛!
想到此處,耳根子悄然浮起一朵紅云來。
周老夫人也年輕過,一瞅她的模樣又怎會不知她春心萌動?
她原來也覺得音娘不如妤娘聰慧,身份也沒有妤娘尊貴,自是配不上睿王世子的。
可現(xiàn)在,她一襲錦衣華服,一舉一動都與大家閨秀無異,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匹配的了。
“雖說你們成婚是樁意外,可現(xiàn)在……只要你們小倆口過得好好的,祖母我也就欣慰了。”
阮音眸心掠過一絲驚詫,抬起頭看了看她,“祖母真這么覺得?倘若妤娘回來了呢?”
第40章
她永遠(yuǎn)是被漠視的那一個。
“妤娘……”
提起妤娘,
周老夫人那渾濁的雙眼忽地閃過一絲淚光,少頃才掖了掖眼角道:“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偏心,可妤娘這孩子自小是我看著長大的,
也不知她為何心那么狠,
就這么拋下家人跑了�!�
阮音雖不是妤娘,卻也能明白她的處境,祖母也好,
曾夫人也罷,不過是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壓迫著她,將她塑成一個漂亮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