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什么事都瞞不過你你的火眼金睛�!�
阮音剜了他一眼道,
“我也是瞎猜的,你沒看到方才你一進來,掌柜眼都直了,
做買賣的一雙眼最是毒辣,看客人穿得錦衣華服的,難免要多抬價,
雖說用得是你的銀子,看了我也肉疼,下回買東西先別急著掏錢,
知道沒?”
他嘴角上揚,聽話地回道:“好�!�
“那我們現(xiàn)在要往哪去?”
他牽住她的手,
拐入了另一條街,
“去銀樓�!�
阮音睞了他一眼,
暗暗翹起嘴角。
他雖生在富貴窩里,
卻并非驕奢浮夸之人,所以在他身邊,沒有轟轟烈烈的驚喜,
就像山澗里細細的涓流,
雖不及大江大海壯闊,卻能給她帶來更樸素的踏實感。
到了銀樓,
他讓掌柜將上好的頭面首飾拿了出來,
再一一放到放到她鬢邊比對了下你,最后才買下兩支金蟬嵌白玉的簪花,
一條珍珠軟瓔珞,又挑了對翡翠玉鐲和長命鎖,讓掌柜包了起來。
走出銀樓時,耀眼的金光透過樹影篩下細碎的光,與她身上璀璨的首飾相交輝映著,整個人都泛著淡淡的光暈,修長的后脖頸從洋紅里欹伸出來,紅如艷桃,白如凝脂。
誰也不會想到,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因?qū)げ怀鲆患线m衣裳而局促,更不會聯(lián)想到,他們竟是從小村莊里來的。
逛了半晌,轉(zhuǎn)眼間也已到午食的時辰,兩人找了家酒樓,定下一間雅閣。
雅閣位于二樓,有一整面臨江的支摘窗,屋內(nèi)格局規(guī)整,布置得也清雅別致。
兩人點了一樣龍井香魚、一樣金玉滿堂、一樣翡翠茭白、一樣花膠雞湯,最后鶴辭又點了一碗長壽面,另加了一壺梅子酒。
廚子手藝不錯,須臾便陸陸續(xù)續(xù)端了菜來,不過一會,桌上便琳瑯滿目擺滿了佳肴。
小二上完菜便躬身退了出去,未免樓下大堂的聲音吵了他們的耳,還順便將門給掩上了。
“猶記四年前,你剛嫁于我不久,我試圖與你拉近距離,你卻抗拒我的接近,誰能想到我們眼下坐在這里,慶賀你生辰?”他說著已牽袖斟上兩杯酒,一杯遞到她跟前來。
“愿君長安樂,此后長相守。”
“多謝夫君,”阮音接過他手中的杯盞,舉杯朝他笑笑,“那時只當你是我姐夫,自然不敢放肆嘛,你可不得包涵一下。”
說完障袂掩唇,一股腦將杯中酒喝了。
酸甜的味道滾過舌尖,又隨著酒液滑入喉嚨,醇厚綿柔的尾調(diào)伴才慢慢泛了上來,一口飲盡,青梅的香氣還縈繞在口腔。
“這酒釀得好,一點都不辛辣�!彼位慰站票瑵M足地嘆了一聲。
鶴辭沒忘上回她一杯倒的事,不由得摁住她的手道:“小酌一杯即可,別到時候醉倒在這里,連家都不知怎么回�!�
“知道了,我只是高興的,你不知道,從前,我每次生辰都會被人遺忘,有時娘會給我煮長壽面,有時是妤娘送了我些小禮物,有的時候大家都不記得了,生辰便這么過去了,”她說完聲音漸漸哽咽,“所以我沒想到,有人能記得我的生辰,并且你幫我慶生。”
他握住她的手,溫和聲音像一縷微風輕輕拂過她臉龐,“大好的日子,別想些不開心的了,以后每年的生辰,我們都要一起過�!�
她重重點了點頭,“好�!�
“來,多吃點菜,聽妤娘說你喜歡吃龍井香魚,你嘗嘗味道怎樣。”他說著剔了一大塊雪白的魚肉放到她碗里。
她喜歡吃龍井香魚?她眉心微蹙了起來,她什么時候喜歡吃龍井香魚了?
“妤娘跟你說的?她還跟你說了什么?”她停下筷子問。
“她說你喜歡龍井香魚、棗泥糕,喜歡淡雅的顏色,慣常熏的是茉莉香,她說你大智若愚,不喜被陳規(guī)束縛�!�
聽到這,她不禁噗嗤笑了出來,“原來妤娘竟如此心細,可是她說的對,也不對�!�
他自然也發(fā)覺了,譬如她說她喜歡淡雅的顏色,可他卻發(fā)現(xiàn)她多穿鮮亮的顏色,她說她熏茉莉香,他卻從沒在她身上嗅過茉莉的香味。
可阮妤沒必要騙他。
“我在家總是有意隱藏我的性格愛好,一來是不敢奪了妤娘的風頭,二來是好東西落不到我頭上,所以妤娘才會錯認了我的喜好。”
“那……”
“所以我會猶豫,你究竟是喜歡我這副皮囊,還是喜歡真正的阮音?”
她說完,再也沒有回避他的眼神,赤裸裸的目光直盯著他,期待在他眼中看到一個真實的答案。
他沉吟道:“是我沒向你表達過我的心意,這一點,是我不對,我一直以為,愛是水到渠成,可我現(xiàn)在才明白,喜歡一個人,倘若不說,便會引來猜忌誤會,所以這回,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她心竅微動,夾起那塊魚肉送入嘴里,一邊吃一邊聽他的肺腑之言,細嫩的魚肉已經(jīng)被他挑去魚刺,一入嘴便充盈了龍井的香,味道確實不錯。
“新婚那時,我將你錯認為妤娘,其實我與她說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只是刻板地覺得,她符合我對妻子的美好印象而已,你與她長相相似,又刻意模仿她的言行舉止,我以為我們會這么相敬如賓下去�!�
他邊說邊斟上酒,舉起酒杯呷了一口,才接著續(xù)道:“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的欺瞞,說實話,那一瞬間我是失落的,可我為了顧全我們之間的感情,并未直接對你言明,真正讓我心動的是,每一次,當我要墜入深淵的時候,是你拉了我一把,我當時就想,我們夫妻果然是一體同心,只要有你在,我便再也不會孤單了。
“再后來東窗事發(fā),我賭氣地給了你銀票,可當時我就后悔了,我與妤娘雖是名義上的夫妻,可與我有過夫妻關系的,從來只有你,你就這么一走了之,讓我苦苦找了你三年,三年里,我無時不刻都在懊悔,倘若我當時肯聽你的話搬離王府,倘若我不賭氣給了你三千兩,我們會不會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好在老天還是會眷顧有情人,走到這一步,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這一天,他們暢談了許久,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
承文坐在院里讀書,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最終,馬車在他家隔壁停了下來。
車門一開,一道清瘦的身影先下了車,這才回過身朝車上伸出了手。
片刻之后,心心念念的人終于鉆出馬車,一襲簇新的衣裳在橘色的夕陽下格外顯眼。
她剛將手搭在他手心上,他卻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抱了下來。
鵝黃的裙擺在空中轉(zhuǎn)成漂亮的旋,不過一剎,便像一只蝴蝶般,輕輕落了地。
她半嗔半怒地瞪了他一眼,又在他胸上輕捶了一記。
而他無所謂地笑笑,兩人如漆似膠地推開門回到了家。
隔著院墻,他們的聲音還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笑容,從未見她這么依賴地靠在男人身上,連音調(diào)也不自覺多了分嬌嗔的味道。
他幾乎僵凝在原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許嫂子見他怔怔地立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座木雕,不由得嘆了口氣,走過來用扇子拍拍他胳膊,“還看呢,人家可是正經(jīng)的夫妻,這么多年了,能重新走到一起,可見是天定,你就算是想也沒用�!�
承文勉強提起嘴角,滿嘴苦澀道:“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愿而已。”
“你知道便好,既然如此,又何必作繭自縛?”
他只覺得自己心頭一片荒蕪,輕聲道:“讓我安安靜靜待一會吧�!�
許嫂子搖搖頭,自顧自地去了。
承文抬眸望了眼天邊燃燒的云,又默默垂下眼來,緩步回到屋里。
他坐在床沿上,將放在架子床上的匣子取了出來。
匣蓋上的黃銅的把手一擰,只聽啪嗒一聲,上面的鎖便開了。
匣蓋被輕輕打開來,露出一片胭脂紅的顏色。
那是塊斜紋提花的散花綾。
半個月前,他上鳳鱗鎮(zhèn)采買日需時,一下子相中了這塊布料。
他知道她生辰在即,于是裁了幾尺,準備當作生辰禮物送給她。
沒想到,賀禮還沒送出去,她卻已經(jīng)不需要了。
他靜靜地看了半晌,才重新將匣子鎖了起來,彎起嘴角呢喃,“音娘,祝你生辰喜樂,歲歲無憂�!�
這回,他真的放下了。
第72章
“女婿啊……”
離開仙福洞前,
阮音和林媽媽等人蒸了三大屜的饅頭,挨家挨戶給人送了過去,感謝他們這些年來諸多關照,
到了許家門口,
阮音猶豫了下,這才悄聲讓林媽媽過去。
門一開,承文潤澈的聲線從身后傳了過來,
“都要走了,你還不肯再看我一眼嗎?”
阮音背脊僵硬了下,這才重新轉(zhuǎn)過身來,
朝他淡淡一笑,“不是故意躲你,我還要給其他人送饅頭去呢。”
話音剛落,
再見自己兩手空空的,屬實是不打自招了。
她的確最怕這種場面,
木已成舟,
無論說什么,
也不能免去傷害,
所以她下意識選擇了不見。
“我知道,看你一上午都忙碌的,不歇一會再去?”
阮家院子里一大早就熱熱鬧鬧的,
他在隔壁怎么可能沒有聽到?他知道她此去一走,
便永遠不可能回到他們這個小地方,都這樣了,
她還是不肯見他最后一面,
實在令他有些心寒。
可他不能怪她。
畢竟她有了丈夫,避嫌也是應當?shù)摹?br />
“好�!�
“進來喝口水,
我剛好有樣東西要給你�!彼f著已自顧自地踅入屋內(nèi)。
阮音只好坐在院子里的小竹凳上等他出來。
俄而,他捧著一個匣子走過來,雙手遞到她眼前,“給你的�!�
阮音沒有立刻接過,而是看著他問:“這是什么?”
“你打開看看。”他又往前遞了遞。
她猶豫地接了過來,打開匣子一瞧,里面正是塊胭脂紅的散花綾。
“這……”
見她為難,他才用輕松的語調(diào)道:“上回去鎮(zhèn)上買的,原本想送給你當生辰禮的,不過你大概也不需要了,這料子放我這里也沒用,你拿過去隨便你處置,賞給丫鬟也好,總之……總之……”
別丟棄。
“總之謝謝你,”她讀懂了他的欲言又止,于是接口道,“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我沒什么好回贈的,這些饅頭是今早蒸的,你和阿嬸拿去吃吧。”
“好�!�
“那我走了,”她理理裙面站起來,看了他一眼又道,“以后恐怕很難有機會再相見了,很高興能和你們家做了這么久的鄰居。”
他輕挑嘴角,“我也是�!�
阮音想了想,又說:“明日走的時候,我就不過來了,免得阿牛見到你反倒要哭鬧�!�
他依舊只是點頭道好。
“那……保重身體,預祝你金榜題名�!�
“多謝,你也珍重�!�
阮音對他雖談不上有多深的男女之情,可畢竟在此生活了幾年,對這里的一人一物都生出了感情,冷不丁要走,別說是阿牛,她的心頭也有些空落落的。
可能怎么辦呢,當初她在此買下這塊地時,便沒想過長久在此住下去,等阿牛長大了,她肯定要帶他去更繁榮的地方,帶他見見山川大海。
只不過,突然提前了而已。
捧著匣子回到家里,剛在床沿坐下時,余光便見門外影子微動,一抬眼,是鶴辭走了進來。
一入屋他便見她眼眶紅紅的,緊接著別過頭去,將那只匣子藏在枕頭底下。
他心頭莫名一陣鈍痛,腳心躑躅著,暗忖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一別三年,就算她感情有些偏移,也正常不過,畢竟他們雖同床共枕一載,可事實上,他與她并不算明媒正娶的夫妻。
他頓了頓,才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
阮音已整理好思緒,只看著他,緩緩吐出實情,“我收下了承文送給我的生辰禮。”
“哦……63*00
是什么?”他挨著她坐下來,目光定在那只匣子上,臉上卻裝做波瀾不驚。
她這才將匣子拿過來放到腿上,打開匣子給他看,一邊覷著他的臉色一邊囁嚅道:“我只是不想辜負人家的好意,但是我也怕你誤會什么,待會我還是賞給春枝好了。”
那一抹胭脂紅刺傷他的眼。
他凝了須臾才道:“既然是給你的賀禮,你想留就留,我不至于沒有這點容人的雅量�!�
話雖如此,可心口的卻還是有什么隱隱翻涌著。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握得發(fā)白,才強壓住不理智的念頭,伸過手去,將她的手輕輕握住,“音娘,我會給你一個屬于我們的婚禮�!�
他可以做主他的婚姻,而她也不需要再受嫡母的刁難。
阮音見他鄭重其事的表情,不禁撲哧笑了出來,“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婚儀繁瑣還要花費不少,你若嫌銀子多的沒處花,可以給我。”
“會給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阮音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此舉也并非臨時起意。
傍晚,明泉已從鎮(zhèn)上趕了回來,一手捧著大雁,一手提了一摞的禮。
阮音也莫名其妙被春枝換了一身簇新的紅襖裙,從屋里出來時,正聽到他不急不徐的聲線輕輕響起。
“鶴辭心悅音娘已久,不敢對她不敬重,還請娘先收下我的薄禮,應允我們兩個結(jié)為夫妻�!�
定睛一看,見他捧著禮物跪在地上,而她娘也坐不住,立馬將他扶了起來,“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你們兩個不早就是夫妻了嗎,我自然樂意見你們這輩子都和和美美的,希望你能堅守諾言,對音娘好,也對阿牛好。”
阮音鼻間一酸,默默走過去,搡了他一把道:“你怎么來真的?”
他也不惱,只盯著她看了半晌,才笑,“好看。”
鎮(zhèn)上賣的紅襖裙,料子粗糙,繡的也是很簡單的并蒂蓮,實在算不上好看。
阮音并不習慣在眾目睽睽下面對他熾熱的眼神,只瞪了他一眼,惱羞成怒地瞥了他身后,努嘴道:“你怎么就備了這點禮,我娘答應讓我嫁給你了嘛,你就騙我穿這身衣裳!”
“聘禮先運到祁州去了,方才娘已經(jīng)應允我們在一起了�!�
“那……”她想不出話來懟他,回頭又見梁鏡心看著她暗暗憋笑,只氣鼓鼓地跺了跺腳,踅身回屋去了。
鶴辭人還定在原地,眸光卻追隨著她到了門邊,見她門一甩發(fā)出砰的一聲響,不禁哭笑不得地揉起太陽穴來。
梁鏡心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趕緊向他解釋,“女婿啊,你有所不知,其實音娘的性子隨我,她那不是討厭你,是不好意思了�!�
鶴辭點點頭,“我知道�!�
當年在王府時,他便見識過她這種別扭又狡黠的性子。
梁鏡心見他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樣,拍拍他肩膀道:“去吧,今日也算是你們的洞房花燭夜,哄哄她�!�
這一哄,就是大半夜過去。
翌日離開時,天色正好,鶴辭給阿牛備了套九連環(huán),一上車阿牛便拆了半天,直到將這座村莊遠遠拋到身后,這才想起來問:“承文爹爹怎么不跟我們來?”
阮音糾正他道:“是承文叔叔�!�
阿牛癟起嘴嘟囔,大大的眼睛里水光閃爍,“可我就喜歡跟他玩�!�
鶴辭睫毛微顫,身為人父,看不得孩子委屈,見他強忍淚意,心頭也不是滋味,便把他抱入懷里,撫摸他的背安慰,“阿牛,我們要去新家了,如果你想見他,我們就去跟他告別好嗎?”
阿牛點點頭,一顆淚就這么滑了下來,啪嗒一聲落在他手背,淚很滾燙,燙得他的心都蜷了起來。
阮音對他使了使眼神,示意他別沖動,他卻擺手道:“罷了,別讓他留遺憾�!�
馬車回到許家門口停下,阮音陪阿牛一塊下了車。
一回頭,鶴辭也隨后跟了過來,清雋的臉上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他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習慣在沉默中自愈,阮音又怎會不懂他的酸楚呢?
她走過去,默默將手放入他溫暖干燥的掌心里,用自己的行動去安撫他的心神。
他轉(zhuǎn)過眸來,深如寒潭的眸子在她臉上定了一瞬,才彎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許家院門被打開,削瘦的身影從里面走了出來,看到他們,微微一怔,視線在他們十指相扣的手上頓了片刻,才別過臉看向阿牛,蹲下去將他高高舉起來,嘴角也往上揚了揚,“怎么又回來了,阿牛?”
“還沒跟爹爹說再見呢,我爹說我們要搬去新家了。”
“嗯,”他摸摸他因奔跑而凌亂的碎發(fā),耐心地糾正他,“我知道了,以后見了我,記得叫我叔叔�!�
“好,承文叔叔�!�
他從袖籠里摸出一顆糖來,遞給他道:“這個給你,以后要記得聽你爹娘的話,不許調(diào)皮,聽到?jīng)]?”
阿牛將糖塞入嘴里,塞得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只乖巧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nèi)グ�,叔叔就不送你了,等以后有機會,我再去看你,好不好?”
阮音原本以為見了面反倒勾起他的情緒,卻沒想到,見過承文之后,阿牛卻不哭不鬧的。
承文給他裝了滿滿一袋的花生,他說要留著慢慢吃。
馬車徐徐向前滾動,經(jīng)過了田野,又經(jīng)過了小鎮(zhèn),一路見了許多風景,終于趕在月初之際抵達祁州。
長史早早便搓著兩手等著,一見到鶴辭和阮音,那雙綠豆大小的眼仁噌的亮了起來,“大人、夫人一路風塵仆仆,著實辛苦,下官早讓人將官邸收拾好了,這就帶你們過去�!�
來人竟是三年前的長史。
長史真不愧是官場浸淫多年的人物,憑借舉報上司和自首立功,王治川倒了,他還屹立不倒,這一套阿諛奉承的功夫早已成了條件反射,見到阮音手里還牽著阿牛,不由得表情夸張地豎起大拇指,“這位是小郎君吧,這模樣長得真好,一看就隨爹隨娘,將來必定是個人才�!�
鶴辭也沒料到他還在,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長史�!�
長史立刻道:“太守喚下官小字便好了,下官字良才,往后有什么事,您盡管使喚我�!�
“私采銅礦這事沒再做了吧?”
長史瞳仁一震,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就是借下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吶。”
鶴辭的臉上依舊冷肅,鼻息輕嗤一聲道:“不敢便好,你最好別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你也不必侍候我,身為官員,最首要的是要替百姓謀福,而不是把主意打在百姓身上,你說是與不是?”
見他臉上線條緊繃著,長史也收起嬉皮笑臉,恭恭敬敬朝他拱手道:“是,下官謹記�!�
長史帶他們住的依舊是當年他們暫住的舊宅。
幾年過去了,看上去與當年并沒什么不同,據(jù)長史所說,這僅僅只是王治川其中一座私宅而已,由于宅邸外室眾多,他留在這的時間并不多,可看管家宅的仆婦們卻不敢偷懶,依舊將這里打理得井井有條。
院里池塘上立著塊碩大的太湖石,雖是塊石頭,跟頂著座也金山?jīng)]兩樣,鶴辭瞥了一眼便皺起眉頭道:“明日替我到牙行留意一下,有什么舊宅出售的,兩進的院子足夠了,最要緊的是采光好、周圍安靜,離衙門也不要太遠的�!�
長史點頭道是,“是下官思慮不周了,想著大人原先也暫住過此處,這才貿(mào)貿(mào)然帶您過來,既然大人不喜歡,下官馬上就去找,包管能尋到大人滿意的�!�
鶴辭隨意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長史偷覷了他一眼,才道:“今日天色也晚了,大人舟車勞頓的,還是早點歇息吧,下官就告退了�!�
天很快黑了下來,吃罷飯,阮音帶著阿牛往回走,園子里的月色皎潔,像碎銀般潑了下來,偌大的宅院,一到夜里便幽靜得毫無生氣,只有風吹過竹林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而已。
正房的架子床相當寬敞,鋪的床褥又松軟,阿牛玩了一日,也終于筋疲力盡,一倒下便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