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準確地說，是她們現(xiàn)實世界學校的宿舍區(qū)。這座花園就坐落在她們宿舍樓旁邊，四人經(jīng)常來這里做小組作業(yè)，或者飯后遛彎聊天。
盡管明知道這里不可能是現(xiàn)實世界，熟悉的環(huán)境還是給四人一種難言的沖擊。
明明在游戲里才過了一周，她們卻已經(jīng)幾乎不記得，上次見到這座小花園是什么時候了。
關(guān)于現(xiàn)實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忙碌緊繃的考試闖關(guān)中被抹消覆蓋。
只有她們知道，那些記憶已經(jīng)和求生欲望一同糅合成執(zhí)念，深深刻在了識海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金發(fā)講解員自然地走到花園里：“這是一個能讓你們感覺到安全的環(huán)境。你們剛剛應該是經(jīng)歷了一些危險吧？布先生一直都是如此貼心，諸位可以在這里好好休息一下�！�
唐心訣看了眼手表：“感謝布先生，如果我們的體驗時間不是只剩下12分鐘的話，我倒是真的想在這里好好休息一下�！�
旁邊有幾下閃光，是張游在拍照收集信息，她放下手機，示意幾人抬頭向遠處看。
視線跨過夜幕，卻見一棟宿舍樓的輪廓出現(xiàn)在花園外。
樓上的宿舍窗戶零零散散亮著光，仔細看去，甚至能隱約看到有人在陽臺上聊天、打電話，進出曬衣服的身影。
幾人愣住了。
按照現(xiàn)實世界的位置，那棟樓，正是她們所在的33棟。
下一秒，四道目光同時飄向6樓。
606宿舍的燈光亮著。
第205章
變換社區(qū)體驗
一時間無人開口。
她們仰頭望著那間寢室，距離太遠了，哪怕亮著燈也看不清里面的輪廓。但她們依舊沒移開目光，仿佛能從中找出一些熟悉的光影，跨過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將她們帶回一切開始之前。
回到她們還只是普通人時，平淡又安全的正常生活。
出神只是轉(zhuǎn)瞬，幾人很快回過神來，甚至有些莞爾。
她們剛才在想什么，懷疑能不能看見另一個“606”嗎？
退一萬步，就算真的看到一個“唐心訣”在窗邊，或者一個“張游”在陽臺上晾衣服，又能怎么樣呢？
她們真正身處的是這里，眼前一切只是幻影，哪怕它看起來再真實。
郭果移開目光，她不敢盯著這些建筑太長時間，這會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面前真的是現(xiàn)實世界，而她們就在熟悉的花園里站著，不遠處就是人來人往的宿舍區(qū)小路，便利店、湖泊……只要邁出這里，就能回到她們的寢室樓，回到那個真正屬于她們的世界里。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假如外面真的是現(xiàn)實世界，那它也絕不可能是現(xiàn)在這幅燈火闌珊的景象。
從游戲降臨的那一刻，整個世界的燈光恍如同時消失。由后來的所見所聞可以推測，所有大學無一幸免，自然包括她們的宿舍區(qū)。
隨著這一認知越發(fā)清晰，眼前的景色也倏地發(fā)生改變。
遠處林立的寢室樓宇輪廓逐漸模糊，樓里的燈光一盞一盞熄滅，最后盡數(shù)隱沒。無邊夜色的濃郁黑暗從四面八方倒卷而來，像是要吞噬這間小小的花園！
然而沒有危險感冒頭。四人便按住異能一動不動，靜靜看它奔至面前。
環(huán)境徹底坍塌的下一秒，天光驟然大亮。
眼前的一切都煥然一新，明媚的陽光洋洋灑灑瀉下，一座更大的花園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
郁郁蔥蔥的樹叢中，曲折小徑綿延到她們腳下，指引前方的路。
金發(fā)講解員洋溢著溫柔的笑：“一時的休憩果然無法滿足你們，娛樂場深處折射出了你們更迫切的欲望，那是和最重要規(guī)則相關(guān)的奧秘——請和我來�！�
穿過曲徑，卻見到花園被分成左右兩部分。左側(cè)是一片人工湖，右側(cè)是座高大精致的涼亭，亭中人頭攢動，嬉笑交談之聲不絕于耳。
四人瞬間集中起注意力——這是她們進入娛樂場以來，首次遇見其他客人！
盡管她們一路走來都空曠寂靜得離譜，在這個馳名大學城的“游樂場”里竟然連一個居民影子都沒碰到，但幾人還是堅信這并非單機游戲。
事實也果然如此。
將涼亭中的一眾身影納入眼簾，唐心訣搖了搖頭。
“里面沒有游客。”
精神異能在這片領域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干脆直接說出口，正大光明與室友交談。
至于“游客”，指的當然是和她們一樣的考生，也是她們來到這里的目標之一：找到周敖那一批散落的前任考生，以及另外無法確定數(shù)量的，和她們差不多時間進入獎勵副本的考生。
這個人煙稀少的變換社區(qū)，居然同時容納了這么多考生隊伍，還能讓她們彼此見不到面，不知道娛樂場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
心念轉(zhuǎn)動間，涼亭已經(jīng)近在咫尺。就像唐心訣只需要掃一眼就知道里面全是本土居民，其他人也毫無異議。因為亭內(nèi)這些“人”的外形相貌，都離譜得非常典型。
不僅有熟悉的面條人，還有瑜伽球大小的氣球人、形若倒立寶塔的塔人……郭果剛走入涼亭范圍就突然驚叫一聲向后彈開，她們才看見亭柱上泛起層細細密密的小疙瘩，然后一張人皮順滑地脫落下來，發(fā)出尖細的抱怨聲：
“你們走路不看人的呀，都撞到我了！”
郭果：“……”
她要是知道這根柱子上貼著張人皮、或者說是皮人，那就算死也不可能碰一下的！
唐心訣沒理會原住民的語言攻訐，她們剩余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人皮滴溜溜轉(zhuǎn)動眼睛，不知從唐心訣身上看到了什么，頗為忌憚地憋住聲音，等她過去才對著張游重新開口抱怨。
張游一言不發(fā)翻開魔法賬本，技能卡閃爍著不耐煩的光暈。人皮又閉嘴了。
鄭晚晴第三個走進涼亭，她直接無視了人皮的存在。鋼鐵手臂大咧咧擦著柱子進去，嚇得人皮一溜煙滑到圍欄上，吊在嗓子里的破口大罵全部留給了最后的郭果。
郭果緊緊握住血紅吊墜，心里下意識念出凈化咒語。
“�。�！”
人皮立刻尖叫起來，保養(yǎng)光滑的皮膚旋轉(zhuǎn)糾纏起來，向金發(fā)講解員憤怒控訴：“服務生！娛樂場不是禁止居民之間互相暴力攻擊嗎？”
調(diào)解員彬彬有禮：“這幾位客人并非居民，而是游客。從游客的角度，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精神攻擊了。”
因此郭果實際上，應該算正常防衛(wèi)。
人皮：“……”
涼亭里以606四人為圓心迅速空出個環(huán)形，與2號街區(qū)的貧窮蠻橫相比，這里的“有錢人”都十分識時務，誰也不愿意花時間來招惹她們。
但四人卻對它們產(chǎn)生了濃烈的好奇。
因為這群客人手上全都佩戴著黑色手表，上面的數(shù)字卻并不止于15分鐘，甚至有人的倒計時還在一小時開外！
仿佛能聽到她們心聲，講解員再次開口：
“所有客人的門票時限均為15分鐘，每日僅可購買一次，不補不退。但一家優(yōu)秀的娛樂場怎么會對客人如此吝嗇呢？所以布先生也留下了許多能延長體驗時間的方法�！�
“這些巧妙的設計和饋贈分散在娛樂場各處，隨著客人不同的渴望而顯現(xiàn)。比如，當客人感到時間緊迫岌岌可危時，這座許愿池就很歡迎你們的到來�！�
站在涼亭內(nèi)，沿著金發(fā)講解員和其他原住民的視線看去，只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上方，光線竟緩緩折射出了一座石像的影子！
石像輪廓模糊，尚且看不出是個什么事物。但它旁邊環(huán)繞的一圈石槽卻十分明顯，尤其是槽內(nèi)五光十色的禮盒，在陽光反射下簡直要晃瞎人眼。
此情此景，606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們要向它許愿，換取更多的體驗時間？”
只有這樣，她們才能有更多時間探索，避免剛進來就被踢出去的悲劇發(fā)生。
講解員微笑點頭：“許愿的代價很簡單，每次只需要一分鐘的時間，次數(shù)無上限。至于會得到什么樣的禮物，就是一個非常令人期待的隨機結(jié)果了�！�
話音未落，石像上縈繞的一層光芒忽然微微動了一下，旋即從石槽中飛出一只禮盒，直直落入一名面條人的手心。
面條人手腕上的倒計時已經(jīng)只剩3分鐘了。它連忙拆開禮盒，難以辨認的五官立時覆上一層喜色。
下一秒，手表上的倒計時變成了23分鐘。
“第一次許愿就得到了二等獎品？運氣不錯啊。”
亭內(nèi)頓時蔓延開酸聲一片。面條人也不說話，轉(zhuǎn)頭就匆匆離開了。
唐心訣和室友對視一眼，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不就是抽卡卡池嗎？？
還是那種掉率未知、無保底、全靠人品的氪金卡池！
“那么，許愿嗎？”
講解員微笑著說。
倒計時還剩9分鐘。
唐心訣微微一點頭：“我先來試試。”
“等等！”
兩顆瑜伽球不知何時滾了過來，等到面前她們才看清楚，這兩顆球其實統(tǒng)共為一個“人”的身軀，被一條細細的線連接著上下兩部分，堆疊起來才能隱約看出五官。
此刻，這位球人露出一抹鮮明的笑：
“許愿如賭博，運氣不好賠得傾家蕩產(chǎn)，看你們還有好幾分鐘時間，何必急著冒險呢？不如來幫我個小忙，我把體驗時間轉(zhuǎn)給你們，怎么樣？”
金發(fā)講解員沒有阻止：“非脅迫的自愿情況下，客人之間可以互相贈予時間，但每人只能接受一次贈予�！�
不知道是不是她們的錯覺，“非脅迫”三個字音被加重了不少。
唐心訣看了眼對方的手表：“幫什么忙？”
氣球人語氣相當熱絡友好：“很簡單，只要祝福我一下就行！”
……？
四人注視下，他摸出一枚小型禮盒，盒上顯示著一行數(shù)字：
95%。
“許愿池里有一種特殊禮盒，時間金額可高達一百分鐘以上，但需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湊夠足夠的［祝福］才能打開，這些祝福只能來自其他客人。對于一份禮盒來說，每位客人同樣只能祝福一次�！�
講解員剛說完，氣球人就迫不及待拋出了價碼：
“只要你們四人四份祝福，我就轉(zhuǎn)給你們每人十分鐘，就現(xiàn)在！”
十分鐘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唯一的要求卻只是說一句話，還不會造成任何負面作用，說是空手套白狼也不為過。
唐心訣若有所思：“聽起來確實很劃算�！�
就在氣球人以為已經(jīng)敲定合作，露出穩(wěn)操勝券的笑容時，唐心訣卻又話鋒一轉(zhuǎn)：
“但如果我們接下來也抽到了這個禮盒，恐怕就要虧了吧�！�
氣球人臉色一變：“你什么意思？”
湖面上的光線送到亭中，落在女生周身折射出虛實不定的光影。明明是弱小又普通的身形，卻沉穩(wěn)得令人幾乎有些心驚肉跳。
“要是祝福真的這么值錢，還不會讓你賠本，那在場這么多客人，湊夠一個禮盒的進度條簡直輕而易舉，為什么偏偏高價和我們做交易？”
她始終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自然不會錯過剛剛進來時，氣球人那仿佛餓死前見到肉一樣的驚喜表情。
“所以我們身上，一定有個讓你無法拒絕的優(yōu)勢。”
她們和這里其他客人，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
在氣球人逐漸難看的臉色下，唐心訣也露出一抹和藹的微笑：
“——從沒幫別人祝福過的新人，首次祝福的效果要遠遠強于其他人，對嗎？”
這次不需要氣球人的回答，講解員就已經(jīng)給出了肯定。他一直保持著工作笑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驚訝之色：
“客人真是聰明啊，竟然能憑空找到這一奧秘�！�
唐心訣卻搖頭道：“不，只是一些經(jīng)驗之談而已�！�
換做任何一個考生站在這里，都可以給出準確無誤的答案——因為這一套熟悉的操作流程，在現(xiàn)實世界中有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
而氣球人那熱絡的打招呼和要求，則完全可以翻譯成：
“在？幫忙砍一刀，新用戶翻倍哦！”
第206章
變換社區(qū)體驗
她們不清楚“布先生”具體是什么存在，但可以肯定，這貨對人類世界某些特色文化有著深厚興趣與了解，而且是個如假包換的萬惡資本家——
畢竟沒有個十年變態(tài)史，還真造不出這座集氪金抽卡與拼夕夕返現(xiàn)于一身的“許愿池”。
被戳穿糊弄新手的主意后，氣球人悻悻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唾下一口詛咒：
“看你們四個都是窮鬼面相，肯定抽穿池子也賺不到一分！”
“此言差矣�！�
唐心訣手穩(wěn)地投出一枚許愿幣，“我們雖然窮，卻不是鬼。”
四道光芒從許愿池中迸出，帶著長長的拋物線落到她們手心。
一道姹紫嫣紅的面板霎時在唐心訣眼前展開：
[恭喜你獲得《100分鐘新人豪華時間大禮包》，點我領�。
喜氣洋洋的界面配上頗具沖擊力的字眼，她表情卻依舊沒變，甚至頗為淡定地點擊了[立刻領取]。下一秒，界面果然又彈出一條提示：
[真是太幸運了！你一次性得到了91.2％的祝福值，距離祝福提現(xiàn)僅剩8.8％，快去獲得祝福吧，100分鐘正在等你！]
……果然。
這熟悉的顧左右而言他，這熟悉的哄騙語氣，這熟悉的進度條，要不是身邊一群奇形怪狀的副本原居民，她們都要懷疑這里是不是現(xiàn)實世界了。
還是拼夕夕無孔不入的植入太過強大，連大學城都沒逃過？
其他三人也打開了許愿結(jié)果。事實證明，那名氣球人果然在徹頭徹尾地騙人：
這種禮盒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獎品”，而是像各種APP的返現(xiàn)紅包一樣，屬于最爛大街也最雞肋的存在。
四人得到的，全都是許愿盒！
這一環(huán)節(jié)也將運氣變量貫徹到底，每人的初始進度條都不相同。最少的是郭果，只有89％；最多的則是鄭晚晴，進度條達到了96％，連界面都呈現(xiàn)出隱隱的金紅色。
“非歐有別，習慣就好。”
張游安慰地拍了拍郭果肩膀。轉(zhuǎn)頭問講解員：
“我們?nèi)说腫新用戶祝福]，能解鎖她剩下4％的進度條嗎？”
講解員并不直接給出答案：“許愿池有自己的判斷�！�
唐心訣略一沉吟：“我覺得可行�！�
從鄭晚晴拿出禮盒時，涼亭內(nèi)其他居民異彩紛呈的表情，尤其是氣球人臉上的嫉妒之色就可以看出，這一初始數(shù)值已經(jīng)算是十分罕見了。
時間所剩不多，既然敲定了方案，三人立刻給出了祝福。
流程其實很簡單，真的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祝福”。
“我祝福你。”
第一個聲音剛落下，鄭晚晴的進度條就猛地向前竄了一寸，變成了98％。
先前的氣球人差點咬碎牙，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這才第一個人而已。越到后面加的祝福值就越少，卡9可是隨處可見啊�！�
它還沒酸完，第二個祝福落下，進度條變成了99.5％。
不用精神力探查，唐心訣都仿佛能聽到隱蔽處“卡9卡9”的詛咒聲。
她沉心靜氣開口：“我祝福你�！�
紅包界面頓時金光大作，進度條宛如活過來的小金龍，一頭扎入禮盒之中，砰地一聲，炸出了洋洋灑灑的漫天金芒。
[許愿值已滿，時間大禮包解鎖成功]
下一秒，鄭晚晴手表上的數(shù)字就猛增了一百分鐘！
一番利落轉(zhuǎn)賬后，四人平均每人拿了25分鐘，剩余時限從短短的7分鐘飛躍到32分鐘，無形的安全感立刻增加不少。
氣球人眼睛都直了，酸氣撲鼻地說：“只是第一次運氣好而已，有本事再多抽幾次，我就不信……”
“多謝你的祝福。”
唐心訣已經(jīng)能直接把它的詛咒當做逆言靈看待，氣得對方差點倒仰過去。她卻氣定神閑：
“但我們不再繼續(xù)抽了�！�
“有本事……啊？”
氣球人一愣，尖酸刻薄的話都堵在嘴邊，像一坨被憋在出口的氣，又好像不能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么：
“你們不抽了？”
平均每人只抽了一次，就這么戛然而止，放棄抽卡了？？？
在開門大吉、卡運優(yōu)良、價格低廉、資金充足的情況下，竟然有人能忍住繼續(xù)往下抽卡的欲望？！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嗎？
一時間，原居民們望向606四人的眼神都相當復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才是神秘詭異的鬼怪。
四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但凡這些居民被現(xiàn)實世界的抽卡氪金系統(tǒng)迫害過、被拼夕夕套娃般的紅包系統(tǒng)毒打過、被各種基金理財?shù)木G光曲線籠罩過……它們就會同樣深刻明白，賭徒心理在這套殺豬機制面前是沒有未來的。
看它們一個個無論剩余時間多還是少，都一副徘徊不定欲壑難填的模樣，就知道僅靠許愿池機制，根本不可能讓人實現(xiàn)“時間自由”，反而會將它們拖入沉沒成本的深淵。
眼前這座流光溢彩，圣光繚繞的許愿池，它不是一個許愿池，而是一個明晃晃的殺豬盤啊！
“看來你們已經(jīng)有了決策�！敝v解員看向涼亭后方悄然多出來的幽深小路，英俊的臉上笑意更深：“那么就請繼續(xù)向前吧，娛樂場會滿足你們想要的一切�！�
然而身后沒有動靜，他有些詫異地回頭，卻見唐心訣四人并沒急著離開。
女生轉(zhuǎn)身面向涼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一笑：“我們還剩下最后一個新用戶祝福，如果有99％以上的進度條，可以嘗試一次性幫你開箱——只需要40分鐘報酬。”
她們剛才消耗了三個新手祝福，但還剩抽卡者本人，也就是鄭晚晴的祝福還沒用掉。
氣球人算了算術(shù)，眼睛一瞪：“不對啊，你們?nèi)碎_了100分鐘的箱子，每人也就三十多分鐘，剩下最后一個人卻要價40分鐘，怎么還越來越貴了？”
唐心訣笑意盈盈：“就是因為只剩下最后一個新手祝福，所以才更貴啊。”
家喻戶曉的諺語故事中，當拍賣世界僅存的一對珍寶時，價格固然會非常昂貴，但如果少了其中一個，那么剩下的“唯一一個”身價可就不止翻番了。
暗流涌動的數(shù)秒后，有個蛇形盤在亭柱上的居民伸出舌頭，從舌尖分叉中舉起一只細小的手臂：“我買了�！�
叮，每人又到賬10分鐘。
唐心訣看了眼手表，語速更快語氣不變：
“最后出售的是四個普通祝福，打包賣每次一分鐘，有人需要嗎？當然，初始進度連96％都抽不到的，我們就不建議再繼續(xù)嘗試了�！�
握著95％進度條的氣球人：“……”
殺人還要誅心！
這次只有四個居民買了，唐心訣也不太在意，畢竟她的目的只是薅光這里最后一根羊毛。
真正的挑戰(zhàn)還在后面。
一踏入幽靜小路，涼亭和許愿池的喧囂就被徹底抹消在身后。兩旁樹叢千篇一律，而前方的路長得似乎一時半會兒都走不完。
鄭晚晴最性急，似乎能預知到她的心理活動，還沒等人開口問，金發(fā)講解員就溫溫柔柔地安撫：“諸位所見的一切場所，并不取決于娛樂場，而是取決于……”
“而是取決于我們自己�！�
幾人對這套說辭已經(jīng)滾瓜爛熟。
在這個純粹唯心主義的地方，一切都變成了極度不可控的，畢竟就算了解自己內(nèi)心的“渴望”，也不能確定娛樂場解讀出來的是什么。
遲遲沒有新場景出現(xiàn)，難道是因為她們心念不夠明確么？
就這樣走了不知多久，樹叢中終于透出一道異常明亮的光，前路倏然開闊起來。幾人心頭一動，幾乎迫不及待撥開樹枝鉆了出去——
一條熱氣騰騰的小吃街映入眼簾。
？
走了大半天，盡頭卻是賣飯的？
可她們沒有饑餓感啊？
唐心訣冷靜提醒：“看一下有沒有特殊的人。”
環(huán)境有時并不重要，也許她們想找的另一批考生就在這里。
然而視線尋覓了一圈，張游卻搖頭道：“沒人�！�
別說考生活人了，整條街甚至連個鬼影都沒有。除了街牌大大的“美食街”三個字，就是無數(shù)空蕩蕩的攤位和無人問津的食物，寂靜得分外詭異。
……所以她們?yōu)槭裁磿䜩淼竭@里？
走近美食攤位，幾人才發(fā)現(xiàn)：這些食物好像不太正常。
比如這盤壽司，血紅的醬汁在上面澆出了一只眼球的形狀，標簽上歪歪扭扭：
[純血系眼球壽司
5分鐘盤]
前面是名字，后面是價格。結(jié)合實物圖，實在很難讓人產(chǎn)生食欲。
“純?nèi)庀怠热�？�?br />
郭果站在一條血淋淋的大腿骨面前，緩緩開口：“別告訴我，這條街也是我們內(nèi)心渴望映射出的產(chǎn)物？”
講解員這才笑容燦爛地開口：“恭喜你們來到了娛樂場最著名、也是最受歡迎的景點之一——美食街。在這里，你可以找到大學城一切美味的食物，并且都以非常低廉的價格出售，只要你有足夠的[時間]�！�
“慕名前來的客人絡繹不絕，但有的客人甚至買了好幾次票，也無緣踏入這里。這說明你們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非常強烈，抑或者，今天是個運氣很好的日子�！�
唐心訣看著男人臉上的笑意，靜靜思忖兩秒，徑直開口：
“這里代表的欲望，是什么？”
隨著她聲音落下，整片美食街里升騰的食物熱氣似乎更加濃烈，幾乎充斥著每一寸空氣，連室友的影子都變得不甚清晰起來。
“是一種能讓你突破一切障礙，實現(xiàn)所有心愿，將任何人與事物都踩在腳下的東西�！�
“——實力�！�
煙霧沉沉中，講解員輕輕回答。
第207章
變換社區(qū)體驗。
[眼球壽司
品種：食物]
[可吸收成分30％，效果：反應力+4、免疫力+3]
[副作用：未知。也許只有你親自嘗一嘗才能知道了。]
原本已經(jīng)成為雞肋、在這個副本里沒起到任何作用的鑒定技能，隨著講解員說出答案，唐心訣心念忽動，竟自動施放了出來。
同一時間，無數(shù)食物的屬性躍入眼簾。
增加……實力么？
空氣里氤氳的煙氣越來越重，唐心訣運轉(zhuǎn)精神力試圖驅(qū)散，卻不想它們反而如同受到了某種滋養(yǎng)般開始瘋漲。
“……”
她抽出馬桶搋。
霎時之間，煙消氣散。在馬桶搋�？斯砉值纳窔饷媲�，空氣流通度驟然提升。尤其是搋頭附近的空間，連溫度似乎都涼爽了不少。
室友的聲音這才透過霧障傳來：
“我怎么覺得這些食物都陰氣森森的，包括這條街……”郭果原地打轉(zhuǎn)，手捂著太陽穴，目光有些飄忽地嘀咕：“是我的陰陽眼又犯病了嗎？”
“用普通眼睛看，它們也是陰氣森森的�！�
鄭晚晴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她們似乎都沒發(fā)現(xiàn)煙氣剛剛將唐心訣隔了出去，連張游都只是站在一座攤鋪前，一幅思考的模樣。
唐心訣徑直走回三人身旁。與鬼怪空間一貫的陰冷截然相反，四周充斥著美食街熱氣騰騰的暖意。
世界上唯一的冷意，似乎都凝聚在手中的馬桶搋上。
柄骨甚至越發(fā)冰冷，似乎在隱隱提醒著什么。
“這些食物可以增強我們的五維屬性。”
唐心訣開口，將鑒定技能給出的反饋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可以增強免疫力反應力的[眼球壽司]、可以提高健康值上限的[生烹大腿]、[炮烙心臟]……甚至還有能增加幸運度的[幸運腦花]。琳瑯滿目的美食街，只有她們想不到的，沒有這些“美食”的附加屬性做不到的。
“等等，這個[燒烤手指]可以恢復意外失去的四肢？”
郭果突然眼前一亮，拉著鄭晚晴指向一處攤面。
鄭晚晴只看一眼就深深皺眉，果斷搖頭：“不用了，我覺得現(xiàn)在挺好的�！�
就算她兩條手臂都沒了，也絕對不會吃這種外形看起來和人手沒有任何區(qū)別的東西！
郭果語氣猶豫：“可是，也許只是長得像人手的面食而已？就像我們以前吃的炸雞柳，很多里面也沒有雞肉嘛。”
張游微微轉(zhuǎn)過頭來，扶了下眼鏡：“面粉做的東西，上面會涂指甲油嗎？”
郭果：“……”
不僅是手指，縱觀整條街，哪怕看起來最正常的食物上，也能找到一點與“人”有關(guān)的蛛絲馬跡。
這也讓她們心中越來越隔應，只想趕快離開。
講解員卻在后面悠悠勸道：“俗話說人不可貌相，美食當然也是如此。如果僅因外表的不適就放棄提升實力的機會，也許以后會追悔莫及�！�
唐心訣：“倘若你指的實力提升是同類相食，那這種進化對人類來說，可能無福消受了�！�
講解員卻搖頭：“非也。這些產(chǎn)品并非客人的同類，何來相食一說？”
女生沒有回頭，她手中的馬桶搋桿柄不經(jīng)意般劃過食物攤的臺邊。余光的捕捉中，原本空曠平靜的攤位突然像掉幀一樣抽動了一下。
她腳步微停，沒有繼續(xù)向前。肉眼可見地，攤位的抽動越來越明顯，一米多長的普通木臺逐漸如同某種扭曲的物質(zhì)，開始以馬桶搋附近為中心，蠕動著向后縮。
從整體視覺上看，這場景就像一張正常圖片放到了美圖秀秀里，被人用推臉功能粗暴地向內(nèi)推拉，最終使整張圖片變得越來越抽象離奇。
講解員沉默片刻，終于忍不住開口：“客人，買賣不成仁義在，請不要恐嚇我們的攤主�！�
“攤主？”
唐心訣這才抬眼，眉心挑起：“我還以為這是個自動售賣的無人街。既然有賣家，怎么不出來見一面？”
“同學，賣家從未隱藏過自己。從始至終，它們就在你的面前�！�
隨著講解員輕柔的聲音，街上的空氣仿佛也變得凝滯而緩慢。唐心訣目光一頓，立刻轉(zhuǎn)頭看向前方，只見室友依舊無知無覺地走在前面。郭果還時不時伸出手碰碰攤位上的食物，對身后的交談聲絲毫未聞。
但她已經(jīng)在原地停了很久了。
按照正常的走路速度，她們?nèi)藨撘呀?jīng)走出很遠的距離，而不是仍然維持著數(shù)米的差距，卻又仿佛相隔在兩個空間。
唐心訣摩挲著武器的手柄，視線擴散到街道兩側(cè)密密麻麻的攤位上。
理論上，講解員不會說謊。攤位上沒有額外的身影，要么“賣家”本身是她們看不見的，要么……
一個猜測倏忽涌上水面，她冷不丁出聲：
“在娛樂場里，賣家可以出售自己嗎？”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北M管站在所有人背后，講解員依舊維持著盈盈笑意。
“它很難有統(tǒng)一的答案，但如果在美食街，我的回答是……可以。”
荒腔走板的場景被扣上紐扣，拉回冰冷的地面，泛起一陣消溫后升騰的蒸汽。
唐心訣想，她確實應該更早一點看出來的。
如果這場副本沒有限制精神力的話，她確實會更早察覺到真相，包括并不限于——
販賣這些食物的賣家，正是食物自己。
所以精神力才會感覺到那么濃郁的詭異和異樣感，所以它們才會對馬桶搋產(chǎn)生如此激烈的反應，所以它們形如人身，卻被講解員言之鑿鑿否認食人。
鬼怪把自己切成片賣了，和吃人的確沒什么關(guān)系。
……副本里，再變態(tài)的事情發(fā)生也不會奇怪。
因為游戲就是變態(tài)本身。
她如若未聞地繼續(xù)向前走，講解員卻似乎并不打算就這么讓她們輕松離開，而是繼續(xù)喋喋不休地推薦：
“真的不打算來一份嘗嘗嗎？它會成為娛樂場最經(jīng)典雋永的贈品，攤主的一部分將會隨著進食而永遠進入客人身體，與諸位融合在一起，這是多么美妙的藝術(shù)品啊……”
“你們對藝術(shù)的品鑒還是這么別出心裁�！�
面對唐心訣的冷言，講解員笑容不變：
“不只是藝術(shù)，也是這座城市生生不息的動力來源。”
有時候，一句話的出現(xiàn)就像水滴落進沸油。
當唐心訣猛地轉(zhuǎn)身時，這道輕飄飄的聲音卻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空間上方驟然覆下的恐怖扭曲感。
“這樣，你們或許就會改變想法了�！�
無數(shù)的貪婪、欲望、毒舌吐信般的陰冷窺伺與引誘都撲面而來。直接從識海籠罩降下，讓人動彈不得。
有那么一瞬間，另一個前所未見，截然不同的世界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以食物的視角。
第208章
變換社區(qū)體驗
在那三年無數(shù)個噩夢中，這種如同被寒冰淹沒的感覺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到了骨髓里。
刻骨銘心的記憶重新浮現(xiàn)。
首先是墜落。
身體陷入空曠漆黑一望無際的空間內(nèi)，在陰冷的氣流中不斷下墜。然后是尖銳的笑聲、凄厲的哭聲、嘶啞的吼叫聲、由遠及近、由稀疏變得細密，在身下蔓延交織成一張巨大的落網(wǎng)，將她團團兜在其中。
隨即是未知。
腳步聲，攀爬聲、粘膩的滑動聲和叮叮咚咚的水聲，這些看不見的東西從身后以極快的速度飛涌撲來，仿佛再晚一秒鐘，就要將她淹溺在原地。
但唐心訣清楚，這一切聲與色、有形與無形的存在，都是為了打破她的心理防線，讓她崩潰，恐懼、失去理智，進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和選擇。
黑暗自始至終的目的，是將她吞噬同化。
那就必須徹底擊碎她的精神，才能撕開靈魂外的保護圖層，納入囊中。
而她從沒讓它成功過。
但是這一次，所有的逃亡和掙扎似乎都被抹消了，如墜冰窟的黑暗頃刻覆蓋識海，將全部感官拉入無底深淵。
不甘……憎恨……憤怒……痛苦……瘋狂……
無盡的冰冷并沒有凍僵她的意識，反而讓這些撕心裂肺的情緒就著冰寒的幽火燃燒起來，一點點穿透她的心臟，最后燒成一團混沌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