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內(nèi)部浮雕殘缺不全,頭頂?shù)牟AР蚀�,本是它特殊之處,現(xiàn)今也積上厚厚灰塵,碎得不成樣。
審判院外形太過糟糕的后果是,負責在此監(jiān)守的信徒們,都不相信至高無上的神的婚禮,會在這種微不足道的地方舉行。
他們心不在焉地握著槍,拼命在區(qū)域交流網(wǎng)里收集實時信息,唯恐婚禮在別處舉行,他們來不及趕去進獻忠心。
這時,一聲飽含驚喜的:“好像是祂,我們的神,祂來了!”
有如驚雷,一下炸得他們措手不及,下意識抬頭張望。
燦爛光線之下,一架線條冷銳、構(gòu)造精美得地戰(zhàn)機降落在地面,他們認出,那便是絕無僅有的Acr-178星際戰(zhàn)斗機!
“陸堯出來了!”
一道勁瘦挺拔的身姿率先走下一階臺階,盡管沒有軍裝,他的言行舉止,仍散發(fā)著一種冰冷嚴峻的上將架勢。
心臟在胸腔里疾速亂跳,人們屏息凝神,看著他轉(zhuǎn)身,伸出手。
時間仿佛陷入靜止,分秒被拉成無限漫長。=
直到他們望眼欲穿、險些要窒息而亡的時候,戰(zhàn)機隱蔽的陰影里,終于伸出一只小小的、柔嫩的手,輕輕搭了上去。
下一刻,祂出現(xiàn)了。
是真的,出現(xiàn)了。
數(shù)萬年之后,不止一個孩子會問,新神lili究竟是什么模樣?為什么歷史里從未有過只言片語的描述?
他們那為數(shù)不多的,不幸、或僥幸在神的婚禮中活下來的長輩會告訴他們,沒有描述,是因為無法描述。在望見神的剎那,世間的一切語言與文字皆為虛妄。
即便是驚鴻一瞥過神的容顏,有著橫溢才華的藝術(shù)家們,窮盡生命,也只能想出一些蒼白無力的、庸俗的陳腔濫調(diào)。
例如祂有一頭松軟的淺金色長發(fā),打著慵懶的小卷兒,如海藻般濃密流動。
祂有著幻夢般的眼眸,那種美,能在一瞬間攝取人心,遠遠超越你所見到的月亮與雪。
又或是,祂精致的面龐猶如閃閃發(fā)光的寶石,薔薇花一般的唇畔;
連太陽都不及祂的光輝,虔誠地親吻祂的發(fā)絲。
一堆陳腔濫調(diào),不足為道。
你只需要記住,你的迷思,你的痛苦,生命深處的空缺,所有寒冷恐懼,在有幸目睹神的那一刻,將盡數(shù)散去。
祂是你的信仰,是你的來處,你的歸處。
是誕生,是死亡,是萬物的支配者,宇宙之主。
祂的片刻注視,將讓你脫胎換骨,瞬間領(lǐng)會世界的奧義。
這樣記住就好。
——良久,回到萬年前,提早埋伏在此得的信徒們,艱難恢復了神智,他們的神已步入落敗的審判院之中。
不少人表情呆愣,猶如失魂的木偶,抬腳便想跟著進去。
“等等!”組織者伸手攔住,“你們看,那是什么?”
一架架陸續(xù)到來的戰(zhàn)機,一排排擬人機械兵。
前者在審判院上方來回盤旋巡視,后者列隊站定,牢牢守衛(wèi)著通向?qū)徟性旱拈L梯。
顯然不是議會的手筆。
“這是陸堯的兵!”
組織者咬牙切齒:“沒想到他竟然私自擁有這么多兵力,光靠我們是不行的�?欤�(lián)系所有埋伏在審判院的隊伍,以及待命的人手,發(fā)送坐標地圖,讓他們盡快趕來!”
*
兩點十分,第二批信徒趕到。
緊接著,第三批、第四批,數(shù)以萬計的信徒群涌而來,無畏槍火與機械的威脅,前仆后繼地舉起槍支,沖上階梯。
那是一條長長的、銀白色的臺階。
長得有些望不見盡頭。
白得有些璀璨刺眼。
他們懷抱朝圣的澎湃心情,踩踏著犧牲同伴的尸體,一步一步,抵達緊閉的大門之外。
年久失修的審判院,兩旁還刻著審判誓語:公正,無私,高效,我們終將超越自然,成為規(guī)律的制定者。
他們激動地,緩緩地,推開門扉。
破碎的彩窗之下,光線被切割,斜斜吻在神祗白皙的肩頭。
神的前方,素有冷血無情之稱的人類上將,單膝跪地,眉目間鍍上一層淺淺金光,竟隱隱生出幾分柔軟。
他手上握有一枚樸素的戒指,那是用他的榮譽勛章所作,正要往神的指間戴。
——這是交換戒指的環(huán)節(jié),一旦交換成功,世俗意義上來說,婚禮就算完成。
查閱過禁忌史書的信徒,立刻分辨出此流程的嚴重性,神色緊繃,看向他們的神。
“l(fā)ili!”
他們齊聲呼喚,宛若在沙漠中行走數(shù)日,終于來到泉水邊的人那樣,小心翼翼又沙啞地呼喚:“偉大的諸神之子,我們的新神lili,請您、告訴我們,您是否在夢中召喚我們,到此完成考驗?”
神微微偏頭,輕軟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的一部分人立即癡迷其中,丟失自己的思維。
“請問您是否需要我們的忠誠,是否自愿與這個卑劣的人類舉行婚禮?”
更多人竭盡所能地保持理智,忍著怒意,畢恭畢敬道:“我們?yōu)槟�,為您而來,只要您的言語,無論是什么,我們都將照做。”
“請盡情地吩咐我們�!�
“盡情地考驗我們�!�
“如果能讓您擁有一絲歡愉,愿意原諒我們過往的罪過,請——,盡情地懲罰我們。”
信徒一一俯身貼地,跪起黑鴉鴉的一大片,希望以此表明內(nèi)心。
陸堯沒有起身。
他依舊握著戒指,視線一動不動地停在姜意眠身上。
兩天前,她問他,想不想跟她結(jié)婚。
她說,她會向精神癲狂的人們解釋,她有一些喜歡他,有一些愿意成為他長久的伴侶。那樣,人們或許會散去,不再圍著他們的家日以繼夜的吵鬧。
那樣,或許他們可以離開這里,離開議會,去到人跡罕至的星球,過上平靜的生活。
他們。家。
她用了這樣的詞匯。
陸堯沒有告訴她,在捕捉到這兩個詞時,他那顆人造的、一直以恒定速率跳動的假心臟,居然第二次失控。
他無法拒絕她,拒絕那么美好的可能性。
所以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做出一件怎么想都不正確的事,舉辦婚禮。
在這棟廢棄的建筑物里,塵土飛揚的地板上,殘缺不全的光亮下。
他跪在這里。
戒指稍稍觸碰到她的指梢,想把他過往的榮耀,虛假的存在,狼藉的名聲,把所有該給的、不該給的,能給的、不能給的,通通給她。
可她不想要。
她錯開了他沒有溫度的手,面向她的狂熱信徒,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我并不自愿。”
戒指骨碌碌滾落在地,陷進坍塌的縫隙之中。
他清晰無誤地聽見,她想要遠離這里,遠離,他。
她將帶領(lǐng)忠實不二的信徒返回神的后花園,重建神殿,但——
“抱歉,我只能帶走一個。”
纖長的睫毛伏下,她的聲線如此動聽,又殘忍。
“帶走勝利的那個。”
不緊不慢地,宇宙之間唯一的神補充道:“最后活下來的那個�!�
風忽然大了起來,閃電猛然劈開晴朗的天空。
陸堯伸手去撿戒指,身后不知誰大喊一聲:“你們都去死吧!我才是神的第一信徒!”
然后。
廝殺就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尬最后一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天我們就殺青!遼!
毀滅吧人類!有沒有姐妹想到過這個結(jié)局哈哈哈哈哈哈�。�!我猖狂的大笑!
第56章
諸神之子(25)
一場人類有史以來最為驚世駭俗、傷亡慘重的戰(zhàn)爭就此拉開序幕。
各個星球區(qū)域的人類源源不斷趕來,像波浪那樣掀起,又像波浪那樣倒下。
震耳欲聾的雷聲,與一片轟然的碎石鐵片碎裂聲、槍擊聲、叫喊聲、痛苦的□□聲沖撞在一起,一時之間竟分不出大小。
混亂之中,天邊撕開數(shù)道空間裂縫,殘暴異獸不期而降。
濃郁的一只只黑色,猶如飽滿滴落的墨汁,混進人群里,很快毀滅其他繽紛色彩。
紅色越變越多。
或人類,或怪物的尸體像毯子一樣鋪了一層又一層,長長的階梯被埋沒,但星際審判院的誓詞仍在。
——公正,無私,高效,我們終將超越自然,成為規(guī)律的制定者。
余光邊緣,寥寥幾張熟悉的面龐一劃而過,也許只是看錯。
姜意眠站在頂樓窗臺,看著渾身浴血的陸堯走進視線。
他的模樣不太好。
差不多被開腸破肚了。透過殘破的胸腔,依稀能望見一顆材質(zhì)、造型都很古怪的人造心臟,一下、一下依照設(shè)定好的頻率跳動,跳得不多不少,不快,也不慢。
不過呼吸保持著難以想象的平穩(wěn),他脊背挺直,站定的姿態(tài)照舊威風凜凜,像一把刀筆直扎進地面。
目光相交,陸堯問:“你在騙我?”
結(jié)婚,生活。
或許應該追溯到那個精心打造的牢籠,叢林之外的相逢。
姜意眠自認不諱:“是的�!�
全部都是謊言,是她的計劃,諸神的復仇,一個游戲副本的過關(guān)方式。
這是預料內(nèi)的答案。
說不定,也是一開始就準備好迎接的下場。
陸堯身為上將,歷經(jīng)無數(shù)生死戰(zhàn)役,他有一顆冷靜又冷血的大腦,十分擅長謀略,以及推演戰(zhàn)場上各種局勢的變化,從而爭取到一線生機。
他曾經(jīng)戰(zhàn)無不勝。
終究還是有了一次失敗。
他以為他不會難過。
事實上,除去一剎那浮現(xiàn)的洶涌而復雜的情緒,恍如錯覺之外,他確實沒有什么表情可以用。
陸堯想了想,冷冷地命令:“再騙我一次。”
他只會下達命令。
“或者,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姜意眠沒有點頭,沒有搖頭,也沒有說話。
她不確定這份興師動眾的計劃是否會因一個小小的謊言、一個發(fā)音標準的名字而動搖。
一束光打在陸堯的身上,心臟處隨之炸開。
某種堅硬又柔軟的組織碎片像落葉一樣掉下來,他筆直而緩慢地倒下去。
手指松開了,手里的戒指一路滾到姜意眠的腳邊,她沒有撿。
她看著他死去。
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整整三天,尸橫遍野,那股令人作嘔的皮肉腐爛的臭氣,環(huán)繞著整個12區(qū),足足七天才逐漸散去。
后世將其稱之為,血色婚禮。
更詳細一些,便是神的血色婚禮。
他們對戰(zhàn)爭的本質(zhì),簡短描述為:
在遙遠的過去,神創(chuàng)造人。
之后人背叛神。
囚禁神。
妄想制造神。
故而最終毀于神。
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道記載則額外記載道,在這激烈交戰(zhàn)、全人類拼死自相殘殺的七十二小時里,那位備受諸神寵愛、人類仰慕的新神始終站立在高處。
潔白的裙擺沾上零星血跡,指尖開出純凈的花朵。
她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看著。
看著。
一派精致的臉上無喜,無怒,無傷悲。
什么都無。
一切歸無。
*
諸神詛咒的第七天,夕陽西下。
一縷陽光湮滅在黑暗之中,寂然的尸體堆中,艱難爬出一個身形佝僂的中年男人。
“我、我還活著……”
胸膛劇烈的起伏,頭腦一陣陣眩暈。
他搖晃著站起,舉目四望,目之所及再無一點聲響,一個活人。
“我還活著,只有我活著!”
一抹狂喜躍上面龐,他忽然有了力氣,仰頭望向那位神祗,同飛鳥般張開雙手,一邊朝祂跑去,一邊高聲大呼:“諸神之子,新神liil,您看到了嗎?我是勝利的那個人,最后活下來的那個,我是您永恒的信徒,請讓我追隨您回到——”
噗嗤。冷不防一把匕首捅破喉嚨,勝利者的宣言戛然而止。
他頹然倒下。
他的后方,霍不應殺人還嫌臟,嫌惡地抹了抹手,抱怨著:“吵死了�!�
眨眼出現(xiàn)在姜意眠身邊。
“這下我才是活到最后的,你可得說話算話,帶我回神殿�!�
他動作極快,一下握住她的手,怪腔怪調(diào)喊了一聲:“偉大的——,諸神之子。”
【諸神的詛咒,人類支線已結(jié)束,您可以停止注視�!�
系統(tǒng)音響起,空氣中無形的威壓總算消散。——據(jù)說是諸神的怨念,必須通過她的眼睛,一秒不拉地目睹人類受到報復的場景。
姜意眠回過神來,四肢僵硬,有些疲乏地閉了一下眼睛:“你不是討厭神殿?”
她的手冰冰涼涼,霍不應雙手合攏,很粗糙地揉兩把,再吹一口熱氣兒:“還行吧,就當陪你走一趟�!�
姜意眠沒說什么。
鮮嫩的藤蔓纏繞生長,交織成一扇門的形狀,背后混沌如黑桐。
他們并肩走進去,幾秒后,一道龐然巨影無聲無息,隨之進入。
通過「門」,后花園感應到新神美妙的氣息,因神的回歸,重獲生機。
枯敗的樹木生長出嫩芽;
干涸的溪流流動起凈水;
淺淡霧氣四處滿溢,鳥獸的巢窩里,一只只稚嫩的新獸咿呀叫喚。
月亮,森林,泥土。
萬事萬物一一響應新神的感召,登時從乏味的休眠中醒來,形成一個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生生不息。
遠處,一根根巨大的覆滿青苔的墩柱緩慢立起。
一塊塊怪石有著藝術(shù)家在酒精作用下,癲狂狀態(tài)才能畫出的奇妙形狀,以反常的空間結(jié)構(gòu),重新堆砌起它們恢宏又絢爛的神殿。
諸神們便長眠于此。
“祂們還會醒么?”
姜意眠問。
霍不應滿不在意,給出模糊的答案:“給個百八十萬年再說�!�
姜意眠停在一個神的不死不滅之軀旁,發(fā)現(xiàn)那褶皺不堪的樹皮上,刻有圖騰般的扭曲畫像。
畫里有一種近似人形的動物,衣不蔽體,團團圍跪,感恩拜謝諸神所賜的火種。
但萬萬年之后,那個物種有了獨立生存的能力,倏然撕去記有諸神光輝的手冊,推翻建筑,燃燒神的造物。
諸神憤怒而至,用火燒滅。
神的軀干粗壯遠超想象,繞著走上一圈,能夠發(fā)現(xiàn),類似的文明毀滅一共發(fā)生三次。
一次用火;
一次用水;
這一次,使用詛咒。
“祂們永遠不會死嗎?”
“永遠不死有什么意思?”
即便是神,也有終止之日。
霍不應說,神擁有一團混沌的「能量核心」,近似人類的心臟,分布在身體的某一個不為人知的部分。
一旦能量散盡,神就消逝。
不過神又是不死不滅的,因此,祂終將以新的形式歸來。
想著諸神神體格外龐大,能量核心應該不好找。
姜意眠像是一時好奇,回頭看霍不應:“你的原形是什么樣的,跟祂們差不多?”
她好不容易對他感興趣一回,按理說,是該滿足她的。
可你瞧瞧這些奇奇怪怪老玩意兒的模樣,丑了吧唧,得了吧。
“別想了,不會給你看的�!�
霍不應無所事事地撿起一粒碎石,瞄準樹上的果實,一丟。
同樣懶洋洋地陳述:“本來就不見得多喜歡我,真要變成那副糗樣,指不定多嫌棄�!�
石頭‘嗖’地打下果實,他也沒撿,一腳給踩爛了。
再往前走,一顆內(nèi)徑足有百米的蒼天大樹屹立蒼穹之下,枝蔓間垂下細密長須,恍如一頭隨風飄揚的長發(fā)。
“就樹,沒什么好問的�!�
搶在姜意眠張口之前,霍不應打個響指,須條自發(fā)纏卷成一個簡易秋千。
她坐上去。
霍不應有一下沒一下地推。
微涼的風吹拂面龐而過,她提起新的話題。
“霍必應�!�
“嗯?”懶懶散散的一聲答應,還挺適應這個名字。
“你有受諸神詛咒的影響嗎?”
不清楚原因,系統(tǒng)好感度沒有提及過霍不應的好感值。
霍不應不答有沒有,反問:“你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
又是幾個秋千蕩漾的來回,姜意眠不經(jīng)意道:“有人對我說過,到底喜歡還是討厭,都能從眼睛里看出來。”
“誰說的?”
“不記得了�!�
其實是記得的,上個副本,老五打趣蔣深的時候說過一句,然后挨了一頓揍。
霍不應不了解這些。
他危險地瞇起眼眸,猛地拉住兩條繩索,轉(zhuǎn)身抵住姜意眠的額,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幾乎完全貼了上來,連彼此的眼睫都悄然交錯在一起。
“那你就自己看看�!�
他的聲音輕了些許,泛著潮濕得熱氣:“我到底對你打什么主意?”
抱歉。姜意眠沒有認真去看。
反倒她的綠藤,驟然穿過他的胸腔。
*
金鯊生前說過,「神的后花園」這顆星球的地址,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之中,除了諸神以及獲得諸神邀請的半神,其他物種永世難以探訪。
“當然,僥幸獲得地址坐標也無用�!�
“后花園是其他物種無法直視的存在,僅在諸神神力微弱之時,才有一線可能,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變得可視�!�
金鯊沒必要對這件事撒謊。
以上兩個條件疊加,外人要想進入神的后花園,難不可言。
那么——,人類是如何入侵后花園的呢?
姜意眠一直對此抱有疑問,試著用光腦搜索過,也旁敲側(cè)擊陸堯過。
陸堯并沒有回答她。
然而這并不妨礙她逐漸將嫌疑鎖定在霍不應身上。
他是神,墮落的神,背叛諸神神殿,對諸神、人類同時抱有怨懟。
整個宇宙之間大約只他有能力、有動機出賣后花園坐標,坐看諸神與人類大戰(zhàn),從而獲得利益。
當人類盡數(shù)死去,神的婚禮結(jié)束,腦際響起冷冰冰的通知:【諸神的復仇,已完成12�!�
一個邏輯過關(guān)的玩家便經(jīng)合理推理到,不僅是陸堯、軍隊、人類,更包括墮落神在內(nèi),也是諸神的復仇對象。
所以她動手了。
盡管猜到世上應該沒什么能對付霍不應,藤蔓對上黑荊棘,勝負幾乎沒懸念。
她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理,付之行動,表明復仇的決心。
想蒙混過關(guān)來著。
很幸運,陸堯的「心臟」不在人類心臟該在的位置,她沒有殺掉他。
又很可惜,系統(tǒng)遲遲沒有反應,看來這種程度的復仇不足以通過驗證。
失敗了。
搞不好要栽在這個副本里……么。
姜意眠撤回藤蔓,罕見地、輕輕嘆息一聲:“你的「心臟」不在這里。”
她挺冷靜。沒有過多沮喪或恐懼,不過難免產(chǎn)生一點點挫敗,沒想到精打細算地走到這里,結(jié)果會輸在這里。
心情有些紛亂,細軟的發(fā)絲從肩頭滑落。
霍不應替她撥回去,不禁勾起唇角,笑了。
難怪之前這么乖,又給摸又給碰。
他攤開手掌,揚了揚下巴:“我的「心臟」,在這。”
意想不到。
誰能猜到,他的心臟竟藏在那只喂過櫻桃、接過櫻桃核的手心之下。
它不止一次送給她食物。
還牽起她的手。
“告訴你也沒用,你打不過我�!�
霍不應笑得散漫,花瓣形的眼尾繾綣漣漪,還有點兒威風凜凜的傲氣:“除非——,你笑一個來瞧瞧�!�
姜意眠疑惑地抬頭,一雙眼軟軟泛紅。
“笑�!被舨粦林淖旖牵骸靶Φ酶吲d點,就用不著你動手,我自個兒把命給你,怎么樣?”
“……”
聽起來不太靠譜,不排除霍不應惡意戲耍的可能性。
可姜意眠沒有完整的記憶,找不到自己的來去歸途。
她有且僅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堅定,不愿意留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游戲里。
也許現(xiàn)實有人在等她。
也許她純粹不服氣,不允許自己被游戲困住。
沒什么好猶豫的,她衡量完畢。
很乖地朝他笑了一下。
淡淡的,笑得沒有非常開心,不過,嘖,看在時間不多的份上,見好就收吧。
放任藤蔓纏繞上手腕,沒入手背,鉆出手心。
濃綠色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霍不應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如果你是為了幫那群老東西算賬,才找上我。”
瀕死之前,他依附在她的耳側(cè),惡狠狠地咬了一口,又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別忘了,我還有一個延伸物,保準也是祂們的眼中釘�!�
說完,壓在眼皮上的東西漸漸冷下去,漸漸散了。
存著幾分詫異,姜意眠緩緩掀開眼。
這時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的,是裴一默。
*
【已返回神的后花園,諸神的復仇已完成12�!�
系統(tǒng)提示沒有改變,任務尚未結(jié)束。
失去推秋千的人,秋千定在原地,投下孤零零的月影。
姜意眠坐在上面,微一招手。
裴一默立刻走到她的身前,徑直跪下,行為舉止還是像狗狗一樣。
漆黑凌亂的頭發(fā),一點猩紅的眼瞳。
隱隱有預料的。
畢竟那句‘黑色,是異獸的顏色’多次從不同人的嘴巴里說出,反復強調(diào),顯然在刻意提醒什么。
不想牽扯到它,讓麻煩升級。
確實也防備著它,才驅(qū)逐它離開。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劇情總是不按規(guī)劃好的路線走。
按著酸脹的眼角,姜意眠問:“你是怎么回來的?”
裴一默音色喑啞,語氣平板:“跟著眠眠�!�
“……什么時候知道的,你不是諸神,而是墮落神創(chuàng)造的半神?”
它不會對她說謊,老實交代:“在,變成人的時候�!�
它是墮落神剝離的一點神力,附在蛇身上,自然變成一條擁有墮落力量的蛇。
金鯊作為諸神破例而生的半神,體內(nèi)的力量與它發(fā)生猛烈沖撞,那時,冥冥中響起一道聲音,它一聽,就明白了,它不會是她喜歡的蛇。
注意到裴一默不再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姜意眠心里有了猜測:“你吞噬了很多人?”
它點點腦袋。
很多。
多到怎么都數(shù)不清,比它鋒利的鱗片多,比天上的星辰還要多。
“現(xiàn)在的你比我強大嗎?”
指尖撥開雜草一般堆壓在眉眼上的發(fā)絲,姜意眠看到,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代表肯定的回答。
“你在想什么?”她平靜地問:“吞噬那么多人,變得那么強大,你想做什么?”
這次,裴一默瞳孔滾圓,眼巴巴望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木木地回答:“做,忠,犬。”
做有用的忠犬。
眠眠的忠犬。
過去它的執(zhí)念從未改變。
往后也不會。
“除此之外呢,還想做什么?”
被問到這個問題,他想了想,“一直和眠眠一起,保護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