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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她褪去衣物,緩緩沉入水中。

    這房間不大,以古香古色的屏風隔開臥室與浴室。浴室墻上掛著色彩艷麗的香煙海報:一個身著藍綠格旗袍的女人散著短發(fā),坐態(tài)慵懶,嘴里銜著女士煙。

    是的,又見面了,旗袍。

    她從記憶里翻出與該服飾對應(yīng)的時代:民國。

    與周圍老派的家具不同,她身下的浴缸顯然來自西洋,造型相當優(yōu)美,盛著一汪熱氣騰騰的水。水里鋪滿茉莉花瓣,熏得一身細皮嫩肉皆染上鮮活的香氣。

    ——對了,膝蓋。

    隔著水望去,膝蓋底端已然生出青紫。

    純粹出于做實驗的心態(tài),她用力捏一把自己的小臂。少頃,白玉似的皮膚果真紅成一片,觸目驚心。

    唔�?磥聿粌H是個啞巴,并且非常不耐打。

    游戲難度頓時

    *

    n

    “小太太,您洗好沒有?”

    “小太太,我把您要換的衣裳拿來啦!”

    “小太太,我進去了哦?”

    里頭半天沒有動靜,太太今日怪得很,不聲不響也不哭。小婷唯恐她想不開,像上回那樣溺在水里,便一口一個小太太叫得又密又亮,找了個由頭往里鉆。

    恰好姜意眠也洗好了,正裹著里衣站在那兒。

    小婷放下心,手腳松快地伺候她換上新衣服。

    這是一件月牙白的低衩旗袍,光滑的緞面如流水一般貼著肌膚。把腰肢勾勒得盈盈一握,下擺延伸出兩條勻稱白皙的小腿,腕骨泛著粉色,浸著香氣。著實有些太漂亮了,太活色生香了,反倒不像人腿了。

    活像山中的精怪。

    “小太太,這衣裳好好看呀。”

    小婷一邊撅著屁股往她腳裸上戴銀鏈子,一邊歡快地說:“我聽別人說,這匹綢緞可貴了,值整個院子好幾十年的工錢呢!裁縫師傅請得也好,日夜趕工兩個月才得了這件旗袍。您看,這里還有一塊雙面繡,正面蝴蝶,背面是蘭花,手藝多好看多妙呀!一點也不洋裙子差的!所以小太太您不要再不高興啦,今晚穿著它拜堂成親,真的很洋氣的!”

    “。”

    感謝貼心小婷送消息上門,原來她還沒婚,今晚婚。

    姜意眠低頭,想叫小丫頭起來。

    誰知她這不經(jīng)意的一眼,籠在迷蒙熱氣之中,反使得小丫頭看得失了魂。小婷迷迷瞪瞪地盯著她看了半天,回過神來,紅著臉笑:“小太太,您好美麗哦,比這衣裳還美麗,怪不得秦先生跟七少爺——”

    提到這兩人,仿佛犯下深深的忌諱。

    小婷猛地住了嘴,拉著她到梳妝臺前坐下。

    描一道且彎且細的眉,唇線描得清晰玲瓏,面上再添一點兒胭脂。西洋鏡里登時照出一個楚楚動人的古典女子,被養(yǎng)得不諳世事、纖細嬌嫩。好比一只關(guān)在籠子里供人觀賞把玩的寵物,一個擺放在廳堂里的花瓶,只要美貌過人即可,哪里需要在意其他?

    難怪這個副本名叫【籠中的鸚鵡】。

    難怪膝蓋一碰就疼,泡個澡渾身無力。

    成親都沒有紅嫁衣,大白天還被罰跪。

    姜意眠漸漸回過味兒來了,猜到自己的身份正是民國時候富貴人家豢養(yǎng)的一只小寵物。意外鬧得所謂的‘秦先生’跟‘七少爺’——光從小婷稱呼上難以分辨兩人的關(guān)系,但八成是親戚——都對她有興趣。兩人很可能為此發(fā)生劇烈爭執(zhí),以至于下人諱莫如深。

    至于結(jié)果——

    姜小姐即將成為秦太太,贏家不言而喻。

    梳妝間,門外響起一串嬌笑聲。

    “喂,你們哪個見過這位新上任的‘秦太太’��?聽聞只是個十八歲的丫頭片子,連女校都沒去過,一副舊女子的做派,竟然l能迷得秦四叔他們父子反目?”

    姜意眠:八卦永遠是消息的最好來源。

    以及,沒想到這還是父子為愛翻臉的劇本。

    “我怎么記著是排七那人起的頭?”

    一個女子有模有樣地說起來:“聽說這姓姜的是個沒爸沒媽的小乞丐,十多年前被第七個撿回來的。秦先生心腸好,答應(yīng)讓他作妹妹養(yǎng)著。不信你們到處去問問,從前家里頭下人可都管這位喊九小姐的�!�

    “誰曉得養(yǎng)著養(yǎng)著變了味�!�

    “今年年初,秦先生好心給她物色對象,被第七個聽到消息,倆人鬧得不可開交�!銈儠缘妹�?都說秦先生一共收養(yǎng)八個兒子,當中就數(shù)第七個最有本事,能接下秦門的班!”

    “一個八字差一撇的接班人,為著一個女人忤逆他的意思,你們說秦先生做什么想?這不就借著北平那邊鬧事的由頭把第七個支出去了?大半年了被困著回不來,一回來見心上人變養(yǎng)父妻,指不定要怎么鬧!”

    那人說得危言聳聽,笑聲倒很嬌俏,擺明盼著排名第七的秦家養(yǎng)子趕回來,演一出決裂戲碼。

    其他人不太認同她的觀點,七嘴八舌地反駁:

    “做什么光說第七個,不說秦先生?他年紀正好的時候不成婚,到了這會兒,全上海還有好些書香世家的年輕小姐愿意嫁給他。他一個生意人,為何誰都不要,偏偏娶這么一個派不上用場的小丫頭?你說他沒存私心,我可第一個不信!”

    “無論如何,這小玩意飛上枝頭變鳳凰,命好!”

    “你胡說什么呀!難道不清楚她家原先是秦先生那一輩的第九個么?路邊賣報的六歲小孩都知曉她爹慣不會說話,一次在外人面前險些叫秦先生下不了臺,這才惹來滅門的禍事!你羨她命好,哪里知道她的苦?認賊作父、寄人籬下就罷了,如今還要做人家的新娘,怪不得她大清早要跳樓�!�

    “瞧你說的,誰知不是為七少爺守身如玉呢?”

    “哼,分明是嫌秦先生給的排場不夠大,無事生非!”

    ……

    外頭討論不斷,姜意眠面色平淡地記下。

    秦先生排第四,原主生父排第九,倆人養(yǎng)兄弟關(guān)系,說起來這位秦先生能算原主的半個便宜伯伯。

    此外還有養(yǎng)父子共愛一女、疑似滅門仇人、撲所迷離跨輩三角戀等等復(fù)雜的劇情堆砌,未免要素過多。

    原來小姐+太太=小太太,明白了。

    明白過來的姜意眠不得不為自己未知的任務(wù)感到擔心,希望不會是以牙還牙,整垮秦門之類的高難度。

    “她們說得太難聽了!”

    小丫頭聽不下去了,氣鼓鼓地放下梳子,推門出去阻止對方。

    奈何這幫小姐們皆是前來參加婚禮的客人,一個比一個身份嬌貴,一個比一個不容輕慢。當下你一言、我一語文鄒鄒地奚落起來,小婷區(qū)區(qū)一個丫頭哪里說得過?

    只得灰溜溜地回來。

    平白招致一籮筐的挖苦。

    “有些人沒過門就擺上太太譜,好生不要臉。”

    “狗仗人勢罷了!”

    “哎呀你們少說兩句吧,人家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滿腦子老舊思想,不指望攀上秦先生這根高枝,還能怎么活呢?我們理該同情她的,就不要跟她計較啦。”

    “她、她們還說是讀書人,哪有這樣說話的!”

    小婷氣得不得了,好在屋外突如其來的一聲:“哪個不要命的敢在太太的住處吵嚷!你們不知這里不許外人進么?!”

    “活該,叫劉婆婆教訓(xùn)了!”

    她竊竊地笑了。

    劉婆婆可是前朝的老嬤嬤,規(guī)矩重,脾氣壞。原先秦先生請她過來,是為了照看小姐的。誰知她落地生根,很快包攬掉后院大大小小的事務(wù),成了大管家。

    她兇名遠揚,小姐們見人忙落荒而逃。

    不多時,院子靜下來。

    房門吱呀打開,劉婆婆沉著臉進來。

    “婆婆�!�

    “你去門外來著,休叫那些烏糟東西進來。”

    一句話打發(fā)走小婷,她步伐沉緩。滿臉深刻的皺紋,臉上撲著一層薄薄的□□,接過盤發(fā)的活。

    小太太就那么靜靜坐著。

    一身皮肉單薄蒼白,頭發(fā)卻生得極黑,長長的。

    按皇宮覆滅前的規(guī)矩,給出嫁女子梳發(fā)必須得說吉祥話才是。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fā)齊眉。

    可她梳了一梳,對小太太說得是:“七少爺昨個兒夜里領(lǐng)著好些人上了火車,今日他許會來搶你�!�

    小太太微微側(cè)頭,眼眸純?nèi)弧?br />
    第二梳。

    “若他來,你便跟他走,殺了他再回�!�

    “若他沒來,今夜先殺姓秦的,第七個自會回來�!�

    第三梳,三梳子孫滿堂。

    然而木梳不及發(fā)尾便咣當落地。

    劉婆婆倏忽用雙手狠狠捏住她的肩,目光渾濁暗沉,攤開的手心里放著一片薄削尖銳的刀片、一包殺人無形的毒藥。

    “殺了他們!”

    對方手上越來越用力,好似恨不得掐進骨頭,一字一句從顫抖的齒縫間擠出。

    “不要忘了姜家是怎么沒落的——”

    “不要忘了你娘,老婆子那可憐的小姐——”

    “他們、都是、畜生!殺了他們!殺��!”

    “。”

    萬萬沒想到還能新增要素,新婚之夜的謀殺。

    姜意眠面無表情地想:

    不然這婚還是別結(jié)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關(guān)系復(fù)雜的脆皮·真·絕美萬人迷·副本

    簡單來說:殺了我全家的仇人養(yǎng)父子倆養(yǎng)大了我。

    今晚養(yǎng)父要娶我。

    養(yǎng)子可能會來搶婚。

    教養(yǎng)婆婆讓我找機會殺了他們給我媽報仇。

    眠眠:好,復(fù),雜,哦。

    我:真,刺,激,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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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籠中的鸚鵡

    毒藥藏在領(lǐng)口,刀片粘在鞋底。

    入夜后,待嫁的小太太端坐鏡前,披上一方繡著鴛鴦的純白緞帕,遮去容顏。

    “秦狗為人謹慎,詭計多端,你不可急于下手�!�

    劉婆婆說話時,兩片嘴皮巋然不動,縫隙里呼出的氣宛若泥沼一般渾濁。

    她說,姓秦的慣會裝模作樣、假仁假義,既講勞什子的規(guī)矩,又要自成一派。故此人家西裝革履,他一身青衫;人家排著隊上西洋教堂辦新式婚禮,他卻要擱在自家廳堂辦。

    西洋婚紗白如冬雪,意喻純潔;

    前朝流傳下來的嫁衣艷紅如火,講究一個喜慶。

    常人不過擇一。

    偏他秦狗用心不良,東一個白旗袍,西一襲白蓋頭。前有越過禮制,不合八字,不論黃辰吉日之罪,后又下令不許下人敲鑼打鼓、過分聲張,分明有意將一樁喜事當做見不得光的喪事辦,其心險惡可誅。

    “婆婆,秦先生回啦,問小太太如何——”

    “少爺們到啦——”

    “婆婆,時候到啦,前頭傳話讓小太太快些來——”

    小婷前堂后院兩頭跑,傳話傳得不亦說乎。

    劉婆婆目光陰冷,俯下身來,再次狠掐小太太的肩頭。

    蒼老的指甲深陷入白嫩的肉,她聲音嘶�。骸笆篱g男兒無不好美色,無不喜新厭舊,你爹如此,秦狗如此,他兒亦如此。獨老婆子侍奉小姐一輩子,生生世世都將念著小姐與小姐姐——”

    “明白嗎?”

    一語雙關(guān)。

    一來叫人在洞房花燭的當頭下手,即可殺人誅心。

    二來告誡她切莫妄想以色侍人,否則失寵之日,便是報應(yīng)之時。

    小太太輕輕頷首,一副乖順的模樣。

    呵。不愧是被秦狗養(yǎng)了八年的小寵,好一把任人拿捏軟骨頭!

    劉婆婆輕蔑地一瞥唇,恢復(fù)面無表情的模樣,一手扶起她:“走吧�!�

    傳統(tǒng)婚禮該有的花轎、禮數(shù)統(tǒng)統(tǒng)沒有。

    秦宅前身為王爺府,從湖心苑到前堂足足一刻鐘的步程,就算迎親。

    接下來進前堂。

    前堂拆了又建過,倒很寬敞,也摩登,地板上鋪著光潔的大理石,放眼望去處處是腳。

    “讓讓,新娘來啦!”

    一聲嘹亮的通傳,令周遭人群會意避讓,也引來無數(shù)道打量的目光。

    秦家養(yǎng)著一個從不出門的小姐。

    這是人人通曉的事,亦是人人都鬧不明白的事。

    秦衍之好端端地為何要養(yǎng)手下敗將的女兒呢?他們背地里說,該不會上代秦門間藏著其他恩怨情仇,滅門還不足以消恨,竟要將結(jié)拜兄弟僅存的女兒都捏在掌心?也有人傳,秦先生或許有些特殊喜好,才玩這么一出金屋藏嬌。

    這些話,無論當面或是背面,其實都躲不過秦衍之的耳朵。

    托大些說,他曾是這座城的天,這座城的地。那陣子,哪怕你躲在炕上罵一句秦衍之狗賊,第二日立即會有秦門的人上門,頂著你的腦袋‘請’你爬上炕去將昨夜的話再說一遍,說得清楚些,好叫秦先生聽明白,他狗賊在何處。

    唯獨姜家小姐這事他向來不置可否,提都不提的。

    難道秦衍之當真老了?

    放權(quán)給幾個養(yǎng)子之后變得軟弱可欺了?

    此種消息不脛而走,幾家歡喜幾家愁。

    歡喜的尚未笑過癮,愁的還沒來得及抹眼淚,新的消息接二連三:秦衍之親自出面給嬌小姐安排相親,剛瞧上一個年輕有為的銀行之子,倆年輕人在舞池里跳得好好的,小秦衍之掄著槍進來,眼眨都不眨就廢掉人家一條右腿。

    再到如今的秦衍之要娶嬌小姐做太太,事態(tài)發(fā)展可謂千回百轉(zhuǎn),精妙絕倫,勝過民間話本幾百倍。任誰不想問一句:這姜小姐到底長成什么模樣,竟能將家規(guī)森嚴的秦家攪和成這樣?

    今日難得見一遭,佳人蒙著臉,光看身段稱不上妖艷,獨一身雪膚有些味道。后聞這位小姐精嬌細養(yǎng),輕輕一碰便發(fā)紅,動輒發(fā)青發(fā)紫,又怕疼得厲害……

    有人意味深長地笑。

    有人不明所以,去問秦家少爺:“你們家這位小姐什么來頭?”

    二少爺笑吟吟地回:“誰清楚呢?真不知以后我該喊小妹,還是喊太太?娘,媽咪?”

    “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父親從沒說過要收她作養(yǎng)女,一旦成了婚,照規(guī)矩該喊什么喊什么。”

    大少爺為人嚴謹些,戴一副金絲眼鏡。

    二少爺又道:“看你這話說的,好像今晚結(jié)不成似的�!�

    他靠近了些,低語:“難不成比起一個能吹枕邊風的嬌太太,你寧愿要一個不礙事的弟妹?”

    大少爺面不改色,黑漆漆的眼珠里盛著碎冰:“比起這個,不如想想被‘他’聽到這番話,你猜今晚會出什么事?”

    嘖嘖,多大的人還玩告狀那套,真敗興。

    走著唄,今晚究竟會發(fā)生什么。

    二少往嘴里拋一顆瓜子,朝著新娘吃吃地笑。

    兩人的針鋒相對不過片刻,姜意眠在攙扶下走了好長一段路,將將停下。

    “這位就是太太吧,來來,往左站一點。”

    劉婆婆撤下去,換上正經(jīng)儐相。

    姜意眠依言往左挪了兩步,頭蓋下受限的視野里,突然生出一臺輪椅。

    ——原來秦先生身負殘疾?

    屋里屋外,一路走來,左右無不是述說這人有多威嚴,有多狠辣的聲音�?删退埔姷�,不過一臺灰黑色的輪椅,一身單薄的淡青長褂。扶手上靜靜臥著一條手臂,袖管空空蕩蕩,露出來的手背是很沉冷的顏色,渾身泛著病氣。

    說實話,在看到臉以前,對著秦衍之的手,姜意眠的腦海里自動構(gòu)建起來的,是一個大勢已去的掌權(quán)人。

    盡管他上過戰(zhàn)場,歷經(jīng)刀光血影,一度把控商政兩界,叱剎風云,光報一個名頭便讓敵人不戰(zhàn)而敗。

    可惜那都過去了。

    他老了,今年已有36歲。

    過往光輝逐漸暗淡,而經(jīng)年累月積下來的傷、仇敵、養(yǎng)子皆如跗骨之蛆,正虎視眈眈地準備蠶食他的一切。

    她原是這樣想的。

    然而秦衍之當真淪落至此,為什么還有這么多人畏懼他的余威?

    姜意眠不禁生出些許好奇,擅自往左邊挪了一步。

    視線里出現(xiàn)秦衍之服帖的衣領(lǐng)。領(lǐng)口抵在喉下,兩�;异F色的扣子稱得他整個人都是深沉的灰色調(diào)。

    再一步。

    下頜線條還是利落的。

    腿側(cè)光滑的布料徐徐擦過他的手背。

    還差最后一點點,還沒挪。

    冷不防對方頭一低,一雙眼越過若有似無的屏障,正對上她。

    那是非常陌生的一對眉眼。

    素未謀面的新人物。

    很淡的目光好似沉寂的水,平靜的湖面,上鞘的刀,總之是一種不該具有威懾力的東西。

    可就在視線交匯的瞬間,一種難以形容、前所未有的危險感猛地炸開,使得姜意眠下意識退了兩步。

    ——這就像誤入老虎地盤的狐貍。

    她第一次感到敵我的懸殊,竟本能地退回到安全線之外。

    *

    “不喜歡頭蓋就摘了�!�

    秦衍之的語調(diào)稀疏平常,姜意眠卻沒有動。

    她沒摸清他身上那種,濃烈到可以稱之為詭譎的壓迫力從何而來,不適合輕舉妄動。

    于是秦衍之又對下人們說:“既然太太怕生,去喊少爺們過來,讓他們先敬茶�!�

    這話一出,四座俱驚。

    還沒拜過堂,便算沒過門。

    這年頭老規(guī)矩不成了,敬茶少說得低個頭,再恭敬些還要跪著。就是過了門的繼太太,一輩子到頭都未必能受到這份殊待。況且這位太太年歲那樣小,沒禮成,前頭指不定還喊過人家?guī)茁暩绺�,憑什么受這份尊敬呢?

    奈何這是秦衍之的地方,沒人膽大包天到駁他的面。

    少許,小太太被攙著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下,一個個身姿挺拔的少爺們倒捧著上好的茶水過來了。

    “母親請用茶�!�

    這是大少爺,開頭倆字咬得清晰標準。

    二少爺嬉皮笑臉,一口洋話說得厲害,媽咪媽咪叫得讓人心里發(fā)毛;三少爺前些年犯過糊涂,無望接班秦門,客客氣氣地喊夫人;四少爺、五少爺、六少爺……

    心照不宣地跳過七少爺。

    年少留洋的那位八少爺說是輪船遲了,還未到。

    一場敬茶大戲徐徐落幕,在座看官別無他想,只想道一句:荒謬。

    著實太荒謬。連姜意眠都被這一出整得措手不及,完全猜不著秦衍之在打什么算盤。

    借機試探養(yǎng)子們的忠心?

    趁著第七個養(yǎng)子不在,徹底將他摁死在兒子的位子上?

    還是說秦先生老樹開花,這回娶太太并非玩鬧,而后真心實意打算生個大胖兒子接手家纏萬貫?

    眾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只有秦衍之一人云淡風輕,問他的小太太:“可好些了?”

    劉婆婆不動聲色地掐姜意眠,姜意眠乖巧點頭。

    “那就拜堂。”

    一聲令下,前頭折騰化作虛無。

    儐相抹了抹額頭,高聲大喊:“一拜——天地——!”

    秦衍之微微頷首。

    姜意眠甫一低頭,外頭急急忙忙躥進一個小廝,拉著大少爺說:“不好了,八少爺乘的那艘船有黑東西,整艘船的人都被扣在警察廳了!那邊說打電話讓先生親自去贖人!”

    聲音有些大,‘黑東西’是行話,見不得人。

    大少爺當即拉他到一旁:“你沒告訴他,那是秦家的人?”

    “可那人是新上任的警長,非說事關(guān)重大——”

    “行了,我同你去�!�

    大少爺匆匆離去。

    秦衍之從頭到尾沒有動過。

    “繼續(xù)�!彼f。

    儐相愣愣地收回目光,咽下口水,“二拜——高堂——!”

    秦衍之無父無母,姜小姐亡父亡母,兩人對著空空的座位擺設(shè)低一低頭,外頭再跌跌撞撞進來一個人。

    這人比前頭那個還狼狽些,滿臉灰,額角一個血窟窿。他記著秦四爺?shù)囊?guī)矩,縱是天大的事也不敢冒冒失失,便隨手逮住廳內(nèi)一個扮相體面的下人傳話。

    那下人嚇得一跳,找二少爺說事。

    二少爺眼珠一轉(zhuǎn),沒像大少爺那樣親自出手,反而去找管家。

    管家快步走到秦衍之身邊。

    姜意眠站得近,聽清了,這條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耳邊的消息是:九號倉庫被炸,里頭一批七日后要交的貨全沒了,當場死了四個值班的人,那位始終與他們不對付的新警長不知從何收買到到消息,正往那邊趕。

    秦衍之聽完,屈起食指敲了敲臺面,反應(yīng)平淡得讓人心驚。

    偌大的廳堂鴉雀無聲,讀儐相兩腿打顫,硬著頭皮問:“秦、秦先生……還、繼續(xù)嗎?”

    良久無言。

    *

    這堂終究沒有拜成。

    劉婆婆惱得臉紅脖子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被急急送往醫(yī)院搶救。

    秦家一下少了兩位大人物,惶惶人心之下,襯得姜意眠這位只差‘夫妻對拜’的小太太愈發(fā)尊貴起來,因此受到廚房好一頓滿漢大全席的招待。飯后水果又多又甜,被褥鋪得軟軟的,還有小婷給按摩小腿,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還做起夢。

    夢境相當混亂,似乎混淆著前身的記憶。

    一會兒漫天鵝毛大雪,‘她’半截身體埋在雪里,一邊嗚嗚地哭,一邊拼命追著前頭的人跑�?赡侨瞬宦劜粏�,自顧自地往前走,直到‘她’跌在地上,才肯勉強回過頭。

    臉上蒙著一層水汽,朦朦朧朧看不清眉目,說出來的話兒卻是三歲小孩都辨別出來的嫌惡。

    “不要碰我。”他冷漠、傲慢說:“我沒興趣做你哥哥�!�

    光影一晃,舞池里,有人扶著嚇破膽子的‘她’起來,低垂的面容沉靜如水:“你本該離他遠些�!�

    這是秦衍之,姜意眠認得出來。

    “你可以留下來�!�

    秦衍之說話的時候更像一種施舍:“或陪他一起去北平。”

    ‘她’平生不曾出過秦宅,怯生生地選擇前者。哪知前頭那人又回來了。

    單手扼住‘她’的咽喉,眼眸瞇起。

    “別讓他碰你一根頭發(fā),不然我會殺了他,——還有你�!�

    “記住了么?”

    ‘她’連連點頭。

    有時‘她’覺著他想要‘她’的乖順,態(tài)度會稍稍軟化,用沾血的指尖憐惜地碰一碰‘她’;有時又覺著他無比排斥‘她’的乖順,像是什么骯臟的、腥臭的東西,使他望而生厭。

    譬如當下,‘她’抽噎著說:“我記住了。”

    他定定盯著看了一會兒,索然失味般挪開手。

    隨著一聲輕嗤所落下的,無非又是那個字眼,——冒牌貨。

    為什么是冒牌貨?誰才是正牌?

    ‘她’又一次不甘地哭著喊:“子白哥哥�!�

    對方連頭都不回。

    ……

    ……子白。

    ……季子白。

    ……秦家第七個養(yǎng)子……把姜小姐帶回秦家的人……季子白。

    姜意眠豁然驚醒,滿頭大汗。

    伏在床邊的小婷哭得上氣不接氣:“小太太、嗚嗚,您、您可算醒了,火、到處都是火……”

    秦宅深夜走水,前堂后院燒成一片。

    湖心苑位置偏遠,顧名思義被水包圍,猶如水上囚籠,只建一條兩人寬的小徑與外界連接。

    按理說這里不該燒的,但今日事事不按道理來。

    外頭庭院花草過多,周邊地勢一片湖水又太過平坦,大火燒得極盛,經(jīng)風一吹好似火龍躥起。

    「別緊張。」

    姜意眠頭昏腦漲,分神摸摸小婷的頭。

    她不理解,哭得更絕望。

    “對不起嗚嗚,都怪我,我睡得太沉了,我沒有用,我就是、是一只豬嗚嗚嗚。”

    「別哭了。」

    姜意眠‘啊啊’兩聲,改用雙手捧住她的臉,用力往里一堆。

    “嗚嗚、疼。”

    知道疼就好。

    姜意眠起身奔向衣柜,隨意扯三件衣服,用茶水打濕其中兩件,裹住頭。剩下一件走到梳妝臺前,不顧金銀珠寶或其他,閉著眼睛往里塞。

    “小太太,您不要這樣,嗚嗚,這些都不值錢的,哪里比得上您啊。”

    小婷一面哭一面替她塞。

    三兩下塞滿一個包裹,她把小婷的腦袋也包起來,拉著她往外跑。

    湖心苑的路不知何時、不知怎的斷成兩半,一大截沉在水里。外頭情況比這邊還危急些,看著像是隔壁一路燒過來的,火勢滔天,濃煙滾滾。

    難怪遲遲沒人來湖心苑救火……?

    才怪。

    「你會游泳嗎?」

    她費力比劃,小婷吸著鼻子點頭,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一看湖面又嚇得魂飛魄散。

    “小、小太太……你看那邊……水上飄著的東西……好像是人……怎么會這樣,水里是不是有東西……有水鬼……太太我怕�!�

    夜里忽明忽暗,遠處確實漂浮著幾句形似尸體的東西,姜意眠怕嚇到她,故意沒有指明。

    不料小丫頭視力一等一的好,還迷信,臉色頓時白得像紙,說什么都不敢下去。

    姜意眠拿她沒辦法,索性自己屏著氣往下跳。

    沒兩秒,撲通一聲,小婷果然跟了過來,拉著她在水里死命撲騰。

    還有力氣教訓(xùn)她:“小太太,不會水的人不可以亂跳的!要是你淹死掉,秦先生會要了我們所有人的命的!”

    ——小丫頭莫名堅信秦衍之對她深愛不已。

    “我、我還欠著先生的恩呢,太太您別怕,我死也會、呼呼、先把你送上岸的!”

    ——倒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小婷是鄉(xiāng)下姑娘,水性好,呼哧呼哧竟真的游過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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