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必定在談?wù)摻�小姐�?br />
    但有關(guān)更進一步的信息：他們在說什么，要說到什么時候，說完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毫無頭緒。

    傅斯行——

    默念這個名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茶幾處傳來‘滴滴，滴滴’的特設(shè)鈴，意味著她第三次收到匿名短信。

    這回沒有文字，僅有照片：

    一張攝于游樂園售票處，祁妄捏她的臉。祁放像樹袋熊，腦袋靠在她的頭上，兩條長胳膊自然垂在腿邊，一副有氣無力需要人工施救的頹廢模樣。

    第二張是傅斯行拉開車門，她一邊同他說話一邊進了副駕駛座。

    兩張照片都很模糊，應(yīng)該是遠(yuǎn)距離拍攝，共同點在她的臉都被紅筆畫上大大的叉。

    看完照片，回?fù)苡质恰�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意眠想了想，著手回復(fù)：【你很羨慕我的生活嗎？還是看上我的男朋友��？沒關(guān)系，喜歡哪個就送你好了，反正我又不是找不到新的�！�

    對方似乎特別在意姜小姐的男女關(guān)系。

    而使用激將法的關(guān)鍵在于囂張。

    所以編輯好內(nèi)容，她稍作斟酌，鄭重其事地在末尾添上一個語氣詞：嘻嘻。

    夠囂張了嗎？

    應(yīng)該夠了。

    點擊發(fā)送，整整十分鐘后，一個新號碼登場：【你會有報應(yīng)的�。�！】

    對面顯然處于憤怒狀態(tài)，意眠出其不意地：【章澤耀？】

    之后大半個小時沒再收到回復(fù)，她心里有了底，恰好傅斯行也沿著原路回來。

    “陸堯呢？”

    “樓下，他需要平靜心情�！�

    進門就問這個，得到答案后，她神色一松。

    已知假男友可以死，疑似真男友不能。

    假使雙方身份都不確定，又非死不可，當(dāng)然挑著真實性低的那個先死。

    將這兩條定理代入具體情況可得：無論男友們發(fā)生任何矛盾，要死就死傅斯行。

    ——畢竟從履行諾言，坦白身份的那一刻起，傅斯行就失去了所有籌碼，包括所有利用價值。

    他成了棄子，他出局了。

    從今往后她再也不必花費精力在意他的死活，揣度他的感受。

    這一點她清楚。

    他比她更清楚，難怪跳出來攪局。

    難纏的家伙。

    姜意眠腹誹著，暗暗提起十分的戒備。

    “你想要什么？”

    她問得冷淡而直白，傅斯行輕笑：“不問我對他說了什么？”

    她眉尖微動，那是一種膩煩的微表情，代表不想重復(fù)第二遍。

    你看，前一天下午滿口‘你很好，你最好’的人，昨天晚上還軟聲軟氣抱怨著他這個‘男朋友’，愛計較，不負(fù)責(zé)，連女朋友被跟蹤了都不哄。

    今天卻悄然變了一副樣子。

    先對他送的早飯愛答不理，接著車上沉默寡言，一臉沒話好說的冰封狀態(tài)。而后停車場拋下他，家門外拒絕他，直到現(xiàn)在好似一個正眼都不想給，巴不得劃清界限，死都不要死在她的面前。

    多殘忍啊。

    但姜意眠就是這樣的人。

    有用的留下，沒用的丟開。

    她不需要別人的感情，大多時間也不吝嗇付出自己的一點兒虛情假意。

    她喜歡驚險刺激的游戲，因此越給她制造難題將她困在其中的人，她越欣賞；越頭腦簡單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家伙，她越不以為然，漸漸地名字長相都忘個精光。

    如果說人類的本能是‘慕強’。

    那么姜意眠的興趣便在‘慕難’。

    他知道的。

    他全都了解。

    傅斯行無溫和地看著她說：“我在幫你�！�

    姜意眠作出愿聞其詳?shù)氖謩荩�旋即迎面一道驚雷：“我大致猜到你的任務(wù)了�！�

    沒有一分一秒緩沖，他甩出第二道：

    “陸堯是假的�！�

    她驀然睜圓了眼睛，瞳孔微微收縮，又換了一條腿作為重心，就像一只因受驚而躬起脊背的貓。

    “你在說什么？”

    眼眶里不自覺漫上一層淡淡的水光。

    她試圖掩蓋，裝聽不懂，但不起作用。

    “不用演了，這次的身體不適合你�！�

    傅斯行的語氣里幾乎含著憐憫。

    只因這具身體下意識延伸出來的小動作太多了，他太熟悉了。以至于她在他的面前，好比披著新裝的皇帝，費力地藏匿情緒、遮掩馬腳，卻不知曉他從一開始看到的本就是赤身裸體。

    姜意眠安靜片刻，抬手抹過眼尾。

    “副本里的身體總有各種缺陷，我習(xí)慣了，可能這樣更有挑戰(zhàn)的意義�！�

    小貓不再炸著毛瞪著眼躲在角落里。

    她撥了撥頭發(fā)，把散亂的卷發(fā)從一邊拂到另一邊，然后走到沙發(fā)邊坐下。肢體語言變得格外放松隨意。

    這是放棄抵抗袒露真我的象征，還是發(fā)揮變色龍一樣的本領(lǐng)迅速換上新的偽裝呢？

    傅斯行決定不發(fā)表評論。

    “坐吧。”她掂了一個抱枕放在腿上：“陸堯不是真的，為什么這么說？”

    他從善如流地坐下。

    “我了解你們。陸堯不喜歡住院之前‘姜意眠’，沒有理由和她交往；同一個道理，‘姜意眠’非常厭惡陸堯?qū)λ�的�?jīng)濟控制。

    “即使出于報復(fù)目的，她選擇通過接近我間接地打擊陸堯，而不是直接玩弄他的感情�！�—人在選擇之中表露出來的傾向往往是最真實的�！�

    “為了錢呢？”

    傅斯行直言不諱：“她有很多方式獲得錢�！�

    意眠其實抱著同樣的想法。

    錢這東西不是陸堯才有。

    撇開傅斯行不談，霍不應(yīng)富二代的名聲遠(yuǎn)揚，人又相對隨性，只要花點心思哄他高興，向他伸手要錢再簡單不過。

    雙胞胎雖然名為大學(xué)生，表現(xiàn)并不張揚，不過根據(jù)論壇八卦，祁妄的衣服球鞋，祁放的居家（睡覺）用品，件件來自大牌，單價不容小覷。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校園論壇拽著姜小姐翻來覆去開了百個主題貼，從性格戀情扒皮到穿衣打扮，單單沒有一條親眼看到她向曖昧對象要錢、收取貴重禮物的一手消息。

    足以說明她并非那種靠男女感情謀取利益的人。

    陸堯給的視頻則越看越像一場惡意戲弄，最終的落腳點在‘生活費’，而非‘包養(yǎng)費’。

    然而以上一切都不過主觀揣測。

    她要更客觀的證據(jù)。

    “你好像走進了一個誤區(qū)。”

    傅斯行不贊同地?fù)u搖頭：“只有真相才能找到相對應(yīng)的證據(jù)，謊言的破滅往往源自邏輯矛盾�！�

    “那就給我一些可以求證的邏輯�！�

    意眠不為所動。

    她一點都不信任他。

    空氣突然凝固了，傅斯行摘下眼鏡。

    少了鏡片的遮擋，那兩顆冷灰色瞳仁仿佛一團凝成實質(zhì)的霧，虛虛的，又遠(yuǎn)遠(yuǎn)的，讓人有些看不分明：

    “如果是陸堯自己心虛呢？”

    他緩緩道：“他大概以為我才是真的男朋友。”

    “這不可能。”

    姜意眠答得斬釘截鐵，同時也猜到了他們路燈下的談話：

    傅斯行以男友身份找陸堯攤牌，借著那套‘以對你們兄妹倆的了解’攻破陸堯的謊言。

    這不符合游戲規(guī)則。

    因為在坦白身份的那一刻，他們就該嫉妒廝殺起來。

    ——就像霍不應(yīng)察覺苗頭，二話不說拿傅斯行開刀。

    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這之中出現(xiàn)了微妙的矛盾。

    論攻擊性，陸堯勝過傅斯行數(shù)倍。

    論主導(dǎo)性，他是這棟房子的主人。

    可現(xiàn)實是坐在她身邊的人是傅斯行，只有傅斯行。

    這說明陸堯退讓了。

    為什么？

    傅斯行徐徐接道：“因為他接受了我的提議。”

    “什么意思？”

    她忽然有了種不詳?shù)念A(yù)感。

    傅斯行卻又戴上眼鏡，余光劃過房門外隱約的身影，唇邊笑意加深。

    “我對他說，并不介意多一個人愛你�！�

    他這樣說，發(fā)覺房間里外的兩個人似乎都愣了愣，尤其眼前的人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不禁像對待小孩一樣，語速放得更慢，聲線寵溺，甚至體貼地?fù)Q了新的說法幫助她理解。

    “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在這個家里你可以有兩個‘哥哥’，兩個男朋友�！�

    “你和陸堯還是像以前那樣相處�！�

    “還是能做那些鎖著房門做的事。”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仿佛許下新的承諾：

    “我不會阻止你們。”

    “也不會把你們的事情說出去�！�

    “——只要你們同意讓我加入�！�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傅斯行憑一己之力搞崩了陸堯的心態(tài)，強行打開了成人組三角關(guān)系的支線劇情。

    他超狗的，誰還能說他不行！

    第158章

    誰是男朋友（14）

    所謂的開放關(guān)系，三人組合，既然雙胞胎可以接受，憑什么其他人不能自愿組成聯(lián)盟，共同擁有一個女友呢？

    這事理論上可行。

    只某玩家情感上不愿認(rèn)同，因而仿佛化身為沒有感情的木頭人，動也不動地坐著，沒有一絲搭腔的欲望。

    “今晚我留宿隔壁的客房。”

    “沒有規(guī)則容易發(fā)生爭執(zhí)，一個你大概也很難同時滿足兩個男朋友，所以我們決定按單雙數(shù)‘輪流上崗’。今天是11月20日，雙數(shù)�！备邓剐惺┦┤粏枺骸敖裢砟阆胨�在哪里？��

    姜意眠：。

    這話指向太過明確，她的眼神銳起來：“這就是你要的報酬？”

    想要得到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作為幫助她辨認(rèn)真假男友的報酬

    人性總是貪婪的，不甘受到輕視，否則一個被淘汰出局的人為什么還要趟進渾水呢？

    傅斯行坦然地與之對視，臉上依然擺出一副溫和無害的神情。

    “不用擔(dān)心，只是‘睡覺’而已。”

    “我們都必須承認(rèn)，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背對著陸堯，他用低微的音量，意有所指地說了一聲：“兩全其美，不是嗎？”

    ——是的。

    她不復(fù)吹灰之力便到手了想要的情報，節(jié)省許多精力；他也用自己的辦法重新?lián)尰啬杏训拇���。單論這個角度，這場交易的確稱得上雙贏。

    付出的代價則是，原本三言兩語、一點甜頭就能唬弄的陸堯，此刻正站在門外漠漠地望著他們。顯然又從‘期盼糖果的聽話小狗’進階為‘生氣且怨懟的別扭人’，指不定花多少功夫才能再次鎮(zhèn)壓住。

    想到這點就覺得沒勁兒。

    不由得既佩服又厭煩傅斯行的陰險詭計。

    “希望你們沒有忘記，這棟房子里不止三個人�！�

    言歸正傳，姜意眠看著他，也看著他道：“要是我沒在自己房間過夜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你們能夠同意其中一方以男朋友的身份跟我相處，另一個卻只能偷偷摸摸嗎？”

    “那是我們需要討論的事�！�

    一套挑撥離間被傅斯行輕松化解。

    陸堯也沒有反駁。

    看來今晚真的躲無可躲，她不再浪費力氣，選擇后者。

    回去洗了個澡，換上符合季節(jié)的長袖長褲睡衣，抱著一床厚厚的被子走進房間。

    陸堯面無表情地接過，周身散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冷感。

    “就算有氣請不要遷怒到我身上，一下被告知有兩個男朋友不是我的錯�！彼�先發(fā)制，語氣不咸不淡：“你們商量這些的時候并沒有問過我的意見，真正應(yīng)該感到生氣的應(yīng)該是我吧？”

    “——她是對的�！�

    傅斯行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這回變成他換了一身灰色條紋睡衣，抱胳膊立在門邊，笑吟吟推著眼鏡。

    言行好似公道的裁判，然而他的存在，本身已經(jīng)起到火上加油的作用。

    “你可以走了�！�

    “你還在這干什么？”

    房里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趕人，一縷難以覺察的紅光瞬息劃過眼瞳。

    同樣的征兆，祁妄失控發(fā)怒，霍不應(yīng)原地上頭大開殺戒。

    偏傅斯行滿臉平和，薄薄的眼皮一蓋，再一掀，如同無事發(fā)生。

    “明天見�！�

    說著，他順手帶上房門，轉(zhuǎn)身去了隔壁。

    *

    傅斯行一走，周遭空氣分分鐘沉寂下來。

    陸某人或許生著悶氣，或許公事繁忙，獨自坐在沙發(fā)上敲了大半夜的靜音鍵盤才上床，上了床還給出一個不近人情的背影。姜意眠樂得清凈，也沒安撫他，自顧自卷著被子往床角一縮，睡態(tài)相當(dāng)良好，非常安穩(wěn)，根本沒有出現(xiàn)電視劇里睡著睡著不小心纏到一起的劇情。

    兩人宛如搭伙買床的陌路人，有驚無險地度過一夜。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悄然掀開被子，離開房間，直奔三樓。

    半個小時后，她坐在附近聞名的連鎖粥鋪二樓，更新手機備忘錄：

    基本排除傅斯行、陸堯。

    霍不應(yīng)（錄音待確認(rèn)，日期待確認(rèn)）

    雙胞胎（無交往憑證，11月14日）

    目前可信度：霍不應(yīng)大于祁放大于祁妄（結(jié)仇）

    其他線索：章澤耀

    “——寶貝，媽媽來啦�！�

    打下最后一個字，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姜媽媽適時出現(xiàn)：“對不起哦，媽媽每次出門都要化妝好久的，爸爸以前總是抱怨�？墒菋寢尙F(xiàn)在也算闊太太嘛，出來怎么能不注意形象，對不對？”

    提起老公，她面上多多少少顯出點落寞。

    但女兒一句簡單的‘對’又使她歡欣鼓舞。

    “媽媽出來的時候，哥哥他們都醒了，到處找你呢。還好媽媽講你去外面找靈感，講完就趕緊走了，不然被多問幾句，肯定要露餡�！彼�翻著菜單，突然想起來：“對了��，剛才維修店打電話過來，說你以前的手機零件都被壓壞，實在修不好了。”

    “好，我知道了�！�

    星期五下午放學(xué)后，姜意眠去了姜小姐原手機的購買處。

    負(fù)責(zé)招待的店員聲稱，自家出售的手機出問題，優(yōu)先放在當(dāng)?shù)厥酆蟮昀餀z修。維修失敗再發(fā)回原廠，讓專業(yè)技工師傅進行操作，成功率更高。

    擔(dān)心接電話不及時，她特意留下兩個號碼，沒想到這么快迎來壞消息。

    察覺女兒情緒不對，姜媽媽握著菜單的手一低，露出兩只不安的眼睛：“怎么啦？是媽媽買給你的新手機不好用嗎？還是舊手機里存著重要的東西？哥哥去年好像收購了一家電腦零件開發(fā)公司，說不定能幫上你的忙。要是你不好意思說，媽媽待會兒回去問問看？”

    “沒有，不用麻煩他。”

    一招不行換一招。

    條條大路通羅馬。

    意眠話鋒一轉(zhuǎn)：“我的身份證——”

    “在媽媽包里呢。”

    她得意地拍了拍包，講述自己是如何用‘理財’的借口從陸堯手上拿回身份證。旋即興沖沖地提議，反正已經(jīng)出來了，不如母女倆一起久違的地逛個街，下午再去補辦手機卡。

    對著她殷切的表情，任誰都沒法說出拒絕的話。

    本以為至多兩個小時的事兒，誰知這一逛便是整個上下午，直到云間隱隱泄出一抹晚霞，姜媽媽才于百般暗示下想起她們出門的初衷，匆匆領(lǐng)著女兒來到營業(yè)廳。

    辦理業(yè)務(wù)的過程中，忽然捕捉到新的入手點：“你好，請問手機卡補辦后，能不能查詢以前的通話或短信記錄？”

    “通話和短信詳單都能查，但是不包括短信具體內(nèi)容，時間上限為六個月。”工作人員老練作答，并抬臂示意：“那邊有自助服務(wù)臺，按照屏幕指示進行操作就行�！�

    全程不超過兩分鐘，姜小姐半年份的通訊往來盡數(shù)打印紙上。

    姜媽媽意猶未盡還想做個美容，這回姜意眠不得不拒絕。

    一目十行地掠過上百行密密麻麻的信息條，根據(jù)現(xiàn)有記錄比對，短信方面并未出現(xiàn)熟悉的號碼，——說明匿名短信的的確確出現(xiàn)于車禍之后；唯獨通話單上有幾條頗為反常的記錄，引起她的的注意，必須回學(xué)校找當(dāng)事人確認(rèn)一下。

    “您有認(rèn)識的追查專家嗎？給他一點信息能找到原主的那種�！�

    隨意拋個話題而已，對方有問必答：“是不是私家偵探？談不上認(rèn)識，但是哦，媽媽的圈子里好多偷腥養(yǎng)情人，甚至偷生婚外子的老公，大家經(jīng)常找這種人順藤摸瓜打探消息。她們好像給媽媽介紹過幾個靠譜的，名片……好像一直放在家里。可是你真的不陪媽媽做美容嗎？”

    車已經(jīng)開到學(xué)校，她不死心地又問一次。

    “下次陪您�！�

    最終在對方依依不舍的注視下走進校園，姜意眠先去了宿舍，不見人影。接著又來到緊挨著美術(shù)樓、一度被戲稱為‘作業(yè)樓’的九號教學(xué)樓，第四層第三間便是她們班專用的畫室。

    畫室充斥著一股油彩石膏的味道，三三兩兩坐著幾個人，其中只有一個她眼熟。

    “這不是我們家里要多少有多少別墅套間，非上課死也不來公共畫室的姜公主嗎？”那個在教室跟她說過話的女生，坐在窗邊，張嘴即是譏諷：“我沒看錯吧？大好的周末您不應(yīng)該忙著約各路男人么，居然有空下凡視察我們這群窮酸鬼戰(zhàn)戰(zhàn)兢兢練畫技？好感動哦�！�

    姜意眠看了一眼她畫作下的署名：“杜悅悅�！�

    “怎樣，說你幾句生氣了？那不然來打個架��！”

    杜悅悅猛地摔了畫筆。

    身后有人提聲道：“行了姜意眠，別惹她，男朋友三天兩頭提分手，剛撕了一幅畫呢。你是不是來找陳雯雯？她不在這，最近都沒見她來畫室。找人建議圖書館，她沒別的地方可去。”

    “謝謝�！�

    她確實要找陳雯雯。

    不過來都來了，找其他人打聽點消息也未嘗不可。

    “14日晚上的慶功宴你有去嗎？”

    她問那個染了藍(lán)色頭發(fā)的女生。

    女生翹著二郎腿，一邊調(diào)顏料一邊搖頭：“五星級酒店消費，連酒帶菜少說上萬，我們關(guān)系又沒有很好，萬一吃完你讓我a，我可a不起。怎么，聽說你得健忘癥了？要說那天晚上的話，在場就杜悅悅一個去了，找她。”

    被點名的人立馬冷下臉：“想找我要錢還是笑我蹭飯？直說，用不著唱雙簧�！�

    “有病，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別在畫室吵架打擾我做作業(yè)就ok�！�

    女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杜悅悅一口氣卡在喉嚨里，上不來又下不去，只得回頭怒瞪老仇人：“多少錢？賬單明細(xì)發(fā)我一份，你放心，該給的錢一毛都不會少，不該給的一毛都嫌多！”

    被當(dāng)面嘲諷這種事，一回生兩回熟。

    經(jīng)歷得多了，姜意眠簡直心如止水。

    “不用給錢。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你愿意說嗎？不愿意我找別人�！�

    “別啊，我愿意，當(dāng)然愿意。這世上只有公主您不敢聽的，哪有我不能說的？”

    她越淡定，杜悅悅越受刺激，腦門一熱，竟拎著高腳凳三兩步走到眼前，一臉挑釁：“有本事坐下細(xì)聊啊，說說你準(zhǔn)備給什么好處，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你要什么？”

    “嘖，把你能的，難道我要什么給什么？”

    “可以的話。”

    “行啊，我要你身上這套衣服�！倍艕倫偺е�下巴：“某獨立設(shè)計師出的當(dāng)季新款，官網(wǎng)標(biāo)價兩萬多，國內(nèi)商場還買不到。話說你這人別的不行，衣品勉強湊合，五分鐘內(nèi)脫下來給我�！�

    姜意眠想了想：“那你的脫給我？”

    “憑什么？！”對方倏然抱住自己圓滾滾的面包服，視線上下移動，仿佛在看變態(tài)。

    “因為我不能只穿著內(nèi)衣褲回去�！�

    “影響不好�！�

    “會被處分�！�

    又想到一條，她相當(dāng)嚴(yán)肅地補上：“如果涉及違法，還會被帶到警察局批評教育�！�

    “……”

    杜悅悅的表情逐漸扭曲，改成看智障的眼神：“你腦子被車撞壞了吧？”

    “還換嗎？這是新衣服�！�

    “誰稀罕��！”

    姜意眠停下脫衣服的雙手：“那你愿意說了嗎，或者還要別的東西？我微信里還有四萬多塊錢，新手機才用不到三天，放手機的包也是今天上午九點剛買的，票據(jù)就在——”

    “夠了，夠了，夠了，閉嘴！搞得我真沒錢買，只能搶你東西似的！”

    見她氣得臉都紅了。

    意眠適可而止，麻利地打開錄音功能，作出傾聽的姿態(tài)。

    總覺得被陰了是怎么回事？

    杜悅悅煩躁地?fù)芘�著指��，表情怪怪的：“你想從哪里聽起？�?br />
    對面的人一臉認(rèn)真：“從頭�！�

    *

    離開畫室已是夜里七點，姜意眠獨自走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靠堅持不懈的挑戰(zhàn)精神，成功在咚團軟件上為自己點了一份香辣火爆的水煮活魚，額外備注：不要香菜。

    騎手接單的時候，通知欄彈出消息，姜媽媽發(fā)來兩張名片照片。

    她回了一句：【我辦慶功宴的那個下午，您在家嗎？】

    陸陸續(xù)續(xù)收到n條回信。

    【有哦。那天媽媽特地給你買了新衣服，可是你嫌媽媽眼光不好，說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才會喜歡那種看起來庸俗廉價的禮服。媽媽挺傷心的，又被你趕出房間，就回自己的臥室午睡�！�

    【那天你脾氣特別特別不好�！�

    【大概五點多的時候，媽媽半夢半醒聽到你跟哥哥吵架。不知道為什么事情吵得好厲害，咚咚咚的跟兩只小熊在樓下拆房子一樣，三樓都聽得到。問你們怎么了，你們不讓我管�！�

    【然后你就出去了。】

    【六點鐘斯行還到家里來，說要送你去酒店�！�

    【說起來都是媽媽不夠關(guān)心你，總是害怕惹你不高興，好多事情都不敢問清楚。要是我們能坐下來聊聊天，說不定你心情好了，就不會在外面呆到那么晚，后面也不會出事住院�！�

    【但是媽媽最近真的很開心，我們寶貝長大了，懂事了，有話愿意對媽媽說了�！�

    【所以今晚真的不回來住嗎？】

    【美容店推薦了好多好多新面膜哦�！�

    ……

    姜媽媽一如既往的嬌寵女兒又孩子氣。

    姜意眠順話聊了幾句，答應(yīng)下次陪她敷面膜看電影。

    期間五位男朋友接連發(fā)來消息，一概不理。

    電話直接掛掉。

    通過這種方式讓他們慢慢習(xí)慣不被秒回的日常，有了對比，往后偶爾及時的回復(fù)才會顯得珍貴稀少。同時還能減輕她一次性應(yīng)付多人的壓力，再也不能出現(xiàn)錯屏這樣的低級錯誤。

    打開睡眠模式后，姜意眠開始整理歸納白天所獲得的信息：

    兩個月前，老師在班里象征性提了一次國際競賽，鼓勵大家踴躍報名，卻不指望新生得獎。

    然而意外的情況出現(xiàn)了，素來有‘天賦流’一稱的姜小姐，似乎是傳說中的比賽體質(zhì)。初次參賽便交出了比平時更出色十倍的作品，經(jīng)過副院長們的指點修改后，一舉奪下冠軍，成為建院以來第一個獲得該殊榮的學(xué)生，為自己，為油畫，乃至整個美術(shù)院添上一筆輝煌的履歷。

    課表顯示11月14日是星期一，下午僅有兩節(jié)課，三點四十五分放學(xué)。

    姜小姐走上講臺邀請全班同學(xué)參加她的慶祝派對。

    當(dāng)天傍晚，五點半，與陸堯發(fā)生爭執(zhí)。

    六點左右，傅斯行跑空。

    之后按照杜悅悅提供的信息，姜小姐于七點整抵達酒店。

    受輿論名聲影響，當(dāng)時宴廳里應(yīng)邀而來的女生沒有多少。反而一大批其他專業(yè)的男生不請自到，個個長相合格，嘴巴又甜，笑嘻嘻地喊著恭喜、美女，不自不覺加入了這場活動。

    注：杜悅悅自稱被姜小姐奚落沒見過世面，忍不下這口氣，才違心去了酒店，結(jié)果意外變成全班唯二從派對開始待到結(jié)束的女生之一。另外一個是陳雯雯。

    一群年輕人湊在一起，難免玩幾把真心話大冒險。

    姜小姐酒量有余而運不足，連輸兩輪，被問及她是否在跟雙胞胎中的一個談戀愛。

    ——你自己問咯。

    她如是說著，立下賭注，果真用一通電話五分鐘內(nèi)喊來祁放祁妄。

    跟招喚狗似的輕松隨意。

    弄得大家又驚奇又感嘆。

    九點，杜悅悅在女洗手間外，疑似撞見姜小姐和祁妄的肢體沖突現(xiàn)場。

    “具體說什么我沒聽到。反正看見你們一個滿頭蹦青筋，眼睛紅得像特效；一個有點醉了又好像沒完全醉，這秒鐘笑得超甜超妖嬈，感覺都要在廁所面前表演一個法式深吻了。誰知道下秒鐘一巴掌甩到祁妄臉上。就那種前后動作完全沒有連貫性的感覺，你懂吧？”

    “我又不是沒聽說過你那些破事�！�

    “第一反應(yīng)就是你這渣女腳踩幾條船被逮住了，嘖嘖，活該。那時我想著如果你被打死了，今晚誰買單？反正我買不起，所以只能忍著惡心，假裝醉醺醺地把你強行拽回包廂唄�！�

    杜悅悅描述得生動形象。

    隨著大伙兒的重點從游戲轉(zhuǎn)到唱歌，她忽然發(fā)現(xiàn)姜小姐再次不見蹤影。

    “我還以為你又被祁妄拖出去揍了，沒想到祁妄好端端在那兒呢，陳雯雯說你拉著祁放去抽煙了�！闭f到這里，白眼不禁翻上天：“你這人真的不怕死吧？我不是沒見過養(yǎng)魚的，但你這種喪心病狂到兄弟通吃，還擱暴走弟弟的眼皮子底下染指他哥的，真海到一定程度，絕了�！�

    “陳雯雯說的？”姜意眠確認(rèn)道。

    “對啊，她酒量不行吧，才兩杯啤酒拜托？就成智障了，問什么說什么。”

    因此所有人都知曉了姜小姐的去向。

    祁妄則在一片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聲中離開包廂。

    大家都說魚塘終將在沉默中爆發(fā)，某人這回在劫難逃。

    豈料半個小時后，姜塘主安然無恙地推門進來，身后兩條食人魚活像被馴服的小綿最后我們玩了狼人殺�！�

    杜悅悅說，兩局。

    姜小姐把把預(yù)言家，把把閉眼查殺她，差點沒給她氣吐血。

    以至于她對渣女終于滾蛋的時間記得格外清楚：11點24分。

    那會兒她的位置在窗戶邊，不經(jīng)意往下瞟了一眼，似乎見渣女上了一輛白色奧迪……

    奧不奧迪姜意眠不認(rèn)識。

    但她記得陸家沒有白色的車，來人應(yīng)該不是陸堯。

    傅斯行相對偏愛白色。

    上次送她回去，霍不應(yīng)開了一輛很吵的跑車，亮紅色，不過無從確定他有沒有別的車。

    所以接走姜小姐的人會是兩人之中的哪一個呢？

    為什么沒有將她安全送到家？

    姜意眠正琢磨著，門外響起一串清晰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

    門板后出現(xiàn)了陳雯雯的臉龐。

    *

    眼下是深夜11點23分，距離宿舍閉門僅余七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