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其實沒什么執(zhí)念，遇到你之后，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我的執(zhí)念就是想跟你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一直過下去�！�
喬明飛一句話哽在心頭，眼眶發(fā)熱。
程南絕看著他：“過去的事我沒能力改變什么，那些恩怨都是我出生前就埋下的，我沒辦法明飛。那些年我也恨過，怨過，我哥和祈楓他們一直覺得我心里很苦，我也總覺得自己不配，不配有家，不配過得好……可那時候是因為沒遇見你，喬明飛，你發(fā)現(xiàn)沒？自從有了你，我好像什么都有了，有家，有愛人，連我爸都接納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開心？知不知道我多珍惜你……”
喬明飛兩眼通紅，手背抵著鼻子吸了吸，“程哥……”他聲音有些變調(diào)兒。
程南絕摸摸他的眼角，擦去濕意，“我恨陳書選，我也遺憾不能痛痛快快地報復(fù)他，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愿意再為他分一絲一毫的心思，不愿意自己的生活再被恨意裹挾，他在我這兒什么都不是。我和我的家人已經(jīng)失去很多了，現(xiàn)在的安寧來之不易，我相信這也是我媽想要看到的……我現(xiàn)在有爸，有哥，還有你，還有祈楓他們，我現(xiàn)在所有的，每一分都很珍貴，陳書選他不配再影響我一絲一毫，你明白嗎？”
喬明飛紅著眼睛點頭，“你說得對程哥，他根本不配，你應(yīng)該有好的生活，你應(yīng)該擁有最好的。”
“所以我有你了，喬明飛，所以你不應(yīng)該每次都這么魯莽，每次都讓我擔驚受怕，我真的會害怕，明飛。”
“程哥對不起，”喬明飛聲音哽咽：“對不起……”
“我不要你對不起，其實你每次所謂的犯錯細究起來也都不算是你的錯，可我還是害怕，我不能想象你要是有事我會怎么樣，喬明飛，你能懂我的感受嗎？”
“懂……”
程南絕掌心撫住喬明飛的臉，看著他說：“我很抱歉，讓你以為我對陳書選的介懷比你更重要，讓你在遇到狀況的時候沒有為了我保護自己，反而為了我去以身涉險，對不起明飛，我現(xiàn)在要告訴你，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我特別、特別在乎你，我想要你好好的，跟我好好的過一輩子，可以嗎？”
喬明飛看著他，噙著眼淚笑了出來，“好，”他點頭。
“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別再說什么沒想太多，我希望多想想我，認真地、仔細地想想我，好不好？”
“好，”喬明飛抹掉眼淚，吸著鼻子望著程南絕，“程哥我記住了，你也對我很重要，我愛你，我這輩子……還沒這么愛過一個人，我也從沒想過我有一天會被人這么愛著，程哥……”喬明飛盡量控制著聲音，可他無法控制情緒，程南絕一只手托著他的臉，拇指擦去他的眼淚，將嘴唇輕輕貼在了他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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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89
陳書選后續(xù)的調(diào)查很繁冗，好像還牽扯出了一些甄選集團內(nèi)部經(jīng)營的問題。這種大型企業(yè)在商場上縱橫多年，背后沒有點偏門手段是不可能的，只要徹查，就不可能干凈，只不過突然間各種問題相繼爆出，說背后沒有推手也沒人信，總而言之，陳書選這次栽得有些大了。
程南臨在喬明飛的案件上派出了楓林最頂尖的律師，力求在定性和刑罰上咬死陳書選，不給他翻身的機會。
喬明飛也沒想到自己當時的靈機一動會產(chǎn)生如此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震蕩局面，忍不住有點咋舌。
“聽說甄選要重組董事會？估計這次陳書選要完了�！彼еP靠在程南絕腿上，一邊吃一邊說。
程南絕拿著遙控器看著電視，一手揉弄著喬明飛的耳垂，“嗯”了一聲。
喬明飛仰起臉：“甄選那邊你背后也使勁了吧？”
程南絕笑了笑，說：“是我哥，有些事他已經(jīng)鋪墊很久了。”
喬明飛愣了一下，轉(zhuǎn)眼又有些恍悟。
“我哥心里的恨要比我深得多，那些年……他心里其實比我更苦�！背棠辖^語氣平靜，神色卻透出一絲悵然。
喬明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以后會好的程哥，等這事兒完了，一切告一段落，程總心里也就有個了結(jié)了�！�
“嗯�！背棠辖^笑笑，低下頭，拇指在他濕潤的嘴唇上蹭了蹭。
綁架的事喬明飛壓根沒告訴家里，一來是不想讓他們擔心，二來也怕喬致遠知道這事是因程南絕而起，對程南絕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于是這天當他從醫(yī)院復(fù)查完回家的半路上接到程南臨的電話，說喬致遠和秋實在公司會客室等他的時候，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程南絕開著車，看了他一眼。
“我爸……來了�！眴堂黠w磕磕絆絆地說。
程南絕一愣：“來哪兒了？”
“公司，今天有個項目組開會，大哥過來參會，就碰上了�！眴堂黠w看著他：“大哥的意思讓你也過去，見一面……”
程南絕幾秒鐘沒說話，過了會兒，他扭過頭問：“合適嗎？”
“��？”喬明飛看著他。
“你爸見了我會不會生氣？你兩個之前還沒說開吧？這樣倉促見面會不會不太好。”
喬明飛手肘撐著車窗，啃了啃手指關(guān)節(jié)，說：“不，不知道……”
程南絕看著路，沒再說話。
喬明飛看看他，問：“程哥，你是不是不想見我爸？”
“不是，”程南絕笑笑：“我只是不想激化矛盾，如果你爸的態(tài)度跟你媽一樣，我覺得是不是先不見面比較好�！�
喬明飛沉默了半晌，皺了皺眉說：“人都已經(jīng)來了，見吧，早晚也得見�！�
程南絕說：“好�！�
“反正咱倆這事兒已經(jīng)定了，誰說不同意也不好使�！眴堂黠w說。
程南絕笑著點頭：“嗯�！�
“不管我爸態(tài)度什么樣，你都不用太介意，反正咱們肯定不分手。”
“嗯，不分手�！背棠辖^說。
喬明飛又沉默了一會兒，挪了挪身子，嘆氣：“程哥我有點緊張……”
程南絕轉(zhuǎn)過頭看他一眼，拉過他的手捏了捏，“該緊張的難道不是我嗎？”
喬明飛反手握住他，“那咱倆一起頂著，誰都不能慫�！�
“好�！背棠辖^彎著嘴角點頭。
“你不行就，就說點好話，好好那什么……”喬明飛撓撓鼻子，“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態(tài)度上軟一點……”
程南絕笑意更深。
喬明飛說：“你看我在叔叔面前是不是表現(xiàn)都挺好的？是不是？”
程南絕點頭：“是�！�
“那你就……我不是讓你低頭，讓你受氣什么的，我意思就是先把眼前這關(guān)過了……而且我爸當著外人面，應(yīng)該也不會說什么過分的話……”
“我明白，明飛�！背棠辖^捏捏他手：“你別擔心，待會兒不管你爸說什么我都聽著，畢恭畢敬，保證不惹他生氣，你踏實點兒�！�
“啊……”喬明飛松了口氣，靠在椅背上。
慌是真慌，知道喬致遠居然大老遠地趕來X城這一刻，他從頭到腳都懵了，他不知道喬致遠是抱著什么目的和態(tài)度來的，是準備像張清云那樣大鬧一場，還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來要求他回歸正道，畢竟他們父子倆除了之前大動干戈那一場，喬致遠在這件事上還沒給過喬明飛任何正面的回應(yīng)。
喬明飛看看程南絕，扭回頭去，過會兒又看看，來回好幾次。
程南絕開著車，忍不住又想笑：“我都快被你的緊張傳染了，你能不能放松些，車到山前必有路，既來之則安之�！�
“有路嗎？”喬明飛嘆氣。
“你過年回去的時候，你爸還說過要求你改的話嗎？”程南絕問他。
“沒有，他什么都沒說。”
“什么也沒說就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就是有路�！背棠辖^手搭著方向盤。
喬明飛轉(zhuǎn)過臉：“真的？”
“真的。”程南絕嘴角帶著笑，篤定地點頭。
喬明飛深深喘了口氣。
行吧。
既來之則安之，程哥這根定海神針太穩(wěn)了，有他在，不管即將面對的是什么都不那么可怕了，反正不可能分手，喬明飛想，這件事上再讓他退縮是不可能的，他又念叨了一遍：“咱一定不分手，程哥。”
程南絕哭笑不得：“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你自己？那是你爸爸，難道不該是我擔心你頂不住壓力嗎？”
“你別擔心，”喬明飛認真地說：“你別擔心�！�
車開進了公司停車場，程南絕熄了火，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你爸和阿姨今天過來應(yīng)該不是來吵架的，他們可能是擔心你，想親眼確定你人沒事�！眴堂黠w不知在想什么，愣怔著點了點頭。
程南絕拍拍他的手，“至于個人感情上的事，我覺得你要做的就是讓他們意識到你是個成熟的人了，完全有能力去掌控、規(guī)劃好自己的生活，并且能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很多時候家人的反對都是怕你過得不好，只要能打消他們的擔心，他們也就不會那么強勢的干涉你了�！�
“……嗯�！眴堂黠w定定地看著他。
“至于同性戀這件事本身，不止是你爸，放在誰家里作為長輩都很難順利接受，你爸之前的態(tài)度我還記得，但后來你說他已經(jīng)有所軟化了，這說明他心里還是在乎你的，而你要做的就是繼續(xù)給他們時間和空間，讓他們看到你在這件事上的堅定穩(wěn)妥，讓他們自己去慢慢想通，總之一切慢慢來，你不要給自己壓力，也別給他們，現(xiàn)在還不是急著去要一個態(tài)度的時候，明白嗎？”
喬明飛慌了一路，這一刻忽然定下心來，他看著程南絕，心緒漸漸沉靜，“程哥，”他說：“有你真的太好了�！�
程南絕挑了下眉，屈起食指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走吧�！闭f著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喬明飛伸手拽住他手臂，“親親我，程哥，”他看著程南絕：“我需要我的男朋友給點力量�！�
程南絕回身抬起胳膊，大大的手掌心按住他的后腦勺，溫柔地吻了上去……
喬明飛閉上眼睛，一顆心穩(wěn)穩(wěn)落入實處。
踏實了。
沒什么好怕的。
他要的就是這樣，就要這個人，就要這個滋味。
他要一輩子賴在這個人的溫柔里，永遠都不再離開。
第91章
90
電梯門一打開，倆人步履匆匆走出來，喬明飛抿著唇，看上去還是有些緊張，程南絕手臂安撫地輕輕搭著他的背，全然無視公司里來往忙碌的員工探究的眼神。
喬明飛也顧不上那么多了，他走進會客室，程南絕跟在身后帶上了門，將一眾好奇的目光都隔絕在門外。
屋里三個人坐在沙發(fā)前聊著什么，程南臨松松挽著白襯衫的袖口，正在給喬致遠和秋實泡茶。
喬致遠抬頭看見喬明飛，神情一時間有些復(fù)雜。
秋實站起身，“明飛，”她紅著眼睛走過來抓著他的胳膊上下看著，“都傷著哪兒了？嚴重嗎？”
“我沒事，姨，一點都不嚴重，不告訴你們就是怕你們擔心�！彼χ戳丝磫讨逻h，“爸，你們怎么來也沒告訴我一聲。”
喬致遠張了張嘴，看了看他身邊的人，沒吭聲。
喬明飛拉過程南絕的手腕，說：“爸，秋姨，這是程南絕，我男朋友�！�
一個磕巴都沒打。
語氣平靜，神情自然，甚至帶著點說不出的坦蕩。
程南臨在一旁微微一挑眉，略帶驚詫，隨即彎起嘴角。
“叔叔阿姨，你們好。”程南絕伸手過去。
喬致遠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沒動。
秋實伸手跟程南絕握了一下：“你好，你就是小程�。课覀儎偤统炭傔�聊起你。”
程南絕與程南臨對視一眼，笑了笑。
秋實乍一看見程南絕，冷不丁的就心里一聲感嘆：滿意。
外型就不說了，高大英俊，跟他們家清秀內(nèi)斂的明飛怎么看怎么般配，更重要的是這個年輕人的氣質(zhì)。今天這場見面，秋實很難形容每個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瞄了眼板著臉的喬致遠，又看看眉目溫和、舉止沉穩(wěn)的程南絕，從進門到這會兒，就從雙方的身份立場來說，應(yīng)該都挺尷尬局促的，但這個年輕人顯然周到細致、謙和有禮，莫名給人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秋實笑瞇瞇地看看他，又看看喬明飛微微有點臉紅的樣子，心下大概有了判斷。
“喬叔，坐下聊�！背棠吓R招呼著。
秋實扶了扶喬致遠的胳膊，喬致遠緩緩坐回到沙發(fā)上。
他依然什么也沒說，但面前除他之外的幾個人都臉帶著笑，他也不好一直那么僵硬。
程南臨給喬致遠的茶杯續(xù)水，喬明飛說：“哥我來�！�
程南臨說：“你坐著看，這個你可就是外行了�！彼χ鴮讨逻h說：“叔，剛那二道茶您說香，現(xiàn)在這第三道，您嘗嘗看滋味怎么樣？”
喬致遠捻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又抿一口，許久，嘆著氣放回到桌上：“你這茶，是來給我漲見識的�！�
“不敢不敢，喬叔�！背棠吓R一邊給秋實也倒了一杯，一邊笑：“我這個年紀愛喝茶，都找不到投緣的茶友，別人都嫌我年輕，說茶這個東西得配著年紀和閱歷來品。我前頭也送了好些給南絕，他都扔著不喝，嫌泡著費勁，糟踐我的好東西，今天您來了，恰好也愛這個，我可不得跟您好好聊上一聊�！�
喬致遠笑了笑。
這好茶好味，確實得懂的人才能品得出，不懂的人不喝、或者喝不出其中的境味，于茶、于愛茶的人來說，都是一種可惜。
“那確實不應(yīng)該，”喬致遠說：“茶和心意，還有品茶時的心情，每一分都珍貴，糟蹋了任何一樣兒，都是暴殄天物�！�
“喬叔是懂茶的。”程南臨說，“您平時都愛喝哪一種？”
喬致遠扯起嘴角，擺了擺手：“哪里稱得上懂，我平時課業(yè)太忙沒有時間，也靜不下心，只能每天用保溫杯泡一大壺帶去辦公室，在你們眼里，我那純粹只是解渴而已�！�
幾個人都笑起來。
程南臨說：“喬叔要不嫌棄，我那有幾盒好茶就算碰見有緣人了，回頭您帶上，別讓它在我這兒一直蒙塵。”
喬致遠趕緊擺手，“不行不行，你那都太貴了，不是我們平頭老百姓能喝的，糟踐了�！�
程南臨笑：“叔您這話說的，只有在能品出它是好東西的人那里，它才能真正稱得上是好東西，一般人只看價，再好的茶在他們眼里也不過是請客送禮的敲門磚而已，這茶到了您手里，才算是適得其所�！�
喬致遠笑笑，半晌，他轉(zhuǎn)眼看了看喬明飛，遲疑了一下，問：“你的傷……怎么樣了？”
“沒事兒爸，不用擔心，你看我這不都好好的�！眴堂黠w笑著，心里卻涌上一股溫熱，眼眶有些發(fā)酸。
喬致遠點點頭：“你自己……平時多注意點兒�！�
“我知道爸�！�
“以后再有事兒別不跟家里說，不管怎么樣……家里還是家里�！眴讨逻h捏著杯子放到嘴邊，眼睛垂著，說得有些費勁。
喬明飛有點想吸鼻子，鼻子開始堵了，他低下頭，程南絕手背碰碰他，悄悄遞給他幾顆剝好的果仁。
喬致遠放下茶杯，對程南臨嘆了口氣：“這孩子剛畢業(yè)太年輕，來參加工作，有不懂事的地方，給你們添麻煩了�！�
“喬叔哪里話，”程南臨正微笑著看著倆人，聞言轉(zhuǎn)過頭來：“明飛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設(shè)計部骨干，您是不知道他參與的項目業(yè)內(nèi)口碑有多好�！�
他贊賞地笑笑：“對公司來說，明飛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現(xiàn)在的位置都是憑努力和實力一點一點爭取來的，您是他父親，應(yīng)該對他的優(yōu)秀不意外�！�
喬致遠臉上不由得現(xiàn)出一絲驕傲。
程南臨給他續(xù)茶，“作為我當大哥的來說，明飛是個好孩子，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他，愛護他，也都真心感佩您作為父親把他教得這么好，南絕跟他投緣，是南絕的福氣�！�
喬致遠一時有些啞然。
從進了這座大樓開始，他局促地在大廳前臺報上姓名找喬明飛，接著被恭恭敬敬請進這間會客室，他才第一次知道喬明飛交往的對象是楓林總裁的親弟弟，門不當戶不對，是他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可是坐下來聊了半天，他才發(fā)覺對方的性情舉止并非如家世那般高高在上，程家的人謙和有禮，還帶著點說不上來的親近，尤其是對喬明飛的認可和愛護，甚至比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深刻得多。
喬致遠苦笑了一下，沒再說什么。
茶喝得也差不多了，程南臨看看表，說：“喬叔，已經(jīng)中午了，我讓人在酒店訂了位子，咱們?nèi)コ詡�飯吧，我給您和阿姨接個風，咱們再邊吃邊聊�！�
喬致遠看了看喬明飛，喬明飛起身幫秋實拿起手包，說：“那咱走吧爸�！�
程南絕走在前邊幫他們開門，電梯到時伸手擋著一邊，讓他們先進。面對這個自始至終沒怎么說話，將話頭都交給長兄和長輩的低調(diào)恭謹?shù)哪贻p人，喬致遠有些嘆息。他知道程南臨堂堂總裁那么和煦近人，或許都是為了這個弟弟，都是為了給他和自家明飛鋪路，所謂一家人，親情骨血，大都如此吧。喬致遠心里復(fù)雜，但再怎么不是滋味也不好一直拉著臉，只好勉為其難地對他點了點頭。
一行人來到酒店。
喬致遠當了半輩子老師，雖不至于清貧，但也是勤儉慣了的，眼前這頓飯的規(guī)格讓他有些不安。
“程總太破費了�！彼f。
程南臨照顧程南絕那么多年，習(xí)慣了擔起半個家長的責任，他將喬致遠讓到主位上，自己坐到一邊，說：“喬叔您是明飛的父親，就是我和南絕的長輩，今天我這里倉促了，要有什么禮數(shù)不周的地方，您和阿姨別怪罪。我爸今天沒在，我作為南絕長兄，希望您以后和阿姨常來，咱們多多走動，不要見外了才是。”
喬致遠扶了扶杯子，半晌，說：“……太客氣了�！�
服務(wù)生上完菜退了出去，席間一時有些安靜。
喬明飛心里有些靜不下來，他鼻子一直發(fā)酸，眼眶發(fā)澀，坐在那默默吃著，都不敢抬頭讓人看見他的眼睛。
程南臨的一番苦心，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他代表程家將一番誠意厚厚重重擺了出來，向喬家長輩表明人在他們家不會受一點委屈。而喬致遠聽到喬明飛出事就火急火燎地趕來這一趟，作為父親，對喬明飛的在乎也已經(jīng)不言自明。
怎么會不在乎，怎么可能不在乎。
喬明飛手背抵著鼻尖吸了吸。
秋實往他碟子里夾了個小點心，低聲問：“程總說你們上午去醫(yī)院復(fù)查了，結(jié)果怎么樣？”
喬明飛說：“沒事姨，都恢復(fù)挺好的，本來也沒多嚴重，你們別擔心�！�
秋實微微嘆氣：“那還疼不疼了？”她看了眼旁邊的程南絕，“是……南絕在照顧你嗎？”
喬明飛“嗯”了一聲，說不疼，不影響。
程南絕往喬明飛碟子里放了個剝好的蝦，說：“其他沒什么大礙，就是肋骨的骨裂恢復(fù)需要時間，還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秋姨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秋實笑了笑，心下踏實。
一頓飯席間氛圍依舊不錯，程南臨在場合上應(yīng)酬慣了的人，自然懂得讓人輕松，喬致遠稍稍喝了點酒，沒喝多，但心情明顯舒緩了不少。
其實他本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他就是一時心急，什么都顧不得了。從昨晚接到電話就急得一夜沒睡，連夜訂票，一大早給學(xué)校請假、風風火火趕車，直到上了車還沒想好該怎么給喬明飛打個電話，他什么都沒來得及想，也懊惱急躁地靜不下心來想。然而過了這半天，他的尷尬局促和焦躁，被茶一穩(wěn)，被酒一沉，等一頓飯吃完，他再抬眼看看桌對面被仔細照顧著的喬明飛，心里漸漸就覺得，有些事，也許真的不需要他再去糾結(jié)了。
第92章
91
吃完飯，程南臨還有很多事要忙，實在不能陪了，他再三要喬致遠和秋實多住幾天，等他安排。
回去路上，喬致遠對副駕上的喬明飛說：“我其實就是來看看你，學(xué)校那邊事挺多的……”
喬明飛回過頭來笑笑：“爸，你們難得來一趟，就多待兩天吧，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喬致遠想說什么，想了想，又沒開口。
進了家門，喬明飛從門口柜子里拿出兩雙拖鞋。喬致遠被眼前這個風格簡約略顯空曠的大平層給驚了一下，他知道程家人住的房子肯定不會是普通的兩室一廳，但也沒想到這么大，大到能劃分出休閑健身等各個區(qū)域……只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到喬明飛跟人同居在這里，他心里又有點說不上來的不是滋味兒。
上午茶喝得多，程南絕沒再泡茶，去廚房切了盤水果出來。
幾個人隨便坐了坐，秋實起身在房子里這看看那看看，程南絕陪著，這會兒已經(jīng)轉(zhuǎn)到大陽臺那邊去看風景了。
喬致遠沉默半晌，忽然下定決心般看著喬明飛，低聲說：“明飛，爸爸這次來，其實也有些話想跟你聊聊�！�
“�。俊眴堂黠w怔了一下，連忙把叉子上的一塊西瓜塞進嘴里，抽了張紙一邊擦一邊說：“爸你說。”
喬致遠頓了頓，轉(zhuǎn)臉望了望陽臺上的兩個人，看意思是想單獨聊聊，喬明飛明白了，目光征詢地指了指臥室，喬致遠起身走了過去。
臥室也很大，一張大床，鉛灰色的遮光窗簾垂在大落地窗兩側(cè)，窗邊鋪著的地毯上有張小幾，旁邊擺著兩個一看就很舒服的小沙發(fā)。
“爸，你先坐。”
喬明飛轉(zhuǎn)身出去倒了杯水進來。
喬致遠兩肘撐著膝蓋，似乎還沒想好該怎么開口，喬明飛把水遞給他，他握在手里沉吟了半天。
喬明飛靠在窗邊站著，安靜地等著。
其實他心里很緊張，這么多年來，他好像沒有過跟喬致遠談心的經(jīng)歷，喬致遠能歷數(shù)出帶過的每一個學(xué)生的優(yōu)缺點，卻仿佛從未把心思放在他身上過。喬明飛印象中跟父親最多的交流就是那幾年在氣氛沉悶的飯桌上被問成績，他說出幾個分數(shù)，喬致遠若滿意，便“嗯”一聲，叮囑一句不要驕傲繼續(xù)努力之類的話，若哪一門不理想，就會皺起眉看他一眼，不需多言，喬明飛就知道該反思，該下不為例。
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已經(jīng)夠意外了，喬明飛不知道接下來還有什么在等著他，他的心懸著，不敢去猜。
“昨天晚上，松照那孩子給我打了個電話�！眴讨逻h把杯子放在旁邊的小桌上，遲疑著開口。
喬明飛“啊”了一聲，笑了笑：“不用猜也知道是他�！�
“你不要不高興，他也是好心，”喬致遠聲音很低：“他說知道你這次還是不會告訴家里，但是很多事還是應(yīng)該讓我知道……我現(xiàn)在想想，很感激他能告訴我�！�
喬明飛沒說話。
喬致遠依然低著頭，“明飛，爸爸這些年確實對你疏于關(guān)心，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內(nèi)心經(jīng)歷過什么，他跟我說了很多關(guān)于你以前的事，很多我不知道、也從沒想到過的事，我很震驚……有些話，如果不是這次他借著你受傷告訴我，我可能永遠也想不到，也不會有機會說出來，我不知道我這個當父親的在你成長的過程中竟然缺失了那么多……”
喬明飛指尖顫了一下。
喬致遠緩了緩，盯著桌上的杯子有些出神，：“松照他說，說你曾經(jīng)那幾年過得很辛苦，很……很痛苦�！�
“他說你從高中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了，但是你不敢告訴任何人，只能把所有驚惶無措都壓在心里，自己扛著，你那時候才十幾歲，身邊沒有一個能傾訴的人，沒人關(guān)心、幫助，有的只是父親的忽視和母親的極端偏執(zhí)，他說他都不敢想你是怎么過來的……我也……不敢想，明飛�！�
“他告訴我你曾經(jīng)被打到耳膜穿孔的事，說你很長一段時間上課都聽不清聲音……”
喬致遠擰著眉抬起頭，又垂下視線，“我是你爸爸，也是你的班主任，卻一點都沒發(fā)覺，他說你那時候經(jīng)常不敢回家，不想回家，而我卻以為你每天晚自習(xí)都在教室待到最后一個是為了刻苦用功……”
喬明飛呼吸開始變得深重，他努力地調(diào)整呼吸的節(jié)奏。
“爸，”他緊緊地攥著顫抖的指尖，“都過去了……不提了……”
有些事就像泥潭，明明已經(jīng)拼盡全力爬出來了，逃離了，可是當回憶被翻攪開來，他還是仿佛一瞬間被吸附回那片沼澤里，胸口全是難以掙脫的窒息。
他不想聊這個話題，這不一樣，這不是他在對人剖析過往，此刻翻攪出這些回憶的人不是他，是喬致遠，是看著他被埋沒在深淵里卻毫無察覺無動于衷的人，只原本最該幫他救他的人。
“都過去了……”喬明飛深呼吸著。
“松照他昨晚問我，他說喬老師，你還記得明飛開心地笑是什么樣嗎？他上次笑是什么時候？”喬致遠眼眶泛紅，抬起眼，“我仔細想了想，那些年好像真的很少見你笑，你上次笑著跟我說話，是告訴我你交了個男朋友，我……”他哽了一下，“我說寧愿你死了�！�
“爸，”喬明飛不想再聽下去了，他紅著眼睛，非常用力地扯起一個笑，“那都是氣話，氣頭上的話怎么能當真？再說這事兒放誰家都不是隨便能接受的，你生氣很正常，我能理解爸……”
“可爸爸沒理解你，還激得你割了手腕，”喬致遠看著他：“我讓你去死，你那瞬間是真的絕望到不想活了吧？”
喬明飛看著他。
他長這么大，很少這樣直視喬致遠的眼睛，喬致遠的目光也很少停留在他身上，他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那么多年，彼此間卻生疏得仿佛隔著看不見的鴻溝。
喬明飛不是沒有期盼過，對那個家，對親情。他曾經(jīng)那么羨慕李松照隔三差五在電話里跟父母有說有笑，他想不出自己跟喬致遠或者張清云那樣說話會是什么感覺，他從沒體會過。
而此刻喬致遠目光深沉地看著他，對他說出這些痛徹心扉的話時，他不知道對方是想懺悔還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除了一句“都過去了”，再也給不出別的回應(yīng)。
喬致遠無法形容心里的滋味，他擰著眉，喉頭沙�。骸拔易蛲淼谝淮畏此甲约�，反思了一夜，明飛，我這個爸爸做得不夠，做得太差了，我一直以你是個省心的孩子而自豪，不管是生活還是學(xué)習(xí)上你都沒讓人操過心，我還以為這樣很好，我正好可以把時間和精力放在其他學(xué)生身上……我好像沒給過你什么父愛，沒給過你家庭的溫暖和保護，在你最需要關(guān)心的時候甚至沒認真看看你，后來很多年你都不愿意回家，我以為你只是性子冷，跟你媽脾氣不合……”
“都過去了，爸，咱不說這個了。”
“你一定很失望吧？明飛？你經(jīng)受了那么多，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有了現(xiàn)在的生活，你明明已經(jīng)被親情傷透了心，卻還是想試著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接納，你想告訴我你有了喜歡的人，結(jié)果我卻……”
“我現(xiàn)在有了，爸�！眴堂黠w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