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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姜輕霄想伸手替他揩去,卻發(fā)現(xiàn)再也做不到了。

    臨別之際,她還有許多話想對(duì)柳驚絕講。

    想向他道歉,沒?能?帶他去看最愛的打鐵花。

    還想囑咐他,今日吃多了紅糖糍粑,別忘吃點(diǎn)山楂丸,促進(jìn)消化。

    她都做好了,就放在他每日練字的小桌上。

    更?想告訴他,屋檐下那幾叢香豌花要記得?澆水,夏天?到了就會(huì)開?花。

    他最喜歡了。

    ......

    最后的最后,自己即使不在了,他也要好好活著......

    可是,好痛好累,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

    姜輕霄的眼前開?始發(fā)白,所有的感官都在漸漸消失。

    唯有青年那絕望至極的哭泣聲,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

    撕扯著她最后一絲意識(shí)。

    “別哭,我?會(huì)......心疼。”

    一行清淚,自女人的眼尾緩緩墜落。

    她不舍至極地望著面?前自己的愛人,直至一雙杏眼徹底失去生機(jī)。

    天?邊,夕陽驟然大盛,從中射出道道璀璨金光,有仙鶴盤旋其上。

    鶴唳聲聲不絕。

    剎那間,柳驚絕痛得?肝膽俱裂,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的悲鳴。

    第38章

    三十八個(gè)鰥夫

    待到白此唯匆匆趕到時(shí),

    便被眼前的場(chǎng)景驚得怔在了原地。

    只見青年一頭青絲變?yōu)榘装l(fā),巨大的蛇尾占滿了半個(gè)小院。

    背對(duì)著?他,將?渾身是血早已沒了氣息的女人圈在懷中。

    柳驚絕赤紅著?一雙眼睛,

    一只手覆在了姜輕霄的心口?處。

    手心下,

    是一顆閃耀著?翠青色光芒的明珠。

    那是被他從腹中,

    生剖出來的妖丹。

    “妻主你回來,

    妻主你回來好不好......”

    青年一聲一聲,低啞泣血。

    源源不斷的靈力自?妖丹溢出,滲入女?人破碎的心口?,

    又順著?她的七竅流淌而出。

    無法在姜輕霄的體內(nèi),做一刻停留。

    柳驚絕驚慌地看著?眼前的場(chǎng)景,

    絕望地喃喃著?。

    “怎么會(huì)這樣,怎么會(huì)這樣�!�

    一定是他沒有做對(duì),一定是!

    青年攥緊了妖丹,

    妄圖將?其捏成齏粉,以期榨出更多的靈力來。

    這一幕落在他人眼中,無疑是在自?.殺。

    下一瞬,柳驚絕便被人陡然制止了動(dòng)?作。

    他怔怔地抬頭,

    便見面前的白此唯皺緊了眉,一臉哀痛。

    少年哽咽著?言道?:“阿絕,

    小醫(yī)仙已經(jīng)走?了,你這么做沒有意義......”

    誰知他話還未說完,

    便被暴起的青年狠狠掙開了手。

    柳驚絕目眥盡裂地朝他吼道?:“誰說的,

    妻主她沒有死!”

    她的身體還是熱的還是軟的。

    怎么可能死了呢?

    “妻主她沒有死!”

    白此唯看著?眼前神情?癲狂、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好友,面上滿是同情?與?憐憫。

    與?此同時(shí),

    更加用力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眼眶也紅了一片。

    強(qiáng)忍著?眼淚勸他,“我知道?你很痛苦,

    可捏碎妖丹不僅救不活她,連你也會(huì)沒命的,阿絕你冷靜一點(diǎn)。”

    聞言,青年抬眼看向他,雙眼赤紅一片,眸中的悲慟與?絕望幾乎要化?作實(shí)質(zhì),和著?血淚一同流下來。

    他已經(jīng)徹底失控了。

    一雙毒牙顯露在外,脖子以下完全被鱗片所覆蓋。

    “我再說一遍,妻主她沒死!”

    說話間,一條粗壯的蛇尾橫掃而來,攔腰將?少年撞到了墻上。

    白此唯痛呼出聲,覺得渾身的骨骼都要斷掉了。

    來不及爬起,他便沖著?已經(jīng)瘋了的青年憤怒大喊。

    “她整顆心都被抓碎了,怎么可能還活著?!”

    “你的妖丹對(duì)她根本沒用,你救不了她!”

    這簡單的幾句話,仿佛一把重錘,敲醒了青年幾分理智。

    “對(duì)、對(duì),定是我太弱了,才救不了她......”

    “妻主別怕,我這就帶你去找她,她一定能救活你的......”

    柳驚絕踉蹌著?將?女?人抱起,擺動(dòng)?著?巨大的蛇尾,沖破了籬笆,朝著?山上極速游去。

    一路上,撞斷了不少樹木。

    待終于來到一棵巨大的槐樹下時(shí),青年勉強(qiáng)化?成了人形,跪倒在地。

    一雙腿,傷痕累累。

    “槐婆婆、槐婆婆!”

    “我求求您出來,救救我妻主!”

    青年聲淚俱下地呼喊著?。

    少頃,自?槐樹后緩緩走?出一位老嫗。

    她雖身材矮小、白發(fā)蒼蒼,面容卻是十?分的慈祥和藹。

    槐婆婆瞧見面前的場(chǎng)景,驚訝地皺緊了眉。

    “孩子,這是怎么了?”

    柳驚絕聞言,快速膝行了幾步跪在了她面前。

    泣不成聲地懇求她,“槐婆婆,我求求您了,救救我妻主好不好,我不能沒有她,求求您了�!�

    青年的神情?悲痛至極,面上滿是淚水,拼命地哀求著?。

    “只要您肯救她,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

    與?此同時(shí),更是不斷地向她俯身叩首,頭顱撞擊地面的砰砰聲,聽?得人牙酸齒寒。

    沒幾下,柳驚絕那飽滿的額頭,便磕到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槐婆婆見此情?景,面上流露出憐憫,于心不忍地答應(yīng)了他。

    “我盡力一試。”

    柳驚絕聞言,連連點(diǎn)頭,心中重燃了一絲希望。

    只見老人簡單地掐了個(gè)訣后,蓬沛的靈力自?她指尖溢出,緩緩地注入了地上女?人的心口?處。

    可隨即,又自?姜輕霄的七竅出溢出,消散在了天地間。

    槐婆婆見狀,驚愕地皺緊了眉,一連試過幾次都無果后,頹唐地結(jié)束了施法。

    她望著?一旁的青年,緩緩搖了搖頭。

    遺憾地言道?:“姜大夫人已經(jīng)走?了,老身實(shí)在無能為力�!�

    聞聽?此言,柳驚絕神情?難以置信。

    無法接受這個(gè)事實(shí)。

    整個(gè)問晴山,除了從未現(xiàn)身過的山神,便屬槐婆婆靈力最?為高?深。

    “不、不可能,妻主她還沒死!”

    青年激動(dòng)?地反駁道?,眼淚又不可遏制地涌了出來。

    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撲到姜輕霄的身邊,顫抖著?捧起她的手。

    證明給對(duì)方看。

    “婆婆你瞧,她身體還是軟的,摸上去還是熱的,我妻主她還沒死,求求你再救救她,求求你了......”

    柳驚絕聲聲哀求著?,嗓音嘶啞又絕望。

    讓人聞之落淚。

    槐婆婆的鼻頭忍不住酸澀起來。

    她雖活了近千年,卻還是會(huì)為情?所感,更何況面前人還是自?己看著?長大的。

    如果不是實(shí)在無能為力,自?己拼盡全力也會(huì)一試的。

    老人低低地嘆了口?氣,“姜大夫生前是位善人,所以死后與?常人不同,即使?脈搏心跳停止,也會(huì)身體柔軟、面色紅潤,就像睡著?了一般�!�

    她停頓片刻,接著?又言:“不過這種現(xiàn)象不會(huì)維持多久,她就會(huì)一點(diǎn)點(diǎn)虹化?,最?后徹底消失�!�

    槐婆婆望著?此刻神情?痛不欲生的青年,溫聲勸道?:“孩子,人死不能復(fù)生,你得學(xué)會(huì)放手,讓姜大夫安心去吧......”

    柳驚絕聞言,死死地攥緊了雙拳,一雙血紅的眼睛簌簌地墜著?淚。

    好半晌,他才身形僵滯地朝著?老人跪謝。

    接著?抱起地上的女?人,踉蹌著?離開了。

    槐婆婆望著?青年遠(yuǎn)去的背影,搖了搖頭,神情?滿是悲憫。

    低聲感嘆道?:“如此執(zhí)著?,傷人傷己。”

    柳驚絕帶著?姜輕霄,回到了他的洞穴。

    將?其輕柔地放到石床上后,青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只見面前的女?人雙眼緊閉,面色紅潤柔軟,儼然一副熟睡中的模樣。

    柳驚絕曲起手指,用干凈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面頰。

    神情?滿是愛意與?溫柔。

    啞著?聲,兀自?低喃著?,“我妻主她只是睡著?了,才不是死了呢。”

    話畢,眼淚又毫無預(yù)兆地落了下來,大滴大滴地砸在了女?人的面上。

    柳驚絕慌忙伸手去揩,卻發(fā)現(xiàn)此時(shí)的姜輕霄,周身凈是血污。

    想到妻主平素最?愛整潔,青年當(dāng)即便尋來了一盆水為她擦洗。

    用過的布巾丟入盆內(nèi)時(shí),水中瞬即蕩開一片血紅。

    隨后,柳驚絕又去墻邊立著?的衣柜中尋找可替換的衣物。

    打開柜門的瞬間,青年的身形驀地頓在了原地。

    只見里面滿滿掛著?的,皆是姜輕霄曾經(jīng)送給他的袍衫。

    木柜頂端懸掛著?一個(gè)香囊,散發(fā)著?幽淺的藥草香。

    恍惚間,柳驚絕的耳畔又恍惚響起她曾經(jīng)在這里說過的話。

    【這里可以添一件衣柜和梳妝臺(tái),到時(shí)候裝我送你的衣服還有首飾�!�

    原來輕輕曾許諾過他的,都做到了。

    瞬間,柳驚絕心口?泛起劇烈的絞痛,一股腥甜涌入他的喉頭。

    青年抿緊了蒼白的唇瓣,狀若無事般地又將?其吞了下去,在衣柜的最?深處尋到了一件姜輕霄的衣裙。

    轉(zhuǎn)身時(shí),忽然想起了方才槐婆婆曾勸他放手的話。

    柳驚絕凝望著?石床上的女?人,漆黑的眼眸中,酗滿了奮不顧身、孤注一擲的愛。

    青年一點(diǎn)點(diǎn)走?近,俯身愛憐地吻住了姜輕霄的唇瓣。

    他才不會(huì)放手,這輩子都不會(huì)放手。

    ————————

    白此唯尋了半日,直到夜深時(shí)才在山上的洞穴中找到他。

    此時(shí)的青年換了件干凈的衣袍,正靜靜地蜷縮在女?人的懷中,一動(dòng)?不動(dòng)?。

    少年心下一驚,連忙走?上前去,急聲呼喚,“阿絕......”

    誰知他話剛開口?,便被石床上的青年輕聲打斷了。

    “噓——”

    柳驚絕緩緩起身,將?頭轉(zhuǎn)向了他。

    “小聲一點(diǎn),莫要打攪了妻主安睡�!�

    聞言,白此唯心頭一酸,抿唇噤了聲。

    青年下了地,徐徐地走?到他面前。

    站定后,柳驚絕抬眸看先白此唯,面色染上了幾分愧疚,“抱歉小白,今日傷到了你�!�

    白此唯聞言,連忙搖了搖頭,“無礙,不疼的�!�

    可隨即,他又皺起了眉。

    總覺得此時(shí)站在面前的好友,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他方才的言行看似理智又清明,細(xì)想起來卻十?分的荒誕與?癲狂。

    少年用余光瞥了一眼石床上的女?人,擔(dān)憂地問道?:“阿絕,你怎么樣了?”

    聞言,柳驚絕輕輕扯唇,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滿是柔情?,“我很好啊,等妻主醒了,我們便要下山去看打鐵花了�!�

    聽?罷,白此唯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曾聽?聞,有的人在遭受到巨大打擊后,會(huì)自?動(dòng)?遺忘那件事,或者記憶一直停留在事情?發(fā)生之前。

    以此來緩沖強(qiáng)烈的痛苦。

    料想柳驚絕興許是接受不了小醫(yī)仙離世的巨大打擊,才會(huì)如此。

    白此唯再不敢像白日里那般,出言刺激他。

    只能等柳驚絕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想通走?出來。

    于是含糊地嗯了一聲,沉默地抿住了唇。

    就在這時(shí),青年突然開口?。

    “小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白此唯聞言,下意識(shí)地緊張了起來,磕絆地問道?:“什、什么事?”

    柳驚絕見狀,溫聲道?:“麻煩你在此照看一下妻主,我想下山一趟。”

    夜色濃重,月光慘白。

    面前不大的小院里,狼藉一片。

    籬笆墻破了口?,攀牽其上的喇叭花被碾壓進(jìn)了深深的泥土中,破碎的花緣在夜風(fēng)中輕顫。

    竹扁架倒伏在了一旁,晾曬的草藥傾灑了滿地。

    再不復(fù)平日溫馨景象。

    青年僵滯片刻后,抬腳走?了進(jìn)去,沉默著?復(fù)原籬笆,扶起竹架。

    又一點(diǎn)點(diǎn)收攏起姜輕霄白日晾曬的草藥,將?其歸置進(jìn)了藥房。

    待做完這所有的一切后,柳驚絕靜靜地佇立在院落一側(cè)。

    那一大灘的血跡面前。

    鮮血滲進(jìn)了土中,將?泥土浸染成了赭黲色,猶如一把燒紅了的墨刀,破開了濃稠的黑暗,直插進(jìn)了青年的胸口?。

    劇烈地翻攪與?炙燒過后,會(huì)迎來短暫的麻木。

    直到柳驚絕微微俯身,撿起一片沾染了姜輕霄血漬的甘草片。

    放入口?中。

    隨著?腥苦的滋味滲進(jìn)喉頭,心臟處的傷口?才開始隱隱作痛。

    最?后炸開時(shí),劇烈到青年無法承受。

    靜謐的山林中,陡然傳來一陣凄冽的鷹唳。

    驚飛了無數(shù)山鳥與?小獸。

    青竹根根直插云霄,卻在一瞬間,被一條強(qiáng)有力的蛇尾攔腰折斷。

    無風(fēng)的夜晚,竹葉簌簌晃動(dòng)?,被撞裂的竹身,紛紛向著?兩?邊倒去。

    如綠毯一般的林海很快便被破出一條游移的細(xì)線。

    又是一聲凄厲的鷹嘯。

    一只巨大的黑影騰空而起,利爪處緊抓著?一條青翠的巨蟒,搖搖欲墜地向著?頭頂?shù)纳n穹飛去。

    可剛剛飛越林海,便被巨蟒絞纏住了脖頸。

    巨蟒高?昂著?頭,緊咬住了徵鵬鳥的一只翅膀。

    任憑對(duì)方怎么拼命掙扎都無濟(jì)于事。

    接著?用力,將?其生生撕了下來。

    尖厲的鷹嘯,一聲接著?一聲。

    失去了一只翅膀的徵鵬鳥自?高?空直直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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