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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嚴元昭:“那六爺豈不是雪中送炭,正好能叫你壓一壓那血腥氣?……喏�!�

    他抬起手臂,獻寶似的湊在時停云鼻尖:“你聞,這便是鴻雁香�!�

    時停云當真俯身去嗅了。

    嚴元昭得意道:“好聞吧�!�

    身著盔甲,還不忘給自己涂香,這等作風,確是嚴元昭應(yīng)有之態(tài)。

    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身上鎧甲,嚴元昭站遠了些:“六爺這身是否玉樹臨風?”

    時停云笑道:“不如你往日的緇衣紫袍好看�!�

    眼見他們二人你來我往地敘著交情,嚴元衡心中酸澀得很。

    他輕咳了一聲。

    聽到咳嗽聲,嚴元昭仿佛才察覺嚴元衡在他們身側(cè)似的,睜大了眼睛,浮夸道:“啊呀,這不是十三皇弟嗎。久別了�!�

    嚴元衡:“……六皇兄。久別了�!�

    嚴元昭:“聽說你立下奇功,父皇很是喜悅。我也看了停云來信,知曉你英姿颯爽,單騎斬將,果真是有出息�!�

    左右無人,嚴元昭又不是什么顧忌天家顏面的人,信手搭上了時停云的肩膀,親昵十足,由衷贊道:“不過還是我們云弟更有出息,能指揮萬人作戰(zhàn),真不負六爺對你的栽培賞識�!�

    嚴元衡抿唇不語。

    ……私下里,素常會寫信給六皇兄。

    素常從沒給他寫過信。

    在另一間帳中臥床休息的婁影將一切盡收眼底,忍了又忍,終是一把將手中的書捏皺,坐直了身子,抬手扶上了自己的右耳。

    下一秒,池小池腦子里響起了061略隱忍的聲音:“……小池。”

    池小池突然聽到婁影的聲音,微怔了怔:“先生,你能說話啦�!�

    婁影:“回來�!�

    池小池:“�。俊�

    婁影的聲音稍稍柔和了些:“……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第205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二十四)

    時停云借軍務(wù)之故告辭。

    嚴元衡把嚴元昭引入自己的軍帳之中,

    吩咐仁青備好酒后,

    兄弟二人一時無言。

    嚴元昭早已習慣了這個鋸嘴葫蘆,自己負手在帳內(nèi)逛來逛去。

    雖然不抱希望,

    他仍是習慣性地想在這找點樂子。

    沒成想,他還真找到了個稀罕物。

    帳內(nèi)角落里挖了一方土池子,里面放了清水,養(yǎng)著三只巴掌大小的小江龜。兩黑一黃,

    兩只黑的在水里鳧著,

    好不悠哉,一只黃的爬上了岸來,看起來不怎么怕生人,正好奇地和嚴元昭互相打量。

    嚴元昭瞧著稀罕,蹲下身來,

    拿指節(jié)輕輕勾撫著它的下巴。

    那小龜安靜得很,

    抬著小腦袋任他擺弄。

    嚴元昭問:“這什么?”

    嚴元衡:“龜�!�

    嚴元昭:“我還沒見過龜?沒見過龜跑我還見過鱉湯呢。我是說,你怎么在這兒養(yǎng)龜?”

    “素常送的�!�

    嚴元衡特意把“素�!眱蓚字咬得很重。

    嚴元昭哈地一樂:“行,

    停云這禮物好。養(yǎng)得不好你送它,

    養(yǎng)得好了它送你。”

    嚴元衡:“……”

    嚴元昭把不怕人的小黃龜捧在手心里把玩,

    嚴元衡在一邊坐著飲茶。

    嚴元昭玩得興起,

    樂道:“跟你挺像的,

    都不會說話。”

    ……嚴元衡覺得他這位六皇兄也不是很會說話。

    他把茶盞放下,

    走到嚴元昭身邊。

    嚴元昭逗烏龜逗得興起,

    只分給了弟弟一個斜眼。

    嚴元衡輕咳一聲:“六皇兄。素常經(jīng)常跟你寫信嗎?”

    嚴元昭頭也不抬:“啊。如何?”

    嚴元衡:“無事�!�

    嚴元昭跟那只小黃烏龜相處不賴,

    捧回座位上接著逗弄,

    還企圖喂它喝酒,被嚴元衡阻止后,才取了些新鮮的魚肉來喂。

    嚴元衡忍了半晌,問:“……你們在信中說些什么?”

    嚴元昭答:“邊關(guān)戰(zhàn)況,身體如何,是不是還活著。不然還能說什么?”

    嚴元衡垂下眼睫,“嗯”了一聲,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那邊廂,嚴元昭頓了頓,拎起一小條魚肉:“……偶爾也說起你�!�

    嚴元衡豎起了耳朵。

    嚴元昭卻沒下文了:“就這些�!�

    嚴元衡失望道:“……嗯�!�

    兄弟兩人沉默了一陣。

    嚴元衡斟酌詞句后,嘗試打破沉默:“六皇兄同素常有信件往來時,可知會元衡一聲。元衡也該寫信,向幾位皇兄通報平安……”

    “免,為你我二人好,十三弟可少費心思�!眹涝岩膊唤o嚴元衡面子,“想也知道跟你通信是怎樣一番光景。我問你一句好,你給我回句多謝,咱們在信中只�?吞琢�。我還不知道你,你最是沒勁的。

    ”

    兄弟二人再次陷入冷場。

    問來問去,都未能問及他真正想問的內(nèi)容。

    嚴元衡按捺不住,終是下定決心,不再繞圈子了:“……素常在信中說我什么?”

    嚴元昭把小黃龜抱起,嘆一口氣,深覺無聊。

    還是去找停云吧。

    這個悶葫蘆明擺著是沒話找話,跟他咬著牙硬聊也聊不出花兒來。

    他才沒那個閑心去跟嚴元衡演兄友弟恭。

    他起了身:“他說嚴元衡凡有戰(zhàn)事,總是沖鋒在前。”

    嚴元衡頷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在余光里看到他這副模樣,嚴元昭心內(nèi)卻忍不住煩躁起來。

    他伸手扶了扶發(fā)冠,道:“他還說,嚴元衡有心報國,點百騎輕騎,夜追帕沙,斬首而歸,在軍中揚名,受眾將士愛戴。可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兒自恃武功,逞能冒進,不知好歹罷了。”

    嚴元衡聽出來味道不大對,不覺一怔。

    這種話不像是時停云會說的。

    嚴元昭背對著他行出兩步,在帳前駐足:“他說,他愿你建功立業(yè),也愿你貪生畏死。愿你做國之棟梁,莫做死后英雄�!�

    嚴元衡心念陡轉(zhuǎn),想明白這話究竟是誰想對他說的之后,只覺胸口微微發(fā)起熱來。

    他深行一禮:“十三弟曉得了。謝六皇兄�!�

    嚴元昭有些不自在地擺一擺手。

    兄友弟恭那一套,真不適合他。

    在他抬步欲出帳之際,嚴元衡卻再次在身后叫住了他:“六皇兄,那小龜是素常送我的。”

    嚴元昭:“……”

    他就是不喜歡嚴元衡這一板一眼的性子!

    嚴元昭憤憤:“拿你一只烏龜玩,又不是燉湯,怎的這般小氣�!�

    嚴元衡認真道:“此物是我斬殺帕沙的獎勵,是素常親去江中為我捉的�!�

    嚴元昭:“……”

    他不可思議地捧起那烏龜,對上那圓溜溜的紅眼睛,嘖嘖稱奇:“你冒著性命危險斬殺帕沙,時停云撈了三只王八送你,就算獎勵?”

    嚴元衡:“嗯。我很是喜歡�!�

    嚴元昭正打算把小黃龜放下,聞言,神情微變。

    他想到,當初自己在望城將軍府與時停云對弈時問過他的問題。

    “……六爺要你個準話,你可有斷袖之癖?”

    那時候,時停云舉棋不語,并未正面作答,但觀其神情,顯然已是心有所屬。

    此番再見嚴元衡,嚴元昭也覺出他與往日情狀有些不同。

    思及此,他覺得有些不妙,索性住了向外走的腳步,去而復返,在主位落座,端起酒杯:“我且嘗嘗這南疆的白酒滋味兒如何�!�

    嚴元衡把小黃龜抱起,放進水池里,讓它去尋它的其他兩名玩伴去也。

    嚴元昭飲了兩口酒,單手支頤,單手把玩酒杯,狀似無意道:“……十三弟,與停云來邊關(guān)這些時日,你覺得如何?”

    ……

    池小池進入婁影帳中時,婁影已經(jīng)坐上了輪椅,在一頁頁撫平被他捏皺的書。

    見他入內(nèi),婁影動作自然地把書放在了一遍,旋即拍拍身側(cè)的椅子扶手:“坐這兒�!�

    池小池坐下:“先生,我那兒嘮著嗑呢�!�

    婁影說:“我叫你來,是想說褚子陵的事情�!�

    池小池若有所思:“哦——”

    婁影笑:“哦什么�!�

    池小池一本正經(jīng)道:“練美聲。”

    婁影咳了一聲:“……褚子陵。”

    池小池煞有介事地把話題拉回正軌:“褚子陵褚子陵�!�

    褚子陵的日子,現(xiàn)在是相當不好過。

    但他的悔意值,還停留在10點以下。

    死了帕沙和吳宜春,無疑讓他元氣大傷,但在他心里,艾沙還沒有死。

    退一萬步說,哪怕他得知艾沙的死訊,對褚子陵來說,他也只是丟了幾個可操弄的傀儡而已,知道他是南疆臥底的人不在少數(shù),他仍大有可為,何必絕望后悔呢?

    池小池自言自語:“都兩個月了,‘那人’也該有些動作了吧�!�

    婁影說:“他既然沒死,總會來的。只是他這兩個月都在跟北府軍周旋,聽說中了一矢,失了一只眼睛,大概是因為養(yǎng)傷,才來得遲了些。”

    池小池說:“希望他盡快吧。十三皇子那顆少男之心最近有點失控,我可未必摟得住�!�

    婁影:“這點我可以幫你�!�

    池小池故意湊近了點兒:“你怎么幫我啊?遇到事兒就叫我趕緊回來?我要是不回來呢?”

    他近來覺得自己不很怕婁影了,有時也能和他開兩句玩笑。

    婁影直視著他的眼睛,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打兩下,溫柔且堅定道:“要是你剛才不回來,我就去接你回來。”

    池小池:“……”

    他眼睫一垂,轉(zhuǎn)進如風地認了慫,乖乖縮回了椅子上,捧著杯子咕嘟嘟地喝水。

    不知是否是言靈的緣故,二人對坐一會兒后,便有一名親軍信使匆匆而來,遞了一封信來。

    信封很是厚實,捏起來起碼有幾十張紙。

    池小池還以為是和戰(zhàn)事有關(guān)的事情,拆開只瞧了一眼,眼里就冒起了光。

    婁影細細辨認了一下他眼中的光芒,心里也跟著有了數(shù)。

    他問:“……來了?”

    池小池把信草草翻閱一遍后,便往地上一扔,說:“是,總算來了�!�

    他把婁影的輪椅推到安全地帶,抓起剛飲了一半的茶盞,還不忘提醒婁影:“配合一下,堵下耳朵�!�

    婁影:“……嗯?”

    池小池說:“我要發(fā)脾氣了�!�

    婁影堵住耳朵后,池小池飛起一腳,踹翻自己方才坐的圈椅,又抄起茶杯摜在地面,將茶杯砸了個粉身碎骨。

    聲音之大,方圓十頂軍帳都能聽得見。

    聽到內(nèi)里異動,外面靜了一瞬。

    不消片刻,嚴元衡撩開軍帳,匆匆而入:“出什么事了?”

    池小池不答,唇畔咬得煞白,又一言不發(fā)地掀倒了桌案。

    嚴元昭跟著嚴元衡進帳,看到這一地混亂,不動聲色,先是示意自己的隨從把附近聽到響動的士兵屏退,方才合上簾帳,皺眉道:“^你在鬧什么?”

    嚴元衡注意到地上躺著的一沓信,俯身撿起,翻了起來。

    越翻,他的表情越難看。

    那一張張的信函,分明是給南疆通報軍情的密函!

    紙張有的偏新,有的偏舊,信函上雖然沒有明寫日期,但根據(jù)內(nèi)容推算,最早的密信,是七年前的雙城之戰(zhàn)。

    那一戰(zhàn),本是一場必勝的奇襲。

    但雙城的南疆軍卻早有準備,在城南外埋設(shè)火雷,重創(chuàng)北府軍,時驚鴻肩膀中箭,險些死在亂戰(zhàn)之中。

    而那封最早的信件之中,將奇襲之策講得巨細靡遺,甚至點明,北府軍會從城南方向進攻。

    嚴元昭見他們神色都如此難看,心中不免生疑,搶過來翻了兩頁后,便是一陣驚怒交集:“……停云,這不是你的字嗎?”

    “這不是素常的�!眹涝饷嫔脸�,“架構(gòu)與筆鋒都一模一樣,但絕不是一人寫的。素常寫字時,總有些不尋常的小習慣,譬如在寫‘之’字時,最上方的一點末尾會略往上提一點……”

    嚴元昭問:“這些信件,是誰寄來的?”

    嚴元衡拿出最上面的一張信紙:“這一包信應(yīng)該是從主營送來的。時驚鴻將軍已經(jīng)過過目了,附信來說,這些信是一名來商議停戰(zhàn)之事的南疆特使親自送上的,坦誠說,他們有一名安插在中原軍隊內(nèi)部的細作……名喚褚子陵。”

    嚴元昭倒吸一口冷氣,轉(zhuǎn)頭去看時停云。

    時停云肩膀都在顫抖,手指像是被一股心火燒得發(fā)癢,一下下蜷縮痙攣著。

    嚴元衡靠近了時停云一些,抬手想扯住他的袖子,但終究還是垂下了手,只立在了他的身旁。

    他想,他若是站不住了,自己站得近些,就能快一些抱住他。

    這般想著,嚴元衡把那張時驚鴻的親筆信遞給嚴元昭,叫他過目:“如今那特使被扣押在主營里。人也說,是存了誠心前來和談,供出褚子陵身份,是為著表示誠意,他愿與褚子陵當面對峙。時將軍已遣人去驍騎營里帶人了,也叫素常馬上去看一看�!�

    嚴元昭一目十行地看完,望了一眼面色灰白的時停云,決心先不落井下石。

    “南疆人?他們會有這么好心,替我們抓內(nèi)奸?”嚴元昭凝眉,“別是挑撥離間吧?那南疆特使是頂著誰的名頭來的?”

    一旁的婁影溫聲道:“派他來的人是鐵木爾,但叫他送信來的,是一名南疆副將。那人是艾沙的侄子,也是帕沙的副將�!�

    嚴元昭冷冷道:“這樣的人,說的話能信嗎?”

    嚴元衡就事論事:“要說栽害,他完全可以拿這些信件,證明是素常私通外國,為何要指名道姓,栽害一個小小參軍?有何好處呢?”

    嚴元昭沒話了,只好拿眼不斷斜嚴元衡。

    你會不會看臉色?

    那褚子陵是時停云一手提拔上來的,又是一同長大,情誼非比尋常。

    若褚子陵是被誣陷的還自罷了,若他不是,那停云又該如何自處?

    時停云看樣子活像是剛從一場噩夢中蘇醒過來,茫茫然四下里看了一圈,環(huán)視滿地狼藉過后,目光里才慢慢有了實質(zhì)。

    仿佛確證了這不是一場夢,他拔足向外奔去。

    嚴元昭一驚,追出帳外幾步:“你做什么?”

    時停云疾步拉過一匹好馬,跨坐其上:“……我親自去找他。我要向他問個分明!”

    ……

    褚子陵是直接被從馬廄里拖出來的。

    來帶他的人,看服飾是北府軍親軍,領(lǐng)頭人與黑塔大漢詹大遠耳語兩句,詹大遠便是勃然變色,呼喝了兩個更強壯的軍士,不由分說便將他捆將起來,拿油布草草堵上嘴,扔上馬背,運牲口似的運上了路。

    ……這是怎么了?!

    褚子陵有口難言,心中驚懼了一陣,便又鎮(zhèn)定了下來。

    他身份特殊,有公子庇護,會遭到如此對待,緣由自不必說。

    他一向手腳干凈,自信不會留下什么痕跡,除非南疆人將他曾經(jīng)寄送去的信件送回,否則絕找不到實證能證明他與南疆通信。

    而唯一的紕漏,應(yīng)該是那些城內(nèi)的細作了吧。

    說不定是北府軍抓到了一個恰巧為自己送過信的細作,而那細作為了活命,供出了自己來。

    這并不足為懼。

    只要一口咬定那人是栽贓陷害,對方一無信物,二無人證,又能奈他何?

    還未抵達目的地,褚子陵便將應(yīng)對之策一一想好。

    在他打腹稿時,忽聽得一陣得得的馬蹄,由遠及近而來,緊接著,負責押送他的軍士駐馬行禮:“……少將軍。”

    褚子陵眼前一亮,抬頭含糊地喚道:“停……”

    下一秒,他便被翻身下馬的時停云一馬靴踹下了馬背,跌摔在地,接連在旱地上滾了好幾圈,險些扭斷脖子。

    時停云不由分說,取了馬鞭便往他身上抽去。

    不知是否是巧合,那馬鞭蘸飽了水,而且還是鹽水,又重又沉,更何況時停云行伍出身,力大無比,鞭鋒一沾身體就疼入骨髓。

    褚子陵吃了痛,又逃不掉,只好滾爬著狼狽躲避,含含糊糊地呼叫:“公子!……停云,你聽我解釋,我讓我解釋——”

    時停云卻像是瘋了似的,不管不顧地抽打他,一鞭鞭密雨似的揮來,劈頭蓋臉,其中一記落在他臉頰上,竟生生撕下了他臉上的一道皮!

    褚子陵以前怎吃過這種苦頭,險些疼瘋了,也不再費神解釋,將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逃躲之上。

    抽打間,一樣被他妥善藏好的東西從他身上松脫,掉落在了旱地之上。

    褚子陵滾出了五六尺遠后,才突覺心頭一駭,扭頭去看,只見那證明自己身份的南疆王玉佩,竟在不斷的奔逃翻滾中,從他的衣襟內(nèi)口袋中跌出!

    褚子陵一時間寒毛卓豎、心神俱喪,竟是迎著鞭鋒撲了上去,想將那玉佩護在身下。

    ……這玉佩絕不能被時停云看見!

    若是被他看見,那就全完了!

    然而,時停云卻根本沒有打算去看。

    或者說,他根本就沒看見。

    因為下一秒,他的長靴便踏上了那塊玉佩。

    ……喀。

    喀喀喀。

    褚子陵眼睜睜看著,那枚由軟帕包著的、他從幼年起便貼身攜帶、以恐有貪財之人盜去的玉佩,在時停云腳下四分五裂,殘渣飛濺。

    褚子陵呆愣當場,盯住時停云的腳下,結(jié)結(jié)實實地被時停云抽了十幾鞭,才回過神來,眼淚、冷汗剎那炸出,牙齒咯咯打抖,仿佛那被踩碎的不是玉,是他的心肝脾肺。

    隔著一塊堵在嘴里的油布,時停云仍能聽清他在嘶吼什么。

    褚子陵帶著哭腔咆哮:“——我的玉!”

    第206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二十五)

    褚子陵被秘密押至到主營帳中時,

    那副慘狀,叫時驚鴻都驚了一下。

    他臉上淤紫交錯,

    一只眼眼廓青紅,腫得凸了出來,一道鞭痕從眼下延伸到嘴角,可見只差一點,鞭鋒就要把他的眼珠抽出來了。

    嚴元昭、嚴元衡二人均在主帳之中。

    在時停云離去后,嚴元昭本想呼馬與他一道前往,

    嚴元衡卻拉住了他:“六皇兄,隨我去主營里見時將軍�!�

    嚴元昭急道:“停云若是想岔了,

    跑去放了那褚子陵……”

    嚴元衡答:“停云心中有數(shù)。”

    如今見了褚子陵慘相,

    嚴元昭方才安心。

    還好,停云沒有做傻事。

    但嚴元衡反倒擰起了眉。

    他從旁望著時停云平靜得過分的神情,

    以及他因為緊握鞭子而被磨出細細血痕的掌心,

    心里緊揪揪地泛起痛意來。

    這名南疆特使姓康名陽,

    苗族人士,文士打扮,

    年紀輕輕便戴了一副水晶眼鏡,相貌與口才均非凡品。

    他淡淡瞥了一眼被打成了一副狗德行的褚子陵,鎮(zhèn)靜轉(zhuǎn)頭,

    一口漢文說得異常流利:“兩位皇子,時將軍。鐵木爾將軍的書信幾位都已看過,

    和談事宜仍需細細商定。接下來幾日,

    吾都會留在貴軍之中商議此事。至于……”

    他指向褚子陵:“……這名褚子陵,

    吾受人之托,要吾務(wù)必將他帶回南疆去�!�

    時驚鴻:“受何人之托?”

    康陽道:“摯友艾沙。”

    聞言,褚子陵被血糊住的眼睛微微轉(zhuǎn)了一轉(zhuǎn)。

    ……艾沙?

    艾沙瘋了嗎?

    自己留在北府軍,明明尚有作為,他為何叫人來帶自己離開?

    褚子陵素日行事穩(wěn)重,但也曾無數(shù)次在私下里幻想過自己在眾人面前揭開面目時,眾人那或震愕、或痛心、或憤怒的面目,而他盡可安然收受,畢竟到那時,他已是功成名就,嚴元昭、嚴元衡,乃至時驚鴻,在自己面前,也不過是階下之囚,甕中之鱉。

    ……絕不是像現(xiàn)在,自己鼻青臉腫地跪在堂前,遭人圍觀,生死難卜。

    時驚鴻不動聲色:“褚子陵,你有什么想說的?”

    褚子陵心中有再多惶惑,此時也盡數(shù)收起。

    他抬起頭來,斬釘截鐵道:“末將冤枉!”

    康陽舉杯飲茶,神態(tài)安然。

    嚴元昭有些忍不住,搶先道:“你說此人通敵叛國,可他在十二歲時便入了將軍府,身家若不是清白干凈,怎會被收入府中?”

    康陽擱下茶盞:“探子要從小養(yǎng)起,這樣簡單的道理,六皇子應(yīng)該懂得�!�

    嚴元昭:“……”

    無話可說之余,他覺得這特使有點古怪。

    按理說,在敵營中安插的探子,要么一直留著,要么被發(fā)現(xiàn)后直接視為棄子,扔掉便是,為何此人要主動暴露褚子陵的身份,還打算帶回去?

    這南疆人,究竟做了什么打算?

    別說嚴元昭,褚子陵亦是一頭霧水。

    他這是何意?

    褚子陵不管艾沙是在發(fā)什么瘋,他數(shù)年為奴,就是為了一朝得意,怎肯讓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

    他叩頭一記,道:“將軍,公子,子陵不知該如何自辯。我自幼入將軍府,免漂泊之苦,蒙教養(yǎng)之恩,又怎會行那不忠不義之事?”

    “自幼入府”四字,又讓褚子陵想到昔年流離失所的遭遇,想到那塊在時停云腳下粉身碎骨的玉石。

    他的心和胃都在抽著痛,就連小腹也是糾結(jié)成一團。

    即使如此,他面上也勉力強撐著,不見急躁,更多的反倒是無奈和心痛:“南疆人不過是想借此挑撥離間,可有真憑實據(jù)?公子,子陵自小與你一同長大,情誼深厚,您一時被小人蒙蔽,子陵愿受公子怒火。但子陵清清白白,丹心碧血,日月可鑒!”

    康陽神態(tài)如常,不驚不怒,反而贊道:“真是好茶。若是和談順利,不知康某可否帶些茶葉回去,給好友一嘗?”

    時驚鴻亦是淡然,笑說:“若是康特使喜歡,帶走些也無妨�!�

    褚子陵被二人這么一抻,一番痛陳清白的發(fā)言倒顯得無力起來。

    不過不打緊。

    他想,只要沒有信證,那便還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

    “……清清白白,丹心碧血?”

    在他還存有幻想之時,時停云拿起桌面上放著的一沓書信,遞到他面前,手有些抖,發(fā)出窸窸窣窣的碎響:“……你是指這些?”

    說罷,他將信件往褚子陵臉上狠狠拍去。

    褚子陵見那一沓信,白紙黑字,不覺眼前一黑,一股心火燒得他頭昏腦脹。

    ……這南疆人這是要作甚?真正是要卸磨殺驢嗎?

    “七年的雙城之戰(zhàn)�!笨店柊淹嬷柚眩告傅纴�,“……恰發(fā)生在時公子首次赴邊之時。時公子當時年紀尚幼,留在主城中,未曾外出參戰(zhàn)。侍奉在他身邊的,便是這位褚子陵。我記得公子身旁也有一小廝,名喚李鄴書,彼時留在將軍府內(nèi),未曾隨行。敢問時將軍,這封既有即時軍情,又與時公子筆跡相仿的信,若不是時公子所為,又最有可能是誰寄出的呢?倘若此事交與世人評判,不知會流出多少密辛怪聞呢�!�

    旁聽的嚴元衡神情一變。

    這話說得著實毒辣!

    這姓康的面上帶笑,分明是個狠角色,言里話外,竟是要把時停云牽扯進來!

    時驚鴻時將軍愛子,人盡皆知,目前,褚子陵有可能是細作一事,只有幾個親衛(wèi)和他們知曉,但若是南疆人將這件事傳揚開來……

    哪怕是為了時停云的清譽,時驚鴻也得立時找個合情合理的罪人出來了事,否則事情一旦傳開,且不說時停云將軍之子的身份會為他招來多少非議,哪怕是一個“管教不嚴”的惡名,都夠時停云喝上一壺的。

    說白了,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若是交出褚子陵,那這件事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若是有意庇護,那一旦流言傳出,受害的是誰,就未可知了。

    時驚鴻自是聽得懂這話中之意,但他只是報以溫和一笑:“康特使倒是對小兒頗為矚目,連對小兒的身邊人亦是熟稔啊。”

    “抱歉,冒犯了。吾先前并不知曉將軍府的家事�!笨店柨聪蝰易恿�,“全賴此人,在信中交代得分明。”

    褚子陵目光急轉(zhuǎn),把面前落著的幾封信件都看了個分明,心中更沉。

    這非是全部的信件,是經(jīng)過挑選的,但偏偏封封要命。

    包括數(shù)月前,他通報的溫非儒受傷、定遠告急的軍情,以及扶綏之事。

    若自己推說是偽造,又有誰能得知這么多秘辛?

    更何況,他方才說了一番那樣的話,簡直是逼著時驚鴻立即定他的罪不可。

    可南疆人沒道理要這樣對自己,尤其是艾沙,他還要指著自己向上爬。

    再者說,他若是要害自己,直接送個口信,便能斷了自己的生途,又為何要多此一舉,提出把自己帶回南疆?

    隨著褚子陵目光轉(zhuǎn)動的,還有他滿腹的心思。

    這些信只有艾沙有,艾沙派此人前來接應(yīng)自己,還把自己的底牌盡數(shù)展出,究竟是為了什么?

    難道是南疆皇室有變?或是南疆王問起自己,艾沙不得不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因此南疆王想見一見自己,這特使來此,明求實迫,也都是奉了上命之故?

    褚子陵越想越是有理。

    只有這樣,一切才說得通,講得明。

    思及此,他索性不開口為自己申辯了。

    一旁的嚴元昭、嚴元衡都聽出了這康陽的話中險惡,不禁有些焦急。

    嚴元昭看向時驚鴻,嚴元衡則看向了神情不定的時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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