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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如果你毀掉這些實驗品,我們的項目徹底停擺,整個學科都會停滯倒退五十年。”游遙哀求地說,“不管你有什么目標,別做人類公敵�!�

    “是嗎?”厲卿從西裝外套里拿出一張紙,翻動的手腕露出刻印紋路,“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什么?”

    游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人類前進還是后退,你的項目成功還是失敗,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厲卿勾唇笑道,“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他把紙張拍到游遙臉上,提起青年的衣領(lǐng),“帶我去找這九個胚胎�!�

    游遙抗拒地說:“不可以……這是唯獨九個幻術(shù)型向?qū)У暮蟠?br />
    “尊敬的游遙博士,我不介意提醒你,這些胚胎的G細胞都是從我向?qū)眢w里提取出來的,我們毫不知情。”厲卿惡狠狠地說,“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倫理道德?”

    游遙在空中掙扎:“怎么會?中央塔告訴我這些都是向?qū)е驹妇璜I的配子!”

    “你他媽動動腦子也知道不可能!等這些胎兒出生,中央塔就會把他們帶走培養(yǎng)成人形武器!”厲卿怒不可遏,“我最后問一遍,在哪!”

    缺氧使游遙面色鐵青,他垂危掙扎地拍打厲卿手臂,無法撼動哨兵分毫。即將斷氣之時,厲卿將他丟到地上,朝某個方向堅定行進。

    穿過無數(shù)幽綠的培養(yǎng)罐,厲卿來到實驗室最深處的最后一排。九個特制培養(yǎng)罐經(jīng)過改良,體型迷你,充滿了淡藍色溶液,如同溫和海貝包容著珍珠。2﹐306﹕9?2―3?96

    厲卿駐足停在中間的培養(yǎng)罐前,俯身看其中已經(jīng)成型的雙胞胎�?s小版的東北虎哨兵與獅子貓向?qū)О察o沉睡,頭頂近乎透明的獸耳,像是太極圖里的兩條金魚。

    “……”

    該死的遺傳,該死的血脈,怎么這么像我,怎么這么像他。

    第94章-94*長,腿94老啊姨94整理

    厲溪云被厲卿劈暈在辦公室,等助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第二天中午。她按著酸脹等后頸起身,慌忙道:“小卿去哪里了?”

    “厲首席,小厲首席去找了曲隊長,還有塔里其他幾位高層。”助理聲音帶著哭腔,“把他們都殺了!”

    “什么?”

    厲溪云大驚,推開助理往外跑。她趕到曲霆辦公室,警方與法醫(yī)正在做現(xiàn)場勘探,曲霆死狀凄慘,被切掉了一根手指。

    “厲首席�!本瘑T對她敬禮,“……節(jié)哀。”

    面對同床異夢多年的丈夫,厲溪云心情復雜:“目前有小卿的消息嗎?”

    “沒有。他似乎有意高調(diào),殺害了包括曲霆隊長在內(nèi)的六位哨兵,作案手法各有不同,還帶走了他們尸體上的某個器官或部位�!本瘑T對厲溪云說,“另外,魏德耀首席消失近十二小時,他沒有配偶子女,是保姆報的案。保姆說魏首席每天早上都會喝粥吃頭疼藥,今天她去到家里發(fā)現(xiàn)沒影�!�

    “魏首席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什么時候?”

    “昨天晚上六點,在墓園�!本瘑T翻動平板,“探望一位名為‘周妝’的故人�!�

    厲溪云深吸氣:“我知道了�!�

    她并不懷疑厲卿復仇的決心,他殺死了同意赫拉計劃的六個哨兵,必定不會放過魏德耀,失蹤變成遇害也只是早晚問題。

    可厲卿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他會止步于此嗎?善罷甘休就不叫厲卿了。

    “辛苦你們繼續(xù)調(diào)查,我去抓人�!�

    厲溪云與警員互相敬禮,匆忙離開曲霆的辦公室。她必須要趁厲卿犯更大的錯誤之前阻止他,放虎歸山一個失去理智的黑暗哨兵,后果會怎樣她根本不敢想。

    電梯急速下墜,失重感令厲溪云頭暈目眩。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同時彈出兩條通訊請求,一條來自深圳塔,一條來自徐圖。

    她率先接通深圳號碼:“喂?”

    “厲溪云首席,請問您可以聯(lián)系到厲卿首席嗎?”對面的人快急瘋了,“褚央向?qū)ё蛱焱话l(fā)心衰,已經(jīng)以白色獅子貓的獸化形態(tài)去世了,厲卿首席呢?”

    厲溪云沒站穩(wěn)腳根,搖晃地說:“什么?”

    如果褚央去世,厲卿怎么可能獨活?昨晚找她的厲卿又是誰?

    “我們也在找他,如果深圳有消息,請盡快聯(lián)系�!眳栂茠鞌嚯娫�,接通徐圖的,“小徐,你有小卿的消息嗎?”

    “阿姨,我被關(guān)了好幾天禁閉,現(xiàn)在剛出門!”奔跑的徐圖耳邊帶風,“Alligi在北大,我們快去!”

    厲溪云顧不得那么多,厲卿究竟怎么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她開著越野一路狂飆,工作日早晨的街道暢通無阻。車輛沖下高架,與徐圖的Urus不期而會,飛馳路過中央塔舊址。

    “阿姨——”

    千霧在駕駛位踩油門,副駕駛的徐圖對厲溪云喊話:“Alligi和你一樣帥啊——”

    都什么時候了還開玩笑,厲溪云正要別他車,突然聽見外面?zhèn)鱽硪宦暰揄憽?br />
    “蹦!”

    急剎發(fā)出的摩擦聲令厲溪云直皺眉,她停在路邊,看著待過二十多年的中央塔轟然倒塌。爆炸產(chǎn)生的熱浪掀起了落葉與塵埃,高塔傾覆,場面有種說不出的悲涼。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高高在上半個世紀的舊塔,就這樣退出歷史舞臺。仿佛一路崎嶇的盡頭,崩壞文明的句點。

    徐圖對爆炸不聞不問,戴上墨鏡對千霧說:“還有多久?”

    “趕得上�!鼻ъF換擋提速,“如果Alligi墨跡的話�!�

    ==

    爆炸產(chǎn)生的巨響令整個城市為之一顫,厲卿狠心不看那對雙胞胎,拿槍對準控制線路的電閘。鼻青臉腫的游遙撲到他身上,聲淚俱下地求厲卿住手。

    “幻術(shù)型向?qū)У暮蟠诒倭�,每一個都是珍稀的資源,人類需要它們,人類需要它們……”游遙語序混亂,“我求你放過這些孩子,它們還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剛才口口聲聲說實驗體,這個時候明白它們是孩子了?”厲卿冷笑,“我不會銷毀你其他的實驗體,但這九個培養(yǎng)罐,你想都別想。”

    “為什么?”游遙大喊,“如果你的向?qū)А胍@些孩子呢?”

    厲卿將他丟掉,板著臉開槍:“我不允許。”

    “砰!”

    電閘冒煙,后排頓時陷入黑暗。在游遙崩潰的叫聲中,厲卿打碎了八個培養(yǎng)罐,將那些已經(jīng)成型的哨兵胚胎扯出人造孕腔,親手折斷它們的脖子,補上子彈。

    黑暗哨兵就該是這樣的,冷酷無情的劊子手,殺人如麻的活閻王。厲卿從機械的動作中品嘗出快感,胎兒滑膩的身體被他撕碎,血液與培養(yǎng)液浸濕虎爪。

    為什么當年沒有人阻止左瀟,將他扼殺在搖籃里呢?厲卿瘋狂地想,對不該出生的孩子,仁愛是一種錯位的自私嗎?

    他徹底走上不歸路了,沾滿血的雙手變?yōu)樾叹撸纱碎_啟罪孽的后半生。上帝無法原諒,地獄敞開懷抱。

    “不——”

    游遙擋在僅存的培養(yǎng)罐前,瑟瑟發(fā)抖,閉眼引頸受戮。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厲卿虐殺的時候,哨兵撥開他的脖子,伸手錘碎玻璃,插進培養(yǎng)罐里。

    “讓開。”

    厲卿聲音低啞,像是被打磨過。

    “我報警了……他們就在樓下……”游遙情急之下說,“這也是你的子女……虎毒尚不食子啊……”

    越來愈近的警笛聲應證了游遙說的話,厲卿明明沒有做什么,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虎毒尚不食子?呵,也許是沒餓到兩眼發(fā)綠吧�!�

    厲卿推開游遙,摸到培養(yǎng)罐最中心的圓柱體,將雙胞胎抽出。來時他注意到墻壁上掛有便攜箱,推測里面應該設(shè)有發(fā)電裝置,能短暫維持培養(yǎng)罐的運轉(zhuǎn)。

    “嗡——”

    放進便攜箱的培養(yǎng)罐再度亮起燈光,雙胞胎緩慢轉(zhuǎn)動,幽藍溶液像極了褚央的眼。厲卿合起箱子,推開窗戶一躍而下,風吹得衣角飛揚。

    “小卿!”校園街道被塔的哨兵圍得水泄不通,厲溪云在不遠處大喊:“快停下,別繼續(xù)犯糊涂——”

    厲卿充耳不聞,開著快遞車沖卡,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后。徐圖用喇叭對厲溪云說:“那不是普通的物流車——Alligi好像做了改裝——”

    高速產(chǎn)生的狂風掀開了車外殼的偽裝,厲溪云看見滿車油桶與炸彈,心急如焚:“停下,厲卿,快停下!”

    此刻,厲卿已經(jīng)完全聽不到雜音,只有怦然心跳。他繞路開上城郊的一座荒山,不堪重負的馬達劇烈震顫。

    他瘋了嗎?

    也許吧。

    可是身體好自由,好舒坦。自從褚央昏睡,厲卿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到這樣放松的感覺。

    原來黑暗哨兵也逃不過聯(lián)結(jié)的約束,他早就瘋魔了,是褚央在欺騙他,讓他苦苦堅持著等。褚央不會醒來了,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任何值得他牽掛的東西。

    那他為什么還要活下去呢?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呢?被中央塔活生生造出來的孩子?

    雙胞胎是唯獨的變數(shù),他還沒有想好怎么處理它們。褚央一定很想要吧,可是……

    車速似乎超出了控制范圍,巨大的后坐力讓厲卿仰靠座椅。他摸到臉上的水,以為是眼淚,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滲漏的溶液。

    厲卿低頭,捏爆了方向盤。培養(yǎng)技術(shù)畢竟還不成熟,便攜箱設(shè)計功能落后,無法支撐兩個胎兒的能量供應,幾分鐘前就斷電休眠了。

    孩子去留與否,厲卿連糾結(jié)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也許是要懲罰他的暴行,本該成為中央塔未來之光的雙胞胎,因為厲卿的到來,提前獲得了自由——

    以死亡為代價。

    厲卿盯著兩具幼小的尸體,刻印如裂痕爬滿了全身。

    “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哈哈哈!”

    厲卿放聲大笑,打開車窗讓風更激烈地親吻耳廓,烈陽高照,萬里無云。他笑自己,笑命運,笑生活的重錘總是趁其不備落下,笑宇宙萬物都不能以他的意志前行。

    他想起與褚央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想起那場美妙的雙人舞與探戈,想起小貓高潮的淚水,想起他們隔著玻璃的視線交鋒。想起深夜煮的面,想起地下室的藍寶石墻,想起游輪上他掰開褚央的大腿,想起聯(lián)結(jié)斷開后,褚央伸手摸他的臉說“別怕”。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哭,厲卿認為哨兵不可以流淚,他總是要強,卻對褚央一再服軟,步步淪陷。重新聯(lián)結(jié)后他對天發(fā)誓,如果未來遇到了困難,就讓危險全都降臨在他的頭上。

    可是比他弱小太多的褚央,在他后背紅著臉表白的褚央,為他出頭罵人的褚央,為什么要答應求婚呢?為什么要為他麻木的人生賦予喜怒哀樂呢?

    厲卿按下按鈕,將油門踩到底,車輛撞向拐角處的山石。在急速失控的最后時光里,他抓著箱子,就像一年前提著保險箱,與褚央在宣江塔會議廳重逢。

    “小貓,下次早點來找我。”厲卿閉上雙眼,“別再讓我等了�!�

    “砰!”

    歡送大貓下線!??

    第95章-95*長,腿95老啊姨95整理

    “小卿!”

    “Alligi!”

    “厲首席!”

    眾人追著厲卿上山,目睹載他的那輛物流車失控左轉(zhuǎn),猛地撞向山體。炸彈引發(fā)油桶爆燃,山路被煙舌吞咽,火光沖天,碎石崩落。

    “小卿……”厲溪云被徐圖和千霧攔住,對著黑煙升起的地方搖頭,“值得嗎?”

    徐圖有些哽咽:“阿姨,小心二次爆炸,快走。”

    由于不知道車內(nèi)可燃物具體種類,消防部隊等到火勢稍息才靠近撲滅。沖撞與爆炸將山體鑿出一個黑黢黢的大坑,車輛骨架全軍覆沒,只剩少量金屬部件與灰燼。

    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極少量血液與人體組織,經(jīng)檢驗,確認死者身份為厲卿。與此同時,駐扎在魏德耀家中的法醫(yī)發(fā)現(xiàn)花園中有疑似分尸的現(xiàn)場痕跡。

    一代天之驕子就這樣倉促謝幕,坎坷與漂泊是厲卿人生的主旋律,他是披著天才外衣的瘋子,誤入歧途的頂尖哨兵。

    “要是厲卿的向?qū)н活著,也許他就不會這樣了。”不少人想,“授封宴上那樣恩愛的伴侶,竟然落得雙雙殉情的下場,真是造化弄人�!�

    連環(huán)殺人暴行與意外身亡讓厲卿的喪事變得尤為棘手,經(jīng)過漫長而激烈的討論,塔最終決定為他舉行小范圍的秘密葬禮。出殯那天京城下了很大的雨,深秋冷澀,風卷枯葉,零星幾人站在墓園里,為厲卿獻上白玫瑰。

    “……回顧Alligi短暫的一生,他是體貼的兒子,可靠的伙伴,優(yōu)秀的戰(zhàn)士,合格的愛人。他沒有辜負中央塔的期望,在歐八年完美執(zhí)行了一百七十次任務(wù),為國防安全及經(jīng)濟事業(yè)發(fā)展間接做出不可估量的貢獻。潛伏東南亞期間,他配合警方破獲數(shù)起大案,繳獲價值超過十億美金的毒品。擔任首席后,他在ISA協(xié)會奔波游走,發(fā)揮外交才能解決一個又一個困難……”

    徐圖拿出手帕,傷心地抹了一滴眼淚。

    千霧語氣低沉悲戚:“誠然,世上沒有完美的人,Alligi也犯過不少錯誤。但我們愿意相信,當他穿過天堂來到上帝面前時,可以坦然地承認這一切。在此,請允許我再介紹他的伴侶,褚央向?qū)�。作為萬里挑一的幻術(shù)型向?qū)�,褚央與厲卿的結(jié)合是正義女神的旨意。他們幼年相遇,久別重逢,攜手共度難忘的時光�!�

    “愿有情人終成眷屬,愿愛情保持一生,或者相反,極為短暫,匆匆熄滅,從此再不提起。”千霧放下悼詞,脫帽走入雨中,“哨兵厲卿,向?qū)я已�,痛苦與幸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愿你們的黃昏華美而無上,再見�!�

    全場哨兵摘帽默哀,厲溪云失聲痛哭,被徐圖摟入懷中安慰。趕來參加葬禮的王淼與趙培涵蹲在褚央墓碑前,褚璇在向?qū)⑿Φ恼掌詳[了兩袋小魚干。

    “褚央,我再也不罵你和水泥哥了�!壁w培涵紅著眼眶說,“什么時候再回宣江喝酒?我還能陪你們喝啊。”

    失去哥哥對褚璇的打擊很大,她無神地扶著輪椅,王淼為她撐傘,看見女孩裙子上的水痕。

    “小璇。”

    “王淼姐姐�!瘪诣脷庖粽f,“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

    雨天舉行葬禮的唯一好處,大概是以雨水掩蓋洶涌的淚。世上每分每秒都有人離去,每分每秒也有新的生命降臨。死亡讓存在變得珍貴,悲傷的潮濕,也會在細水長流的日子里,蒸發(fā)為想念。

    北大校園里,被銷毀重要實驗體的游遙博士退出赫拉計劃,發(fā)奮圖強攻堅突破了停滯二十年的向?qū)Щ蝽椖浚盏絹碜悦绹亖淼拈蠙熘Αow機上他結(jié)識了前來參加學術(shù)會議的郝勇成與程故,命運巧合由此開啟嶄新篇章。

    宣江塔又招收了一批應屆生,晉升隊長的王淼對他們嚴苛要求,趙培涵負責唱紅臉,下班請這群菜鳥吃蟹腳面與海鮮燒烤。他們會喝酒聊天,吹噓當年英勇,偶爾談及褚央與厲卿,趙培涵便會喝得酩酊大醉,打電話叫王淼陪他來東湖散步。喵喵咖啡館依舊生意火爆,但那個漂亮的女店長卻不見蹤影,店員對許多慕名前來的追求者搖頭,說店長為免觸景生情,已經(jīng)去國外追尋芭蕾夢想了。

    徐圖與千霧吵吵鬧鬧,誰都不肯服軟。雙方家長偷偷攢局打麻將,徐圖知道后暴跳如雷,約千霧在拳擊館決斗。此戰(zhàn)既分生死,也決上下,因而兩人都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拳擊館拆得七零八落。

    厲溪云接任中央塔總首席,扶持鴿派上位,整頓叫停了部分有爭議的項目。政治即平衡,權(quán)力斗爭永不停歇,鷹派暗中蟄伏,籌謀再度起勢的那天。未被厲卿銷毀的實驗體成為了中央塔機密,它們究竟是被成功孵化還是暗中處決,沒有人知道。

    世間再無071,但悲劇與希望總會不斷上演。

    左瀟得知這個消息,將咖啡杯旋轉(zhuǎn)到桌邊,觀察杯內(nèi)液體的旋轉(zhuǎn)。他在幻境“夢蝶”里將褚央殺死,出來發(fā)現(xiàn)一切都按照他預想的方向發(fā)展,洋洋自得。

    本以為厲卿和褚央會被自己帶來大麻煩,沒想到一個被幻境逼瘋,一個被失去向?qū)П漂�,共赴黃泉了。厲卿被他當?shù)妒�,中央塔當年的余孽至此全部清除,還有什么比這更痛快的呢?左瀟愉悅地想,他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黑暗向?qū)�,只要他愿意,世界都會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今天天氣真好啊�!�

    左瀟喝完下午茶,去街邊花店買花,只需一個眼神,店員就雙手捧上新鮮鳶尾。錢肯定是不會付的,左瀟步伐輕快地往墓園走,來到周妝墓前。

    “周老師,我好久沒來看你啦�!弊鬄t親昵地說,“想我了沒?”

    “那些害死你的人都被我殺掉了,周老師,我現(xiàn)在還是黑暗向?qū)В瑓柡�?�?br />
    憑左瀟的能力,他完全可以“捏”一個周妝,但始終沒有付諸實踐。如今塵埃落地,他想要與戀人共同分享勝利果實,手指作蓮花狀,釋放出精神觸絲。

    “嘩——”長腿<老阿姨證︿理

    蝴蝶飛舞,繞著墓碑盤旋。左瀟等待許久,沒有見到期待的女人出現(xiàn)。

    “周老師……”左瀟笑容凝固,“你不愿意嗎?”

    風起云涌,明朗的天空愈發(fā)暗淡。左瀟背靠繁華都市,坐在墓園中心,陡然生出異樣的感覺。他拿起鳶尾束,端詳著花瓣邊緣的露珠,伸手觸摸。

    帶有皺紋的手指穿過露珠,仿佛戳破了一個泡沫。

    左瀟立刻起身,對著空無人煙的墓園大喊:“誰?”

    “你識破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要慢啊,左瀟�!�

    一陣含笑的聲音被風帶到左瀟耳邊,他看不見人,皺眉說:“褚央?”

    褚央不是死了嗎?當著他的面被“厲卿”掏出心臟,剎那失去呼吸。怎么可能還和他講話?怎么可能對他……施加幻境?

    “左瀟,當你凝望我的時候,我也在凝望你�!�

    一只異瞳獅子貓憑空出現(xiàn),踩著優(yōu)雅的步伐走向左瀟,詭魅至極。

    ==

    褚央殺掉褚君的前一天。

    “媽媽,厲卿帶君君出門逛街了,我在家陪您�!�

    褚央把切好的橘子往楊菲菲手邊推,楊菲菲笑著說:“陪我干嘛?”

    “很久沒有和您說話了,想多和媽媽待一會�!瘪已肟恐鴹罘品�,“嫌棄我嗎?”

    “媽媽怎么會嫌棄你哦�!�

    于是他們就坐在沙發(fā)上烤火,電視里放著古早電視劇,是褚央童年最癡迷的武俠片。楊菲菲回憶褚央小時候的糗事,說褚央把路邊的稻草堆當火箭,褚央死皮賴臉不承認。

    “你從小想象力就很豐富,可能是幻術(shù)的影響�!�

    褚央想起與厲卿在蓮池里的對話:“媽媽,我們真的能逍遙嗎?”

    “那要看你對逍遙的定義是什么。”楊菲菲說,“財富自由不上班,是逍遙嗎?”

    褚央雖然有些羨慕,但仍然搖頭:“不是�!�

    “酒池肉林游戲人間,是逍遙嗎?”

    “不是�!�

    “那么家人團圓平安,內(nèi)心平靜祥和,一日三餐,四季常樂,是逍遙嗎?”

    “是……吧�!瘪已胄奶摰卣f,“這不就是我正在過的日子嗎?”

    “可媽媽認為不是。莊子說要忘卻物我,無所依憑而游于無窮,可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怎么能做到毫無牽掛?”

    “對啊,所以這是不可能的�!瘪已胪鴹罘品疲耙驗橛辛藟m世的羈絆,我們才算活著�!�

    “所以你還是沒有讀懂。”

    楊菲菲帶褚央來到書房,讓他靠墻而站。褚央乖乖照做,下一秒,他來到叢林深處,手掌傳來陰濕的觸感。

    “這是我的幻境能力,名為‘水月鏡花’,可以制造出最逼真的自然景觀�!睏罘品拼蛄藗響指,褚央立刻摔倒在沙漠里,“不同向?qū)У幕镁愁愋透饔星�,但擁有這項能力的向?qū)⒑跗湮�,天分,閱歷,理解,缺一不可�!�

    褚央已經(jīng)算很有天賦的向?qū)Я耍看螄L試完整幻境都以失敗告終。要想徹底明白幻術(shù)之道,他還太過于年輕。

    “那么,有沒有一種幻境可以針對人內(nèi)心最渴望的東西?”褚央問,“比如他童年失去的玩偶,中學時代走散的朋友,想要追回的戀人……”

    “當然,這也是最難纏的幻境。人們深陷其中,被虛假的美好吸引,難以自拔。哪怕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也會拼命自我催眠,迷失了幻竅�!�

    “就像我這樣。”褚央喃喃道。

    “什么?”

    “沒什么�!瘪已敫鴹罘品拼┰揭黄瑵竦�,“那有解決的辦法嗎?難道這是個死局?”

    “……”楊菲菲轉(zhuǎn)頭,溫柔地看著褚央,“媽媽沒經(jīng)歷過,媽媽也不知道。”

    青草香氣拂面而過,褚央看著楊菲菲,許久沒有回話。

    “是啊……”

    褚央后知后覺,眼前的楊菲菲是一直陪伴他的母親,而非臥床兩年就去世的可憐向?qū)А?br />
    “其實我想過這個問題,要是某天不小心進入了幻境,會不會沉湎其中不愿醒來�!睏罘品菩α诵Γ爱吘箣寢屢灿性S多想要改變的過去,比如年輕時和家里做對,太早生孩子,從北京回宣江教書……但是媽媽想明白了,遺憾就是人生常態(tài),央央,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褚央胸口突地刺痛了下。

    “就算在幻境里,你也依然會遇到大大小小的挫折。因為我們是貪婪的,得到了滿足就想要更多,那什么時候才能到頭?”

    “正因為我們每個人都不可能逍遙,真實才很重要。”楊菲菲轉(zhuǎn)身面對草原盡頭的夕陽,長發(fā)飄飄似金,“莊周夢蝶,物我合一,你又怎么知道生活不是一場隨時醒來的夢呢?既然如此,接受遺憾吧,夢境外有值得你愛的人,他們真實存在�!�

    褚央忽然覺得眼前的楊菲菲不是假象,而是他真正的母親,那個會在午夜化魂撫摸他臉頰的慈愛女人。她像是掙脫了死亡的束縛,跨越時空對掙扎中的孩子說:

    “不用怕。”

    幻境消失,褚央回到家中客廳,伸手抱住楊菲菲。

    “媽媽�!瘪已霃澭撬念^發(fā),“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難過嗎?”

    “傻瓜,所有孩子總會離家的。”楊菲菲說,“可是無論你在天涯海角,媽媽都永遠愛你�!�

    這就是褚央的幻竅。

    ==

    “你說猜中了我的幻竅,其實是我故意引導你的騙局�!�

    褚央跳上周妝的墓碑與左瀟平視,左瀟咬牙切齒,方才的悠閑灰飛煙滅:“你的幻竅不是肚子上的疤痕嗎?那把刀穿過你的腹部,孕腔永久損傷,你不可能擁有孩子!”

    “你果然這么想。”褚央搖著尾巴說,“沒錯,我的幻竅是那道疤痕,但……那是過去式了�!�

    “什么?”

    “與厲卿二次聯(lián)結(jié)后,我知道你會對我下手,改變了幻竅。”

    厲卿變?yōu)楹诎瞪诒�,精神壁壘徹底崩塌,無法受左瀟的影響。褚央知道左瀟讀取過厲卿的記憶,很可能猜中自己會以傷疤為復仇圖騰,因而深思熟慮,決定改變幻竅。

    “你的幻術(shù)的確在我之上,我被你蒙蔽心神,直至分娩才有所驚覺。但那時的我身體太虛弱,對你的幻境又毫不了解,不敢輕易動手,只好按照你的想法,假裝被君君迷惑�?墒亲鬄t,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創(chuàng)造出一個孩子,以為能像控制071一樣控制她?”

    “……你說什么?”

    “褚君,是我和厲卿的女兒。”褚央露出恨之入骨的眼神,“所以她無條件愛我啊,你還不明白嗎?她是這場幻境里的變數(shù),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厲卿在外面等我回去�!�

    “所以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

    “當然,但我需要時間鍛煉幻術(shù),還需要找到擊敗你的方法。歷史上記載最早開啟幻境的向?qū)?9歲,左瀟,我用了一年。”

    他沒日沒夜地練,陪著褚君玩游戲,用幻境給她講童話。開始是半個魚缸,后來變成小花園,最后帶褚君在雪山上奔跑。他的雙眼越來越亮,精神觸絲游刃有余,離制造完整幻境一步之遙。

    楊菲菲的話點醒了褚央,他從‘水月鏡花’得到靈感,決定放手一搏。他走到厲卿面前,與哨兵接吻,投射幻境。

    “今晚要做嗎?”

    “嗯�!�

    幻境成功,黑暗哨兵渾然不覺,被褚央支走出差,離開宣江。褚央殺掉女兒與父母,贏得了與左瀟對話的機會。在監(jiān)獄里,褚央以死相逼,當左瀟看著他時,他也在看著左瀟。

    至此,褚央的計劃圓滿完成。他佯裝不敵,讓左瀟以為他“已經(jīng)死去”。左瀟得意忘形之際,便是他深入陷阱、無法回頭的窮途末路。褚央確定左瀟的幻竅是鳶尾,發(fā)起最后一擊。

    “所謂雙向幻境,我贏了,你輸了。”褚央伸出舌頭舔弄爪子上的白毛,“這場幻境的名字叫做‘故技重施’,無條件反彈幻境,以十倍效用施加在你的身上�!�

    左瀟丑陋地笑,他覺得荒唐,褚央怎么可能戲耍他?可他內(nèi)心已經(jīng)偏信了年輕向?qū)f的話,不安地跳動,太陽穴陣陣發(fā)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褚央面無表情地看著左瀟,原來每個深陷幻境的人都這樣可憐。左瀟釋放出蝴蝶,想要從熟悉的精神體里辨別是非。

    “不可能,周老師,他在騙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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