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莉娜乃公爵獨女,老公爵年輕時隨先城主將分裂的海瑟城收攏歸一,獲封公爵之位后方成家,四十多歲得了她這么一個女兒,一脈單傳單得不能再單,可沒聽說有什么兄弟姐妹。
那個男人比莉娜先一步看見奧德莉和她身后的安格斯,沖她輕輕笑了笑,又莉娜說了什么,而后莉娜也隨著轉(zhuǎn)過了頭。
莉娜今年三十有五,紅發(fā)碧眼,身材豐腴,保養(yǎng)得當(dāng),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肚子已經(jīng)很大,奧德莉毫無懷孕的經(jīng)驗,只覺得她的肚子大得叫人心驚。
莉娜看見奧德莉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她幾秒,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就是安德莉亞?”
奧德莉緩步走過去,對莉娜和那個男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只當(dāng)沒看見,朝她們笑了笑,挑了個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坐下,“是的,想必你就是莉……”
奧德莉話還未說完,莉娜又打斷她,“你今年幾歲?”
奧德莉愣了一秒,回道,“十七�!�
莉娜聞此眉頭越皺越深,猛一拍桌子,開口怒罵道,“納爾遜那老王八蛋真不是東西!竟然禍害這么年輕的小姑娘!”
罵完一句還不夠,她還要把斐斯利家的人揣窩一起罵,手重重捶上桌面,“休斯那爛貨學(xué)他父親的王八病真是學(xué)了個精透!”
奧德莉:“……”
奧德莉曾與老公爵見過幾面,知他性格直爽,沒想莉娜竟遺傳了個十成十,聽見莉娜這兩句怒罵屬實愣住了。旁邊的侍女卻好似見怪不怪,忙著自己的活計沒抬過起頭。
安格看樣子也是對此司空見慣,上前替呆住的奧德莉斟了杯熱茶,又給罵“納爾遜老王八蛋”的莉娜也斟了一杯,隨后往后廚的方向去了,應(yīng)是去看晚餐準(zhǔn)備得如何了。
奧德莉看得出莉娜是真動了氣,以至罵得太狠還扶著肚子痛得哼哼了幾聲,她身后那個男人立馬單膝跪在她腳邊,熟練地替她托著肚子,伸手在她肚子上的穴位按了幾下。
她緩了一會兒,伸手把男人扶起來,對面露擔(dān)憂的奧德莉擺擺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沒事,只是稍微動了點胎氣�!�
莉娜身邊的男人叫伊萊,她懷有身孕,行動不便,用餐時伊萊便替她處理較為繁瑣的食物。
莉娜和奧德莉想象中的貴婦大不相同,休斯的風(fēng)流她中午已經(jīng)有幸見識過,父親估計還沒沉入海底,都能對她這個年輕的繼母出手,沒想莉娜比她的丈夫過得還快活。
伊萊是莉娜的情人,像這般的情人,莉娜共有二十多個,但現(xiàn)在跟在她身邊的,就只有伊萊一個人。
她說這些話時候,絲毫不顧及家中的傭仆,看來這事在斐斯利家中已不算什么秘辛。
“我和休斯乃家族聯(lián)姻,婚前我并不了解他,他一張巧嘴騙過我父親,我那時無喜歡的男人,見他長得還行,就糊里糊涂和他結(jié)了婚�!�
“婚后發(fā)現(xiàn)他們一家兩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貨,一個比一個放浪,休斯那畜生和我結(jié)婚后的一個月竟然睡了十三個女人,簡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莉娜憤恨道,但面上并不見多傷心,反倒更像是在驚嘆于她的丈夫一個月玩弄女人的數(shù)目。
“我不想見到他們,他們在家時,我便和伊萊待在樓上。所以休斯在家,我從不下樓用餐,不過現(xiàn)在,”她挑了下眉,對奧德莉舉起酒杯,“這個家里終于有一個可以說上話的女人了�!�
奧德莉抿了一口酒,瞥間莉娜那杯被伊萊直接給攔了下來,換成了一杯鮮果汁。
桌上兩個女人聊著天,安格斯便站在奧德莉身旁不遠(yuǎn)處,如午時用餐一般,接過了侍女上菜的工作。
他這時看起來倒像是斐斯利家真正的管家。
莉娜聊天喂食兩不誤,她吃了塊牛排,又插了一塊給一旁站著的伊萊,伊萊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用過餐了。”
她頭也不回,又舀了一勺土豆泥遞到伊萊嘴邊。伊萊拗不過她,只得張嘴吃了。
“我和他如今各過各的生活,他如何,我不管;我如何,他也管不著�!崩蚰纫妸W德莉看著她的肚子,笑著解釋道,“肚子里的這個應(yīng)該是他的,納爾遜怕自己后繼無人,聯(lián)合休斯陰我,僅僅一夜,便要我難受了八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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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眼伊萊,撒著嬌抱怨道,“還要一個多月才能卸貨……”
伊萊反握著她的手,“我會陪著您。”
奧德莉聽得多,說得少,時不時應(yīng)答一聲,聽到這,端起酒杯擋住臉,不動聲色地拿眼角瞥了一眼身旁安靜站著的安格斯。
她記得,昨夜安格斯好像也是射在了里面,她該不會要像莉娜一樣挺著大肚子吧……
莉娜性格風(fēng)趣外向,聊天時話題橫豎繞不開“及時享樂”四字箴言。
“你還年輕,可千萬別學(xué)在納爾遜身上吊死,男人的滋味嘗過才知道,”碧綠的眼眸沖奧德莉輕輕眨了下,莉娜壓低聲音,“你喜歡什么樣的?我?guī)湍阏艺�?�?br />
“莉娜夫人。”
“莉娜。”
倆人身后一直站著沒出聲的安格斯和伊萊同時道。
伊萊搶先上前扶起莉娜,“您今日還未午睡,既已經(jīng)吃好,便早些上樓休息吧,安德莉亞夫人為了和您聊天,都未能好好用餐。”
莉娜欲反駁他,忽然面色一變,皺眉捂住嘴,起身往餐廳外的側(cè)屋奔去。一旁的侍女見此,紛紛動起來,拿出早早準(zhǔn)備好的瓷盆和濕布、沏茶倒水,跟在她身后忙做一團。
偌大的餐廳里,除了幫不上忙的奧德莉,只有安格斯還石柱一樣杵著。
奧德莉若有所思地看著莉娜離開的背影,趁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莉娜那邊時,微偏過頭,雙目留意著側(cè)屋的情況,低聲喚了聲安格斯。
倆人回來之后,這還是奧德莉第一次主動和他搭話,安格斯面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兩步上前,俯身低下頭,壓低聲音問道,“小姐,您需要什么?”
他手搭在奧德莉的椅子上,面上笑意深濃,“心情舒暢”幾個字明晃晃擺在了臉上。殊不知他此刻這副模樣奧德莉看了更不順眼。
奧德莉放低嗓音,抑制住了罵他的沖動,盡力維持著語氣的平和,幾不可聞道,“你昨天……算了,你去廚房熬一碗避子的湯藥給我�!�
話語方出,安格斯倏然收了笑,偏頭看向她。他背著明黃燭火,眉目深邃,金色瞳仁又深又暗,面上浮現(xiàn)出駭人的陰郁之色。
如今安格斯心性古怪,如果他有意隱藏心緒,奧德莉根本辨不出他心中喜怒�?纱藭r奧德莉卻瞬間察覺出他動了怒。
安格斯唇縫抿得筆直,他定定看著她,暗金色豎瞳短暫地顯現(xiàn)了一秒,見奧德莉因他而目露驚愕之色,他又將眼瞼一垂,一言不發(fā)地直起身重新站回了她身后。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奧德莉喚他。
他身形站得筆直,如一塊無聲無息的人形石頭,明滅不定的燭火一閃,將投落在地面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長。
經(jīng)此一遭,莉娜算是再沒了聊天的興致,她道過,和伊萊一起走了。但剛出餐廳,又想起什么似的踅身轉(zhuǎn)了回來。
她扶著伊萊的手臂,彎腰貼近奧德莉,認(rèn)真道,“還有一事忘說了,休斯那王八蛋是個十足的爛貨,如果他找你麻煩,記得找我,”她看著奧德莉,“同為女人,我會幫你的。”
奧德莉看她腰上墜著的肚子都心驚膽顫,可她卻好似不以為意。奧德莉?qū)ι纤叹G的雙眸,彎起唇角,回了一個真誠的笑,柔聲道,“謝謝你,莉娜�!�
莉娜再次沖她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未再多言,扶著伊萊離開了。
桌上只剩下了奧德莉一個人,她抿了口酒,莉娜某些話的確觸及到了她的心弦,她前世籌謀半生,最終卻英年早逝,的確活得很不盡興。
身后的安格斯看著她一直沒出聲,他站一會兒,出了餐廳,數(shù)分鐘后又返了回來,手里端著一小碗東西,不知道是什么。
奧德莉以為是避子的湯藥,掀開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碗海鮮湯。她看了眼安格斯,應(yīng)酬似的喝了一口便蹙緊眉放下了碗。
并非她有意當(dāng)眾叫安格斯難堪,實在這湯的味道叫她不敢恭維。
不知道是哪幾種海味混在一起熬的,腥味沒壓住,令人難以入口。奧德莉蓋上蓋子,嫌惡地將碗推遠(yuǎn)了些。
碗擱在一旁,侍女低著頭面面相覷,一道道盤子皆被依次撤走,卻沒人敢動那碗湯。
那可是萊恩管家親手端上去的東西,她們只能當(dāng)沒看見。
安格斯低頭看著用餐的奧德莉,過了一會兒,又伸出手把湯往她跟前推了過去,恰到好處地推到她手邊。
他戴著一副黑色手套,手套拉至腕間,袖口有些亂,露出一小截蒼白的腕骨,燭火映照下,皮膚似是失了血色,比瓷盤還要白上幾分。
安格斯收回手,如從前奧德莉還是卡佩家主那般,恭恭敬敬地彎下腰,低聲勸道,“這湯后廚熬了一個下午,對您身體有益。”
切入魚排的餐刀驟然停住,奧德莉此刻急需的可不是什么味道奇怪的海鮮湯。
餐廳里的侍女看似規(guī)矩,其中卻說不定有多少休斯的人,她如今一舉一動皆被人盯著,連一碗避子的湯藥都要小心翼翼看人臉色。
銀質(zhì)刀叉輕輕磕在瓷盤上,發(fā)出幾聲細(xì)脆的響,她放下手中餐具,推開凳子站起來,平靜道,“不喝,難喝。”
聲音不大,卻帶著徹骨的冷意,叫餐廳里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說罷,奧德莉未再看安格斯一眼,徑直轉(zhuǎn)身離去。在奧德莉與他擦身而過的那一刻,裙擺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腳踝,隔著一層硬質(zhì)皮靴,安格斯卻好似有所感受。他抬起頭,一言不發(fā)地望向奧德莉。
看見那雙漂亮的、令他著迷的蔚藍(lán)色雙眸,涼如凜冽寒冰。
第0009章
家犬(9)
奧德莉睜眼時,看見了一條在月色下靜謐流淌的細(xì)流,平靜的水面倒映出一張被水打濕的臉,黑發(fā)異瞳,正是安格斯。觀樣貌,應(yīng)當(dāng)是他十七八歲的時候。
這已經(jīng)是奧德莉連續(xù)兩夜做有關(guān)安格斯的夢了,在自己夢中經(jīng)歷他人過去這種事,實在奇特又詭異。
安格斯單膝跪在水邊,掬起幾捧清水胡亂清洗臉上的血跡,露出底下一張干凈清俊的臉。水珠順著兩側(cè)長長的頭發(fā)滴落,“啪”一聲掉入水面,暗紅色漣漪圈圈蕩開,很快又擊散在不足一米寬的岸邊。
奧德莉認(rèn)得安格斯此刻所在的地方。人工鑿引的水流、岸邊鋪陳的鵝卵石、眼前的花木……一切她都無比熟悉,正是卡佩莊園里的一處花園。
冰涼的水澆在臉上,即便在夢里,奧德莉也能感受到冬夜里那份徹骨的寒意,然而安格斯卻面不改色,洗完臉,又低著頭將手掌埋入水下,仔仔細(xì)細(xì)將掌紋里的血污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若說他等會兒要用這雙手去捧城主的權(quán)杖,奧德莉也深信不疑。
他身側(cè)放著一柄洗凈的彎刀和一張逼真的人皮面具,懷里松松垮垮別著一本薄冊,封面角落用暗紅色的筆寫著賬簿幾字,許是剛完成任務(wù)回來。
月掛中天,夜色已深。一抹昏黃光線從安格斯背后投落在他身前,這般晚房間還燃著燭火的,應(yīng)是她的書房。
四周靜謐無聲,偌大的花園里,唯有細(xì)微的水花聲不斷響起。
忽然,遠(yuǎn)處的轉(zhuǎn)角傳出腳步聲,水邊的身影倏然動起來,安格斯一把抓過刀和面具,繞過巡夜的侍衛(wèi),悄無聲息地攀上墻壁,從窗戶輕車熟路地翻了進去。
不怪安格斯這般謹(jǐn)慎,自他選擇成為奧德莉暗中的一把刀開始,他便已經(jīng)學(xué)會了最基本的隱藏和偽裝。
在人前戴上各式各樣的面具,令真正的模樣淡出人們的視野,被人遺忘,直至完全“消失”。
如今除了奧德莉,已無人知曉當(dāng)初卡佩家的小姐從角斗場買下的那名異瞳奴隸,是出門在外時,跟在她身后的那名不起眼的侍從。
安格斯推開二樓的窗戶,卻未看見書桌前有人。他輕巧落地,隨意掃視了一圈后欲離開,鼻尖卻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奧德莉常用的香料,又像是酒香……
他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轉(zhuǎn)身望向書房里供休息用的隔間,門扉半掩,露有一道半指寬的門縫。清淺的呼吸聲繞過那扇未閉攏的門,一聲接一聲地鉆入他耳中。
安格斯握緊腰間的彎刀。她在里面……
發(fā)間還在滴水,他卻好似沒有察覺,一動未動地站在書房中間,定定望著那扇樣式普通的木門,或許是因為緊繃的神經(jīng)帶給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鼻尖的酒氣更重了。
鐘表里的細(xì)指針一走一停,發(fā)出“咔、咔”的輕響,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安格斯仿佛終于下定決心,忽然動了起來。
他抬步往里走去,長指握上門手,輕輕一推,一股濃烈酒氣頓時撲面而來。
隔間里那張床榻上,正倒著身著華服的奧德莉。她衣鞋未褪,面容紅潤,顯然已經(jīng)醉得一塌糊涂。
一只勻稱白凈的手臂垂在床邊,五指纖細(xì),仿佛從雪中撈出。安格斯握著門手,呆站著看了好幾眼。
“……小姐?”他輕輕喚了一聲,似是被滿屋的酒香熏啞了嗓音,那聲音低而沉,不復(fù)往日清亮。
聲音在屋中繞了一圈又回到他的耳朵,他沒有聽見任何回答。
安格斯關(guān)上門,放輕腳步走到她跟前,單膝跪在床邊,那雙洗得干干凈凈的手輕輕執(zhí)起奧德莉垂在床邊的那只手,低頭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個濕潤的吻。
他今夜殺了數(shù)人,身上血氣未消,兩瓣嘴唇亦是滾熱的,安格斯?jié)L了滾喉結(jié),緩緩將額頭貼在她的手背上,低不可聞地喚道,“主人……”
外間雖燒著炭火,但手臂裸露在空氣中太久,已凍得發(fā)涼。溫?zé)岬淖齑劫N上來,床上的人發(fā)出兩聲細(xì)細(xì)的嚶嚀,下意識便尋著那抹熱意追了過去。
安格斯何時見過這樣的奧德莉,她總是冷靜自持、高貴矜傲,連笑時都含著三分漫不經(jīng)心。當(dāng)奧德莉?qū)ぶ鵁嵋饩霊械嘏噬纤募绫硶r,他整個人瞬間僵成了一塊不能動彈的石頭。
他知道他的主人醉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自己卻是清醒的……
他的理智和身體仿佛割裂成了兩個人,腦中大吼著不行,但身體卻誠實地抱住了她。他不僅沒有阻攔她的行為,反而還往前膝行了半步,好讓她在自己身上靠得更舒服。
懷里的腰肢柔軟纖細(xì),呼吸之間盡是她身上的軟香和酒味,安格斯悄悄湊近她唇邊聞了聞,是甜膩的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