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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不止一個人影,有好幾個,他們直挺挺地站在樹影間,不知在這林海里做什么。

    是住在這附近的山民嗎?

    “喂!救命!這里有盜獵者!想殺我滅口!”想起蘇南山區(qū)有不少國家級保護動物,我急中生智地喊著這話,朝最近的一個人影沖去�?傻鹊�?jīng)_到那人影近前,我卻不禁雙腳一滯,聲音也被一股毒蛇一般從胃里猛竄上來的恐懼纏住了喉頭。

    烏云般的樹影間,一雙白森森的瞳仁正盯著我�!┝⒃谖颐媲暗牟皇莿e人,正是那個貨車司機。他的頭顱怪異地歪在一邊肩頭上,頸側有個像是被野獸撕咬出來的可怖傷口,但血液已經(jīng)干涸了,皮肉向外翻卷著,甚至能窺見頸骨。

    “你……”

    我剛想開口,他卻突然往前蹦了一下,而后方幾個人影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這情景簡直比后方的追兵還要恐怖,我雙腳發(fā)軟,本能地想要后退,卻聽見追擊的動靜也緊逼過來。

    砰砰兩下槍聲炸在我身后咫尺,“媽的,跟狐貍似的,真難逮,再亂跑我把你腿打斷,反正治好了也不耽誤事!”我站在那兒不敢動了,粗獷的男人聲音從后方傳來,“咦,巴托?你怎么在這兒?失蹤這么久,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巴托?

    是這司機的名字嗎?他們認識?

    我盯著那帶著后邊幾個人影還在往前一蹦一蹦的貨車司機,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他喉頭里發(fā)出一聲“嗬嗬”的怪異嘶鳴,突然一躍而起,朝前撲了過來。

    我猝不及防,一腳踩到石頭,跌坐在地,卻看見那叫贊巴托的司機徑直躍過了我,撲向了后方。下一瞬,人體摔在地上的悶響伴隨著一聲慘叫貫穿天際:“我靠你——��!”

    砰砰槍聲接連響起,子彈四處亂掃,我趴倒在地,扭頭去看,贊巴托正壓在那位抓我的老板的一位黑衣手下身上,他抱住了對方的腦袋,嘴角一直開裂到耳際,露出無數(shù)細密的森森利齒,伸得老長的舌頭居中開裂,內部竟也是獠牙交錯,只是這么一舔,就把黑衣男人的臉皮都血淋淋地刮了起來。

    “啊——”

    “嗬…嗬……臉,臉,臉……”

    我發(fā)著抖,緩緩扭過頭,看見幾個人影從樹影間一蹦一跳地朝我逼近過來,眼瞳同樣是白森森的,嘴角都咧到了耳際。

    “啊啊啊啊啊啊——”

    我爬起來,朝側面拔腿狂奔,也不知跑了多遠,隱約聽見前方傳來一絲笛音——這笛音很特別,如鷹鳴,我立刻辨出,那正是我前晚去找畫家的半路上聽到過的,不由精神一振。

    不敢回頭去看那些詭異的人是否追來,我只顧循著笛聲跑,沒幾步,便看見了一條小溪。我正想趟水而過,余光卻掃見了右邊有一抹白影。朝那個方向望去,我便愣住了。

    一個人影正坐在巖石上吹笛。是吞赦那林。他換了一身近乎血色的紅衣,襯得膚色更白,容色卻更盛,茂密的枝葉低垂搖曳,在他周身暈染出水墨般的斑駁暗影,令他整個人若隱若現(xiàn),近乎失真,宛如這山野間一抹行蹤難覓的艷鬼。

    風聲凝停,萬籟俱寂,我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的繆斯,他的紅衣灼著我的眼我的心——那是我失而復得的,靈魂之火。

    咚咚……咚咚……

    宛如暮鼓晨鐘,震耳欲聾。

    我呆立在那兒,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看見了他。

    直到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從后方傳來,我才如夢初醒,幾步?jīng)_到了吞赦那林面前,一把奪下了他的笛子,捂住了他的嘴。

    “噓,別出聲,這里有……怪物�!蔽遗ゎ^,緊張地朝身后看去,見并沒有人影一蹦一跳地跟來,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才略微一松。

    第11章

    曖昧

    轉過頭,我的目光落到吞赦那林仍然蒙著遮眼布的臉上——他一動不動,就這么靜靜任我捂著嘴,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是沒有呼吸,顯然多少因我突然的動作而感到緊張。

    感到掌心冰涼而柔軟的觸感,我手一麻,挪了開來。

    ……視線卻不受控制地掃向他的唇。

    嘴角下垂,嘴唇偏薄,是禁欲克己的特征,偏生著唇珠,唇峰清晰,唇線是性感的丘比特弓的弧度——一看,就很好親。

    我干咽了一下,感覺到右邊眼角襲來冰涼的觸感,不禁一怔,看向他覆在我右邊眼角處的手。那里大抵是被子彈或樹枝刮傷了,有血順著臉頰淌下來,被他用拇指輕輕抹去了。

    心跳如鑼鼓喧天,卻也疑竇叢生——這舉動,對于兩個男人,還是兩個剛認識的男人,實在太曖昧了,況且吞赦那林不是因我對那幅畫的評價都氣到把我直接扔在公路邊了嗎?

    這會兒怎么又對我這樣?

    他會出現(xiàn)在這兒,應該不會是碰巧吧?

    是氣消了,覺得自己做得不對,特意出來尋我的?

    我揚起眉梢,盯著吞赦那林,暗自琢磨,感覺到他冰涼的指腹逗留著我的眼角一處,動作已不似在單純擦拭血跡,而是在那里摩挲。我心里咯噔一跳,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扯起唇角:“干什么呢,吞赦那林?大晚上把我扔路邊上,這會兒覺得對不住了?我告訴你,你這么對我,我可是會想歪的�!�

    吞赦那林沒理會我的調侃,倒是沒掙開我的手,拇指還按在我眼角:“你的臉,傷不得�!�

    他語調平靜無波,卻隱約透著一股嗜血的戾氣,不知怎么,令我想到剛才那個慘被變成怪物的司機掀了臉皮的男人。

    心底浮起的一絲旖念煙消云散,我斂了笑:“吞赦那林,我們得離開這兒,這里真的很危險,不但有怪物,還有壞人,塞邦和我之前都被壞人抓了,也不知道他逃掉了沒有,我們回寨子把這件事告訴你們族長吧,組織人去找找那孩子�!�

    “他,沒事�!蓖躺饽橇謪s沉聲答,“已被送回寨中�!�

    “啊?”我吃了一驚,有點不敢相信這么快,可聽他語氣篤定,也清楚他沒必要在自己同族安危的事上騙我,遂放下了心。

    “太好了。我們,走吧?”我松開他的手腕,吞赦那林卻沒動,坐在巖石上嗎,微微仰臉,這剎那,不知是不是樹影造成的錯覺,我好像看見黑布下方他的嘴角若有似無地牽了一牽。

    “你,很善良�!�

    “……”我輕嗤了聲,耳根卻微微發(fā)熱——沒有哪個gay能頂?shù)米”煌躺饽橇诌@樣好看的男人夸,何況他還是我的繆斯。

    可我,善良嗎?

    自小到大,不知多少人說過我白白生著一雙深情眼,卻天生冷性,就連明洛也半開玩笑的說過我外熱內冷,初以為是一團火,待貪戀溫暖的人走近,才會發(fā)現(xiàn)我骨子里涼薄得很。

    涼薄,不就是薄情寡義的意思嗎?

    這樣的人,也算得上善良?

    不過是一個正常的人該有的道義,我也有,而已吧?

    “沙沙”,正當我出神時,突然瞧見吞赦那林背后大樹的不遠處的走出一個黃色的人影來——是那個叫古曼的家伙?他手里拿著把反曲弓,在我發(fā)現(xiàn)他的一瞬間,他伸手往背后一摸,搭弓上弦的速度極快,“嗖”地一聲襲來,我本能地把吞赦那林往邊上猛力一推,一道黑影襲來,正中我的肩頭。

    “轟”地一下,我肩上竟燃起了一簇火,看清那箭簇上燃燒的赫然的是一張黃紙符咒的瞬間,一陣錐心劇痛也同時襲來,我慘叫一聲,翻滾在地,身體立刻被一雙手撈抱起來。

    “快跑,吞赦那林,那幫壞人追來了!”我忍著劇痛吼道。

    吞赦那林卻置若罔聞,一把握住我肩頭的利箭,火焰竟被他徒手捏滅。黃紙燃成一蓬飛灰,又聽“嗖”地一聲襲來,他避也不避,還側頭看去,我環(huán)住他的身軀,想護住他的背后對應心臟的位置,這瞬,鳥類的撲翅聲隨著一抹白影從天而降,“啪嚓”,又一支利箭墜落在我身旁的地面,斷成了兩截,然后頃刻無火自燃,箭身整個燒成了灰燼。

    那白影則收攏雙翅,落在吞赦那林肩頭,竟是那只紅色頭翎的兀鷲,再抬眼看去,那黃衣的人影一閃,已不見了蹤影。

    吞赦那林吹了聲口哨,他肩頭的兀鷲當即振翅而起,閃電一般,朝黃衣人影出現(xiàn)的方向追去。

    肩頭錐心的痛楚一陣接著一陣,還伴隨著灼燒之感從傷口擴散開來,蔓延進我的血管,如野火燒過冬夜的枯林,我抓住他的肩頭,渾身顫抖,口齒不清地呻吟,“燙,好痛……好像在燒!箭上有毒!”

    身體一輕,他將我打橫抱起,將我放到溪水中。寒涼的溪水浸沒周身,我卻絲毫感覺不到冷意,仍覺體內有野火四處流竄,疼得我不住抽搐起來。

    “別動�!蓖躺饽橇忠皇职醋∥业男靥�,一手握緊了我肩頭的箭,猛地一拔!

    “唔!”咔噠一聲,他的手骨發(fā)出骨骼摩擦聲,我鮮血一濺三尺高,猶如垂死掙扎的鱔魚身子一彈,又被他按回了水里。

    “為何?”吞赦那林撐在我上方,在我耳畔問。

    我知曉他是問我為什么冒死救他,卻因疼痛和失血漸漸陷入恍惚,無法回他的話,只虛弱地笑了一下。

    下一刻,濕漉漉的濃密黑發(fā)掠過我的臉龐,掃過頸間,激起成片癢意。吞赦那林棲身而下,把我撈抱起來,俯首于我肩頭。然后,比這溪水還要冰冷,卻比花瓣更柔軟的物事落在了我的傷處。

    ——值了。

    我腦中冒出這一念,就昏了過去。

    ………

    “阿染……”

    朦朦朧朧間,熟悉溫柔的聲音在輕喚。一只濕漉漉的手在撫摸我的臉頰。

    我下意識捉住那只手,觸到一串涼潤的手鏈。表面有些粗糙,棱角不平,是礦物顏料的顆�!矣H手打磨的。這觸感熟悉得很,我習慣性地捻在指間一粒粒撥弄著,懶懶睜開了眼。

    “你醒了?”明洛的臉懸在我上方,凝視著我,眼底盈著能溺死人的溫柔,他的發(fā)絲面龐都是濕的,像條剛出浴的人魚。他低下頭,親吻我的眼角,“阿染,跟我結婚好不好……”

    “你怎么又提這個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我的答案嗎?”我不耐煩地懶懶回他。

    我不會和任何人結婚,永遠不會接受這樣的束縛,何況他是我的繆斯,我們要是結婚了,這段關系一定會因為柴米醬醋茶而變質,走向俗不可耐的結局。隔著濕透的衣衫,我安撫意味地摸了摸他的的背,卻觸到了格外冰涼的肌體。

    “你,怎么這么冷?”

    雙手被突然緊扣,拉到頭頂,是個頗為強勢的姿勢。

    “阿染,我要你……”

    明洛一向順著我寵我,他知道我這人從小到大被眾星捧月慣了,在一段關系中要做絕對的主宰,也清楚我對于畫者和繆斯之間的關系的個人執(zhí)念——這二者之間,精神上的融合便已足夠,接吻已是情欲最純粹最極致的表達,再近一步,發(fā)展到肉體關系,便俗了,變質了,所以即便他很想和我上床,也從不強求,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過,我一愣:“阿洛?”

    “阿染,我好冷,我心冷……”明洛眼神仍然溫柔,語氣卻驟然變了,周圍的空氣也似驟降了數(shù)十度,令我猶如置身冰窖。四周也暗了下來,我這才注意到,我并不在自己的房間里,而是在一個黑暗狹長的四方形空間里。就像是……一副棺槨。

    “明,明洛,我們這是在哪兒?”

    “我才離開一年……你就喜歡上別人了?”

    “離,離開?”

    我打了個激靈,盯著眼前明洛俊秀而熟悉的面孔。

    離開……對,明洛,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阿染……”明洛喃喃喚我,臉色漸漸變得慘白,然后像被水泡久了一般開始腫脹,鮮血從他的眼眶、鼻子、耳里滲出來,他張開嘴,幾條小魚從齒間鉆出來,和著血淌到我臉上,“我從很高的地方掉進海里,海水好冷,魚吃我的肉,我好怕,好想你……好想你可以來陪我……可你怎么喜歡上了別人?”

    “放,放開我!”我大叫起來,掙扎著,那些小魚卻鉆進我的衣間,緊貼著皮膚四處蠕動,沿著胸口往腹部鉆去。

    “阿染,我愛你,成了婚,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突然,“哧”地一聲,什么東西刺破了我的胸膛。

    我垂眸看去,那是一朵艷紅如血的荼蘼花。

    一只蒼白而修長的手從花心探出,一把掐住了明洛的脖子。

    “他是,我的奴。爾等區(qū)區(qū)殘魂,也敢犯我?”

    我驚醒過來,渾身冷汗涔涔。

    腦子里一片混沌,想不起夢見了什么,我睜開眼,陰影覆著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亦視線模糊,只見樹影搖曳,似有火光。

    冰涼濃稠的液體一滴滴滲入唇間,甜腥,散發(fā)著一股不知名的誘人幽香,勾得我口水瘋狂分泌。

    我本能地吞咽起來,體內灼疼感漸漸褪去,視線亦慢慢清晰起來,方看清,懸在我臉上方的,是一只手指修長的手。

    我順著那手抬眼看去,一驚,坐起身來。

    “吞赦那林,你干嘛?”我想捉住他的手查看腕部傷口,他卻已先一步將手收回,并捋下了袖子。

    “這是,我族的療傷法門。”他道。

    第12章

    引誘

    我順著那手抬眼看去,一驚,坐起身來。

    “吞赦那林,你干嘛?”我想捉住他的手查看腕部傷口,他卻已先一步將手收回,并捋下了袖子。

    “這是,我族的療傷法門�!彼�。

    “什么偏方要用人血解毒?你往后別信這些胡說八道,要相信現(xiàn)代醫(yī)學�!蔽野櫰鹈�,卻又忍不住咽了下混著血的口水。

    “胡說八道?”他點了下頭,眉頭微揚,“那你,可好些了?”

    我一愣,不得不承認,之前體內的灼燒感確實沒了。我身上披著吞赦那林的袍子,拉開一點,我朝右邊肩頭望去,能清楚的看見箭傷處覆了一層血紅的糊狀物,散發(fā)著一股甜腥味。

    “你幫我上過藥了……”我心間浮起復雜曖昧的情緒,側眸看向身旁的他,“吞赦那林,這藥里不會也混著你的血吧?”

    “你為我舍命,我自當,賜血救你。”吞赦那林伸出手,將一根枯枝扔進我們所坐的巖石前方的篝火堆里。

    ……賜血?什么用詞��?我忍俊不禁,目光逗留于他側臉上。

    灼灼火光染上他蒼白的皮膚,暖意卻仿佛無法滲透分毫,像被百尺冰層隔絕,我升起一股沖動——想做那捧著火焰,窺探這冰層下封鎖的神秘魂靈的勇者,教他為我燃燒、熔化。

    如此,他才會真正成為我的繆斯。

    我能征服他嗎?

    這人看似難以接近,可對我一個剛認識的男人又是摸臉,又是吮血療傷的,要說是個直的,我還真不大信。

    該不會,他要找那個心上人,也是個男的?我回味著他撫摸我臉頰的動作,又想起他那句關于我臉的話,心里咯噔一下——該不會,我還碰巧和他那個心上人,有幾分相像吧?

    若真是如此,現(xiàn)在他心上人又找不著,我豈不是有機會?

    想起他送我的腳鐲,我心一跳,將褲管拉起來了一點,把那對腳鐲露了出來,腳往前伸了伸,盯著他,笑了:“對了……吞赦那林,這個,是你送我的吧?你……送我這個做什么啊?”

    吞赦那林的臉微微一側,雖隔著蒙眼布,我卻似乎能感到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腳腕上。

    從來明洛總夸我的腳好看,尤其是腳腕線條很性感,比女人還要秀氣,所以特別喜歡親手串佛珠給我做腳鏈,可我一直覺得腳鏈這種東西有束縛的寓意,這是我最忌諱的,所以他送的那些,我一次也沒戴過,但吞赦那林……既然我要追他,先戴著也無妨。

    何況我們才剛認識,他又一怒之下把我甩那么遠,送我這個,一定不會是束縛我的意思,以后等追到手,再取下來便是了。

    “這是,我族的,護身符�!绷季�,他才答。

    “這樣啊,謝謝。”我心下一暖,沖他笑了,“你人真好�!�

    他未答話,臉卻微側過去,視線仿佛還逗留在我的腳上。

    我知道這或許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想象,以色惑人也是下乘,但我現(xiàn)在就是要試試做引他出伊甸園的蛇。

    吞赦那林也會覺得我的腳腕好看嗎?

    他這樣冷冷清清的人……也會對誰生出欲念嗎?

    這么想著,我大著膽子,捉住了他的手腕:“讓我瞧瞧你的傷。”

    吞赦那林像是猝不及防,微微一僵,被我把手腕翻了過來。

    這一看之下,我便吃了一驚。他手腕上有道看起來很深的豁口,已經(jīng)不再滲血,可傷口就那么裂著,邊緣泛黑,傷口內部也呈現(xiàn)出一種很深的紫黑色,就像是中毒了一樣。

    “你是不是也染上那箭毒了?”我緊張起來,慌忙從巖石起身,半跪下來,用手舀了溪水給他清洗傷口,想起昏迷前他的舉動,又把嘴湊到他傷處用力吮吸,想把毒血吸出來。

    可吸了半天,卻是什么也沒吸出來,就好像吞赦那林剛才喂我喝的,是他這副冰冷身體里僅存的最后一滴血似的。

    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是不是毒液造成肌肉組織壞死?這得上醫(yī)院才行……

    我抬起頭,剛想說什么,嘴唇卻被什么忽然碰到。

    我定在那里,盯著懸于我唇前的手指,呼吸凝固。目光順著他的手背往上爬去,攀上他的面龐。

    因他蒙著雙眼,嘴唇亦無波動,我委實瞧不出他的情緒來,內心卻方寸大亂——這是無心誤觸,還是在撩我?

    心像兔子竄上嗓子眼,我喉結滾動,咽了一下,勉強拴著理智:“吞赦那林,這毒很嚴重,我們得去醫(yī)院�!�

    “不必。”他收回手指,“我天生體質有異,并非中毒�!�

    “真的?”我感到不可思議,卻想到他體溫極低,確實與正常人不同,凝血功能有問題倒也說得通。中毒的人,也不會像他這般,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

    但不是中毒的話……

    你也不說一聲,就瞧著我火急火燎的給你吸半天血啊?

    我揚起眉梢,盯著他:“你故意的?吞赦那林,你耍我玩呢?”

    吞赦那林端坐巖石上,宛如一尊神祇俯瞰在神壇下胡鬧的小兒,薄唇微啟:“是你太沖動,我攔不住�!�

    好,這都是我的問題了。我抿緊了唇,心慌意亂,一時無言以對。這人若是無心倒還好,要是有意撩我,那可便是個高手中的高手,我若想釣他,說不定會被他反釣得團團轉。

    不……應當是我多想了,山野里長大的人,哪懂這些套路?

    “沙沙”,突然,有草葉被踩踏的聲音傳來,我心一凜,一把將吞赦那林從巖石上拽下來,將他護在巖石與身軀之間,本以為是那個“古曼哥”去而復返,可抬眼望去,我便瞪大了眼,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頭龐然的白狼正自林間快步奔來。

    這比出現(xiàn)的是那些人還可怕。

    我嚇得語無倫次,腦子都麻了:“吞赦那林,有,有狼。快,快上樹!你先跑,我去引開它……”

    “不必怕。它,不會吃你。”

    “是你養(yǎng)的?”我吃了一驚,一垂眸,才察覺自己與吞赦那林貼得如此之近。

    他被我壓得只能倚靠著巖石,雙腿分開,而我正跪在他腿間,只要稍一前傾……便能和他吻上。我的目光再次落到他唇上,可想到這人雖遮著眼,卻并不是瞎子,我便局促起來。

    “抱歉,我以為是,是壞人。我只是,想保護你。”

    他靜了一瞬。

    “保護我?你,不怕我?”

    我一愣,笑了:“我為什么要怕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吞赦那林卻不答。

    長得這么好看,還這么心善,我怕他什么……他這話,難道,是因為他在那赦族中的地位不同尋常,族民們都怕他嗎?

    我這么猜測著,對他愈發(fā)好奇起來。過去的數(shù)年里,我似乎從未對誰產(chǎn)生過這樣強烈的興趣,就連對明洛也不曾有。不單單只是他令我重新燃起了作畫的沖動,或許,還因為過去為我的皮相和才華神魂顛倒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我從未遇見過他這樣的……令我感到難以掌控、捉摸不透的人。

    他完完全全的勾起了我的征服欲。

    “吞赦那林,你可真神秘�!蔽叶⒅拔矣袡C會了解你的故事,畫你,畫出你的思想與夢境嗎?”

    他的眉心微微皺起,黑布后的雙眼似乎盯著我看了片刻,才出聲:“你沒有,資格�!�

    我一愕,像試著攀爬雪山的人一腳踩空,從未有過的失落與不甘襲來——幾時有誰用這種態(tài)度對我過?

    “為什么?因為我對那幅畫的評價?你還生我的氣?那幅畫其實畫得很好,只是我個人不喜歡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線條緊張,也不一定是心有負累,或許,只是過于重視。”

    “重視?”他似乎怔了一下,低聲重復。

    “對�!蔽尹c了點頭,哄他,“因為重視。我第一次畫我的心上人時,也是如此,連筆都不知道怎么拿了,畫得亂七八糟。”

    ——這是謊話,我從來沒有在畫哪個人時緊張到這種地步,從來都是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只有想畫與不想畫的區(qū)別。

    他仿佛有些恍惚:“你怎知,畫那幅畫的人,是我的心上人?”

    “不是心上人畫的,還能是誰畫的……教你珍惜到那種地步,我說錯一句話,你就氣得大半夜把我扔到公路邊上?”我佯作不在意,半開玩笑地笑答,抑著心里上漲的失落,一股征服欲卻竄爬上來,猶如蛇一般咬住我的咽喉。

    別急,千萬別急,秦染。

    你從來都是火焰,可不能亂了陣腳,變成撲火的飛蛾。

    “吞赦那林,”我循循善誘他,“你既然這樣珍惜那幅畫,一定不忍見它殘舊,是不是?我記得畫上顏料都剝脫了,還有些斑斑點點的,我?guī)湍阈迯退趺礃�?保證和原來一模一樣�!�

    我說完,突然想起他寨中有畫匠,而且尋常用的就是巖彩,一定比我更擅長修復本身用巖彩繪制的畫,這借口實在拙劣。

    可令我意外的是,吞赦那林竟沒有拒絕,他眉頭舒展,似乎隔著那層黑布審視著我,緩緩問:“保證,一模一樣?”

    “包在我身上�!蔽液敛华q豫地答,心里卻有點發(fā)怵,只覺要是沒修復好,會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但能有什么后果呢,最嚴重恐怕便是被他再次扔出來,再也見不到重燃我心火的繆斯,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了。

    “沙沙沙……”我倆說話間,那頭狼已來到了巖石側面,低下頭嗅探著,一路嗅到我與吞赦那林之間。

    碩大的狼頭將我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還和他一直保持這個過分親密的姿勢,往后退開,見他抬起手來,撫上了狼頭。

    它的體型身高與一匹成年馬差不多,和先前那只造成車禍的那頭看上很相近,但身上干干凈凈,毛發(fā)白得發(fā)光,并沒有那些紅色的真菌,背部也很正常,并無受到撞擊的痕跡,看上去非常健壯,肯定不是同一只。我只在拍攝北極風光的紀錄片里見過這么大的白狼,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與這種猛獸接觸。見它在吞赦那林面前馴服得就如同一只薩摩耶,我又怕,又好奇,想摸卻不敢:“這狼,還有那些兀鷲,都是你養(yǎng)的?”

    “我救過,它們�!�

    “你是醫(yī)生?”我想起蘇南文化中特有的古老職業(yè),“巫醫(yī)?”

    吞赦那林沒有否認,拍了拍狼頭,這身軀與成年公馬差不多大的白狼便乖順地跪伏下來,我才注意到它的身上拴著韁繩。,背上放著毛氈墊。怎么,這,這狼是他的……坐騎嗎?

    他起身,道:“快天亮了。我們,回去�!�

    我們?我一怔,揚起眉梢——吞赦那林這是打算帶我走了?

    吞赦那林跨上狼背,“呼啦啦”的振翅聲由遠及近,那只兀鷲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頭。不知是不是錯覺,月光在這瞬間變得幽暗起來,微微泛紅,半明半暗的樹影間,他騎著狼,托著兀鷲,真如森野萬靈聚成的神祇,亦因蒼白膚色與殷紅嘴唇透出些森然鬼氣,美得奪魂,也令人望之生畏。

    我目光久久凝駐于他身上,恨不能以眼為筆,將這一幕繪于腦海中,希冀日后能夠分毫不差地描摹下來。

    直到吞赦那林騎狼來到我身側,朝我伸出手,我才回過神。

    “上來�!�

    我愣了愣,他是邀我與他同騎這狼?

    可是狼畢竟不是馬,能承得起兩個成年男人嗎?

    我猶疑間,他冷聲問:

    “還是你想,趟水過去?這溪中段,很深,易聚陰�!�

    一巨嬰?我不懂這三字的意思,但這邀約自是欣然接受的。我抓住他的手腕,正琢磨著如何爬上狼背,身軀卻被他往前一帶,接著后腰一緊,就被拎著橫趴在了狼頸與他身軀之間。

    第13章

    惑吻

    我猶疑間,他冷聲問:

    “還是你想,趟水過去?這溪中段,很深,易聚陰�!�

    一巨嬰?我不懂這三字的意思,但這邀約自是欣然接受的。我抓住他的手腕,正琢磨著如何爬上狼背,身軀卻被他往前一帶,接著后腰一緊,就被拎著橫趴在了狼頸與他身軀之間。

    我駭然于吞赦那林單手就能把我一個一米八的男人拎起來的力氣,試圖扭頭看他,結果擰著了脖子,只好乖乖趴著。

    “嘶,吞赦那林……有你這樣對待傷患的嗎?我可是為你受的傷……”狼身一顛一顛,撞到小腹上,我疼得倒吸涼氣。

    他不搭理我,一手扶著狼頭,一手按在我背上,驅使狼緩緩趟進小溪。走了沒幾步,狼身便在水面矮下去,水流亦變得湍急起來,形成一個個小渦,這溪水中段果然是有些深的。

    “吞赦那林,你不想知道為什么那幫壞人要抓我和塞邦嗎?”先前事態(tài)緊急,他沒問情有可原,可這會他還不問,我便有些奇怪了。我一個外鄉(xiāng)人便算了,可塞邦好歹是他的同族。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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