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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那是腸子。人的腸子。

    我一陣干嘔,雙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望著自槍林彈雨間朝我走來的吞赦那林,朝走廊盡頭縮去,旁邊一扇門里突然伸出一雙慘白的手,一把抓住我的雙腳,將我拖拽了進(jìn)去。

    一眼看見一張無皮的血臉,我險些當(dāng)場昏倒,啊啊啊地狂踢猛踹,那抓著我雙腳的“尸奴”,卻沒有撲咬我,只是跪伏在我的面前。我嚇得魂不守舍,扒住門框朝外爬:“吞赦那林!”

    只往外瞧了一眼,我便呆住了。

    只這剎那功夫,走廊的地面上,竟然布滿了蜿蜒交纏的灰白樹藤,朝墻面與天花板肆生蔓延,綻開朵朵艷麗如血的荼蘼。

    朝他射擊的槍火已經(jīng)停止,隔壁診所內(nèi)部輸液室里傳來此起彼伏的痛苦嘶喊,我看不見那邊的情狀,卻能看見那些樹藤一拱一拱的扭曲著蠕動著,就像在吞噬著獵物血肉的蛇身。

    而吞赦那林就立在樹藤的中心,猶如大樹的主干,他的雙手張開,與樹藤相連,這些樹藤便是由他的十指與軀干化成。

    他的身形亦比之前拔高了一倍,頭幾乎頂?shù)搅颂旎ò濉?br />
    我仰頭望去——

    終于,看見了他一直蒙著黑布、不許我看的雙眼。

    樹藤斑駁的陰影間與濃墨般漆黑涌動的發(fā)絲間,隱現(xiàn)的,是一雙瞳仁血紅的眸子。那張驚世駭俗的面龐此刻嘴角開裂到耳根處,獠牙森然,而裸露在外的蒼白皮膚上,都浮現(xiàn)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紅紋路與咒文,一如我見過的那尊高高佇立于荼蘼花臺上的邪神雕像。

    我一剎那,意識到了什么——

    他不是什么神巫,不是人……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尸神主。

    而我,和他行了冥婚。

    這個念頭猶如一聲霹靂,炸得我魂飛魄散,我控制不住地厲聲喊叫起來,瘋狂踹開攥住我腳踝的尸奴的手,連滾帶爬地朝窗外逃,可雙腿卻被什么細(xì)長柔韌的軟物猛然縛住,我猝不及防地被拖到了半空中,下一刻,一雙冰冷的大手抓住了我的后頸,令我的雙眼近距離的對上那雙狹長的、猶如嗜血野獸一般的紅瞳:“你要逃去哪?”

    “啊啊啊啊——”我肝膽欲裂,本能地拼命掙扎起來,推搡捶打,可雙手亦被樹藤轉(zhuǎn)瞬縛住,縛死在背后。

    他以非人的力量死死抱著我,嘴唇抵在我耳畔,輕輕摩挲鬢角,嘶啞道:“別怕,別逃,染染……你說,你不會拋下我的�!�

    我的余光瞥見旁邊診室的一片鮮紅,轉(zhuǎn)眸看去——滿地血肉模糊,樹藤蜿蜒扭曲著,藤身綻開了無數(shù)裂口,口中探出布滿利齒的長舌,吞噬著那些人的殘骸,他們都已經(jīng)被撕碎了,地上全是殘肢斷臂、心肝肚腸、七零八碎的人皮和骨頭。

    “嘔——”

    我渾身發(fā)抖地干嘔起來,卻被他重重封住了唇。

    他把我抵在墻上,便在這一地尸骨血肉間,捂住我的眼睛,吻上來。

    “唔!”我扭動著身軀,可越是越掙扎,他便越吻得越深入,越強(qiáng)勢。終于,腦子里一根弦猝然繃斷。

    我眼前一黑,失了意識。

    渾渾噩噩間,不知是醒是夢,一聲爆炸的巨響在近處傳來,地動山搖,四周一片灼熱,而且越來越熱,仿佛被烈焰包圍。

    “滅火,快,滅火!”

    “這火怎么滅不掉,還是藍(lán)色的?”

    “阿塔那,贊巴達(dá)薩地瓦——”

    ……

    “秦染老師?秦染老師!”

    我大叫著驚醒過來。

    一睜眼,便是一張布滿炭灰的臉,滿頭金毛亂糟糟的,雙眼瞪得很大,黑亮的眼瞳映出我狼狽不堪的模樣。

    “莫唯?”

    我膽戰(zhàn)心驚地環(huán)顧四周,這房里通透明亮,擺著幾架病床,設(shè)施看上去很新,看起來并不是之前那個鎮(zhèn)上的小診所。

    “這是哪兒?他,他呢?”

    心底的恐懼止不住地上涌,我抱住雙膝,蜷縮起來。

    “你是說那個,和你在一起的……”莫唯顯然也心有余悸,咽了口唾沫,“他殺了很多人,我的攝像機(jī)壞了,沒來得及拍下來,沒人會相信我們的,找警察也沒用……那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秦染老師,你怎么會遇上那種怪物的?還有那群黑衣人,你不知道,他們在那個鎮(zhèn)上轉(zhuǎn)悠了幾天了,我都不知道他們是干嘛的,原來竟然是在找你?你和他們有什么糾葛?”

    我搖搖頭,無法回答他的問題,親眼所見的殘骸碎尸又浮現(xiàn)在眼前,我忍不住“哇”地一聲,趴在床邊吐了出來。

    “秦染老師!”他拍著我的背,“護(hù)士!快來,他吐了!”

    灌下一杯熱水和兩片胃藥,我稍稍緩過來,可伏在床邊,沒有力氣動彈,渾身發(fā)抖,天旋地轉(zhuǎn)。

    “你沒事吧?秦染老師,你…你抖得很厲害。”

    我搖搖頭,被巨大的恐懼壓著喉頭,說不出話。

    我將一個不知到底是什么東西的恐怖存在視為了繆斯,和他行了冥婚,談起了戀愛,還打算把他帶回家里,和他同居。

    “后,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是怎么,來這里的?”

    莫唯撓了撓頭:“我當(dāng)時趁亂逃出去以后,叫了鎮(zhèn)民們出來,想回去救你,診所卻突然發(fā)生了爆炸,我也被炸暈了,據(jù)說是噶廈派出所的民警把我送到這里來的,沒想到你也在。”

    “這是哪兒?”

    “穆圖,算是蘇瓦伽山區(qū)最大的鎮(zhèn)了,旅游勝地�!�

    發(fā)生了爆炸?那些樹藤是不是畏火?吞赦那林會不會……

    心臟被一團(tuán)復(fù)雜的情緒包裹,我忽然想到什么,緩緩拉起了褲管——我的腳踝處,那對樹藤結(jié)成的腳鐲赫然還在。

    心里一悸。

    如果這是他身上那些樹藤的一部分,按理來說,他肯定沒事。

    “去,幫,幫我找把剪刀�!�

    “啊,好�!蹦⒖踢f了把瑞士軍刀來。

    我一把接過,誰料刀刃剛剛拉了個來回,竟然就卷了刃。

    我瞠目結(jié)舌,莫唯不信邪,換了把鋸齒刃,還沒碰到,鋸齒刃發(fā)出“啪”地一聲,直接斷了,險些沒崩到他的眼睛上。

    我們倆對視一眼,面如死灰,都不敢動了。

    “這是,這是他給你的?他不會能憑著這個,找過來吧?”

    第33章

    捕獲

    “這是,這是他給你的?他不會能憑著這個,找過來吧?”

    我打了個哆嗦,蜷起雙膝,雙手摳入手臂肉里,看向窗外,此時正值白日,陽光燦爛。我又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下午三點。山里冬日落日早,再過兩個小時,就要天黑了。

    我一下從床上跳下來,朝門外疾步走去。

    既然是旅游圣地,不可能沒有公共電話和車站。

    我要回城里,趕在天黑前回去。

    “哎,等等我,老師!”

    一踏出門,我便感到恐懼感減輕了許多。

    因為是旅游勝地,穆圖的人流量比噶廈大不少,雖是淡季,街道上的游客也是絡(luò)繹不絕,兩旁集市上各種小攤上的商品琳瑯滿目,極具當(dāng)?shù)靥厣�,工藝品、服飾、首飾、蘇南刀與弓箭等等,應(yīng)有盡有。瞧見其中有個攤子上擺著面具,我抓了一個起來,回頭問緊跟在我身后的莫唯:“帶錢了嗎?”

    把面具覆到臉上,我又找他借了錢買了身衣服,將身上原本的衣物換了下來,如此喬裝打扮了一番,能完全融入游客間,我才和莫唯穿過集市,找到了鎮(zhèn)上的大巴站。

    “哎,今天的票訂不著了哩!”車站的管理員擺擺手,一臉的不耐煩,“晚上還要下大雪,沒人敢冒險開夜車哩!”

    “我出十倍的價,就帶我們倆走,不行嗎?我包車,一百倍都行,只要有司機(jī)肯現(xiàn)在發(fā)車!”我急切道。

    “問題就是沒有司機(jī)喏�!避囌竟芾韱T打量了我和莫唯一眼,“喏,這山頭下去,就是條環(huán)山道,窄得很,晚上還下雪,危險得很,你給再多的錢,也沒得人肯拿命冒險嘛!再說,今晚還要過節(jié)哩!”

    我無話可說,轉(zhuǎn)頭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撥出熟悉的號碼,同樣熟悉的女人聲音傳了過來:“喂?”

    “喂,艾琳,我是秦染�!�

    那頭當(dāng)即驚呼了一聲:“阿染少爺!你這段時間去哪了!我和你爸媽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艾琳的聲音顫抖著,失去了她一貫的優(yōu)雅和甜美,“我們報了警,警察和你家里的所有保鏢到處找你,都找不到你人,我們還以為你已經(jīng)……”

    “好了,沒時間廢話,我回去會解釋的。你馬上報警,就說我在穆圖,跟我爸媽也說一聲,讓他們派直升飛機(jī)來穆圖鎮(zhèn)接我,記得帶保鏢過來,越快越好,一定要在天黑前趕到。”

    掛了電話,一旁的莫唯瞠目結(jié)舌:“老師,你家有直升機(jī)�。俊�

    我點了點頭。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我自己畫畫很能賺錢,卻不知道我養(yǎng)父母家里才是真的有錢,只不過因為我知道自己和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從小就不是很愿意親近他們,經(jīng)濟(jì)獨立了就搬了出去,但平心而論,他們確實一直很寵我,艾琳就是他們給我找的私人助理,平日幫我處理些雜事,明洛死后,也是她受托照顧我的飲食起居,雖然經(jīng)常被我拒之門外。

    我失聯(lián)這段時間,他們不知道該急成什么樣子。

    這次回去,我該回家陪陪他們了。

    買了包煙,我出了便利店,和莫唯直奔鎮(zhèn)上的派出所。

    可隔著街道剛看到派出所的標(biāo)志,我便一眼看到,那門口停著一輛軍綠色的吉普,一高一矮兩個穿著沖鋒衣戴著護(hù)目鏡的男人站在車邊,正跟門口的民警說著什么,高的那個年長些,頭上盤著個髻,矮的那個年輕些,側(cè)臉鋒芒畢露。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掉頭就走。

    “怎么了,秦染老師,不去派出所了嗎?”

    “那兩人和昨天那幫黑衣人是一伙的。他們的老板來頭不小,這鎮(zhèn)上的小派出所,怕是罩不住咱們�!蔽掖掖毅@進(jìn)一條窄巷,找了家當(dāng)?shù)匦【瓢�,上了二樓,找到最里面的包廂,拉上竹簾,我才敢把面具摘下來,不禁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他們到底是什么人�。俊蹦ǖ吐晢�。

    我搖搖頭,腦子里卻掠過那個老人疑似有東南亞血統(tǒng)的、似曾相識的眉眼,他口中的兒子,那枚裝著疑似骨灰粉末的佛牌,神婚之前鏡子里明洛的鬼影,吞赦那林語焉不詳?shù)脑挕?br />
    那個老人,會不會跟明洛有關(guān),會不會就是他的父親?

    他找我,是為了明洛嗎?可明洛的死,跟我無關(guān)啊!

    想起之前那個叫古曼的男人說他們老板是想找我干嘛來著?找個男的做冥配?我取了根煙出來,點了火,深吸了一口:“莫唯,你知不知道,做冥配,是什么意思?”

    “做冥配,就是配冥婚啊!你問這個干嘛?”

    手指一抖,我險些煙都夾不住。

    又是冥婚……怎么一個二個,都……

    怪不得,那老東西要我戴著佛牌給他下跪……

    可笑的是,我沒能嫁成他兒子,卻嫁給了比鬼更恐怖的存在。

    頭磕在桌面上,我大口大口的吸煙,試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手背一沉,被溫?zé)岽植诘氖种父沧 ?br />
    “秦染老師,你的,你的手…”

    我抬起手,看見自己的腕側(cè)隱約浮現(xiàn)出一串符咒般的血紅圖案,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背脊爬上森森寒意。

    這是……這是什么?我猛搓了幾下,那紅字又褪去了。

    想起這似乎是那天我扮作神妃時開始出現(xiàn)的,我的心中涌出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總感覺吞赦那林就在附近。扒開竹簾往外瞧了一眼,我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暮色漸濃,街上集市都開始收攤了,街道兩旁的燈籠都亮了起來,燈柱上都掛了彩幡,看起來像在為什么節(jié)日做準(zhǔn)備,我這才想起剛剛車站管理員的話。

    “今晚這里要過節(jié)嗎?”

    “啊,好像是的,我聽診所里的游客說,今晚是蘇南的驅(qū)魔節(jié),有儺戲看,所以這大冬天的鎮(zhèn)上游客會這么多。”

    “見儺戲,萬鬼避”,今晚是驅(qū)魔節(jié)的話,我是不是會安全點?

    “對了,秦染老師,我…可以留一個你的聯(lián)系方式嗎?”

    見我抬眸看他,莫唯似乎緊張地咽了一下:“我是想著,我有個認(rèn)識的朋友,是個道家?guī)煾�,你沾上了不干凈的東西,他興許能幫上忙。我可以帶你去道觀,避一陣,興許會好些�!�

    “行……謝謝�!蔽尹c了點頭,報了微信給他。

    “我們要不吃點東西吧?我去拿,你等著�!�

    “嗯�!蔽倚纳癫粚幍貞�(yīng)著,盯著竹簾縫隙外的街道。隨著天色漸暗,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穿著五顏六色的蘇南地區(qū)的傳統(tǒng)民族服飾,戴著妖魔鬼怪的面具,一眼看去,真如百鬼夜行——要是吞赦那林混在其中,我恐怕也是認(rèn)不出來的。

    我正這么想著,便瞧見天上開始飄起了雪,起先還是很小的雪籽,很快就變成了鵝毛大雪。街上一片歡呼,我卻忍不住焦慮地咬手指。這樣大的雪,直升機(jī)還能順利飛到這兒嗎?

    手腕突然一緊,一個熱杯子被塞到手心。

    身側(cè)一暖,莫唯坐到了我這邊的卡座來,把一盤羊肉串推到我面前,笑道:“秦染老師,別太緊張了,先吃點東西?”

    我點點頭,開始機(jī)械的進(jìn)食。外面“轟”地一聲,我嚇得站起身,朝外看去,看見一個踩著高蹺身著華服、戴著綴滿流蘇的斗笠的身影被一眾戴著妖魔鬼怪面具的人簇?fù)碇�,從街道另一頭緩緩行來,手里高舉著火把,不時噴出耀目的火焰。

    “是儺舞開始了��!”莫唯低嘆了一聲,又咬牙道,“可惡,我的攝像機(jī)被炸了,都怪那幫壞蛋……我錄的兇宅探險也沒了�!�

    “還想著這個呢,能活著就不錯了�!蔽亦土怂宦�,目光卻一滯,落在了街道對面兩個因為穿著沖鋒衣而格外醒目的人影上,他們像是剛從身后的酒吧里出來,正朝左右張望。

    我轉(zhuǎn)眸環(huán)顧,才發(fā)現(xiàn)酒吧里已經(jīng)空了。

    再坐下去,就是坐以待斃了。

    “我們下去�!蔽掖魃厦婢撸翱�,我們混到儺舞的隊伍里,那兩個人在找我�!�

    莫唯卻腳步一頓,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我去幫你,引開他們吧。他們知道我和你認(rèn)識,肯定以為我和你在一起,這鎮(zhèn)上人多,他們也不敢對我怎么樣。”

    ”什么破餿主意?”我心里一熱,見這小子真的拔腿要走,忙把他的手腕一把抓緊,快步下了樓,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見街道對面那兩個人影逆流而行,橫穿過來,唯恐莫唯真會沖動行事,我不敢放手,一直緊緊抓著他。

    “秦染老師,我們回去以后能不能……”

    “轟’的,街道中心舞儺的人又噴出一團(tuán)火焰,人群爆發(fā)的歡呼,淹沒了他的聲音。我“啊”了一聲,聽見身后他的聲音大吼起來:“我說,我們回去以后,能不能——”

    ”��?”我回過頭,整個人猛然僵住。

    莫唯瞪大眼,僵在那里,咽喉處被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死死扼住。比他足足高出一頭的,戴著斗笠和狐鬼面具的一抹人影,就站在他身后,帽檐的陰影下,漆黑卷曲的長發(fā)猶如瀑布。

    “你想,問他,什么?”嘶啞而冰冷的,如被烈火灼過的堅冰裂開的聲音,一字一句,從那張面具下傳來。

    莫唯額角青筋暴凸,只能發(fā)出唔唔的呻吟。

    我搖搖頭,恐懼地掃視四周,可周圍的人都穿著一樣的奇裝異服,戴著一樣的面具,歡歌笑舞,無人察覺到任何異樣。

    “別,別殺他,吞赦那林……”我張開嘴,想要大喊,卻知道向周圍人求助根本是徒勞,他根本就不是人類,擁有瞬息之間取人性命的力量,在救援到來前,莫唯可能早已死于非命。

    吞赦那林未答,只是朝我緩緩伸出另一只手,手心向上。

    意思不言而喻。

    我渾身發(fā)抖,幾乎想立刻拔腿就逃,可莫唯卻已被掐得額角青筋暴凸,眼睛都布滿了血絲,眼珠也不住向上翻去。

    我盯著他的手掌,伸出手。

    冰冷的五指將我瞬間擭緊。身體被猛拽向他時,莫唯被狠狠推了出去,而我陷落入一片雪原。后頸被緊緊扣住,迫使我仰起頭,對上斗笠的陰影下一雙血紅的眼瞳。

    “染染,我不在的這一整天,你有一刻,想過我嗎?”

    第34章

    吞噬

    腎上腺素急速飆升,我喘息局促,快要背過氣去。雙腳離地,他抱著我,逆著人流,向后退去。我奮力掙扎著,可周圍的人大抵以為這只是儺舞的一部分,只是哄鬧著、大笑著、拍著手唱歌起舞,沒有一人意識到我真的需要被施以援手。

    吞赦那林實在聰明極了,他知道怎樣隱匿于人類中,何時抓捕我是最佳的時間,這一整個白日,他或許就在鎮(zhèn)上,看著我怎樣?xùn)|躲西藏,怎樣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想要逃離這個鎮(zhèn)子。

    他要帶我去哪?

    回那個村寨,那個山洞,那座雪山里的殿宇嗎?

    “你想要離開我,是嗎?可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你不記得了嗎?”他在我耳畔低問,語氣溫柔,卻令我覺得恐怖至極。

    “那,那是假的,不,不能作數(shù),我不,不知道�!蔽已狸P(guān)打顫,連話都說不清楚。

    后勁的手嵌入發(fā)絲間,他將我擁得更緊,在我頰邊落下一吻:“怎么會不作數(shù)呢?”

    他說完,我眼前一暗,已被他抱著,退入街道側(cè)邊的窄巷內(nèi)。

    “嘩啦啦……”

    頭頂似乎有螺旋槳由遠(yuǎn)及近,我渾身一震,抬頭望去,看見一架直升機(jī)掠過窄巷的一線天空,本能地嘶吼起來:“我在——唔!”嘴唇被冰冷的大掌死死捂住。“唔!”我抓撓著,踢打著,竭盡全力,身軀與四肢卻轉(zhuǎn)瞬被他袖子里鉆出的數(shù)根樹藤纏住,像被巨蟒絞住吞入腹腔的幼獸,再也無法動彈。

    “唔唔!”我仰頭看著頭頂,直升機(jī)已經(jīng)看不見了。我張嘴咬住他的手指,他冰冷的皮肉被我咬破,卻也沒有滲出一絲血來,紅玉髓的戒指卻險些將我的牙磕崩。

    他打橫抱起我,來到窄巷盡頭的一扇門前,徑直入內(nèi)。

    屋內(nèi)暖熱卻黑暗,門在身后重重關(guān)上,不剩一絲光線。

    “暖和嗎?我身上冷,以后和你在一起,我都會把屋子里弄的暖和些,好不好?”

    臀部一軟,落在了柔軟的墊子上。

    “我把你放開,乖,不要跑,我去把地爐再燒旺些�!�

    我發(fā)著抖,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

    身上的樹藤松開,嘴被放開。

    黑暗中,細(xì)細(xì)簌簌的聲音遠(yuǎn)去,然后靜下來,他似乎離開了。

    我撐起發(fā)軟的雙腿,摸到腰間的打火機(jī),嚓嚓打亮,看見這間古樸的房間門外廳堂的大門,毫不猶豫地拔腿朝門口沖去。

    手觸到老式的門把手,我猛地一拉,木門搖撼著,卻明顯被鎖住了,我狠狠踹了一腳,又用身體重重撞上去。

    門紋絲不動。

    “細(xì)細(xì)簌簌”,衣料摩擦聲與陰冷的氣息逼近我的身后。

    我雙腿一軟,扶著門跪了下去。想起那些村民們的做法,我下意識地伏著身子,轉(zhuǎn)過去像他們那樣將頭扣在手背上:“尸,尸尸神主,我,我錯了…我不該冒犯你,不該招惹你,不該扮神妃,還對你各種不敬,我求你……求你饒過我……求你別吃我……”

    “你叫我什么?”他語氣似乎變了。

    我不敢抬頭看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神主,神主大人……”

    靜了足有數(shù)十秒。

    我忐忑地正要抬頭,腰身卻被猛然緊縛,整個人被拎到空中,下一刻,就重重落到柔軟的墊子上,房屋里比先前多了些許昏紅搖曳的火光,使我得以看清,他一步一步逼近的身影,與盯著我的紅瞳。

    我蜷起來,縮進(jìn)紅色的帷幔深處,害怕自己因為激怒他而被吃掉,變成血肉模糊的碎尸,卻見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腰帶上。

    “咔噠”一聲,沉重的寶石腰帶砸落在地。他衣襟上的盤扣亦被他一顆顆扯開,露出一線宛如玉質(zhì)的蒼白胸膛。

    他想干什么?腦中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想,我驚恐地縮進(jìn)床榻最深處,腳踝卻猛然緊扣,整個人被拖了出去。猶如雪山一般高大的人影緩緩俯下,濃密的黑發(fā)仿佛無邊無際的林海,將我完完全全籠罩。

    “染染,你該叫我,夫郎�!�

    “啊啊啊——”我嚇得大叫起來,聲音下一瞬就被堵在唇間。冰冷的唇舌極狠極重地侵襲著我,撬開我緊咬的齒關(guān),長驅(qū)直入,掃蕩著我的口腔每處每寸,連舌根也未放過。

    我一想起他用這吻我的唇舌食過人血人肉,胃部就一陣翻江倒海,干嘔起來,他卻纏絞著我的舌,手指抵著我的喉結(jié),逼我不得不用牙齒含著他的舌尖,將他冰涼的津液吞下。

    我狠狠咬他,可是沒用,他不出血,也不知疼痛,反倒被我刺激得吻勢愈發(fā)兇狠,我?guī)子舷ⅲ锏醚蹨I都溢出來,他才抽出舌頭,朝我的頸間進(jìn)犯。我滿眼淚花地干嘔起來,卻聽見“嗤”的裂帛聲,胸口一涼,扣子崩開,這件臨時購買的劣質(zhì)衣袍被他撕了個稀爛。

    瞧見胸前那片艷麗如火的“嫁身”,我一個激靈,抓撓踢踹起吞赦那林來,雙手便被樹藤猝然纏住,縛在了頭頂,雙腿亦被以一個羞恥的姿勢大大拉開,被樹藤栓在了床柱上。

    蒼白的大手往我撕破的衣袍間探去,便如剝開果皮,將我的上身撈了出來,低頭自我頸間而下,嘴唇落在了我的嫁身上。

    這與我行了冥婚的恐怖存在,想要和我…洞房。

    “不,不不!”

    我扭動著身軀大叫,卻被他一口含住了一側(cè)乳尖。冰涼的唇舌卷住這極為敏感之處,尖銳的犬齒輕輕劃過,我身軀一彈,忍不住“啊”顫聲一叫,旋即便被他輕咬重吮起來。

    從未有過的陌生感受瞬間襲遍全身,我一陣戰(zhàn)栗,繃緊僵硬的脊骨一軟,竟不爭氣地因為這樣完全非自愿的刺激而起了反應(yīng)。

    握著我腰身的冰冷大手順著尾骨而下,直接撩開衣擺,伸進(jìn)了我的褲子里。

    意識到他想要觸碰哪兒,我渾身一抖,挺起腰身躲避,卻哪里躲得過他,股縫一涼,便被冰棍般的手指擠開,那處從未被開拓的私密處襲來被異物入侵的脹痛。

    “吞赦那林!!”我蜷起小腹,收縮那處,試圖抵抗他手指的侵犯,卻無濟(jì)于事,他一寸一寸往里探著,強(qiáng)勢地拓開緊窄脆弱的肉壁,就像樹枝破土而出,要生長進(jìn)我的體內(nèi)。

    “你的舊愛,進(jìn)過這里嗎?有幾個人進(jìn)過這里?”他抵著我的額頭,紅瞳盯著我。我拼命搖頭,又羞恥又害怕,哭著磕磕巴巴說沒有,希冀他能就此打住,可體內(nèi)的手指卻變本加厲,開始緩緩插送起來。

    起先只有疼痛,可漸漸的,體內(nèi)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來,前頭也顫顫硬立起來,立刻也被一根樹藤卷住。

    我性經(jīng)驗只有自慰而已,又哪里受得住這樣的刺激,前后夾擊之下,不過一眨眼就泄了身,人軟成了一灘泥。

    “噗嗤”一聲,冰冷的手指從我體內(nèi)抽出,一團(tuán)粘液淌出來,濡濕了我下方的軟墊。雙腿突然一松,我本能地蜷屈起來,心里升起一絲微渺的希冀,可下一刻,我便意識到自己錯了。

    外褲里褲都被冰冷的大手一把拉下來,褪到膝下,一眼瞥到吞赦那林身下是什么樣的駭人大小與情狀,我嚇得膽都要碎了,聚起僅有的力氣,照他那兒便是一腳,卻像踹到了一株石筍上。

    他毫無反應(yīng),我反倒腳板一陣劇疼,忍不住失聲痛叫出來,被他一把攥住了腳,竟拉到唇邊,吻了一吻我戴著腳鐲的腳腕。

    “染染,你竟忍心廢了你的夫郎?”

    “別過來……”

    我不敢再踹他了,另一只腳蹬在他的小腹上企圖阻止他靠近。這樣非人存在的玩意,我又是頭一回,真做起來,我恐怕會被活活折騰死。說不定他那玩意也是嗜血的,邊做邊吃,便跟聊齋里的艷鬼一樣,采完陽精,人也便只剩下了一副骸骨。

    過了今夜,這山區(qū)里也許便要再多一樁命案。

    這念頭將我嚇得抖如篩糠:“別,別吃我…求你……”

    血紅的瞳仁卻半瞇起來,腰身被狠狠一拽,拖到他腹下:“你就這樣怕我?可我便是要吃你,連皮帶骨,吞進(jìn)肚里�!�

    臀間一涼,我崩潰地大叫起來,卻被立時重重覆住雙唇。

    下一刻,體內(nèi)似被生生劈開,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驟然襲來,石杵一般冰冷堅硬的物什,便這么硬生生地頂了進(jìn)來。

    我猛打了個激靈,視線被眼淚攪得一片模糊,腦子嗡嗡作響,耳朵里像有飛機(jī)轟鳴——我的焦慮癥發(fā)作了。

    整個世界被碾得粉碎,一片死寂的空白之后,我才模模糊糊的感到非人的冰冷巨物頂?shù)搅梭w內(nèi)最深處,他卻還攥著我的腳踝,試圖進(jìn)得更深。我疼得渾身發(fā)抖,雙腳在床上亂蹬,腳趾抓破了床單,垂眸瞧去,吞赦那林竟還只進(jìn)了半截。

    那青灰色的,泛著死人色澤的器物,于此刻的我而言,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刑具。被吞赦那林堵著唇,我叫不出聲,疼得控制不住地嗚咽起來,他才終于放棄了繼續(xù)深入,出去了一點,卻很快,一下接著一下,開始緩緩頂撞起來。

    天地在搖撼,震動,像要塌陷下去,我在墜落。

    “染染……”恍惚中,吞赦那林邊親吻著我的耳頸,邊低聲呢喃,聲音溫柔至極,可身下的攻勢卻愈發(fā)兇猛。

    腿間的床褥濕成了泥沼,伴隨著他的由緩至急的起伏,發(fā)出肉體撞擊的粘膩水聲,可在我聽來,就像兀鷲在吞噬我這獵物血肉的聲響。原來之前我數(shù)次的危機(jī)感都不是錯覺,他早已露出爪牙,是我太過遲鈍,還懵然無知地撩撥他、挑釁他、追在他身后上躥下跳,以為自己才是捕獵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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