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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細碎的白花、淺青的綠葉,一簇簇看似無規(guī)律又布局合理地裝飾于半透明的素綃表面,使這平淡無奇的面料在增添了幾分鮮活感與重量感的同時,也更為的清新秀雅。

    看到這匹料子的瞬間,他就聯(lián)想起了春日清晨被盈盈朝陽籠罩的花園與草坪。

    “這都是手繡?”紀輕舟拿起面料仔細查看上面的繡花。

    斜向的線跡精細均勻,緊密而平展,正反面有著相同的緞紋效果,自然光下透著柔和的光澤感,看來是蘇繡。

    “那自然是手繡��!”駱明煊一臉的理所當然,“早幾年,我娘還買過什么繡花機器,結(jié)果繡出來的那是個什么東西,根本沒法細看�!�

    紀輕舟點點頭,摸著那繡花真絲綃思索了幾秒,接著便轉(zhuǎn)頭詢問掌柜怎么賣。

    他想自己已經(jīng)找到沈南綺那套禮服的主面料了。

    掌柜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動靜,聞言就快步小跑過來,看了眼紀輕舟所指的料子,露出溫和笑容道:

    “先生,這料子是按整幅賣的,若要裁開,難免會破壞了上面的繡花�!�

    “那這一幅是?”

    “這一幅長約兩丈,幅寬二尺半,您要的話,給你八銀圓包下。”

    “八元?”紀輕舟愣了下。

    近九十的幅寬,七米長的手繡真絲綃,只要八元!

    那差不多便是四角一尺,比駱明煊給他的蘇羅定制價還便宜!

    紀輕舟簡直被這價格震驚,當即道:“我要了�!�

    因為前兩日才收到了沈南綺給的三十元零花錢,眼下他買起布料來也沒那么摳摳搜搜了。

    之后抱著淘寶貝的心態(tài),他一層層架子、一匹匹布料地細瞧過去,結(jié)果還真被他又挑到了一匹好料子。

    那是一匹淺藍色的喬其紗,沒有任何裝飾或印花,就是單色的喬其紗。

    但它的藍卻是如今市場上少見的低彩度低純度的藍,是一種淡雅甜美的奶油藍。

    紀輕舟記得解玲瓏當初在他的畫稿本上一眼相中的就是一件天藍色的抹胸裙,故之后他給那小姑娘設(shè)計的裙子,主面料所想使用的就是藍色的真絲雪紡紗。

    但因為一直未找到合乎想象的藍,他也就一直沒有動手,這回總算是被他給遇見了。

    紀輕舟招呼掌柜過來,詢問價格后,請他幫忙裁十尺的料子。

    這一筆又花費了一塊半。

    在等候掌柜裁布包裝的時候,紀輕舟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問駱明煊道:“為何這的料子色彩花紋都要比上海的泰明祥齊全?”

    照理說,上海的市場應該更大才對,而他去南京路的那家泰明祥選料時,就沒見到有這般色彩齊全的雪紡紗。

    “還能為何,上海的市場都快被洋布擠滿了!你敢想象,那邊的倉庫甚至還有十年前的存貨堆積?誒,如今樂意買傳統(tǒng)絲綢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大家都喜歡洋布……”

    駱明煊撇了撇嘴,一副無精打采的腔調(diào),“但也沒辦法,誰讓洋布花紋又多又新鮮,價格比絲綢便宜,產(chǎn)量還大……”

    紀輕舟略微蹙眉,問:“你們沒有考慮辦個印花廠嗎?”

    “我大哥倒是有提過,被我父親否決了,說是要堅持傳統(tǒng)染印,實則就是怕投入大量資金買了機器辦了廠,結(jié)果還是干不過那些洋人的廠子,最后虧得血本無歸�!�

    紀輕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據(jù)他所了解,國內(nèi)至今還未有人投資創(chuàng)辦過機器印花廠,等于說這條道路上的創(chuàng)業(yè)前景對國人而言還屬于空白未知狀態(tài)。

    尤其駱家又是百年老字號的綢緞莊,賣的就是傳統(tǒng)風味,對新事物有所顧慮也很正常。

    兩人閑聊著走到了店鋪大門旁。

    聽見兩人腳步聲走近,被冷落了足有十幾分鐘的解予安心情稍霽,剛想佯裝悠閑地端起茶杯淺喝一口,手里的瓷杯便被一只手奪了過去。

    紀輕舟正有些口渴,見解予安端著茶杯又不喝,便直接拿過來咕嚕兩口把杯里的水喝了個干凈。

    他隨手把空茶杯塞回了解予安手里,側(cè)身看向駱明煊,接著方才的話題問:“那如果有比洋人更多更新鮮的圖樣,你敢于一試嗎?

    “畢竟是蘇州第一綢緞業(yè)巨商,你也不想眼睜睜自家產(chǎn)業(yè)被時代拋棄吧?”

    這次他用的不是“你們”這個稱謂,而是“你”。

    “紀兄這是在慫恿我辦廠嗎?”駱明煊瞧著大大咧咧的,有些缺心眼,某些事情上卻是直覺敏銳,稍加思索就明白了紀輕舟的意圖。

    “所謂更多更新鮮的圖樣就是你繪制的是吧?”

    他笑了一笑,“不過你上次所給的圖樣確實新奇少見,連我們?nèi)痉坏睦蠋煾刀颊f那匹羅染出來相當之漂亮。”

    “那看來我們是有合作空間的。”紀輕舟說道,“你要是愿意出資辦廠,我可以技術(shù)入股�!�

    “虧你也信我,我可從來沒自己做過生意……”駱明煊聞言勉強一笑,有些糾結(jié)地搔了搔后脖子。

    隨后一歪腦袋道:“這樣吧,回頭我去找我哥他們談談,若他們愿意支持我,我就聽你的,去辦個印花廠。”

    駱明煊確實對投資創(chuàng)業(yè)之事缺乏了解,但他自小就是個膽大敢于嘗試的性子,又有家人兜底,故敢于做出承諾。

    “可以啊�!奔o輕舟欣然應聲。

    他本就是臨時想到此事就提議了一下,若成了,于他肯定有好處,不成也不損失什么。

    聊到這,掌柜也將他要的料子包好送了過來。

    紀輕舟便止住話題,將棉布包裹的卷成一卷的兩匹料子夾在了臂彎里,滿足地回家。

    ·

    下午,前往上海的火車上。

    窗外景色流動不迭,不變的是籠罩原野的湛藍天空與絲絲舒卷的白云。

    回程因多了個人,紀輕舟四人正好填滿了一個包廂。

    紀輕舟和解予安坐一側(cè),隔著小桌,對面是駱明煊和黃佑樹。

    駱明煊嫌無聊,火車發(fā)車后不久,就問乘務員要了份《滬上日報》,興致沖沖地翻到后面第四版快速瀏覽,隨即一拍報紙道:“誒!果不其然,這一期信哥兒評的是狀元樓美食�!�

    狀元樓也就是解予安上次請客吃飯的那家寧波菜館。

    紀輕舟剛從包里拿出未讀完的《福爾摩斯》,聞言好奇抬頭:“是嗎,給我看看。”

    解家訂的報紙基本都是專注報道時事新聞的大報,而邱文信父親所辦的《滬報》則為小型報,專注于登載本地民生衣食住行等日�,嵤拢瑑�(nèi)容包含短評、、劇談、笑話,以及一些名優(yōu)名妓的八卦等。

    還別說,這小報的發(fā)展相當不錯,銷量有時甚至能超過那幾個老派報社。

    只能說民眾都是八卦的,越通俗的反而越受歡迎。

    紀輕舟平時除了給解予安念報,自己甚少翻閱報紙,這還是他第一次拿到《滬報》。

    翻到后面一瞧,果然看到了邱文信所寫的《談狀元樓》。

    紀輕舟大致地瀏覽了一遍,邱文信所寫的純粹就是對于當日所點菜品酒水之評價,沒怎么提及同席的伙伴。

    他的文字簡短而幽默,大部分是推薦,但也給其中兩道菜色做了犀利的批評和排雷,閑暇讀來其實還蠻有意思的。

    紀輕舟正想著給某位請客的東道主念一念這文章,目光一瞥,卻被上面的一則短評吸引過去。

    ——【近日上海女子風行新裝,乃舊式旗袍所改。此新裝衣身既長且窄,衣袖緊束,腰身更是異常狹小,太太小姐們穿上此衣,則玲瓏曲線盡顯,看似窈窕婀娜,斯文秀雅,實則胸凸于前,股凸于后,輕浮佻達,甚不雅觀,與妓家無異,殊非自重之道。

    而此等不雅服飾,竟惹女學生紛紛效仿,委實有害風俗。吾以為,這等不良風尚,當局應嚴查禁止,否則恐變本加厲……】

    “什么玩意兒!”紀輕舟沒讀完,便忍不住咒罵出聲。

    掃了眼短評作者的名字,“鞠謹欽”,一看就是個頑固不化的老東西。

    “哪來這么大臉,女士們愛穿什么穿什么,關(guān)他屁事。”

    他直接將報紙拍在了桌上。

    一看到這種老古董言辭,他便又想到了昨晚之事。

    于是故意用左腿撞了下身邊人的右腿,嘲諷道:“竟還有人比你思想更迂腐,真是開了眼了�!�

    解予安偏過頭:“我惹你了?”

    紀輕舟輕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哪呢?給我瞧瞧。”駱明煊見他神色激動,忙拿過報紙,掃了遍上面的短評。

    隨后附和說道:“哎那些死腦筋的冬烘先生,平日沒事干,就愛管這些閑事。

    “別說他們了,我家便有一個老頑固。就你給我做的這件皮衣,當日我從你店里穿回家后,便被我老爹罵了一通,說我像個吊兒郎當?shù)募w绔子弟,一點不正經(jīng),非要我穿回那花花綠綠的綢子長袍,說看著吉利。但我哥、我娘和我養(yǎng)的狗都說這一身好看!

    “這說明什么?我爹的審美連三旺都不如!”

    駱明煊這不孝子顯然私下對他爹積怨頗多,罵起他爹來真是聲情并茂。

    紀輕舟和黃佑樹一時間都被他的口吻逗笑。

    也就解予安還老神在在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駱明煊見紀輕舟不再生氣,也跟著掛起了笑臉。

    隨即眼珠一轉(zhuǎn),前傾身體道:“誒,你做的這件皮衣著實不錯,實不相瞞,它已成了我出席各種場合的戰(zhàn)袍,我一天不穿它就沒有自信。

    “但戰(zhàn)袍只有一件不太夠穿,你能否再給我做上兩件,別的款式的也可以。”

    紀輕舟聽到一半便知他的意圖,后靠座背搖了搖頭道:“排隊等著吧,反正這兩個月是沒空了。”

    “兩個月都沒空?這么忙啊,你都在給誰做衣服?”

    駱明煊語氣有些失落,頓了頓又問:“你給元哥做過嗎?”

    紀輕舟抬眸掃了身邊人一眼,輕笑了一聲:“他哪需要我給他做,整個衣帽間都是他的衣服�!�

    聞言,安靜了許久的解予安總算開啟嘴唇,道:“你便是做了,我也不敢穿�!�

    “放心吧,就沒想過給你做。”

    “……”

    話落,包廂內(nèi)氣氛驟然間冷了下來。

    連火車的噪音都無法掩蓋那令人尷尬的寂靜。

    駱明煊眼珠轉(zhuǎn)溜著看了看紀輕舟,又看了看解予安,直覺告訴他,這兩人都有些生氣。

    尤其他元哥,從他那微微下沉的嘴角與冷若冰霜的面色來看,估計氣得還不輕。

    “額,哈哈,元哥你的頭發(fā)有些長了嘛,是不是回國來就沒剪過?”

    為了緩和氣氛,駱明煊刻意岔開話題,提議道,“不若等會兒到了上海,就順便去理個發(fā)吧?我知道有家理發(fā)店師傅手藝不錯�!�

    話落,見解予安不理睬自己,他又看向紀輕舟,語帶笑意道:“或者干脆讓輕舟兄來理,反正他手藝也好�!�

    紀輕舟一口拒絕:“我頂多給你們做個造型,剪頭這種事還得讓專業(yè)理發(fā)師來。”

    而解予安聽著這話,注意到的卻是他言語中的“你們”這個用詞。

    他也不知自己那股脾氣從何而來,就直接回絕道:“不必了,左右也不影響視力�!�

    嗬,還開始賣起慘來了……

    “真不知道每天在嘴硬些什么�!奔o輕舟不由得吐槽了一句。

    “我何時嘴硬了?”

    明明火車行駛聲嘈雜得很,紀輕舟吐槽聲也不大,解予安還是清晰聽見了他這句話。

    “得了吧,就你那張嘴,大炮都打不穿。”

    “……”

    解予安又不開口了,面色比剛才更為緊繃。

    紀輕舟撐著下巴看向他,莫名其妙的,看見解予安這張不高興的俊臉,他又突然有點想笑,連帶著方才燃起的那股氣勁也一下煙消云散了。

    好歹相處了一個月,對解予安的脾氣,紀輕舟不說十分精通,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對方什么時候是真拒絕,什么時候是“欲拒還迎”,他一看便知。

    于是就故意作對般地朝著解予安說道:“等會兒就把你拉去理發(fā)店剪了�!�

    第33章

    禮服

    翌日,

    依舊是個風和日麗的晴朗天。

    兩天沒有到店里報道,紀輕舟頗有些掛念自己的成衣鋪生意,這日便起了個大早,

    比平時還要早半個鐘頭出門上班。

    本以為這個點,祝韌青或許還沒過來,結(jié)果一下電車,就見自家店門大開,

    門口的旗簾被風吹得輕輕飄起,在朝陽映照下泛著燦然白光。

    “早上好�。 奔o輕舟邁大步伐跨進店里,“我以為我會比你先到,

    結(jié)果還是你快了一步�!�

    祝韌青正在店里打掃衛(wèi)生,

    聽見聲音,他當即轉(zhuǎn)頭望去,便見穿著一身雪白襯衣的先生正朝自己快步走來。

    不知是否為長久未見的緣故,

    在看到紀輕舟那干凈清爽的笑容時,

    他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恍惚感,

    覺得對方似乎比之前更為耀眼奪目了。

    早起的睡意瞬間一掃而空,他不自禁地停下動作,

    揚起唇角打招呼道:“先生早�!�

    “嗯。”紀輕舟走到縫紉機旁,摘下斜挎包問:“吃過早飯了嗎?”

    祝韌青注視他道:“吃過了�!�

    “那再吃點吧,

    從蘇州帶的松子糖。”

    紀輕舟說著,

    便從包里拿出一只紙袋遞給他,隨后特意將斜挎包收進了存放布料的木箱里。

    如今他的包里除了瑣碎的零錢事物,

    還多了把皮套包裹的勃朗寧手槍,

    這包是不敢順便亂扔亂放了。

    祝韌青不大好意思地接過紙袋,趁著紀輕舟坐到椅子上翻看排單本的工夫,打開袋口瞧了眼。

    里面裝了一些切成小塊的糖食,

    雖是冷食,卻散發(fā)著誘人的甜香。

    他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猶豫片刻,將掃把靠在一旁架子上,擦了擦手,從里面拿出一塊糖食,咬了一口。

    這重糖松子是選用上等松子混合白糖研磨制作,糖塊表面除了磨成顆粒狀的堅果糖霜,還沾著紅色的玫瑰花屑。

    口感乍一品細膩酥脆,回味則是油潤甘甜,可謂色香味俱全。

    祝韌青從未吃過這樣美味的點心,兩口便將那糖食吞下了肚。

    “好吃嗎?”紀輕舟抬頭問。

    “嗯。”祝韌青點了點頭,舔了舔嘴角碎屑,將袋口卷好道:“剩下的我想帶回去給我母親嘗嘗�!�

    “可以啊�!奔o輕舟隨口應道,聽他提起他母親,便問,“我上次跟你說的,帶你母親去看西醫(yī)的事,你有和她商量過嗎?”

    談及此事,祝韌青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我說了,她不同意,我娘她對洋人有些恐懼�!�

    “也有國人開的醫(yī)院,我可以幫你介紹�!�

    比如沈南綺她哥的那家仁愛醫(yī)院。

    祝韌青沉默片晌,還是搖了搖頭。

    “行吧,你們自己好好考慮�!奔o輕舟沒有多勸。

    作為外人,他不想過多插手人家的人生大事,否則萬一出了什么問題,恐怕到頭來還會責怪到他的頭上。

    他隨即岔開話題:“我不在這兩天有生意嗎?”

    “有的,有兩筆單子�!闭劦秸拢mg青就提起了精神。

    他從抽屜里拿出兩本本子,一本是紀輕舟送他的筆記本,一本是專繪旗袍的圖稿本。

    他將圖稿本往后翻了幾頁,又攤筆記本,辨認著上面的文字說道:“有個名叫楊新枝的客人,昨日來定了件旗袍,就是這件�!�

    紀輕舟掃了眼他的筆記,那文字寫得歪歪扭扭的,還夾著幾個祝韌青自創(chuàng)的符號,估計只有他自己能辨認得出來。

    “我按您說的,告訴了她需要測量哪些尺寸,她說今日下午會再過來一趟,屆時再付定金。”

    紀輕舟拿起圖稿本瞧了瞧,新客人選定的是一款靛青色的苧麻旗袍,直身廓形,半開襟、低開衩的款式,緄邊為淺藍色,裙擺與袖邊有蕾絲貼花設(shè)計。

    整體就是一款風格質(zhì)樸保守中透著點素雅的旗袍。

    這筆訂單所需的面料和襯里店里都有,紀輕舟點了點頭,問:“還有呢?”

    “還有一個是褲縫開了線來修補的,我用這縫衣機器給他縫上了,收了兩個銅板�!�

    話落,祝韌青就從抽屜的零錢盒里拿出了那兩個銅板,淺棕色的眸子望向紀輕舟,隱隱含著幾分期待,仿佛等待著主人指令的小狗。

    “不錯,一些小活都能自己應付了,蠻能干的。”

    紀輕舟采取鼓勵式教育,笑了笑道,“看來以后我可以偷點懶了�!�

    祝韌青靦腆地摸了摸脖子,克制著笑容道:“還需要向您學習更多�!�

    “那是,你要學的可還多著呢。行了,別跟我閑聊了,開始上班吧�!�

    紀輕舟說罷,就從箱子里拿出已經(jīng)過預縮處理的蘇羅,展開平鋪在裁剪臺上,又找出前幾日復刻的旗袍樣板,邊排料邊道:“趕緊把地掃了,垃圾倒了,然后來幫我的忙�!�

    祝韌青立即應聲:“好的,先生�!�

    ·

    當天下午,楊新枝如約來到店里,給了紀輕舟她的尺寸數(shù)據(jù),并支付了兩元的定金。

    通過與新客人的對話,紀輕舟才得知這位女士也是通過沈南綺介紹來的。

    對方原本并沒有特別想定制旗袍,不過這段時間,報紙上出現(xiàn)了不少批判嘲弄新式旗袍的聲音,她看不慣那些“封建余孽”自以為是的言論,他們越要限制女性著裝自由,她便越要支持推行摩登新裝,故昨日一早才會特意過來跑一趟。

    于她而言,這是一場無形的戰(zhàn)爭,為了反抗社會風俗與傳統(tǒng)禮教對婦女的規(guī)訓與教化,哪怕會被人從背后指指點點,她也自甘做這戰(zhàn)場上的前鋒。

    于紀輕舟而言,即便他知曉在西洋風氣影響下,時尚的潮流勢不可擋,未來婦女的袖子必然會越來越短,裙子的長度也會隨時代變化而改變,但對于這般敢于沖做時尚先鋒的女性,他也打從心底地敬佩。

    為了給這無形的戰(zhàn)爭出一份力,他便向楊女士許諾,會在半個月內(nèi),將這件旗袍做出來,給對方送過去。

    于是,在一時沖動決策下,他的工作安排變得更為緊密了。

    ·

    忙碌兩日,轉(zhuǎn)眼又是周末。

    依照以往經(jīng)驗,紀輕舟知道沈南綺一般都會乘坐周六下午那班的火車回上海。

    正好他給沈南綺設(shè)計的禮服也繪制完成了,這天便提早一小時下了班,準備回去和沈女士商量一下禮服定制事宜。

    湊得正巧,他到家時,沈南綺剛放完行李,正帶著解予安從中央樓梯下來,身后跟著阿佑。

    “今日回來得挺早啊!”沈南綺見他從玄關(guān)門廳進來,抬起了眉打招呼道。

    “正好有事要找您商量,就提前下班了�!�

    紀輕舟說著走上前去,看了眼解予安問,“你們這是要去哪?”

    “不去哪,看天氣不錯,拉元元出去曬曬太陽。”

    沈南綺隨口應答,旋即問,“你說有事找我商量,是有什么事?”

    “您的禮服設(shè)計圖畫好了,給您過目一下。”

    “這么快啊,那我們?nèi)バ蛷d聊�!鄙蚰暇_一聽是這件事,心里頓時燃起了好奇,也沒心思出去曬太陽了,就讓黃佑樹帶著解予安去散步。

    解予安聞言張了張唇,看似想說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沉默地同黃佑樹一塊朝玄關(guān)走去。

    臨近黃昏,太陽西沉,東館盡頭的小會客廳曬不到半點的夕陽,已然是一片昏暗。

    沈南綺走進屋內(nèi)時,順手打開了燈,坐到了單獨的那張黑色座椅上。

    紀輕舟在靠近她座椅的長沙發(fā)落座,從包里拿出手稿本翻到給沈南綺設(shè)計的那頁禮服,遞給對方道:

    “您看一下,有不能接受的地方盡管提,若整體都不喜歡也可直接和我說,不用客氣,我可以給您換個設(shè)計�!�

    “弄得怪正式的�!鄙蚰暇_微笑著接過了本子。

    只第一眼,便被畫上服飾吸引了。

    依舊是她之前見過的那個身姿婀娜的女模,不過這次她所穿的不再是中式氛圍旗袍,而是一件純西式風格的收腰連衣裙。

    兩件套的款式,“X”的廓形,內(nèi)搭是上緊下蓬的抹胸吊帶裙,使用的似是某種光澤感極好的白色綢緞。

    外層則是偏于日常的襯衫裙款式,其中袖子是雙層輕紗所制,使用的似是散落著不規(guī)則印花或繡花的薄紗材質(zhì)。

    蓬松薄紗的燈籠袖不長不短,正好超過肘部,手上則是一雙盡顯女士神秘優(yōu)美的白色短手套。

    傘狀的裙身輕盈朦朧,透著里層緞面襯裙的潔白珠光,與模特頭上那頂裝飾著米白色緞帶的大帽檐草帽正相配。

    乍一看,這套衣裙廓形配色都更偏向于年輕秀麗,而其圓領(lǐng)帶有小v口的設(shè)計,卻又給這件裙子增添了幾分成熟女子的干練與沉著。

    使其風格在清新明快的同時,又不失端莊高雅。

    再加上那造型夸張的帽子與及環(huán)繞主題的珠光緞面設(shè)計,穿這一身出席宴會,恐怕令人過目難忘。

    “這……”沈南綺張了張嘴,一時難以評價。

    她難以挑出這套禮服裙的缺點,卻又覺得自己缺乏勇氣穿上如此時髦且?guī)еc浮夸感的衣裙。

    沉吟片刻方道:“漂亮是漂亮,可這般飽滿的裙擺,會否過于隆重,況且又是如此純凈的顏色,我這年紀穿上合適嗎?”

    “您這年紀豈非正好嗎?”紀輕舟歪了歪腦袋,“成熟優(yōu)雅又美麗,只要避開那些過于幼稚或老氣的顏色和款式,您什么都可以穿,不必有那么多的顧忌�!�

    沈南綺也是習慣了他這張口就夸的嘴,無奈嘆了口氣道:“可這畢竟是陸家姑娘的生日宴,我總不能搶了人家的風頭……”

    紀輕舟沒有多勸什么,而是拿來手稿本,翻至后兩頁道:“陸雪盈的禮服我也設(shè)計了一套,您想看看嗎?”

    “可以給我看?”

    “當然可以,您又并非我的同行,還能剽竊我的創(chuàng)意不成?”紀輕舟輕笑著說道,又將本子遞給了她。

    沈南綺一看見那畫上的衣裙,便輕輕地吸了口氣。

    頓時明白了紀輕舟為何叫她盡管放心穿她的禮服,而不必擔心搶人家風頭。

    這張畫稿上,女模呈現(xiàn)的是一個叉腰回眸的背影。

    她戴著裝飾著寶石和羽毛的黑色絲質(zhì)小帽,眼前是半遮眼簾的面紗。

    上身所穿的應是一件緊身胸衣,中灰色的絲質(zhì)三角披肩從正面左前側(cè)往后遮蓋上身,在右手臂后方打了個隨意的活結(jié),別上了別針。

    披肩遮掩的下方,是深灰色的長得蓋過了鞋面的蓬松裙身,那豐滿的裙形一看就知是由多層薄紗堆疊而成,背后還有著荷花花瓣般形狀的黑灰漸變色薄紗錯位交疊,直至裙底。

    而紀輕舟似乎還覺得這樣太過單調(diào),在那漸變色的薄紗上增添了一些星星點點的痕跡,或許是準備在面料上鑲嵌珠飾或閃光亮片。

    沈南綺仔細地看著畫稿上的細節(jié),時而被女模蓋過肘部的黑色長手套吸引,時而又落在女模那半遮面容的面紗上,覺得這一切細節(jié)怎能搭配得如此完美。

    和陸雪盈的這套禮服比起來,她的那件所用料子不過區(qū)區(qū)兩層,裙長也尚不及腳踝,除了帽子的大帽檐較為夸張,其余方面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日常款,便是出行度假也都可以穿著。

    “優(yōu)美,真是優(yōu)美!”盯著畫稿足足看了三分鐘后,沈南綺由衷地發(fā)出了贊嘆。

    怎么她年輕那會兒就沒遇上這般有點子又審美在線的裁縫師傅呢?

    “現(xiàn)在您不用擔心了?”紀輕舟挑了下眉問。

    沈南綺翻回前兩頁,再度觀賞了一下自己的禮服,莞爾道:“不錯,就這件吧�!�

    “那就確定了,”紀輕舟收回本子說道,“過幾日您讓梁媽給您量個尺寸吧,不出意外,我大概下個月初動工,中旬左右就能給您做好�!�

    “好,時間你來安排,能趕上宴會便好。”沈南綺點了點頭,隨后問,“按你店里的收費標準,定制這樣一整套,包括帽子,還有手套,價錢是多少?”

    “二十元。”紀輕舟報了個熟人價。

    畢竟是量身定制的禮服,所用面料又是手繡真絲綃,又是白色塔夫綢的,再加上帽子、手套這些,整套下來,成本就高昂得很了。

    若換成其他客人,紀輕舟肯定是往二十五元以上報價的。

    這樣的一套禮服裙,但凡放在裕祥沒個三十元拿不下。

    沈南綺心里知曉紀輕舟肯定給了自己優(yōu)惠價,和顏悅色道:“那等會兒,我叫梁媽把這錢給你送過去�!�

    紀輕舟揚唇微笑道:“多謝阿姨支持生意�!�

    商量完此事,他剛把手稿本收進包里,這時小會客廳通往花園的玻璃格門從外面被打開,解予安和黃佑樹一前一后地走進屋里來。

    開啟的門扉中刮來一股晚風,將落地窗前的紗簾吹得鼓起了大包。

    “這么快就回來了?”紀輕舟低頭看了眼手表,說,“你這才曬了十分鐘的太陽啊�!�

    “太陽落山了。”解予安不急不緩道,在黃佑樹的引導下,走到了紀輕舟身旁坐下。

    “你怎么知道太陽落山了?”

    “我是看不見,不是沒長嘴�!�

    “你這嘴長了還不如不長的好……”紀輕舟低聲咕噥了一句,沒敢讓沈南綺聽見自己的吐槽。

    沈南綺見解予安緊挨著紀輕舟在長沙發(fā)落座,手臂都快貼在一起了,剛想打趣一句小輩相處不錯,忽然她有所察覺地“咦”了一聲,問:“元元,你的頭發(fā)是不是剪過了?”

    “嗯�!苯庥璋埠唵螒艘宦暋�

    “從蘇州回來那天剪的,”紀輕舟幫他詳細回答道,“我見他頭發(fā)長得遮眼睛了,就帶他去理發(fā)店稍微修了修�!�

    “那早知就剪短些,剃個小平頭好了,像阿佑這般的多輕省,接下來半年都不用再去理發(fā)店了�!�

    “……”紀輕舟對此不敢茍同。

    這時,沈南綺忽然又記起另一事,朝解予安道:“說起蘇州,蘇家那姑娘,蘇時月,你記得嗎?以前住我們對門那戶,早些年還差點給你們定了娃娃親的,她現(xiàn)在在金陵女大文科念書,聽聞你受了傷回國,前兩日還寄了封信到蘇州給我,慰問你的身體如何,你想看看嗎?我去拿來,念給你聽?”

    “不用�!苯庥璋惨豢诰芙^道。

    “行,那我也懶得上去拿了�!�

    沈南綺靠著椅背說道,看樣子是早知道他會拒絕,壓根也沒打算起身。

    直到外面走廊遠遠地傳來了孩子的笑聲,她才提起了精神,道:“看來是予川他們帶玲瓏郊游回來了,我去看看。你們再休息會兒,也可以去餐廳準備開飯了�!�

    紀輕舟應了聲好,隨著沈南綺起身離開,會客廳里頓時安靜了許多。

    紀輕舟放松身體,仰頭靠在沙發(fā)座背上,旋即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瞟向解予安,用自己的膝蓋撞了下他的腿,壓低聲音道:

    “那什么蘇小姐,你的青梅竹馬�。咳思叶技男沤o你了,你怎么也不好奇啊?”

    解予安口吻清凜:“與你有關(guān)系嗎?”

    紀輕舟“嘶”了一聲:“我就隨口問問,你這么敏感做什么,暗戀人家啊?”

    解予安不答反問:“你很在意?”

    “我?我在意什么?”

    “否則何必問這么多�!�

    “我八卦不行嗎?”紀輕舟撇了撇嘴角。

    聞言,解予安沉默了足足十幾秒,隨后語氣平緩道:“沒有�!�

    紀輕舟沒反應過來:“啊?”

    解予安又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暫無戀慕之人�!�

    “哦�!奔o輕舟應了聲,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強調(diào)這點,分明他們討論的也不是這個話題。

    “沒有就沒有唄,”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轉(zhuǎn)向?qū)Ψ降�,“起來吧,去吃飯�!?br />
    ·

    晚飯過后,兩人回到臥室,紀輕舟給解予安放好了熱水,繼而又趁著對方泡澡的工夫,拿出手稿本苦思冥想起來。

    明天就是陸雪盈那兩套設(shè)計稿的最后交稿期限了,可他才畫了一套,另一套想了好幾天也沒什么頭緒。

    在白紙上隨意畫了幾筆,剛出來一個魚尾裙輪廓,紀輕舟又閉了閉眼,嘆了口氣,翻過新的一頁,目視著前方開始發(fā)呆。

    倏然,他發(fā)散的目光開始聚焦,視點最終落在了柜上花瓶里,那兩支綻放的藍紫色鳶尾上。

    第35章

    闊綽

    上午,

    陽光和煦,清風微拂。

    愛巷路口,梧桐青枝綠蔭下,

    一女子身著淡雅修身旗袍,披著淺灰色的羊毛披肩,手臂下夾著一把洋傘,從車水馬龍間穿過,

    不急不緩地走到了對面敞開的咖啡館門前。

    此時正有一穿著墨綠色襯衣、容貌氣質(zhì)相當不錯的年輕男子端著一杯帶蓋的白瓷茶杯從里邊出來。

    見她要入內(nèi),便急忙讓開了位置。

    “謝謝�!迸佑梅窖钥焖俚懒司渲x,接著眼簾微垂,

    目不旁視地走了進去。

    祝韌青等待女子進門后,

    才端著茶杯出來,腦子里漫不經(jīng)心地想,這女子身上穿的想必就是先生最近一直在縫制的新式旗袍了吧?

    這似乎是他近幾日,

    在租界內(nèi)看到的第三位穿類似旗袍的女子了。

    興許不久以后,

    這會成為上海女人的日常著裝也說定。

    真神奇啊,

    就這么短短數(shù)日,他居然見證一種新服裝的風行。

    若非這些時日于日常中吸收了不少先生教導的知識,

    若非身處在這行業(yè)之中,免不了會多留心他人身上的服飾,

    他壓根不會注意到這點。

    也許要等很久以后,

    等這新旗袍在他所居住的華界、在上海周邊地帶也流行起來,他才會于某個瞬間猛地回想起,

    以前的婦女穿的并非是這樣的袍子。

    祝韌青懷著幾分感慨的心態(tài),

    端著杯子從繁華馬路穿過,走進了斜對面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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