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陶良扭頭看向身側(cè),才發(fā)現(xiàn)是個老熟人——滬報館的宋又陵宋記者。
宋又陵身旁也架著臺木制相機,
方才正是認出了這站在宴會廳樓梯角吃蛋糕的平頭青年是個同行,
才走過來朝陶良搭訕。
“外邊天寒地凍的,里邊人卻連穿著西服都嫌熱,嘖嘖……”
宋又陵意味不明地輕輕咋了咋舌,
扯了扯身上灰綠色的毛呢大衣道:“要不是這件外套是我妹妹親手給我做的,
怕不小心弄丟了,
真想脫下來乘個涼�!�
陶良不緊不慢地又吃了塊蛋糕,拍了拍手笑吟吟地回應他的搭腔:“宋兄也是受程老板邀請而來嗎?”
“陶兄說笑,
程老板都請你們申報館的來了,還找我們滬報做什么�!彼斡至贽揶碚f道,
“我是為了拍那位香國總統(tǒng),
好歹是我們報社投票出來的,她跟了程老板后的首次露面,
這種場合怎么也得關注一下�!�
“奧,
但恕我直言,金寶兒能拿第一也就是討個巧,論樣貌么,
我看是不如排第二的那個白晶晶�!�
“是有不少人同你看法一致,”宋又陵雙手抱臂倚靠墻柱站立,百無聊賴地翹動著腳尖,“所以如今不是流傳了一句話嘛,要問程老板究竟是慕虛榮,還是好美色,十七姨太為分曉�!�
陶良聞言不禁失笑,這話一聽就是第二名的支持者流傳出來的。
“不過嘛,金小姐會打扮也是門技藝,不能說她名不副實�!�
他給了句總結(jié),接著邊搬動相機,邊朝宋又陵道:“我準備隨意逛逛,看是否有可取之景,宋兄是準備在這等金小姐出場?”
“那我還能去哪?”宋又陵笑呵呵地回道,從兜里掏出懷表瞧了眼:“時間也快了,她多半會和程老板一塊兒從二樓下來,我就在這……”
話到一半,他忽然見陶良望向樓梯的雙眼陡然間瞪大了幾分,接著猛地轉(zhuǎn)身將相機鏡頭朝向了那方向。
霎時間,宋又陵條件反射地也站到了架好的相機后方,做好了隨時拍攝的準備,才有空閑望向前方的樓梯方向。
只一眼,他便明白陶良方才的反應為何那般劇烈了。
鋪著深紅地毯的弧形樓梯上,那身姿綽約的女子穿著優(yōu)雅柔順的黑色禮服、戴著高傲精致的寬檐帽,一只手拿著把黑色的蕾絲折扇,一手挽著程老板,款款走下樓梯來。
遮蓋著面孔的黑色頭紗令她莊嚴得好似一位圣女,而袒露的胸口與肩膀、半披著繁麗披肩的玉臂、纖細的腰線與飄逸裙擺下時隱時現(xiàn)的黑色高跟鞋,卻又透著幾分輕佻浮蕩。
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吹得她輕盈的裙擺絲滑流動。
朦朧的黑紗下,影影綽綽地透著她柔情的眉眼與朱紅飽滿的嘴唇,分明看不太清晰,卻是那樣迷人。
“這就是那位紅玫瑰小姐!”不知哪位賓客被蠱惑了心神,甫一瞧見女子手指上那朵艷麗的紅絲絨玫瑰,就失態(tài)驚呼出聲。
一時間,大半宴會廳的賓客都向樓梯方向投來了目光,望向了這場宴會的東道主,身邊的美麗女子。
“這香國總統(tǒng),的確有些美貌資本�!�
“我早說過,金寶兒或許容顏不及第二名,但她每每出現(xiàn),就是能抓人眼球,報紙上如此,此刻亦如此�!�
“不知她這身衣服是何處做的,端莊肅穆又熱烈奔放,如此矛盾的氣質(zhì),真是頭一回見。”
“瞧程老板得意的樣子,是被他挖著寶兒了……”
周圍賓客的討論聲不斷地灌入兩個記者耳中,他們卻無心評判。
只待金寶兒緩緩走進相機的取景框,兩人各自抓取最佳時機,“咔嚓”一聲按動快門,在鎂光閃過間,定格下這一幕。
·
人們到底是熱衷于花叢八卦,自從程老板帶著他新娶的姨太太出席晚宴的照片登上報紙,連續(xù)數(shù)日花邊新聞圍繞的都是類似消息。
什么“程老板別置金屋藏寶兒”、“紳商名流拜倒香國總統(tǒng)石榴裙下”、“黑面紗裝風靡花叢”、“程老板喜新厭舊奔新歡,金寶兒重張艷幟候恩客”等等,種種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層出不窮。
亦有小報登載,稱金寶兒在宴會上所穿的那一套引起花界女子模仿熱潮的黑面紗裙是程老板“一擲千金”向《摩登》畫報的主筆畫師,上海時裝界新秀紀先生所定做。
但因是不入流小報,未引起什么人關注,平民百姓瞧見也只感嘆一聲,一套衣服售價千金,有錢人的錢真好騙等等……
這些小道的花邊新聞,紀輕舟自然不知曉,他只看過滬報上的照片,知道金寶兒那日晚宴穿他的衣服出場,引起的反響不錯就足夠了。
金小姐的禮服訂單結(jié)束后,紀輕舟便恢復了之前的工作常態(tài),盡量不給自己安排服裝的制作工作,日常只做做打版,沉下心畫畫稿之類的。
相對輕松的生活過了幾日,紀輕舟又接到了張導的電話,告訴他男二即將入組,問他需不需要去給男二的造型做個指導。
顯然張景優(yōu)是將祝韌青當成了他的什么鄰居弟弟之類的角色,一旦有涉及小祝的重要事情便要通知他這個監(jiān)護人。
考慮到祝韌青是第一次參與這種上鏡工作,紀輕舟便決定去片場看看。
一方面有自己這個熟人在的話,多少能給祝韌青增加點底氣,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指導一下他的造型。
這部戲的男二號戲份不多、人物設定也較為片面,能否在觀眾心目中留下印象,他的外形至關重要。
而張導雖說請了化妝師和服裝指導,但這個電影劇組總給紀輕舟一種草臺班子的感覺,他不大放心他們對祝韌青的妝造審美,還是覺得有必要去把把關。
前往劇組那日是個晴朗天,冬日陽光雖清寒,但無凜冽冷風,體感到底舒適許多。
這天清晨,紀輕舟想著自入冬以后,許久未帶解予安出去遛彎兒了,正好今日天氣不錯,進衣帽間換衣服時,望見衣櫥里幾套新做的冬衣,就問解予安要不要同他一塊去電影片場逛逛。
解予安先是答應,旋即疑惑:“你的指導工作不是結(jié)束了嗎?”
“奧我好像沒跟你說,我介紹祝韌青去拍戲了�!�
紀輕舟從自己的衣櫥中拿出一件絲綢長袍,漫不經(jīng)心說道,“這回是他要進組了,張導請的造型師我不太相信他們的審美,就去現(xiàn)場看看……對了,你穿什么,西服嗎?”
“這般關心他做什么�!苯庥璋部谖遣辉醺吲d,爾后回答:“西服,你做的那套�!�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要哪套�!奔o輕舟說著,便將他給解予安做的那套褐灰色西服拿了出來,接著慢悠悠解釋:
“我那不是關心,是看中他的潛力培養(yǎng)他。他畢竟長得好,即便演技不怎么樣,靠外表大概也能收獲一些名氣和粉絲。
“那只要有了名氣呢,就有了價值,等他出了名,我再請他做廣告模特,看在我現(xiàn)在這么照顧他的份上,他不好意思收我太多錢吧?
“誒,這么說來,這一塊國內(nèi)市場還挺空缺的,你說我要不要干脆成立個演藝公司得了,把小祝和施小姐都簽到我公司來,以后就靠他們掙錢了�!�
“你有時間管理?”
“嗯……這倒也是,那還是算了,我就好好干我的服裝吧�!奔o輕舟方才也就是靈光一閃,開個玩笑罷了。
開影視公司需要大量的資本、人脈和精力,不是他能搞得起的。
隨即就將襯衣長褲遞給解予安道:“去換衣服吧�!�
解予安聽話拿著衣服進入了里間,待他關上房門,紀輕舟就在外換起了衣服。
他今日準備穿的是沈南綺去裕祥給他定做的秋冬裝。
一件夾了薄棉的天青色絲綢長袍,配上一件較厚的小坎肩。
坎肩外層是雪白的綢子面料,帶有些不大明顯的竹葉暗紋,里邊則為柔軟又保暖的兔毛內(nèi)膽,領口和袖窿處還向外翻折著內(nèi)層的兔毛邊。
紀輕舟當時看見,就覺得這一件小馬甲做得未免太可愛,也不知沈南綺是站在什么角度挑選的,覺得他適合這樣款式的衣服。
但既然這馬甲做都做了,面料工藝、保暖效果都不錯,價格估計也不便宜,總不能干放著積灰。
尋常去工作室上班,他肯定不會穿這樣的衣服,正好今日不用干活,就拿出來套上試試。
別說,沈南綺還挺會挑的,這帶著白色毛邊的外套一上身,頓時就有了過冬的感覺。
夾棉的長袍也很舒適,配上兔毛內(nèi)膽的馬甲,更是輕便又暖和。
入冬以后,解家公館也開始燒鍋爐給整座別墅供暖,幾乎每個房間包括衣帽間都安裝了暖氣片。
他尋常在家穿個單件的長衫已經(jīng)足夠,這會兒套上馬甲便覺得熱得發(fā)汗。
于是試穿了會兒后就脫了下來,放到一旁,準備等出門再套上。
正對著穿衣鏡整理領口,解予安換完了衣服出來,系著皮帶的褲腰勾勒出狹窄的腰身,深色的直筒型西褲襯得雙腿愈發(fā)筆直修長。
紀輕舟同上次那般,幫他扣上袖口,系上領帶,穿上了西服外套。
扣好前襟衣扣后,他捏了捏對方的袖子道:“這個天穿這套有點冷,等會兒給你拿件大衣放車里吧�!�
“你穿什么?”
“我穿……你要不自己摸摸?”紀輕舟回答到一半,就拉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手臂上。
解予安順著他絲綢外衣的袖子滑了下來,穿過手臂摸到了他腰身上,捏了捏腰間衣料道:“只穿了這一件?”
“不是啊,我在里邊穿了羊絨的秋衣秋褲,還有件外套呢,肯定不會冷的�!�
“怎么不穿西服?”解予安摸完了他的衣服后卻未將手收回去,手掌攬住青年后腰往懷里帶了帶。
“又想跟我穿情侶裝��?可惜我沒有你這套的同款�!�
紀輕舟看穿了他的心思,旋即眼珠一轉(zhuǎn),笑吟吟道:
“其實我今天穿得可嫩了,沈女士給我挑的這款式,嫩得跟養(yǎng)閨女似的。我們今日這組合搭配,站在一起那活脫脫的就是豪門霸總和他的俏嫩金絲雀,眼盲大佬與他的俊俏小夫郎,你想想,這算不算是一種情侶裝?”
解予安不懂他的梗,只道:“不必強調(diào)眼盲。”
紀輕舟咋了下舌,有種自己空有一身幽默無處使的寂寞,不客氣回道:“那你本來就看不見啊,早說了你沒眼福�!�
解予安抿了抿唇,提要求:“之后再穿給我看�!�
“行行行,等你眼睛好了,我一套套試給你看。”紀輕舟先是好商量地應了句。
接著唇角微微揚起,湊到男子身旁耳語:“不穿也行哦。”
解予安按在他腰間的手掌微微收緊了幾分,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點點染上了薄紅。
“看來這暖氣還是太熱了,瞧把咱們元寶悶得,小臉通紅�!�
紀輕舟語氣尋常地調(diào)侃,若無其事地將他搭在自己后背上的右手拉了下來:“走吧,去吃早飯�!�
第102章
吃味
祝韌青飾演的男二號沈彥書身為真千金黎韻琳的鋼琴老師,
他的劇情基本都圍繞著女主進行,故戲份都在黎宅中拍攝。
紀輕舟此次帶著解予安來到張導的這座園林別墅,對比上次他過來做服裝指導,
片場環(huán)境明顯混亂了許多,聲音喧嚷,人員雜沓,道具設備堆滿了邊邊角角。
他們過來時,
張導正跟道具師一塊忙碌著布置樓梯。
見紀輕舟帶著一個高大冷峻的青年走上樓梯來,張景優(yōu)便立即過去打招呼道:“紀先生來了啊,今日穿得真斯文秀氣,
白白凈凈的玉面郎君啊!這位先生是?”
“我表弟,
解予安�!奔o輕舟簡言介紹,“他就是陪我出來逛逛�!�
張景優(yōu)身為一個資深富二代,顯然對上海這一片的權(quán)豪勢要都很了解,
聞言面上便帶出笑意:“原來是解二公子,
難怪如此英俊不凡,
我見過令兄,也是相當之挺拔俊逸,
英英玉立的,予我印象深刻!”
他吹捧了兩句,
見解予安沒什么反應,
就朝向紀輕舟道:“冒昧問一句,他的眼睛是?”
“受了傷,
在療養(yǎng)中�!�
“奧�!睆埦皟�(yōu)若有所思應聲。
聽他這么一說,
就隱隱回想起自己確實有聽到過解家二少受了重傷歸國療養(yǎng)的傳聞,于是也不再多問,拱了拱手道:“那祝二公子早日康復�!�
紀輕舟代替解予安道了句謝。
正想詢問祝韌青此刻在哪,
就聽張景優(yōu)又開口道:“對了,我們今日要拍生日宴會戲,正愁演員不夠,二位可否來湊個人手?就扮演兩個來參加宴會的賓客,坐在那拿著酒杯裝裝樣子便好�!�
“您別隨意拉壯丁,演戲我們可不行。”紀輕舟下意識便拒絕。
“誒呀,不需要演,當個背景板即可,你們要是怕露臉,我可以保證,最多最多只拍個側(cè)影。
“正好二位服裝都合適,人物設定我都給你們想好了。紀先生您這身打扮顯然是一位知書明理的世家少爺,解先生么,這身衣服就更有味道了,一瞧背影便是個留學歸來的青年才俊、商界精英……如何,拜托了!”
紀輕舟聽他這樣懇請,想著只是拍個側(cè)影的話,倒也不礙什么事。
并且他也有點私心,想記錄下解予安穿這套西服的樣子,今后說不定還能和解予安一塊去影院看這場戲,就捏了捏身邊人的手心道:“你想拍嗎?”
解予安考慮了兩秒,道:“我隨意,聽你的�!�
既然解予安無所謂,紀輕舟也就順水推舟答應道:“那行,屆時我們就去充當個背景板�!�
“那太好了,多謝幫忙,今晚請你們吃飯啊。”張景優(yōu)開朗地道謝,旋即指了指走廊一側(cè)半敞的房門道:“小祝這會兒已經(jīng)在化妝了,您先去看看吧�!�
紀輕舟點了點頭,隨后便牽著解予安去到了男化妝室。
他們這劇組演員不多,一些不重要的小角色都是由工作人員臨時扮演,男性演員也基本不化妝,所以男角色的化妝間就只有這么一間,不論男一男二還是男N號,都擠在一間房里做造型。
紀輕舟進去時,祝韌青已經(jīng)換好了戲服,正坐在鏡子前做妝發(fā)。
見這會兒化妝間人員較少,紀輕舟就將解予安安頓在了里側(cè)靠窗的座椅上。
窗子是落地窗,外邊還連接著一個小露臺。
他見外面陽光清朗,便把落地窗打開了些,令解予安可以沐浴到冬日陽光。
安排好了解元寶,隨后才走到祝韌青的座椅旁,打了聲招呼。
祝韌青因為一直閉著眼睛讓化妝師上眼妝,并未察覺到他到來,等聽到聲音,睜開眼才與他在鏡子中對上了視線。
發(fā)覺紀輕舟到來,原本還有些迷茫無措的青年眼神頓然明亮,想要站起身問候,又因為正在化妝不得動彈,就只好展露笑意道:“先生,您來了�!�
“嗯,今天不是你第一天拍戲嘛,來看看你。”
紀輕舟這么說著,仔細觀察了會兒他鏡子里妝容,朝一旁上了點年紀的男性化妝師道:“這種妝容不太適合他,尤其眉毛,毛毛蟲似的,太濃了,這種眉尾下垂的眉型也不太好看,改一下吧�!�
化妝師韓師傅是后進組的,他原本就在戲院里干這行,給昆劇、越劇、文明戲演員都化過妝,自認有些資歷,聽著紀輕舟指點的話語便有些不滿。
但見此人衣著氣質(zhì)皆不錯,怕是個有錢少爺,他也不敢隨意得罪,就淺淺反駁道:“您可能不了解,他演的沈彥書乃是個郁郁寡歡之角色,我之前給許多文明戲演員上過妝,這樣的角色正需要配上此種眉毛�!�
“他本人氣質(zhì)就蠻清冷憂郁的,不需要這種額外的襯托,”紀輕舟解釋道,“再說他這是演電影,和舞臺劇表演不一樣,舞臺劇觀眾看不清演員臉上的細微表情,才需要靠妝容畫出角色的特征,拍攝電影,鏡頭自然會懟到他臉上,將他每個情緒表演記錄下來,所以妝容大可不必畫得這樣清晰,盡量貼近自然就好�!�
韓師傅愣了愣,道:“您說得是有道理,但我們拍了許久了,一直是這般化妝的,您這無緣無故的,不好擅自指點更改吧?”
紀輕舟輕輕咋舌,問祝韌青:“你的戲份還沒拍吧?”
祝韌青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按照我說的來,”紀輕舟朝化妝師道:“我是他的造型指導,張導請我來的,我姓紀,原本是施小姐的服裝指導�!�
“奧奧,原來您是紀先生�!表n師傅一下反應了過來。
他在劇組也干了一個月活了,常聽見有人說這部影片原本的服裝指導紀先生有多么厲害,女主角那些令人驚艷的服裝全是他做的,甚至連每套戲服的發(fā)型也是他給畫好了圖紙,葛師傅照著做的。
張導有時候不滿意某個演員的妝造,便會說起,干脆找紀先生來做個指導,但回回打電話過去問了,對方又都沒時間過來,最終那些個不重要角色的造型還是湊合了過去。
所以韓師傅心里也暗暗有些好奇,這位審美獨到又格外忙碌的紀先生究竟是哪位業(yè)內(nèi)大拿,卻不料他是個這樣年輕俊秀的后生。
“那您說怎么化吧,我照您說的改�!奔热皇菑垖匾庹垇淼脑煨椭笇�,韓師傅也不敢再反駁,全聽紀輕舟的意見。
“先把妝洗了吧,他皮膚挺好的,也夠白的了,不需要上粉�!�
韓師傅依言照做,先讓祝韌青去洗凈了臉,待對方擦開了臉坐回位置上,便按照紀輕舟的指點重新上妝。
“眉毛稍微修一修,順著他原本的眉形來畫吧,眉峰這稍稍上揚一些,不需要拉很長,與眼角齊平即可。
“用細眉筆,一筆筆地填充描畫,注意毛流感,一定要自然�!�
“眼型本來就挺好看的,眼影略微打一點,眼線貼著眼瞼畫細細的一條,顯得眼睛有神些即可。
“打個鼻影和側(cè)影吧,輪廓修得更立體點,上鏡更好看。
“嘴唇可以上點色,淺淺的紅……嗯,差不多這樣就可以了,做發(fā)型吧�!�
一番指導過后,韓師傅再看向鏡中祝韌青的面孔,發(fā)現(xiàn)這妝容對比自己原來所化之妝,真是淡得不輕。
不過如此一修飾,確實更為突出了這青年原本的五官特點,分外的斯文俊雅,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很有男二號多愁善感、仿佛藏了許多心事的憂郁氣質(zhì)。
韓師傅這下是真有些佩服起這紀先生,連忙問道:“發(fā)型該如何做的?”
“簡單打理一下吧�!�
紀輕舟掃了眼桌上的工具,又對著鏡子抓了抓祝韌青為了配合角色設定而剪短了許多的頭發(fā),接著便直接拿起梳子道:“我來給他做吧,您方便的話可以學一下�!�
說罷,就往梳子上抹了點發(fā)油,直接動起了手。
將他濃密的短發(fā)三七分,一側(cè)用發(fā)蠟定型到耳后,一側(cè)梳起較高顱頂,垂落些許細碎劉海搭在左側(cè)眉眼上方。
這發(fā)型制作起來還算容易,主打的便是一個亂中有序,約莫花了十幾分鐘時間就已定型完畢。
結(jié)束以后,紀輕舟叫祝韌青站起身來瞧了瞧。
整體打量幾眼后,滿意點點頭:“還不錯,你這可塑性還是挺強的,這么一搞就干凈清爽多了�!�
祝韌青方才實際都未怎么看鏡子里的自己,關顧著看他先生給他做頭發(fā)了,等結(jié)束了站起身一看鏡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變化有多大。
妝容一改,發(fā)型一做,五官頓然立體了許多,眉眼神采也更生動了。
精致的發(fā)型配合整齊的西服套裝,形象矜貴優(yōu)雅中透著些許憂郁和成熟,不用演也有幾分神似他拿到的那份劇本中的角色。
發(fā)現(xiàn)了這份變化,一時間,祝韌青原本因即將開啟陌生職業(yè)而忐忑的心情都頓然放松自信了許多。
韓師傅見到祝韌青的變化,同樣很是感慨,不禁豎起大拇指道:“您這手藝是真好啊,這發(fā)型一做,比剛才俊多了。”
正說著,張景優(yōu)忙完走進了門來,看到祝韌青顯然眼前一亮:“嚯,小祝這造型太到位了,誰做的?韓師傅?”
“我哪做得出來,這是紀先生親自上手做的�!表n師傅立刻回了句。
“那就不奇怪了!”張景優(yōu)呵呵笑了笑,走到祝韌青前方仔細打量了幾眼,一拍手道:“挺好,今后就按照這個造型來做了�!�
“他這個角色就這么一套服裝嗎?”紀輕舟洗了洗手后,過來問道。
“他就兩套戲服,都差不多�!睆埦皟�(yōu)回答,敏銳問:“您覺得這衣服不行?”
“也還可以,就這樣吧�!�
“那您覺得沒問題的話,我就帶他出去走戲了?”張導盡管能聽出紀輕舟對祝韌青的服裝不是太滿意,但現(xiàn)在再改顯然也來不及了。
見紀輕舟微微頷首,他便裝作什么都未察覺的樣子,叫上祝韌青,帶著他出了化妝間。
雖然對祝韌青的首次拍攝表演挺感興趣,但只是走戲的話,也沒什么可看的。
隨后,紀輕舟便提了張凳子到解予安身旁坐下,手肘撐在解予安的椅子扶手上,斜著身子托著下巴小聲吐槽道:
“早知祝韌青會來演男二號,我便把他的戲服給包了,那個瀨三給男二準備的西服版型也太小家子氣了,小祝那腰細腿長的多好的手辦身材,這套西服一穿硬是把他襯得像個房地產(chǎn)銷冠,完全體現(xiàn)不出他的氣質(zhì),真是可惜了�!�
說著,他見解予安西服的袖子被套在外面的大衣扯得有些后縮,便抬手給解予安理了理袖子,順口道:“換成你身上的西服款式,那就很好看了�!�
“那我脫給他穿?”解予安狀似好心詢問,口吻卻帶著幾分冷嘲意味。
“我就這么一說,你的號型他哪穿得著。”
“意思是他能穿,便要我脫了?”
紀輕舟這下便聽出了對方語氣的不對勁,無奈地笑了聲,捏了捏他的臉頰道:“我是在工作,至于這么酸嘛你�!�
“你不是服裝指導嗎?還要親自上手理發(fā)?”
“那得做示范啊,不然做頭發(fā)要怎么教��?”
道理固然如此,解予安卻很難不吃味,便沉著臉色默然不語。
紀輕舟見狀微微嘆氣,道:“你這樣,我以后要是辦個秀什么的,一個個模特從鞋底板到頭發(fā)絲的造型,我都得指導過去,你是不是一整天不用吃飯,就光靠喝醋填肚子了?”
“什么辦秀?”
“算了,我也不一定搞得起來,以后再說吧�!奔o輕舟懶得花時間同他解釋,旋即道:“我要去女主化妝間那邊看看施小姐的造型,順便給宋瑜兒講個課,你去嗎?”
“女化妝間?你去?”
“這是工作的地方,你能不能別這么迂腐?好歹不也是留過學的嗎?”
“……”
其實這與什么“男女有別”無關,就好比紀輕舟工作室的員工多是女子,解予安也不怎在意。
他在意的是紀輕舟與那位施小姐的聯(lián)系有些過多了,不僅給她做了那么多的衣服,還要從頭到腳地為她設計造型……尋常時候可能還能容忍,這會兒正在吃醋中,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此刻,被紀輕舟這么一訓,他也不好再發(fā)作,便拿著手杖站起了身,冷靜道:“一起�!�
“那走吧�!币娝謴蜖顟B(tài),紀輕舟語氣很快柔和了下來。
他理解解予安眼睛不便,會比常人更缺乏安全感,所以也未生氣,接著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想了想,又改為了握住他的手掌,牽著他往外走去。
·
在紀輕舟原本的計劃中,今日來電影劇組,給祝韌青和施玄曼指點下妝造,再給宋瑜兒講講作業(yè),最多下午一兩點鐘就可以結(jié)束了,那還能趁午后空閑的時間,帶解予安四處逛逛。
結(jié)果因為臨時多添了份群演的工作,他同解予安坐在那布置好的場景里充當背景板,喝了兩個多小時的裝在玻璃酒杯里的茶水,才結(jié)束了相關戲份的拍攝。
拍完戲,兩人都有些意興闌珊,紀輕舟便婉拒了張導的晚飯邀請,帶著解予安直接回了家。
回到解公館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隨著天光漸暗,氣溫驟降,即便只是微風也分外凜冽寒冷。
走進大廳,本想直接去大餐廳等著吃晚飯,聽傭人說沈南綺今日提前回來了,正在小會客廳坐著,紀輕舟便帶著解予安一塊去了東館。
相比空曠的大廳與走廊,安裝了暖氣片的小會客廳明顯溫暖許多。
紀輕舟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不僅沈南綺在里邊,趙宴知也抱著孩子坐在沙發(fā)上閑聊,還有解玲瓏,小姑娘正一心同小狗在屋子角落玩搭積木游戲。
解玲瓏每往別墅上搭上一塊木頭,小豪便叼起一小塊木頭放在上面,搭得很是整齊。
他們進去時,沈南綺正靠在長沙發(fā)上打毛線,用的是暗紅色的羊絨線,已經(jīng)織了一米多長的圍巾。
見二人開門進來,沈南綺抬起頭道:“回來了,去哪了你們?”
“看今天天氣好,帶元寶出去走了走�!奔o輕舟隨口應答著,半蹲下身擼了擼過來迎接主人回來的小狗。
接著幫解予安脫了身上的厚外套,拉著他在皮質(zhì)單椅上落座。
給自己和解予安各倒了杯熱茶后,捧在手里問沈南綺道:“您今日怎回來得這么早?”
“學校也沒事情,就早點回來了,明日不是元元的生日嘛,我得趕緊給他把這條圍巾織完了。”
“哦,您這紅圍巾是給他織的啊,蠻好看的。”紀輕舟靠在椅子上,喝著暖融融的熱茶笑了笑。
“原本想著混點別的顏色的絨線,搞出點花樣來,又怕織得不好看,就先這么做吧�!�
沈南綺將那織好的半邊圍巾理了理,旋即轉(zhuǎn)頭瞧著紀輕舟打量道:“你穿的這身是我之前去裕祥挑的款吧?站起來給我瞧瞧……”
穿著人家買的衣服,紀輕舟也不好意思拒絕這要求,就站起身來轉(zhuǎn)了一圈給她瞧。
沈南綺看著微笑點頭:“這毛茸茸的領子果然挺適合你的,真想給元元也做上一件�!�
“我不穿�!苯庥璋渤雎暠磉_態(tài)度道。
“知道你不穿,所以沒給你做�!鄙蚰暇_抿下了唇角,轉(zhuǎn)而問道:“你身上的西服是哪來的,不是我買的吧?還蠻好看的�!�
“哦,這是我給他做的,生日禮物。”紀輕舟解釋說道,又生怕沈南綺多問一句怎么禮物提前就已穿上身了,馬上岔開話題問:“明天是解元的農(nóng)歷生日,那要辦生日宴嗎?”
“又非什么特別的年歲,一家人吃頓飯便罷,不辦什么宴會�!鄙蚰暇_邊打毛線邊回,倏而想起道:“對了,你的生日是五月五對吧?誒,那早過了,當時也忘了給你準備點禮物,明年再給你好好過吧�!�
“別說您了,我自己都不記得。”紀輕舟笑著搖了搖頭。
話語剛落,便感到自己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被身旁人握了握緊。
他垂眸瞧了眼,連忙抽出了手,生怕被沈南綺或者趙宴知給瞧見,接著就放下茶杯,站起身拍了拍解予安的胳膊道:“那你們聊吧,我?guī)巧蠐Q件輕便的衣服,再下來吃飯�!�
沈南綺專心織著圍巾,頭也不抬:“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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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東館的樓梯到了二樓,一走進衣帽間,關上房門,紀輕舟便舒了口氣道:“你是覺得自己看不見,你母親也被蒙了眼睛嗎?在長輩面前能不能收斂點?”
解予安卻是半點不在意,毫無關聯(lián)地問道:“想要什么禮物?”
“什么?”紀輕舟脫了身上的小馬甲,掛到衣架上回道:“明天不是你生日嗎,問我做什么?”
“今年沒給你過生日。”
“哦,所以是心疼愧疚了?沒必要,你那時候又不喜歡我�!奔o輕舟實話實說道。
他本來就不怎么過農(nóng)歷生日,五月初五那會兒穿越來也沒多久,每日忙著經(jīng)營他的小裁縫鋪,哪想得到什么生日。
“再說你平時不也時不時地送我點東西嗎?什么香水、留聲機的,送不送生日禮物的沒那么重要�!�
紀輕舟一邊說著,一邊將他的西服外套脫下,也給掛到了衣架上,隨后轉(zhuǎn)身到解予安身前,抬起手臂環(huán)上他脖頸,仰頭往他嘴角親吻了一下,寬慰道:“你要實在愧疚呢,就明年再給我補上,補個雙倍的,嗯?”
“嗯�!苯庥璋矒ё×怂�,語氣淡淡道:“再親一下�!�
“哼,有了親親就忘了愧疚感是吧?”話是這么說,紀輕舟還是滿足他的小要求,吻了下他的嘴唇。
接著貼到男人耳旁小聲說道:“可以期待下,明天還有給元寶的生日禮物。”
解予安心間微顫,頓然泛開柔軟的漣漪:“什么?”
紀輕舟輕快一笑:“告訴你了還有什么驚喜感,自己想吧�!�
第103章
薄禮
翌日禮拜六,
紀輕舟照常早起去工作室上班,下午則專門提前了一個小時下班回家,給解予安過生日。
由于昨日沈南綺說過不辦生日宴,
只是尋常家里人吃頓飯,紀輕舟也就沒做什么準備,結(jié)果回到解公館,才發(fā)現(xiàn)大餐廳那叫一個熱鬧。
不僅解老太太出來同他們一道吃飯了,
解予安的外祖一家,沈家人也被邀請了過來。
包括沈南綺的父母、兄長,以及沈醫(yī)生的老婆、孩子和孫兒。
除了沈家人,
此番還特意邀請了解予安的兩個發(fā)小。
可惜邱文信因為報館的工作實在忙碌,
未能抽出空過來吃飯,只好托駱明煊幫他一道送了禮。
今晚,大餐廳那寬敞無比的餐桌終于派上了用場,
豐盛的菜肴一道道列滿長桌,
好似過年一般,
一家人按著輩分排序圍在桌旁而坐。
不過長輩聚集后,解予安哪怕?lián)碛兄鴫坌堑纳矸荩?br />
也不得不往后排一排,和小輩一組吃飯。
“一家人聚齊了,
這張桌子就圓滿多了。”夜飯開席后,
解老太太便望著眾人如此感慨了一句。
“再過一個多月,就過年了,
到時人會更齊,
”解見山用公筷給老母親夾了點素菜,語氣平和道,“前陣子收到良嬉的來信,
說會在年底回國,這會兒估計已經(jīng)坐上郵輪了,一定能趕回來吃年夜飯�!�
“彌深呢,她可回來?”
“大嫂如今年歲也大了,身體一直不怎么好,估計沒法坐那么久的輪船。”
“嗯,這倒也是�!苯饫咸珜笳咚坪跻簿褪请S意一問,旋即便若無其事招呼起親家吃飯。
紀輕舟雖然坐得離長輩較遠,但還是清晰聽見了他們的閑聊,便借著給解予安夾菜的動作,湊到他身旁小聲問:“是誰坐郵輪回來�。俊�
“解良嬉,我堂姊�!苯庥璋埠喲宰鞔�。
紀輕舟等了等,見他沒有細說的意思,就扭頭朝向了另一側(cè)的駱明煊問:“解元的堂姐,你認識嗎?”
“當然認識啊,良嬉姐嘛。”
畢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在座又多是長輩,駱明煊說起話來不像平時那么大嗓門,用著僅限于兩人聽見的音量道:“她是元哥大伯父的女兒。元哥的那位伯父,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那真是……這個!”
駱明煊比了個大拇指,意思便是說他是位響當當?shù)拇笕宋铩?br />
“元哥選擇參軍,多半就是受他伯父影響,可惜那位八年前就因病故去了。他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良嬉姐,當年解大伯病逝,她便跟她母親一塊去了法國,聽聞是在什么什么美術學院念書。
“那姐姐也是個厲害人,自小就聰明,又特別好強,早幾年不聽家里反對,直接同一個法國人在國外結(jié)了婚,后來不到兩年又傳回消息和離了,一邊帶孩子,一邊繼續(xù)念書,今年估計是畢業(yè)了,就準備回來過年了�!�
紀輕舟聽完點了點頭,他其實沒這么八卦,不過聽沈南綺的意思,解予安的這位堂姐回國后大概率也會住在解公館,便覺得還是提前了解一下為好。
“說到過年,我們幾個過一陣一塊吃個飯聚聚如何?我請客。”駱明煊睜大眼注視著他的側(cè)臉,壓著嗓音朝他提議道。
紀輕舟微微挑眉:“你都被斷了生活費了還請客,有什么事嗎?”
“我堂堂駱少,怎么會差這點錢,再說,你不想要年底分紅啦?”
“那還是得要的,到時候定了地方再約時間�!�
“好……欸,那是不是長壽面來了!”
正說到這,傭人就端了碗湯面過來,放到了解予安右手側(cè)。
紀輕舟見狀,便幫解予安把飯碗挪了挪,將面碗挪到了他面前。
吃壽面只是個象征,所以碗里面量不多,也未準備什么配菜,不過放了個煎蛋,加了點蔥花做點綴而已。
但那面條卻是廚師特制的超級加長版,比起紀輕舟之前臨時準備的要講究許多。
雖是解予安生日,但依照傳統(tǒng)慣例,亦給桌上年紀最長的幾位準備了長壽面,寓意長壽健康。
沈賀新老先生,也就是解予安的外祖父,在開始吃面條前還特意朝解予安笑呵呵囑咐:“吃壽面不可咬斷或夾斷了,元元可需小心些,最好一口氣吃完啊�!�
“不必太講究,一點五公尺的面條,他現(xiàn)在這樣,一口氣哪吃得了啊�!鄙蚰暇_說了句公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