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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過去,去了又要被你親腫�!奔o輕舟馬上坐直身體,拿起了畫筆,語氣正經(jīng)道,“我這圖可趕著明后天交給你爹過目呢。”

    “……”被他如此戲弄,解予安竟然也未生氣。

    沉默片晌后,就一副夷然自若的樣子靠回了安樂椅上,神色靜穆得詭異,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紀輕舟倒是大概猜到他在思索些什么,輕哼道:“收收你那些輕薄心思,別想了,今晚你就清心寡欲地睡吧,明天還有好多事呢�!�

    聞言,某人似心思被揭穿,耳根微微泛起紅暈道:“只是有些犯困而已,你以為呢?”

    “哦,那你困了就睡吧,等會兒吻也不要嘍?”

    “你以為我很需要?”

    “原來你不想啊?昨晚還說跟我接吻很舒服呢,都是騙我的嗎?”

    紀輕舟故作落寞地輕嘆了一聲,“男人的嘴啊,真是靠不住,尤其是小五歲的男人……行行行,那以后都不親了�!�

    解予安一聽便有些坐不住,明知他是在故意逗弄自己,仍是不由得心煩意悶。

    安靜的氛圍持續(xù)了不到五秒,他便站起身來,步履平穩(wěn)地走到了書桌另一側,探手點了點紀輕舟的肩膀:“起來。”

    “又來那套?”紀輕舟抬頭瞧著他清凜中透著些不悅的面孔,輕輕咋了下舌。

    盡管知道被對方抱著時肯定會影響工作效率,還是起身讓開了位置。

    爾后果不其然,解予安很是熟練地占據(jù)了他的座位,叉開腿讓出一些位置道:“坐�!�

    紀輕舟暗暗嘆氣,在他腿間位置坐了下來。

    被男人修長的手臂摟進懷中時,他稍稍側頭問:“這樣貼著你就有安全感了嗎?”

    解予安沒有應聲,將下巴搭到他肩膀上,聲音稍顯低沉道:“再問一遍之前的問題�!�

    “嗯?之前哪個問題?”紀輕舟停頓了筆頭,回想了剛剛的話題,爾后失笑,抬起空閑的那只手安撫般地摸了摸他的臉頰:“要不要哥哥帶你掙錢?”

    解予安抿了下唇:“不是這個�!�

    “哦,那元寶要不要吻?”

    解予安閉著眼眸,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垂,回:“要�!�

    第110章

    租房

    翌日清晨,

    輕云淡淡,日光熠熠。

    雖已是臘月二十九,紀輕舟仍是早早起床,

    按照計劃去工作室,給員工們發(fā)薪水和年終獎金。

    在全體員工的努力下,年底前的最后兩筆客戶定制單在午餐前就已經(jīng)結束,紀輕舟檢驗了服裝質量后,

    就將衣服打包,聯(lián)系了兩位顧客。

    倘若客人急著過年穿,便讓祝韌青跑一趟送過去,

    倘若不急,

    那就等過完了年,正月里再來試穿。

    徹底結束年前工作后,以表達感謝,

    紀輕舟特意在附近的一家館子里訂了個包間,

    讓葉師傅和馮二姐帶所有員工去聚個餐。

    至于他自己,

    因為忘了和解予安打招呼,對方又送了午飯過來,

    以免浪費了食物,便只好待在工作室里吃男友送的愛心午餐。

    吃過午飯沒多久,

    房產(chǎn)中介劉經(jīng)濟如約來了店里,

    帶他去看商鋪。

    于是便由阿佑開車,紀輕舟二人坐在車后座,

    載上劉經(jīng)濟一道去看房。

    從霞飛路過去,

    離福州路更近,故幾人先去看的是位于四馬路的那家商鋪。

    正如紀輕舟所要求,那是一幢三樓三底的中西合璧式房屋,

    坐落于寬闊的馬路邊上,靠近福州路東段。

    建筑外觀不算漂亮,灰白色的外殼,棕褐色的屋瓦,顯得較為沉悶。

    內(nèi)部光線也稍有些昏暗,不過空間倒是分外的寬敞和充裕,墻面和地板也保持得較為干凈,總體是一座不錯的鋪子。

    “您看這地段可以吧,就在這路口邊上,過去一段路便是報館街,那是讀書人最愛去的地方。

    “這一帶不僅白日里人頭濟濟,夜里更是喧嘩熱鬧,同樣是商賈云集之地,到了夜晚,恐怕大馬路也比不上這條路上的繁華。

    “莫說茶樓、戲院、小吃館子多聚集在此,一旦太陽落山,這左右里弄的,隨意找個弄堂進去,必能見到幾個粉紅佳人倚窗招客如花笑……正所謂‘處處珠圍兼翠繞,家家燕瘦又環(huán)肥’,那是晝夜供歡娛的�!�

    劉經(jīng)濟并不知紀輕舟開的是什么店,但見他和一個生得高大貴氣的男子來看店鋪,身旁又跟著個傭人司機,便覺得他們多半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既是有錢公子哥,有幾個不愛逛妓院的,于是就故意這么“投其所好”地拽了句不知從哪處學來的文辭。

    他這話音剛落,紀輕舟還未發(fā)表看法,便感到自己手指被解予安并攏著握在掌心里緩慢地搖了搖。

    顯然,對方是在以此表達,這個商鋪,他不滿意。

    紀輕舟心里其實已有了主意,卻是故意逗他道:“我倒覺得還不錯,這馬路上熙來攘往、車馬駢闐的,的確很熱鬧,尤其離信哥兒他們報館還挺近,房租也符合我的預期,不到八十一個月而已……”

    “我不喜歡�!苯庥璋泊驍嗨�。

    “為什么不喜歡,你都看不見……再說也不是給你租鋪子,沒有表達喜好的立場吧?”

    “氣場不和。”解予安給了個玄學借口。

    “現(xiàn)在都開始來這一套了?”

    紀輕舟不禁失笑搖了搖頭,朝劉經(jīng)濟道:“這邊的商鋪我看得差不多了,房子蠻好的,就是采光我不太滿意,我們?nèi)ハ乱惶幇��!?br />
    他話是這么說,實際真正淘汰這個商鋪的原因在于他一路過來,幾乎沒瞧見什么洋服店。

    這邊的人流量如此可觀,三教九流聚于一地,假如真能經(jīng)營起高檔的洋服店,難道會沒人開嗎?

    紀輕舟不覺得那些精明的商人會放過此類賺錢的機會。所以多半,常在這條路上流通的客人,就不是那種高檔時裝店的受眾。

    劉經(jīng)濟聽他明確表示不滿意,也就沒有多勸,隨后便關上店鋪的大門,趕去南京路看下一個商鋪。

    相比四馬路,大馬路這邊的商業(yè)街就更為寬闊和摩登了,不僅僅是名牌商店、老字號商鋪匯聚于此,更有多家百貨公司、外資洋行與國貨商行等等云集。

    所謂的“十里洋場”,緣起便是這一條大馬路。

    而劉經(jīng)濟所介紹的這棟商鋪就位于南京路中間地段,在大馬路和五福街的交叉口。

    同樣是三樓三底的洋樓,比起福州路的那棟面積要小上一些,不過建筑外觀倒是漂亮許多,一樓是米黃色的外墻,二層和三層則為薔薇色的紅磚墻面。

    從正對馬路的那扇嵌著玻璃的店門進去,里邊便是全無隔斷的三間橫向的鋪面。

    上一任租客退租時,真是收拾得干干凈凈,整間屋子空空蕩蕩的,一件家具也沒有留下,不過如此一來,反倒方便紀輕舟仔細觀察里面的環(huán)境。

    這商鋪的空間雖不算特別寬敞,但因是坐北朝南的房子,采光相當不錯,一點不會覺得沉悶昏暗。

    地面鋪的是深木色的地板,油光發(fā)亮的,保養(yǎng)得很是不錯。

    相比之下,漆成姜黃色的墻面就保養(yǎng)得一般,角角落落都已有些泛舊和掉漆,屆時要租用的話,估計得貼個墻紙墻布之類的,重新裝潢一下。

    二樓的空間構造和樓下差不多,沿著設有雕花金屬欄桿的樓梯上來,就是一個完全沒有隔斷的大間。

    聽劉經(jīng)濟所言,之前這商鋪是被租去開化妝品和美容店的,那時一樓二樓都擺滿著各種摩登的香粉、香水、面霜之類的美容品,如此也可以理解這房屋的布局。

    至于三樓則分了兩間房,一間空間稍小,光線較差,估計是用來做倉庫的。

    另一間明顯寬敞精致許多,采光明亮,還附帶有衛(wèi)生間,原來大概率是老板的辦公室。

    紀輕舟最喜歡的就是三樓的這個大房間,只因它臨街這面有兩個向外延伸的梯形小飄窗,三面都是白色窗框的玻璃窗,視野分外通透敞亮。

    看到這窗子,他便已開始暢想,到時將辦公桌擺在這兩道窗戶之間,閑暇時放著音樂,靠在椅子上眺望街景的畫面了……

    當然了,前提是,他有空閑時間。

    這間商鋪整體轉下來,不論房屋構造,還是地段位置,紀輕舟都十分滿意。

    和劉經(jīng)濟在三樓轉了一圈,回到樓下同解予安、阿佑會和后,他便問劉經(jīng)濟道:“所以,這邊的月租金是多少?”

    劉經(jīng)濟聽他這么問,就知道這筆生意多半能成交。

    他攏了攏自己皮襖,口氣很是真誠地說道:“這一塊的地段您也知道,放在租界內(nèi),那也是最繁華的地方!像大馬路上這種臨街的商鋪,平時都是人家爭著搶著要的,根本不會有空缺,所以這房租啊,定然是不會便宜的。

    “但您湊得巧,這的房東著急租,您要是愿意年底馬上租下,他便能給您個優(yōu)惠價……不到一百,只九十五大洋的月租,一年起租�!�

    九十五元的月租,年租金一千一百四?

    算上中介費,一千二?

    紀輕舟聽聞,當場便想感嘆一句,這也太貴了!

    他的總存款才三千多塊而已……

    他不禁蹙了蹙眉,扭頭轉向了解予安,想同他商量商量是否要租下這里。

    而待看見對方那從容平靜的神色,他又放棄了這想法。

    和這位財大氣粗的少爺商量完全沒用,對方但凡聽出他的意思,肯定就會冒出一些“喜歡就租,房租我出”之類的霸道總裁式發(fā)言。

    紀輕舟考慮了幾秒,看向劉經(jīng)濟問:“房東可住在這附近?”

    劉經(jīng)濟也是個人精,聽他這么一問,就知道他是想越過他同房東講價。

    略帶笑意說道:“房東也是位大忙人,南潯商會的會長,盛大昌號的老板,也就是賣那雪花霜的,您若是現(xiàn)在打算租下,那我便幫您去通知一聲�!�

    紀輕舟聽聞此言,就知道沒有講價空間。

    不禁糾結地踱步到店門口,望著從大馬路上緩緩駛過的電車,思量道:“年底前是吧,那我再考慮一晚。明日上午九點,麻煩您再來這里一趟,我到時再答復是否要租下�!�

    “這房租確實不是筆小數(shù)目,您是該好好考慮的�!�

    劉經(jīng)濟先是表示理解,爾后又擺出一副古道熱腸的態(tài)度勸說:“不過也莫錯過了時機,我是做這行的,知道這商鋪的位置有多搶手,在這條路上消費的,尋常都是非富即貴,您若想掙大錢,做大生意,在這開一家比在四馬路上開三家有用得多�!�

    紀輕舟哪看不穿他的小手段,隨意一笑道:“行,我知道了,今日辛苦您了,明天見吧�!�

    ·

    “小祝,現(xiàn)在合同簽好了,鑰匙給你。你是打算明天就搬過來住是吧?那到時候要幫忙叫我們一聲�!�

    位于愛多亞路的一個小弄堂里,祝韌青趁著今日拿到了薪水和年底獎金,就順路來到了他前幾日看好的房子里,和房東簽合同,付了房租。

    如此便能趕在除夕前,帶母親搬到新家來,過一個溫暖舒適的好年。

    他新租的房子在一棟石庫門的建筑里,兩樓兩底的房子,樓下是給租客的房間,樓上則是人家房東夫妻的客廳和住處。

    而他則租在客廳后面的亭子間里。

    那屋子十分狹小,和他目前居住的棚屋差不多大小,卻要四塊半大洋一個月,但這已是租界里較為便宜的房子了。

    從房東楊太太的手里接過那把鑰匙,祝韌青略帶笑意地點頭道:“好,謝謝您�!�

    “不用客氣,都是隔壁鄰里的,又是過年,能幫就幫一下�!睏钐┲厍嗌乃榛ú家\,看著眼前長相俊秀、衣著體面,也挺有禮貌的新租客,心里頗為滿意。

    她原本還疑惑,這年輕人穿的衣服明顯不便宜,氣質瞧著也不像個干苦力活的底層人,怎么會來租這么狹窄簡陋的亭子間住。

    一個人也就算了,據(jù)說還要帶他母親一起住。

    起先,她還以為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外室和私生子被趕出來了,那就不好租給這種人了。

    后來了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洋服店上班的,那工資少、穿得體面也可以理解。

    “你是和你娘住,對吧?”楊太太隨即確認般地問道。

    祝韌青點頭,“嗯”了一聲。

    “你娘身體好的吧?”

    “還好�!弊mg青勉強回答道。

    “好就好嘍,誒呦你別怪我多嘴,我真是給搞怕了。之前有個在紗廠上班的小姑娘帶她弟弟來租房子,我看他們年紀蠻小的,人也勤快,就租給他們了。結果她那個弟弟是個病秧子,她有次加夜班沒在家,她弟弟半夜里發(fā)高燒死在了屋里頭,那還是三伏天里最熱的時候,一晚上人就發(fā)臭了,房租降了又降,才租給一個外地人……”

    楊太太說著便將房租合同一起塞進懷里,朝他揮了揮手,示意沒什么事情了。

    祝韌青聽著略微愣神,爾后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鑰匙,走進了即將搬入的房間。

    ·

    寒冬臘月的夜晚,空氣冰冷徹骨。

    屋外偶爾傳來行人路過的聲音,寂寥的腳步聲襯得這本就冷颼颼的棚屋愈發(fā)的清寒幽靜。

    棚屋內(nèi)的小桌上點著一盞油燈,悠悠晃動的火苗從那霧蒙蒙的玻璃罩中透出光芒,顫顫巍巍地在糊滿著老舊報紙的墻壁上印出昏黃的光影。

    “這些都不要了吧,娘?”趁著夜晚無事,祝韌青就整理起需要搬家的物什。

    尋�?雌饋碛行┘彝剿谋诘钠婆镂�,真正清理起來,將藏于床底、櫥柜里的東西全部挪出來后,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家當其實也不少。

    不知從何處搜集來的破布爛鐵玻璃瓶堆積一地,顯得本就逼仄的空間愈發(fā)亂糟糟的,滿是燈火穿不透的陰翳。

    “我看過那邊房子,有床,有桌子,有柜子,還有衣櫥,這些破爛東西我們平常也用不到,就不要了。”

    婦人披著厚厚的灰襖子,坐在凳子上,手里抱著一件藍色竹布的長袍,手持針線對著那昏黃的燈火,微微顫抖地縫著長袍的領子。

    聞言,她抬起頭,看向兒子指出的那一堆舊物件,稍稍猶豫后,嗓音有氣無力地應聲:“那這竹靠椅要搬去的,你從裁縫鋪子里拿來的都是好東西�!�

    “嗯�!弊mg青不假思索地應聲,一邊收拾著,將一些小家具放進麻布袋里,一邊說道:“明日把東西搬過去了,我再帶您去買件新衣服�!�

    “我又不出門,不必要買什么新衣服�!�

    “那就去估衣鋪挑一件,您有好多年沒做新衣裳了,以后搬去那邊住了,您也要出門走走�!�

    祝韌青說罷,擔心他母親還是不肯答應,又補充:“娘,我現(xiàn)在給先生做助理,薪水很穩(wěn)定了,先生今天還給我發(fā)了獎金,足足二十塊大洋,給您買件新衣服過年還是買得起的�!�

    “你先生待你是好,但那房租不是很貴嘛,都要快五塊錢一個月了,一年要六十塊,太貴了�!�

    “您忘啦,我之前還去拍電影了,就拍了幾天,給了六十塊錢。”

    “……好,那就去估衣鋪挑一件好的�!彼赣H聽聞此言,約莫也寬心了許多,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祝韌青緊接著又道:“聽先生說,明年我演的電影就會在戲院放映,到時候我?guī)タ�,就是小時候,您帶著我在茶館門口看過的那個會動的相片,很有意思的�!�

    “好……你帶我去�!眿D人說話的氣息稍有些微弱,似乎已經(jīng)很累了。

    祝韌青扭頭看去,見她母親微閉著眼睛,手上的縫衣針完全對不準衣服,就走過去握住她的手道:“別做了,為掙這一分兩分錢的,別把眼睛搞壞了�!�

    “誒,活都接了,自然得做完啊,以后便聽你的,不做了。”

    “那就明日再做,不差這一天。租界里邊的房子有電燈,我們租的那個房間也有,到時候您夜里做活,也能看得清了。”

    婦人微微嘆了口氣,手被青年握著也抽不出來,就只好無奈地點點頭,溫和笑道:“好好,那便不做了�!�

    “那您趕緊去床上休息,手都這么冰了。”說著,就將他母親懷里的衣衫和手里的針線都拿了過來,暫時堆放在了櫥柜上。

    婦人見狀,也只能顫顫巍巍地起身,走到床邊,掀開那雖然破舊但好歹保暖的棉被,緩緩躺了進去。

    隨后,祝韌青又整理了一番家具物什,待收拾得差不多,便熄了燈火,沿著那只有幾根橫檔的梯子爬到了暗沉沉的樓板上去。

    瑟瑟寒風從瓦片和板壁的縫隙里不停地鉆入進來,凍得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輕輕地吸著氣,青年弓著身子在低矮的樓板上鋪開兩床又薄又硬的被子,脫了件外衣蓋在被子上,便蜷縮著身體躺進了那猶如薄冰覆蓋的被窩。

    夜深冷寂,寒意襲人。

    他縮著腦袋埋頭在被窩里,隨著體溫漸漸融化床鋪的冰寒,沒多久就睡得迷迷糊糊。

    正當恍恍惚惚,即將進入夢境之際,他忽然聽見了“砰”一聲的異響,似乎是從樓板下傳來的。

    盡管覺得多半不是什么大事,他仍是有些心神不寧,就不顧吵醒母親睡眠,探出被窩喊了聲“阿娘”。

    聲音回蕩在沉郁寂靜的黑夜中,沒有半點回應。

    于是又抬高嗓音,喊了兩聲,仍是沒有絲毫動靜。

    祝韌青陡地清醒過來,來不及披上外套,便鉆出被窩,摸著黑爬下了梯子。

    當在梯子角站定的剎那,他望見眼前畫面,一時間血液逆流,心跳如鼓。

    自窗子縫隙投進來的月光蒼白狹長,之前熄滅的煤油燈不知何時又點燃了起來,朝矮桌旁投射著黯淡微弱的光芒。

    在那混沌交錯的光影里,他的母親無聲無息地趴伏在地上,夾著銀絲的灰發(fā)凌亂披散,那件縫至一半的袍子鋪散一旁,搭在袍子上的手指已然呈現(xiàn)灰白僵硬之色。

    第111章

    新年

    除夕這日,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晴朗天。

    經(jīng)過一晚的深思熟慮后,紀輕舟最終還是決定租下了南京路五百二十號的商鋪。

    并且狠狠心,就簽了三年的合同。

    當然毫無疑問,

    憑他的存款是沒辦法一次支付這么多租金的,這就得感謝解先生的投資入股了。

    至于那湊巧的門牌號,第一次去的時候,紀輕舟未曾注意到,

    等到第二次再去時,因為已做好花重金租房的準備,便將這洋樓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而后才發(fā)現(xiàn)它所掛的竟然是“520號”的門牌,

    更覺十分有意思。

    而身為一個保守的民國人,解予安自然不了解這號碼有何意義。

    紀輕舟當時便同他解釋了這諧音梗的意思,某人聽完他在耳邊吐露的那三個字后,

    也是不由得唇角微揚。

    照理既然都斥巨資租下這商鋪了,

    就應該馬不停蹄地開始裝修才是。

    早一天開業(yè),

    便少一天損失。

    但這一來馬上就是春節(jié)了,即便想搞裝修也找不到工人,

    畢竟此時的社會風氣對除夕和新年還是相當之看中的,縱使是那班營營逐逐的工商界之人,

    最早也要過了初五才會開工,

    遲的甚至會拖到正月二十才復工。

    二來么,當日上午簽完合同后,

    下午他就和解家人一塊回了蘇州老家去祭祖拜年,

    也無暇再管店鋪的事,就只好將事業(yè)先放一放,專心地過個新年。

    上回他到蘇州來,

    還是為了吃喜酒,只在西中市那新建的洋房里住了一晚,第二日就匆匆回了上海。

    此次和解家人過來,是準備住到正月初五的。

    甫一下火車,一家人就直接去了解家在桃花塢的老宅。

    那是真正的老宅子,相當之深邃寬廣,房屋院落幾進幾出的,又有亭臺花木、池塘假山,建筑構件,精雕細鏤,廊與長窗,一步一景,布置得很是雅致古韻。

    但美則美矣,對于在都市里住慣了的人而言,老宅的冬天則著實有些寒冷幽寂了。

    沈南綺大抵也是住不慣的,出發(fā)前便同解見山商量好,晚上在老宅吃年夜飯、拜年、守歲等,倘若要睡覺,她便同小輩們?nèi)ノ髦惺械难髽亲 ?br />
    于是,他們?nèi)穗m去了老宅,行李則在下火車后,由仆人直接送去了西中市。

    此時的蘇州人家,對祭祖之事相當重視,尤其是如解家這般的當?shù)赝澹瑢Υ壹�,可稱得上是極為隆重。

    下午一回來,人剛坐下休息不到兩分鐘,便要去拜祭祖先。

    不過這與紀輕舟就毫無關系了,身為外姓人,他連解家祖宗堂的院子也無資格進去。

    故而在解予安被帶去祭祖時,他只好漫無目的地在解予安小時候居住的院子里晃悠。

    這院子雖許久未住人了,打掃得倒是頗為干凈。

    尤其午后清潤的陽光往檐廊下一打,微風拂過,枇杷樹影倒映白墻,晃晃悠悠的,分外清靜安逸。

    繞著曲折長廊無所事事逛了一圈后,他無意間進入了西側的一間房。

    推開屋門,瞥見兩旁那高高的書櫥與窗角的書桌,他便意識到自己來到了小元寶的書房。

    書架上放的基本都是些正經(jīng)的文學名著,他光看書名就毫無興致,但亦有一些外國的報刊讀物和《三國演義》、《聊齋志異》這類的閑雜書,以及《西廂記》、《牡丹亭》這獨兩本的愛情故事。

    紀輕舟對書籍本不怎感興趣,況且這些書多數(shù)都沒有標點,讀起來費勁,但他委實無聊沒有事做,就隨意抽了本英文書,打算用來消磨下時間。

    結果翻了兩頁,發(fā)現(xiàn)是一冊兒童讀物,又放了回去。

    最后挑來挑去的,拿了一本裝訂成冊的《點石齋》,坐到了書桌旁,準備坐在椅子上看會兒畫。

    這時,他忽而視線一轉,注意到書桌玻璃板下還夾著幾張照片。

    沒想到曾經(jīng)問解予安要他的相冊無果,居然能在這看到他的舊照。

    紀輕舟頓時提起了精神,隨手將書本推到了一旁,看起了相片。

    這里邊總共三張照片,一張是家庭合影,一張解予安和解予川的兄弟合照,還有一張解予安的單人照。

    其中兄弟合照和單人照顯然是同一日拍的,服裝造型都一樣,背景則像是在照相館里。

    只可惜沒有解元寶開襠褲時期的嬰兒照,否則,他多半就能看到某人的黑歷史了。

    暗自遺憾著,紀輕舟率先看向了那張單人照。

    一瞧見黑白相片上那板著臉的小少年,他便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里面的小元寶約莫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臉小小的,個頭矮矮的,未長開的面孔白凈稚嫩,清秀又乖巧,一看就是那種學堂里最受老師喜歡的好學生。

    怪不得之前吃酒時,那老爺子說小時候的寶少爺文氣得像個小姑娘,這么一瞧,還真是文靜得很。

    樣貌雖清秀恬靜,他的神情倒是分外的莊重端正,從小就擺著張面無表情不怎高興的臉孔,穿著一套小西服,頭發(fā)梳成大人模樣,完全是個富家小少爺?shù)拇虬纭?br />
    “仔細看,五官特點都沒什么太大的變化嘛……”

    他略含笑意地咕噥了一句,看起了旁邊的家庭合照。

    在那張解家的全家福中,他認出了年輕時的解見山和沈南綺,神色嚴肅的老太太,少年時期的解予川和解良嬉,還有一位他未見過的先生。

    那人做軍人打扮,面相溫和中透著股威嚴肅靜,五官和解見山有些相似,紀輕舟便懷疑他就是解見山的那位兄長,解良嬉已去世的父親。

    在這位先生前面,則站著一個穿著馬褂的小元寶。

    這里面的小元寶似乎比單人照上的還要更小一點,他想仔細看看,可惜因為是全家福,拍攝時離得較遠,相片就比較模糊,幾乎看不太清小孩的臉。

    紀輕舟視線轉了一圈,便又回到了解予安的單人照上。

    目光停留在男孩與他母親頗為相似的那雙凌厲漂亮的鳳眼上,輕輕地嘆了口氣,也不知他的這雙眼睛何時才能復明。

    ·

    “我看了你的照片�!�

    當解予安祭完祖回到院里,準備帶他去正廳吃夜飯時,紀輕舟便同他說起了此事。

    此時已接近傍晚時分,日落夕陽斜照庭院,光影婆娑,令人陶醉。

    有太陽時,屋外的溫度反倒比陰暗的室內(nèi)溫暖許多,因此紀輕舟看完照片后,就在室外長廊下找了個避風角落看書。

    見解予安回來,他拉著對方一道在廊下坐了下來,雙臂抱胸地倚著廊柱,揶揄道:“你小時候未免也生得太白凈了,乖巧俊秀得跟個小兔子似的,真是可愛,你怎么就不能給我生一個你這樣的兒子?”

    “……”

    “或者你叫我爸爸也行�!�

    “你且做夢去吧。”解予安不假思索便回。

    紀輕舟輕咋了下舌:“真是冷酷無情�!�

    “……”解予安無言片刻,從外衣口袋拿出了個紅色的小錦囊,遞向他道:“給你�!�

    “什么東西��?”紀輕舟略微挑眉,伸手拿過了小錦囊掂了掂,還挺有分量的。

    旋即打開袋子,往手一倒,只聽金鈴細響,一個刻著“長命百歳”的長命鎖躺在了手心里。

    “這是,給小孩戴的吧?”紀輕舟提起了那金鏈子晃了晃,長命鎖下的小鈴鐺不斷地發(fā)出細細的聲響。

    “你也能戴,從廟里請來的。”

    “你還給我求長命,給你自己求個長命百歲吧�!奔o輕舟說著就握著解予安的手,將那長命鎖塞進了他手里。

    “吃過你做的長壽面,我已夠長壽了,”解予安語氣平靜沉穩(wěn)道,“一起長命百歲,不好嗎?”

    紀輕舟想了想,緩緩點頭說:“這倒也是……照理說我年長你幾歲,是會比你先走的,那確實是我比較需要它�!�

    解予安聞言稍有些不悅地抿了下唇:“新年不可說這些玩笑話,戴上。”

    “你這時候倒開始迷信了�!奔o輕舟輕笑了聲,從他手里接過長命鎖,頓了頓道:“我收下,但能不能不戴脖子上?這也太大了,而且金色和我的衣服也不搭�!�

    解予安稍顯無奈地微微嘆了口氣,道:“……戴在里邊�!�

    聽他口吻,若非看不見,估計早已上手幫他套在脖子上了。

    “哦,那我就新年戴,平時隨身放包里可以吧?”紀輕舟這么商量著,將那長命鎖戴在脖子上,稍稍整理了一下金鏈,塞進了自己的襯衣里面。

    “行了,戴好了。”

    “確定?”解予安似乎還有些信不過他。

    “我是那種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嗎?真戴了,要不然你摸摸?”紀輕舟本意只是開玩笑,卻見對方真的抬手朝他脖子探來。

    就只好解開大衣的扣子,握著他的手掌貼到自己胸口。

    他灰色的大衣里邊,只穿了件襯衣和一件薄薄的羊絨衫,透過那溫暖柔軟的面料觸感,能清晰感受到長命鎖凸起的形狀。

    “摸到了嗎,要不要伸進去摸啊?”

    剛這么調(diào)謔般地說了句,紀輕舟就感到對方的手掌緩緩上移,摸到了他的領口。

    修長的食指從他的脖頸喉結間輕輕掃過,毫無預兆地伸進了解開一顆扣子的襯衫領口。

    長時間待在空氣中的手指有些微涼,與溫熱的肌膚相比尤其冰涼。

    紀輕舟身體不禁有些發(fā)麻,張了張口剛要說些什么,對方就提了提他襯衫的領子,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道:“今夜長輩較多,把衣服穿好�!�

    “嘖……年紀輕輕的一股爺味�!�

    紀輕舟暗自撇下了嘴,迅速地扣上了襯衫領口的紐扣。

    接著將手杖遞到身邊人手中,拉著他胳膊起身道:“走吧,解老爺,去吃飯了�!�

    ·

    此時的蘇俗,吃年夜飯就只是家人團聚而已,不邀請別的客人。

    盡管如此,解家人除解見山這一支外,整個大家族加起來足有幾十人,聚在一塊吃飯,要擺個五六七八桌,跟吃酒也差不多了。

    年夜飯菜肴自然是相當豐盛的,但小輩每吃一樣菜,還要同長輩說句吉利話,氣氛固然熱鬧喜慶,對紀輕舟這個外人而言,卻覺得有些拘謹。

    一頓飯吃了兩個鐘頭,好不容易結束了年夜飯,紀輕舟本以為可以去洋房安心休息了,結果后續(xù)還有封井、接灶、掛喜神等等的活動。

    幸好這時候,駱明煊拉了條大黃狗過來串門,問他們要不要去蕩觀前,紀輕舟聞言自然是一口答應,于是就叫上解予安和黃佑樹,四人一塊去觀前街逛燈會。

    除夕夜的街道別有一番熱鬧,沿河的長街上張燈結彩,尋常開張的店鋪這會兒多關了門板,與家人團聚過年,但仍有不少買吃食的,搞雜耍的,露天書、猴兒戲、套圈、糖人、變戲法,總之是種種街頭娛樂的攤位沿河而列。

    天氣雖嚴寒,但周邊總有穿新衣的孩童奔跑游嬉,一路過去,每路過一家茶館必能聽到那說書唱曲聲,鑼鼓聲中時不時地響起幾聲鞭炮,分外的歡鬧喜氣。

    紀輕舟牽著解予安從人群中穿過,心想某人即便看不見,處在這環(huán)境中,也當能感受到新年的歡快熱鬧。

    至于駱明煊,來了這就跟猴子回了水簾洞似的。

    不論是變戲法還是西洋鏡,走繩索還是耍刀槍,每個攤位的活動都要擠進去參觀一番,并附帶給紀輕舟講述一些他們小時候的故事。

    “這拉洋片的現(xiàn)在還有呢,小時候我最愛的活動,同樣的片子我能看上三五遍!”

    當路過一個西洋鏡攤位時,聽見演員敲鑼唱詞的聲音,駱明煊便帶著他們過去圍觀。

    紀輕舟看了看那幾個孩童擠在木箱前的場景,大概能猜到他們在看圖片之類的東西。

    “我最喜歡看那種民間小故事,配上圖片唱得可生動,”駱明煊快活地說道,“但元哥就一點不感興趣,他這人沒有童趣�!�

    解予安語聲淡淡:“邊看邊哭的童趣,我確實沒有。”

    紀輕舟聞言詫異地看向了駱明煊:“這玩意兒你還看哭了?”

    “啊哈哈,那不是有次放了個沉香救母的故事……”

    駱明煊撓了撓頭發(fā)尷尬一笑,馬上又義正詞嚴道:“我那是感動于沉香的孝心,哪像解某人,鐵石心腸。”

    紀輕舟頓時搖頭:“這我不認同,解某人心腸可軟著呢,他就是嘴巴硬。”

    解予安全然不理會他們對自己的誹謗,一派從容道:“聊完了?去下一個�!�

    說罷,不待二人反應,就拉著紀輕舟的手退出了人群,方向感極準地朝著前方走去。

    一路邊逛邊瞧,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城中心的道觀。

    駱明煊抬頭望了眼被雜耍攤包圍的建筑,臨時起意道:“誒,都到玄妙觀了,要不進去拜拜吧?”

    紀輕舟看了看頭頂?shù)男强眨瑔枺骸斑@個點嗎?”

    “這個點怎么了,多的是新年來上香求神的。走吧走吧,不去別的地方,就去三清殿拜拜唄�!�

    駱明煊說著,就將那大黃狗的狗繩交給了黃佑樹,讓他幫忙牽著,爾后朝紀輕舟招了招手,抬步走向了道觀。

    紀輕舟看了眼解予安,見他沒反對,想著某人這眼睛都大半年了還未見光明,去祈個福也好,便拉著解予安的胳膊朝里面走去。

    春節(jié)雖有不少到寺廟道觀馨香禱祝祈求福佑的,但他們這個點來得還是有些早。

    玄妙觀門口倒分外熱鬧,進了里邊就覺清凈許多,尤其入了三清殿,里面空無一人,唯有燭火搖曳,昏黃寂然中,巍峨神像靜靜地俯視眾生。

    駱明煊不知從哪拿來了幾炷香,在燭火上點燃,給了他們一人三支。

    他平日里總嬉嬉鬧鬧的,到了神像前卻是嚴肅了許多,不再嬉皮笑臉的,雙手舉香認認真真地站在拜墊前默聲祈愿。

    紀輕舟見狀,也拉著解予安過去并排而立,舉著香合起眼,先給解予安祈求了一個眼睛盡快康復,順便也給自己求了個事業(yè)順利。

    默念完愿望,轉頭見解予安已經(jīng)結束了祈福,就往旁邊探了探身,湊近了小聲問:“我?guī)湍闱罅嗽缛湛祻停闱罅耸裁�?�?br />
    解予安稍稍一頓,低聲回:“國泰民安。”

    “……你這樣顯得我格局很小啊�!�

    紀輕舟站直了身體,又舉起了香道:“那我重來一遍,也求個國泰民安�!�

    說罷便又閉上眼睛,開始祈愿。

    興許是氣氛使然,當祈完福當朝神像彎腰鞠躬時,他的心境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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