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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我也不至于……”解予安話到一半,目光落在他纖白修長的手指上,又心虛地止住了,一本正經(jīng)問:“還沒畫完?”

    “畫是畫不完的……”紀輕舟低頭看了看稿子,想著解予安在這老盯著他,也確實效率不高,干脆明天加加班得了。

    于是索性擱下筆,起身伸了個懶腰道:“走吧,去吃大餐,慶祝你終于重見光明,重獲新生。”

    快速地收拾了東西,紀輕舟剛提起斜挎包準備往頭上套,就被對方伸手接了過去,背在了肩上。

    “唷,我們小元寶懂事了,曉得照顧人了?”

    解予安懶得與他斗舌,一言不發(fā)地將手遞到了他面前,意思顯而易見,便是要牽手。

    紀輕舟佯裝無視地拍開了他的手,道:“想都別想,之前你是盲人,扶一把大家也能理解,現(xiàn)在你都能行動自如了,還跟我牽手,被認識的人看見,明天就上報紙頭版了�!�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解予安熟練地閉上了眼睫,口吻淡淡道:“你說得對,我眼睛需要適度休息�!�

    “解元寶你真是……學壞的速度令我瞠目結(jié)舌啊……”

    紀輕舟真不知該說他什么,無奈地笑了一聲,終究伸手牽住了他的手掌。

    第125章

    看不夠

    同解予安在西菜館吃完夜飯,

    坐著那輛雪佛蘭汽車回到解公館時,夜幕早已經(jīng)降臨。

    回到家里,自下車一路走進大廳,

    聽見最多的就是傭人管事們對他們二少爺眼睛復明一事的賀喜。

    待到了大餐廳,解予安又被家人圍著驚呼感慨了好一陣。

    解予川還特意去聯(lián)系人,發(fā)電報到蘇州,告知沈南綺這個好消息。

    入夜以后,

    暮色蒼茫。

    七八點鐘的時間,解老太太本已準備就寢,突然聽聞孫子復明的好消息,

    便又迫不及待地套上衣服來到了小會客廳。

    “太好了,

    ”披著厚褂子的老太太坐在沙發(fā)上,目光慈和地看著孫兒感嘆,“我每日吃齋念佛的,

    便是盼著你早日康復,

    現(xiàn)在眼睛好了,

    那老道口中的廿歲之劫,坎坎坷坷的總算平安度過了,

    我這懸了十年的心事啊,也可以放下了。”

    解見山原本是不怎相信那什么命相之說的,

    但小兒子確實在二十歲這年遭逢劫禍,

    險些喪命,他就死馬當活馬醫(yī)的,

    按照老太太的要求找了符合條件之人娶進門。

    之后解予安也確實一日日地有所好轉(zhuǎn),

    如今眼睛恢復了不說,更離奇的是,短短一年,

    兩男子竟生了情愫難分難舍,令他不得不多想,莫非這二人真是老天注定要結(jié)姻緣?

    解見山這般暗忖著,目光掃向了對面二人,結(jié)果正好撞見自己兒子裝著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偷瞄身邊男子的畫面。

    忍不住皺起了眉,立刻眼不見為凈地收回了視線。

    轉(zhuǎn)頭朝著老母親說道:“我已讓予川去聯(lián)系張醫(yī)師了,這兩日請他過來給元元再診個脈�!�

    說到這,又抬頭看向解予安,刻意抬高音量道:“給你舅舅也打過電話了,他說明日會抽空過來,帶你去醫(yī)院再檢查一番,也好放心些�!�

    解予安點了下頭,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這時,老太太忽想起什么,抬眼望向了坐在他身旁的紀輕舟,問道:“小傾這段時日,在我們這住得可還安適吧?”

    紀輕舟露出笑意應聲:“是,挺好的�!�

    解老太緩緩點頭:“元元身體好了,你也有功勞,放心,當初答應你的都不會少你的。”

    “祖母�!边不等紀輕舟開口說什么,解予安便冷不丁地打斷了對話。

    語氣平靜而沉穩(wěn)道:“其實,我與他……”

    “咳咳!”

    解老太正專心聽著他孫子說話,突然身旁的兒子又大力咳嗽了起來。

    她便不禁轉(zhuǎn)移注意到了解見山身上,蹙眉關(guān)心問:“怎么咳起來了?沒著涼吧?”

    “沒事,被口水嗆了�!苯庖娚郊t著張臉孔,拍了拍胸口給自己順了順氣,繼而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朝他母親道:“方才說到哪來著,哦對了,元元現(xiàn)在眼睛還未完全康復,還是讓小紀多住段時間,這樣保險些�!�

    解老太認同道:“我本來就是這個意思,他們的命相彼此相旺,倘若元元愿意,那小傾多住些時候也蠻好的。”

    “是是……”解見山連連點頭,一邊附和老母親的話語,一邊暗中給紀輕舟遞了個眼神,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做了個往外趕的動作,意思是叫他趕緊帶著解予安上樓。

    顯然他也清楚兒子的脾性,與其幻想靠父親的權(quán)威能管住他,不如依靠兒媳的約束。

    紀輕舟雖然看到了他的手勢,卻未特意找什么借口把人帶走,只是私下里拉了拉解予安的袖子,詢問他的想法。

    解予安冷靜思索了一番,其實他并不想瞞著祖母,但父親的考慮也有其道理,稍作猶豫后,便還是按捺了心思,不再多言。

    ·

    “二少爺,元少爺,元元,汪汪,誒呦,你的眼睛好啦,恭喜恭喜!”

    同老太太談完話,兩人一回到臥室,紀輕舟就打開了自我,嬉笑著模仿起今晚聽到的那些祝賀聲。

    連小豪的祝福也擅自添加了進去。

    解予安心緒本有些繁亂,聽見他的話語又不禁想笑,嘴角微微一扯又放了下來,神情淡淡的不作聲響。

    紀輕舟見他不搭理也不在意,模仿著他哥的行為,豎起一根手指放到他面前晃了晃:“真好了嗎?那這是幾?”

    解予安看著眼前晃動的中指無奈嘆氣,握住他的手便拉到嘴邊咬了一口。

    紀輕舟急忙抽出了手指,咋舌道:“沒洗手呢,你怎么隨便往嘴里塞東西。”

    解予安一聲不吭地坐到了沙發(fā)上,沉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不知在想什么。

    紀輕舟在他對面的沙發(fā)落座,后靠在沙發(fā)背上,觀察著他的神色問:“怎么又耷拉個臉,眼睛好了還不高興?”

    解予安沉默考慮了一陣,忽而開口:“我們搬出去住吧,你想住哪?”

    “��?”紀輕舟對他提起的話題稍感意外,想了想道:“也不必這么著急吧,你父親不是和你祖母說了嗎,讓我再多住一陣子�!�

    “我記得,你不喜和長輩同住�!�

    “我是說過這話,但那會兒我們不是還沒談戀愛嗎,你家再好我也沒有歸屬感�!奔o輕舟心平氣和地解釋:“現(xiàn)在不同了,我們的關(guān)系,你父母親、你堂姐都知道了,那我就自在多了……”

    話落,他又補充:“當然搬出去住就更自在了,但也不必這么著急,慢慢來嘛,你不是還要看醫(yī)生嗎,看完醫(yī)生即便沒問題,也再休養(yǎng)一陣,等你身體好全了,我們再考慮唄�!�

    解予安略作沉默,點頭“嗯”了一聲。

    “嗯,元元乖啊�!奔o輕舟輕笑了聲,起身道:“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說著正要走向盥洗室,又止住腳步,改變了方向:“哦,你現(xiàn)在可以自理了,那我不管你了,我先去拿衣服洗澡了。”

    “嗯。”解予安應了聲,靜靜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口。

    等候了一陣,便又見青年拿著睡衣回到屋里,關(guān)上了房門。

    他似不經(jīng)意地多瞧了兩眼對方手里的睡衣,見并非長衫式樣的,還略有點失落。

    紀輕舟察覺到某人的目光追隨,心里暗笑,進盥洗室前,特意扭頭朝他叮囑:“別偷看哦,小癡漢�!�

    解予安頓時移開了視線掃向窗戶:“誰要偷看�!�

    “呵,也不知哪個壞家伙眼睛都快好了還裝瞎子。”

    “……”

    ·

    夜深人靜,睡前的臥室里,只開著一盞茶色臺燈。

    昏黃幽靜的光芒籠罩著床頭一角,影影綽綽,令人昏昏欲睡。

    解予安洗完澡后,見紀輕舟已經(jīng)靠在了床頭翻著筆記忙碌工作,就在柜上拿了份字體較大的報紙坐到了床上。

    但沒看一會兒,他眼睛便有些朦朧模糊起來。

    于是隨手將報紙折起放到了一旁,閉了閉眼休息一陣后,就躺進被窩里,側(cè)著身枕著枕頭,望著身邊人在燈光下如玉的面頰發(fā)呆。

    紀輕舟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沒在意,照常攤著筆記本做著明天的日程規(guī)劃。

    三天前,由嚴老板發(fā)起的同業(yè)公會,通過信紙上的消息傳遞,創(chuàng)辦服裝業(yè)公會一事已基本確定。

    作為成立同業(yè)公會支持者的一員,明日下午,他將作為“世紀”時裝屋和工作室的創(chuàng)立者,去參與公會的首次活動。

    這是明天的首要工作,除此之外,便是日常的設計打版做新款了……

    列完了日程計劃,紀輕舟打了個呵欠,合起筆記本放到了床頭柜上。

    看見臺燈光芒下未讀完的英文,他便順手拿起書本,翻到了昨日書簽所夾的位置,問:“你現(xiàn)在總不必我給你念書了吧?”

    說著,將書本遞到他面前:“能看清嗎?”

    解予安瞧了瞧書頁上細小的英文字母,微微搖頭:“不甚清晰�!�

    “那行吧,我再給你當一天的朗讀者�!奔o輕說罷,放松了身體靠在背枕上,正要給他念書,手里的書本便被拿走了。

    他空抬著兩只手,疑惑地看向解予安:“什么意思?膩了,不想聽?”

    解予安合起書本放到了一旁的報紙上,說:“今晚不聽�!�

    紀輕舟皺了皺眉頭,狀似糾結(jié)地看著他道:“但現(xiàn)在還早誒,不讀書做什么,我們也沒法造小孩……”

    解予安對上他那帶著調(diào)謔之意的唇角眉梢,心跳便怦怦加速起來。

    默不作聲地湊近過去,手臂攬在了青年腰間,將人往懷里抱了抱,借著朦朧柔和的臺燈光暈,凝眸注視著眼前人的面孔。

    紀輕舟被他那幽深的眸子近距離地盯著,有點吃不消道:“看了一下午了,還沒看夠啊?”

    “很香�!苯庥璋矃s是答非所問。

    目光時而微垂,在青年唇上徘徊流連著,偶爾從那玉般修長白皙的脖頸,以及領口微敞的鎖骨間略過,卻不敢看得太明顯。

    他的視線實在過于直白,紀輕舟很難發(fā)覺不了。

    但他只以為對方是想要接吻,見解予安磨磨蹭蹭的一直不動手,就問道:“怎么,我看著你,你不好意思親嗎?那要不我把眼睛閉上?”

    說著,就闔起了雙目。

    他這雙聰明靈動的眼睛一閉上,頓然便顯得恬靜乖巧了起來。

    解予安凝視著他毫無防備的面孔,為自己萌動的念頭而稍感面紅耳熱。

    一邊羞赧著,一邊抬手從他的耳畔撫過,又緩緩撫摸到青年的下巴,輕輕抬起。

    紀輕舟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靠近,已做好了接吻準備。

    這時,后頸卻被對方的手掌輕握托起,一個柔軟炙熱的吻毫無預兆地落在了他喉結(jié)上,霎時間,渾身一顫。

    ·

    翌日一早,春日溫煦的陽光籠罩著大餐廳的窗沿。

    臨近八點半,紀輕舟和解予安才來到餐廳吃飯,此時長桌旁只剩解予川還在翻著報紙慢吞吞地吃著早餐,喝著咖啡。

    聽見他們進來的聲音,他扭頭打招呼:“今日比我晚啊,怎么睡過頭了?”

    “哈哈,這不是工作太累了嗎�!奔o輕舟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

    實際是因為兩人在衣帽間挑選了太久的衣服。

    起初,他像往常那樣穿了襯衫西褲,而待換好衣服一瞧,發(fā)現(xiàn)脖子上的吻痕是壓根遮不住一點,于是惶急慌忙地挑起了別的衣服。

    這天氣穿整套的西裝太熱,穿夏天的長衫又怕傍晚會冷,在衣帽間翻翻找找好一陣,最終從解予安的衣櫥里挑了件領口較高的黑色絲綢長袍穿在了身上。

    雖沒法完全遮住,好歹能遮擋個七七八八,不仔細看也不會注意到。

    不過某人看他穿上這身衣服后,當時便眸光一暗,又拉著他的手臂在衣帽間磨磨蹭蹭地親了好一會兒,這才耽誤了早餐時間。

    紀輕舟回想起這些,心底不禁咋舌,覺得解予安眼睛恢復有恢復的好處,但同時也給他帶來了一些甜蜜的煩惱。

    暗自思忖著,他正要習慣性地想要幫解予安拉椅子,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提前一步拉開了兩張椅子。

    他便直接在位子上落座,抬手朝傭人示意送兩份早點過來。

    解予川視線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倏然道:“你這身長袍似有些眼熟啊,莫非是吾弟的?我看你穿著似有些寬大�!�

    紀輕舟沒料到這普普通通的黑色長袍,對方居然也會注意到,面不改色胡編道:“我身上這件啊,是我們店新打的樣衣,是這樣寬大的式樣�!�

    “哦,那是我看錯了。”解予川也沒多想,畢竟那就是一件常見的黑袍子而已。

    “說到你那時裝店,我昨日還在報上看到了那時裝展覽的照片,似乎挺有意思,倘若有下回,記得也請我去見見世面�!�

    “解總想來,那我肯定得親自送你邀請函了,我們的貨至今還未出過什么差錯,可離不開您的細心領導�!�

    紀輕舟有意岔開話題,說著便拿起手邊的牛奶杯朝對方敬了敬:“來,我提一杯,感謝解總這些時日的照顧。”

    “客氣客氣�!敖庥璐ㄒ埠苁桥浜系囟似鹂Х缺c他碰了碰。

    一旁,解予安看著他們兩人仰頭喝下半杯牛奶、咖啡,嘴里剛要冒出些不太好聽的詞語,目光瞥見身邊人沾著些許奶沫的紅潤嘴唇,突然思緒一空,迅速收回了視線。

    “說實在話,先前我們廠加工的要么是制服,要么是外貨,你的那些衣服雖然做起來麻煩,盈利也不多,好在源源不斷,算是給我們工廠打開了另一條的渠道�!�

    放下杯子后,解予川隨口談起了工作上的事,笑了笑道:“如今紀老板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我們家予你的那點補償是不是也算不上什么?”

    紀輕舟知曉他所指的是離婚補償一事,想到解家人中也就解予川還不清楚他們的關(guān)系,一時有些同情對方。

    正考慮是忽悠過去,還是隱晦地提醒兩句,這時,解予安忽然放下勺子開口:“哥,待阿輝長大些,可要寄名予我?”

    他口中的“阿輝”也就是趙宴知去年誕下的幼子,取名為“解熠生”,阿輝只是小名。

    解予川神色疑惑:“你原本不就是他的叔父嗎?何以要多加層關(guān)系?”

    “我以后定然沒有子嗣了�!苯庥璋膊痪o不慢地說明。

    其實他也并非需要這個義子,不過借此稍加提醒一句而已。

    “這是何意?”解予川不由感到奇怪,思索了幾秒,倏然睜大了雙眼。

    望著坐于對面慢條斯理吃著糖粥的弟弟,詫異開口:“莫非你……也受傷了?舅舅為何沒提起啊……”

    解予安無語地抬眸掃了他一眼:“你想什么?”

    紀輕舟沒忍住噗嗤一笑,邊吃著拌面,邊悠悠地補充了句:“他好得很�!�

    解予川大概是過于驚訝,竟也沒察覺紀輕舟的補充有何奇怪之處,兀自疑惑問:“那為何就斷定沒有子嗣了?”

    “自己想�!�

    解予安提醒到這,覺得以他哥的腦子過陣子應該就能反應過來,于是不再多談。

    慢悠悠地吃了半碗的粥,解予安聽見身旁放下碗筷的聲音,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紀輕舟一碗面條已經(jīng)結(jié)束,正快速解決著盤子里的生煎。

    其實紀輕舟不是特別著急時,吃飯速度也并不快,但他吃東西時甚少有休息的時候,一口接著一口的,咀嚼不停,讓人感覺他牙口很好。

    解予安瞧著他進食的動作,莫名覺得很是可愛,不由多看了一會兒。

    紀輕舟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吞下最后一口生煎,扭頭問:“你看什么呢?”

    解予安唇角微抬,道:“這就是你一頓三碗的速度?”

    “你有這個閑心嘲諷我,不如多吃點,身體還恢復得好些。”

    紀輕舟懶得浪費時間與他拌嘴,拿起玻璃杯將牛奶喝完。

    解予安注視著他漂亮的側(cè)臉輪廓,不覺又有些分神。

    待對方放下杯子,就拿起手帕遞到了他唇邊,說道:“以后叫阿佑接送你上下班。”

    紀輕舟接過手帕擦了擦嘴:“這沒必要吧,多麻煩啊�!�

    “不麻煩,他現(xiàn)在空閑了,你可以隨時用車�!�

    “但實際上,汽車那一來一回的,還是搭電車方便省事些�!�

    解予安抿了下唇:“聽話�!�

    “聽話?”紀輕舟挑了下眉,轉(zhuǎn)頭看向他:“你要管這么多,不如干脆把我鎖起來得了�!�

    解予安頓了頓,嗓音柔和道:“我沒這個意思�!�

    “你最好是�!�

    坐于對面的解予川聽著他們的對話,眉尾微動,若有所思。

    待紀輕舟起身時,方想起一些事情,提醒道:“不過近段時日時局是有些不穩(wěn),你不若先聽元元的,讓阿佑送你上下班吧。”

    紀輕舟聞言動作一頓,稍作思索后點頭:“行吧,那我叫阿佑備車�!�

    第127章

    購物

    午后,

    隨陽光退去,街道上風聲漸起,已有些微涼。

    在喧囂的馬路上,

    兩個穿著藍綠格紋馬甲與深綠色百褶裙校服的女學生正一邊聊天,一邊走向那門窗顏色紅得亮眼的時裝店。

    “我也是昨日才聽聞我爺爺提起,原來我們學校的校服竟是這家店的老板紀先生所設計,也就是之前那《摩登》畫報的主畫師,

    他一說《摩登》畫報,我便想:啊,怪不得這家店的衣服如此時新有個性,

    怪不得,

    我們的校服這樣漂亮!”

    李清蘭轉(zhuǎn)頭看向身邊同學,語聲輕柔問:“那阿玫,你是如何知曉那畫報的畫師,

    就是這家店的老板的?”

    “有兩期《摩登》畫報上登了呀!”肩頭垂著兩條麻花辮,

    名為羅玫的女學生歪了歪腦袋,

    笑容可掬地說道:

    “我可是《摩登》的忠實讀者呢,可惜現(xiàn)在那畫報�?�。他們的主畫師,

    我記得叫做紀輕舟,在霞飛路有一家世紀時裝工作室就是他的店,

    我一直想去看看,

    但一直未找到機會。

    “這家店叫做世紀時裝屋,既然都叫做‘世紀’,

    應當是一位老板吧,

    重要的是,這店里的衣服風格很像是《摩登》畫報的風格。你不信,不若我等會兒去問問那店員?”

    剛聊到這,

    兩人就來到了五百二十號的世紀時裝屋門前。

    在那店門旁的櫥窗里,模特身上依舊穿著昨日見過的那套一字肩的玫瑰禮服裙。

    整件衣裙由白色印花歐根紗所制做,從胸口到腰腹再到雪白蓬松的裙身,都錯落有致地散布著或大或小的紅粉色暈染玫瑰,分外的青春靚麗、浪漫且少女。

    李清蘭縱使覺得這裙子露得有些多,恐怕是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嘗試的款式,但每一次看見還是不由得在心里輕輕感嘆一聲:真美�。�

    不錯,這其實已經(jīng)是李清蘭第二次來這家店了。

    昨日放學,她和同學羅玫便已相約一起來逛過。

    不過昨天是臨時起意,李清蘭身上未帶什么銀錢,想的是隨意逛逛,未必會看中什么衣服,結(jié)果昨天下午還未進店里,就被櫥窗模特身上所穿的一套大蝴蝶結(jié)領白襯衣與粉色圓擺裙的洋裝吸引了目光。

    固然店里還有許多漂亮衣服,她卻一眼相中的那套洋裝,還聽店員建議,去試衣間試穿了一番,果然令她很是滿意。

    故而今日便帶來足夠的錢,來購買這套衣服。

    這還是她第一次,身邊沒有長輩的帶領,自己做主在洋服店買衣服。

    走進店里時,已有好幾位客人在挑選衣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一個亞麻色卷發(fā)、個頭高挑的洋人女子。

    李清蘭扭頭看了眼左右,朝同學輕嘆:“好多人啊�!�

    正想著隨意看看稍微等會兒,待哪個店員忙完了,再請對方幫忙拿一套櫥窗模特同款。

    這時,昨日服務過她們的那個女店員認出了她們,抽空走了過來,親切笑道:“歡迎兩位小姐光臨,您是來買‘粉珍珠’的對嗎?”

    她說著,指了指右側(cè)櫥窗前的那套粉白衣裙。

    李清蘭已知曉那套衣裙的名字就叫做‘粉珍珠’,聞言便點點頭:“是的�!�

    “昨日小姐試穿的碼數(shù)是最小碼,我已記下了,直接拿一套給您包起來可以嗎?”

    “好的,謝謝�!崩钋逄m稍有些靦腆地應聲,覺得這里的店員真是聰明溫柔又好溝通。

    隨著店員去拿衣服,兩個少女走到了柜臺旁的配飾陳列柜前。

    在那一人多高的木柜上擺放著諸多新鮮漂亮的配飾,大都是時裝秀上模特佩戴過的同款配飾。

    有夸張的米白寬檐帽、精致的小禮帽、定制印染的絲綢發(fā)帶、裝飾著蝴蝶的薄紗手套、配色清新秀氣的胸花等,每一款前方都放了單價,貴的十幾元,便宜的一兩元,價格一目了然。

    “都很有新意誒,如若我有很多錢,便將這些都買回去。”羅玫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

    李清蘭心有同感地點了點頭,雖然昨日已經(jīng)來欣賞過一次了,今日再看這琳瑯滿目的配飾柜,仍叫她心動不已。

    正看中一款粉色綢帶的蝴蝶結(jié)發(fā)夾,想要拿起來仔細瞧瞧,這時身旁少女忽然輕輕地驚嘆了聲,拍了拍她的手臂讓她轉(zhuǎn)頭。

    “怎么了?”

    李清蘭疑問一聲,扭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便看見那高個子的洋人女子穿著一套新綠的掛脖收腰長裙,披著一件米白蕾絲邊的披肩外套從試衣間出來,走到了試衣鏡前。

    她所穿的那件綠色長裙,昨日兩個女學生就已見過,當時還悄聲討論這裙子未免太暴露了,肯定沒什么人買,結(jié)果今日見這洋人女子一穿,兩人都給美呆了。

    對方試著衣服,還將披著的外套一側(cè)往肩膀下拉了拉,毫不在意店內(nèi)男客閃爍避讓的眼光,大大方方地露出了雪白的手臂肌膚自我欣賞。

    亞麻色的卷發(fā)下,奶油綠色的真絲衣裙貼著腰身垂落,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簡直不能更惹眼了。

    李清蘭完全看愣了,同身旁的同學對視一眼,一時間啞然失語。

    羅玫卻是有些興奮道:“簡直像《摩登》時裝畫上的女子走入了現(xiàn)實,原來真有人能夠穿出這般美麗的效果啊�!�

    那邊,洋人女子似乎注意到了她們的目光,轉(zhuǎn)頭朝著她們挑眉一笑,接著又走到那掛著整排衣服的衣架前,挑選了一套白色大波點的襯衫長裙走進了試衣間。

    看來,她想買的衣服不少。

    “小姐,您的衣服包好了,請去柜臺結(jié)個賬�!�

    正當兩個女學生木然震驚之際,方才的店員走了過來,帶著她們到了柜臺前。

    柜臺內(nèi)站著一位穿著襯衣西褲、身形挺拔、樣貌俊朗的男青年,他的胸口戴著一枚刺繡胸牌,上面繡著這家店的標識,以及“林經(jīng)理”幾字。

    羅玫見到這位高大俊朗的經(jīng)理似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同學身后默不作聲,暗地里卻偷偷瞄了男青年幾眼。

    而李清蘭只顧注視自己的衣服。

    她所挑選的那套襯衣與裙子,已被店員分別折疊整齊地裝進了一只暗金色薄紗的防塵袋里,看起來很是高檔精致。

    稍后那經(jīng)理又從柜臺下方拿出了一只表面印有粉紅色店鋪標識的米白色紙袋,將衣服整齊地放進袋里,放在了柜臺上,朝她說道:“襯衣十六元,裙子十五元,兩件一共三十一元�!�

    李清蘭聞言便從書包里拿出錢來,支付時臉龐不禁有些泛紅。

    她雖不缺零花錢,但畢竟是第一次從自己手里花出去這么多錢,即便有同學陪伴,仍有些緊張。

    林遐意準確快速地點數(shù)了銀圓,收進抽屜,爾后又拿出一疊六張招貼畫,鋪在柜臺道:“現(xiàn)在我店有一活動,消費滿三十便送一幅我店的招貼畫,您可任選一張。”

    “還有這個活動啊……誒,這張畫的是我所買的那條裙子�!币慌裕_玫瞧見了自己同款衣服的招貼畫,不由得出聲說道。

    上面畫的是一位在草地里轉(zhuǎn)圈跳舞的少女,所穿的正是那套蒲公英印花的連衣裙。

    羅玫瞧著便遺憾嘆息了一聲,上回她來買衣服時還沒有這活動。

    雖然她消費未到三十元,但完全可以買個幾元的配飾湊個單,畢竟這幾幅年歷掛畫都很是漂亮,倘若能有一張自己的同款衣裙掛畫做收藏就太好了。

    李清蘭則分外驚喜,目光從那六張畫風新穎摩登的招貼畫上一一滑過,很有些眼花繚亂。

    她最喜歡的是那幅手拿玻璃酒杯的時髦女郎圖,所畫的正是方才洋人女子試穿的那套衣服,區(qū)別在于畫上女子是黑色的波浪卷發(fā),朱唇細眉,更具東方女子之張揚美麗。

    但這幅畫帶回去掛在臥房里,定然會被長輩責罵,而偷偷藏著欣賞又未免有些可惜。

    她微蹙起眉頭,再三猶豫過后,伸手指了指最邊上的一幅道:“我要這個吧�!�

    她所選的是一幅文靜少女坐在長椅上看書的招貼畫,少女身上穿的是一款帶有蕾絲小翻領的苔綠色連衣裙,風格清新秀雅,是店里銷量很高的一款中西融合式樣的旗袍連衣裙。

    林遐意聞言就將她選的那幅畫卷了卷,收進了紙袋中。

    避免直接接觸,將購物袋推給少女道:“您的衣服,請收好。”

    李清蘭道了聲謝,抬手接過了袋子,低頭看了看袋子里包裝漂亮的衣服與卷起的掛畫,心里暗藏歡欣。

    見朋友買完了衣服,離開前,羅玫好奇地看向男子,用柔和的嗓音小聲詢問:“我能否問一句,您店的老板是《摩登》畫報的主畫師紀輕舟嗎?”

    林遐意做了這一段時間的店長,業(yè)務水平已突飛猛漲,不僅和顧客打交道時自信大方了許多,對于他們老板那多重的身份業(yè)務也多有了解,聽聞這問題就微笑點頭:“是的�!�

    羅玫眼睛一亮,輕聲細語道:“我很喜歡你們老板的時裝畫,每一冊畫報我皆有收藏,倘若他能繼續(xù)出畫報就好了。

    “對了,我們學校的校服也是你們老板的作品,如果您方便,請轉(zhuǎn)告紀先生,我們都很喜歡他設計的校服,還有體操服,既漂亮又方便耐穿,不知有多少其他女校的學生羨慕我們的校服�!�

    這校服的事情確實是林遐意所不知曉的,但聽少女這么一說,他掃了眼兩位女學生的衣服,覺得確實很有他們老板的風格。

    欣然答應道:“好,我一定幫忙轉(zhuǎn)告�!�

    得知了想要的答案,兩個女生便湊在一起,說說笑笑地拎著購物袋走出了店鋪。

    而幾乎就在她們離開沒多久,剛參加完同業(yè)公會活動的紀輕舟就來到了店里。

    剛成立的時裝業(yè)公會,一切都還比較懵懂,首次活動其實沒做什么事,就是二十幾個會員相互認識了一下,大家匿名投票選了個理事長。

    這理事長的位置,按資歷、按人脈、按資產(chǎn)排序,最后不出意外地落到了嚴位良身上。

    出乎紀輕舟意料的是,這次的理事長選拔,自己竟然也獲得了幾票,不知具體是哪幾位投的票。

    目前同業(yè)公會剛創(chuàng)辦,沒有什么大的交流活動,就暫時定下每年交五元的會費,作為公會的活動資金。

    每個月大家抽時間聚餐一次,交流一些時裝制作上的經(jīng)驗和市場行業(yè)內(nèi)的新資訊。

    倘若決定舉辦如紀輕舟之前所辦的那種時裝展覽活動,屆時再看具體情況劃分職責,籌集資金等。

    因為公會成立儀式就在裕祥時裝公司進行,所以結(jié)束以后,紀輕舟便順路來了店里,看看生意情況。

    他甚少穿長袍,還是一件平平無奇的黑色長袍。

    濃郁的顏色與稍顯寬大的袍子將青年襯得愈發(fā)白皙清秀。

    林遐意分明是看著他走進店里的,短時間卻沒反應過來,直到他走到柜臺前了,才認出這位衣著文雅的青年竟然是自己的老板。

    “老板。”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接著就將昨日和今日的營業(yè)報表拿了出來遞給他道:“這兩天生意有所好轉(zhuǎn)了,從昨日下午起,客人便增多了�!�

    “那看來廣告還是有些效果的。”紀輕舟翻著報表,滿意點了點頭。

    爾后道:“對了,明天下午,應該會有一批新貨送到,我要是沒在店里,你就幫我接收一下,先放到倉庫,等我來了再上貨�!�

    “好的,老板�!绷皱谝庀仁屈c頭,想起方才兩個女學生的留言,便將那女子請他轉(zhuǎn)述的話語向紀輕舟說了一遍。

    “校服啊,她們喜歡就好了。”

    紀輕舟都快忘記這事了,沒想到還有學生會專門感謝自己,一時心情也頗為愉悅。

    “還有,今日有個男子來店里,也未詢問身高尺寸,挑了幾個款式張口便是五件十件地想要購買,我看他不像是尋�?腿�,便借口店里庫存不足,沒有售賣給他,他最后只每款拿了兩件走�!�

    紀輕舟一聽便知這多半是個倒爺,想要從他這進貨高價賣去外地,就朝林遐意道:“這事你做得不錯,以后再遇到這樣一次買五件十件,又不像是要送人的客人,都一樣處理,告訴他們庫存不足,最多限購兩件。”

    這衣服上市了,防盜版他是防不住的。

    上海那么多的成衣鋪裁縫店,客人若嫌貴,自己購買差不多顏色的料子照著他的衣服去找裁縫定做,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打個時間差,多做廣告吸引顧客來買最新款的正版。

    至于這些擾亂市場的二道販子,能擋則擋,畢竟目前他的庫存也不多,都給人家進貨賣去別地了,他還做什么生意。

    林遐意立即點頭應聲,又說:“不過那款竹青色的雙層長衫,中小碼的庫存的確有些不足,不知何時能補貨?”

    這點紀輕舟也察覺到了,雖然他店里的男裝有些過于時新,很多保守人士不能接受,但那些有錢有閑的公子哥卻很樂意消費。

    此時的男青年也分外愛打扮自己,就如同當初的駱明煊,每天穿得花花綠綠的,自以為招人得很。

    故而他店里的男裝,尤其是長衫,其實銷量一點也不低于女裝。

    不過……

    “補貨有些困難,”紀輕舟考慮了片刻說道,“工廠那邊現(xiàn)在都在做五月份的新款,接下來就是做夏裝了,抽不出時間再做之前的款,頂多過幾月或者明年,挑幾個熱門款式復活一下。”

    “復活”一詞,林遐意雖然覺得用得有些奇怪,奇異的是卻也能理解,聞言就點點頭表示清楚。

    “行,那你接著看店,我先走了�!�

    紀輕舟簡單交代了下工作后,便按照計劃準備去工作室加幾小時的班。

    正當他轉(zhuǎn)身離開之際,試穿上一身白色大波點襯衫長裙的洋人女子來到了柜臺旁。

    不知是問了店員,還是通過自己的觀察,認出了紀輕舟是這家店的老板,走過來后,直接給紀輕舟遞了張名片。

    用不太清晰的中文夾著英文說道:“我從朋友那聽說了你們的時裝秀,你的衣服風格我很欣賞,如果需要模特,可以找我,價格合理。”

    紀輕舟稍有些訝異地掃量了幾眼這位約莫只比他矮十公分的洋人女子。

    有一位身材樣貌皆分外出色的女子主動應聘模特,他自然不會拒絕,和顏悅色道:“好,我會考慮�!�

    稍后又低頭看了眼名片,上面用英文、俄文寫了法租界一所公寓的地址,女子的名字叫做阿琳娜。

    第125章

    解釋

    傍晚五點,

    赤金色的落日光芒低低地壓在小花園中央的遮陽傘上,天色已近黃昏。

    紀輕舟走進工作室院門時,便看到穿著身松綠色旗袍、扎著兩條辮子的宋瑜兒正撐著腦袋坐在遮陽傘下的折疊桌前,

    面前攤著畫本,一會兒仰頭發(fā)呆,一會兒低頭畫上兩筆,蹙著眉頭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

    “五點了,

    還不回去?”

    他出聲詢問,沿著小徑岔路,走到了遮陽傘旁。

    “老師,

    您回來了!”宋瑜兒見他過來,

    便立即站起了身,笑了笑說道,“您都還未給我布置作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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