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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葉叔桐疑惑地眨眼:“她不是你請來的模特嗎?”

    紀輕舟無言地搖頭:“當然不是,她是裁縫學校的學生,來找我有點事�!�

    “奧,那是我誤會了,方才她進來說要找你,我問她是不是買衣服的,她說不是,又見她手長腳長的,模樣也不錯,就以為她是你新招的模特�!�

    葉叔桐自覺鬧了個烏龍,連忙對晏樂說了句抱歉,將她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嘴里還推卸責任道:“你昨日不是一直念叨著請不到適合的模特,打算再貼個招聘啟示嗎?不怪我會誤會吧?”

    “那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招到人了吧?”紀輕舟回了一句,旋即朝女學生招了招手道:“跟我來吧�!�

    晏樂點了點頭,連忙跟上了他的腳步。

    沿著鋪著光滑木地板的樓梯上到二樓,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似頭一回見到這般明凈又漂亮的房子,面上流露出些許的欽羨與好奇。

    待到跟隨紀輕舟進了東北側的辦公室,盡管房門敞開著,如此靜謐的空間內(nèi),和青年單獨相處一屋,也令她不由有些緊張,暗自攥住了袖口。

    紀輕舟摘下背包扔在了搖椅上,接著就坐到書桌前,將手里的小手提箱擺在桌面上,朝著晏樂開啟了箱子。

    隨著蓋子的打開,一卷卷整齊的銀圓映入眼簾。

    晏樂看著這光閃閃的二百銀圓,眨了眨眼,一時竟又有些熱淚盈眶。

    “先別急著感動。”紀輕舟見她眼眶濕潤,又不急不慢地拿出張欠條,抽了支自來水筆,連帶寫好的欠條壓在銀圓上方,“這兩百銀圓不是白給你的,只是借給你急用,你還要簽個欠條,五年內(nèi)還清借款,才沒有利息。”

    晏樂抬手抹了抹眼角,讀了一遍欠條內(nèi)容,幾乎未做猶豫就拿起筆在上面簽了字,又垂首再度道謝:“謝謝先生,謝謝,我一定會按時還您錢的�!�

    紀輕舟應了聲,拿過欠條放到了一旁,朝著門口喊了聲“阿佑”。

    等把黃佑樹叫進來,他合起手提箱遞給對方,囑咐道:“你等會兒叫上范義,你們兩個陪她一塊去還借款,把事情解決干凈了,再給她送回學校去�!�

    范義即他雇傭的另一個助理,因他身材高大、體格健壯,紀輕舟覺得令他們陪同這姑娘一道去還錢,會更有威懾力,省得賭場那些人再糾纏不清。

    “好的,先生�!秉S佑樹拎過手提箱,很是干脆地答應。

    “嗯,去吧�!�

    黃佑樹立即轉過了身去,準備執(zhí)行這臨時委派的保鏢任務,而晏樂卻仍佇立在辦公桌旁不動,猶豫了片刻,方下定決心開口:“紀先生,你急著找模特嗎?您看我可以做嗎?”

    她之前從不知道還有模特這個行業(yè),倒是聽聞有些畫家會找模特,可那種行當既不掙錢,傳出去也是頗曖昧不清的,同一個男畫家單獨相處上幾個鐘頭,總會惹出閑言碎語來。

    直到今日來了這工作室,她才知道可以換一種方式,用自己的年輕與美麗賺取錢財,一種光明正大的方式,因此便生出了心思。

    紀輕舟聞言也不覺得意外,牽起嘴角笑道:“做我的模特,從我這掙錢,再還給我?你倒是打了個好算盤�!�

    晏樂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臉龐微紅,卻仍站著未動。

    紀輕舟仔細觀察了幾眼她身材比例,說道:“你的外形條件是不錯,如果不介意上雜志被人評頭論足,這個周末早上八點半左右,可以去我的時裝店一趟。到時先換衣服試個鏡,再決定要不要雇用你。”

    “您的時裝店是在……“

    “南京路520號,這個地方總能找到吧?”

    “嗯,多謝先生�!迸狱c了下腦袋,一直低垂著的眉眼微微上揚,泛開笑靨來,眼神中含著清亮的光芒。

    第135章

    試鏡

    “南京路520號……這就是!”

    周末清晨,

    鋪散著明媚秋陽的大馬路旁,一個穿著淺藍色苧麻布衣的年輕姑娘數(shù)著門牌號,來到了一家漂亮的時裝店門前。

    望見那擦拭得明凈透亮的門窗玻璃,

    與門內(nèi)懸掛的還未營業(yè)的木牌,晏樂深呼吸了一口氣,撫平自己忐忑的心緒,踏上臺階,

    敲了敲店門的玻璃。

    時間還未到八點半,店內(nèi)員工已換上了整齊的工作裝,正忙著打掃衛(wèi)生、陳列衣服。

    聽見有人敲門,

    林遐意走到門口處,

    透過玻璃往外探了眼。

    見是個衣著樸素的姑娘,就拉開些許店面道:“小姐,本店還未到營業(yè)時間,

    您有事嗎?”

    “我是來找紀先生的�!标虡凡患辈换诺亟忉�。

    “您有先生的預約嗎?”

    “他叫我今日來試穿衣裳,

    還要……”晏樂回想了一下那天紀輕舟的用詞,

    補充說:“還要試個鏡�!�

    “奧,我明白了。”林遐意敞開店面,

    讓她入內(nèi),接著抬手示意了下東側樓梯道:“您從那樓梯上二樓吧,

    告訴他們您是來面試模特的就行。”

    “嗯。”晏樂輕輕地應了聲,

    又禮貌地朝他道了聲謝。

    隨后便一邊心懷好奇地觀察著店里的布置,一邊步履輕巧地走向樓梯。

    沿著弧形的樓梯到中間轉角處時,

    她微微放緩了腳步,

    聽見有皮鞋碰撞地板的凌亂步聲混雜著重物挪移的刺耳“吱嘎”聲傳來,還有幾道女子聊天聲穿插其中。

    二樓似乎很是繁忙。

    “阿琳娜小姐還未過來?連發(fā)型師都到了�!�

    “老師說他約了阿琳娜小姐九點到,應當在路上了吧�!�

    “內(nèi)頁模特呢?到底找著人沒?不會真要我親自上陣吧?”

    “說是請了一個過來試鏡,

    估計也快到了�!�

    “那你老師他人呢?”

    “工廠那有個緊急的行程,他過來起碼也要十點了,我們就先準備著吧�!�

    “那小子可真是,非要挑拍攝日去跑工廠……”

    解良嬉正和宋瑜兒一塊收拾著拍攝區(qū)的東西,將平時堆疊的衣架、陳列架、塞滿零碎物品的箱子等通通推到角落。

    正要去挪動墻邊的置物架,轉過頭卻發(fā)現(xiàn)樓梯扶手旁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子。

    她不由揚起了眉毛,問:“你是?”

    “你們好,”晏樂表現(xiàn)得較為穩(wěn)重地打招呼道,“我是來面試模特的�!�

    宋瑜兒聞言就想起了紀輕舟提前交代過她的話語,走過去問:“你是晏樂?”

    見有個剪著時髦短發(fā)、穿著分外靚麗的年輕姑娘朝自己過來,晏樂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發(fā)白的布衣,略拘謹?shù)攸c了下頭:“嗯。”

    “你好,我叫宋瑜兒,是紀先生的學生,那邊那位是解小姐,《紀元》雜志的主編。這里就是雜志社的編輯部了,你應該有了解過吧?”宋瑜兒語氣輕快介紹道。

    跟隨紀輕舟干了一年的活,見了世面后,她已不再是那個碰到陌生人就會靦腆焦慮的社恐女孩兒了。

    晏樂則有些疑問:“你也是紀先生的學生?”

    “當然不是你們學校的那種了,我是老師的關門弟子。”宋瑜兒揚起笑容強調(diào),語氣里不無得意。

    “可未必是關門的哦~”

    她的話音剛落,一旁就悠悠地飄來一句話。

    “良嬉姐�!彼舞喊枳彀愕剜凉至艘宦�。

    解良嬉暫時放下手上的活,掛著笑容走了過來,打量著晏樂高挑的骨架與清麗的臉蛋,點了點頭道:“所以,晏小姐就是此次的內(nèi)頁模特?”

    “我不是什么小姐,也還不是模特。”晏樂一本正經(jīng)解釋道,“紀先生說要我先試衣服,再決定是否要聘用我�!�

    “他既然叫你過來了,就是看中你的資質(zhì)了,那家伙在這方面的眼光可挑剔得很�!�

    聽聞這位解小姐的話語,晏樂心中不由安定了幾分,燃起些許的信心來。

    “那趁著這會兒封面模特還沒過來,你先去換個衣服吧�!�

    解良嬉領著她進了試衣間,從窗旁的龍門架上拿下一件熨燙整齊的旗袍,掛在了試衣間內(nèi)的衣架上,在外面拉上簾子說道:“穿上試試,有問題叫我,我?guī)湍憧粗熥�。�?br />
    晏樂道了聲“謝謝”,旋即懷著些忐忑新奇,看向自己將要試穿的衣服。

    黑色全開襟式的長袖旗袍,裙身一側用著纖細的絲線繡著繁麗金黃的銀杏枝葉。

    再細看,又發(fā)覺其中鏤空的葉子都帶著鋸齒狀的邊緣,好似一把把打開的折扇,分外的秀麗可愛。

    她伸手撫摸一下這衣服的袖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新衣面料氣息。

    帶有內(nèi)襯的金絲絨旗袍質(zhì)地較為厚重,一觸及到那絲滑柔軟的手感,便知是昂貴的好料子。

    一定很貴吧……這件衣服。

    晏樂小心翼翼地將旗袍的扣子解開,正待更換,換衣間的簾子又被撩起一條縫隙。

    解良嬉遞進來一件白色內(nèi)衣道:“對了,還有這個,記得穿在里邊。”

    晏樂看了看那似墊有棉花的半截式短衣,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又不敢確認:“這是?”

    “乳罩。”解良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位置,“紀輕舟剛拿出這東西的時候,我也覺得他有些過分多管閑事……不過穿上這個以后再穿旗袍,確實顯得曲線更為漂亮,這是個不錯的創(chuàng)意�!�

    這居然是紀先生的發(fā)明嗎……

    腦中閃過青年清俊的臉龐,晏樂手指微頓,接過了那件內(nèi)衣,面頰發(fā)燙地點了下頭:“好,我試試�!�

    旗袍的更換于晏樂而言并不麻煩,只是那新式樣的內(nèi)衣,穿在身上,卻令習慣了裹胸的她頗不適應。

    但想到解小姐還在外面等候,她便沒有過多磨蹭,換好衣服就走了出來。

    解良嬉正坐于沙發(fā)上翻看讀者信件,聽見簾子打開的聲音,抬頭一瞧,頓然眼神發(fā)亮。

    方才晏樂穿著身看不出身材曲線的樸素布衣時,她僅是覺得對方個頭高、模樣不錯而已,待對方換上這款式較為貼身的旗袍,身材的優(yōu)勢就完全凸顯了出來。

    “太適合了,瞧瞧這修長的腰身,優(yōu)越的頭身比例,紀輕舟挑人的眼光還真是不錯�!彼鹕碣潎@道,推著晏樂的肩膀,將人帶到了全身鏡前。

    晏樂在鏡子前一照,自己也愣住了。

    凝望著鏡中被黑色旗袍襯托得優(yōu)雅貴氣的女子,有種做夢般的感覺。

    這件旗袍并非是完全貼合身體的款式,袖子、腰身都是有些松量的,但因有胸衣的襯托,依舊顯得身體姿態(tài)窈窕優(yōu)美,同時又分外的端莊大方。

    “就是衣擺稍微長了些,畢竟是按照施小姐的身高來做的�!彼舞翰恢螘r湊了過來道。

    旋即她拿來一雙黑色的淺口高跟鞋,放到晏樂腳邊:“你把鞋穿上試試。”

    晏樂看了看自己腳上陳舊的布鞋,稍有些局促的脫了鞋襪,光著腳伸進了那冰冷的高跟皮鞋內(nèi)。

    她是第一次穿這般細跟的高跟鞋,盡管有宋瑜兒扶著,上了腳挪動了兩步,還是險些崴腳。

    “不適應是不是?沒關系,反正就拍照的時候穿一會兒�!苯饬兼艺Z氣尋常地安慰,“穿上高跟鞋,衣服長度就正好了�!�

    “那接下來去做個發(fā)型吧,葛師傅,麻煩你了�!�

    隨著解良嬉利落地安排著流程,晏樂剛試完鞋子,還未怎么適應這節(jié)奏,就被拉到了梳妝臺前落座。

    看著上了些年紀的發(fā)型師傅反復打量著她的臉型五官,給她盤著頭發(fā),仔細收拾著細碎的鬢角發(fā)絲,她不禁回想起數(shù)日前,第一次準備出堂差的自己。

    被不熟悉的人教導著,指引著,給自己抹上濃郁的妝容,戴上五顏六色的珠釵。

    當時看著鏡子中越來越艷麗的自己,只覺得心臟如有滴血般疼痛。

    而今再坐到梳妝臺前,看著一點點變得精致漂亮的自己,卻只懷有欣喜和期待,期望著自己能獲得這份干凈又體面的工作。

    她正兀自發(fā)散著思維,忽而一旁傳來了宋小姐的聲音。

    “阿琳娜小姐,終于來了,我去給你拿衣服�!�

    晏樂聞聲,不由好奇地微微偏頭望向樓梯口方向,就見一位身材高瘦的洋人女子腳步翩翩走了進來。

    對方穿著一件飾有黑色絲帶的米白色連衣長裙,未施妝容,皮膚卻白皙透亮,再加上立體分明的五官與一頭瀑布般的亞麻色卷發(fā),令她乍一眼望去,便有種被美麗沖擊了心靈的茫然無措感。

    天哪,紀先生的模特都是這種水平嗎?

    晏樂心中一下子有些慌張起來。

    也是,上一期《紀元》雜志的封面模特可是那位紅遍上海的施玄曼小姐……

    怪不得解小姐說紀先生的眼光挑剔,模特不是著名影星,便是這樣無可挑剔的洋美人,自己真有資格成為這雜志模特嗎?

    晏樂看著鏡子中面容稍顯素凈寡淡的自己,不禁微微蹙了下眉頭。

    正暗含著擔憂,晏樂余光瞥見那洋人模特徑直地朝她走了過來。

    對方用著玻璃珠般清透的眼睛注視著鏡子里的她,目光打量一陣后,露出笑容用簡短的漢語表達道:“你,很漂亮,衣服,我也想穿�!�

    晏樂張了張唇,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就牽了牽嘴角回以微笑。

    “阿琳娜小姐,你今日要拍攝的衣服在這呢�!彼舞簩⒁粋套著華麗衣衫的人臺從角落里推了過來。

    聞言,晏樂和阿琳娜幾乎同時回頭望去,頓時被那衣裙迷住了眼睛。

    那顯然是一套高定禮服,內(nèi)層是包裹著全身的黑色緊身長裙,外面則披落著雪白的半透明薄紗。

    長長的衣裙上很有秩序地鑲飾排布著銀色的亮片與金色的珠鉆,一條條金光閃爍的線條拼合成蔓延全身的蛛網(wǎng)圖案。

    分明是一套神圣端莊的款式,卻因這圖案裝飾而變得危險又迷人。

    看見這套衣服,阿琳娜果斷被轉移了注意,不再對晏樂身上的旗袍感興趣,迫不及待地跟著宋瑜兒進了試衣間。

    這套禮服倘若沒有人幫忙,獨自顯然很難穿得上。

    而縱使有宋瑜兒的幫助,阿琳娜換上這套衣裙也費了好一番工夫。

    十幾分鐘后,換完了封面服裝的阿琳娜從試衣間出來,半透的薄紗中隱隱映出她修長的倩影,每一步走動都帶動著衣衫上的蛛網(wǎng)流動,流光溢彩又搖曳生姿,仿佛能從她的身旁嗅到彌漫的幽香。

    因此縱使她此刻還未化妝做頭發(fā),這兼具輕盈優(yōu)雅與適度奢華的獨特造型,仍是令解良嬉等人贊嘆不止。

    就連雜志社的畫師、編輯等也被吸引了過來圍觀欣賞,嘴里嘖嘖稱奇。

    “這套衣衫被命名為‘金秋光彩’真是恰如其分�!�

    “即便是拍黑白封面也很亮眼吧。”

    “不愧是工作室那邊出品,這種高級奢華的質(zhì)感真不是樓下的成衣能比的�!�

    “這用途不相同的衣服,怎能放在一塊比較,反正都是老師的設計,無高低之分。”

    宋瑜兒固然高興自己參與制作的禮服能獲得他們的稱贊,但踩一捧一的評論,就令她忍不住反駁了回去。

    解良嬉也揮了揮手,讓他們別湊熱鬧,趕緊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工作。

    稍后,待化妝師抵達,便指揮安排起兩個模特化妝做造型。

    約莫忙碌到十點鐘時,兩位模特皆妝造完畢,紀輕舟和宋又陵也前后腳抵達了這里。

    ——盡管雜志社有最新款的照相機,但畢竟沒有專業(yè)的攝影師和打光師,因此在解良嬉熟練掌握這項技術前,還是得請照相館老板來幫忙拍攝。

    紀輕舟來到二樓,甚至都來不及坐下喝口水,就開始給阿琳娜指導更改起造型妝容。

    晏樂看見他到來先是心生歡喜,但見對方忙碌著無暇顧及自己,又不免有些失落忐忑。

    直到紀輕舟改完了阿琳娜的發(fā)型,走過來看了看她的妝造,簡單地說了句:“不錯,等會兒試拍一下�!�

    聽見他的這句話,晏樂才覺猶如一塊石頭落了地般,心里安定了許多。

    因封面的置景更為簡單,先進行拍攝的是阿琳娜。

    黑色的背景布前,長發(fā)光滑盤起的阿琳娜小姐,頭上蓋著一塊同樣飾有蛛網(wǎng)花紋的白色頭紗,站到了一個黑色的高臺上。

    隨著窗簾閉合,打上燈光后,那帔絡袍式的衣裙與頭頂披落的頭紗頓然散發(fā)出熠熠光芒,在黑色的背景中,圣潔璀璨得猶如天降的使女。

    “老天爺啊,我還是第一次拍這樣的藝術照�!笨匆娧矍暗漠嬅�,宋又陵著實被驚艷了目光。

    如此美麗的畫面,倘若不能記錄下來,實在是他這個拍攝者的無能。

    于是愈發(fā)專注投入于工作中,找尋最佳的拍攝角度。

    因造型效果醒目,而阿琳娜又經(jīng)驗相對豐富,且很是享受這個展示自己的過程,封面的拍攝只持續(xù)不到二十分鐘,就順利結束了。

    稍后,大家又忙碌起更換置景。

    拆掉黑色背景布,懸掛上應畫師親手繪制的山水畫輕紗,搬來雕刻古典的圓桌茶幾,擺上插著兩枝道具銀杏的花瓶,令晏樂穿上高跟鞋站到了那桌子旁。

    紀輕舟則拉了張椅子,坐到了宋又陵旁邊,抬起了右腳搭在左腿上,后靠著椅背翻著設計稿。

    第一次參與試鏡的晏樂很是迷茫,也不知該擺何姿勢,作何神態(tài),但即便身體僵硬,她的身材條件擺在這,往那一站依舊亭亭玉立,別有韻致。

    “晏樂,看我這里。”見她眼神亂飄,不知該望哪個方向,紀輕舟就挪了挪椅子,朝對方說道。

    晏樂聞言當即望向坐在鏡頭一側的男子,對上那雙清亮而平靜的眸光,心底不禁微有顫動。

    此時的紀先生和學校里的紀先生似乎很是不同。

    她心下暗忖。

    教書時的紀先生總是面帶微笑的,既風趣,又溫柔,令人如沐春風,而此刻處于本職工作狀態(tài)中的紀先生卻格外的專注不茍言笑。

    那不含一絲笑意的審視目光,令她既有些緊張害怕,又尤為期盼著能從他的眼神中獲得一絲肯定。

    “胡思亂想什么?”紀輕舟語氣雖平和,話語卻很是直接,“別露出這種心不在焉的表情來�!�

    “對不起。”晏樂立即道歉,呼出了口氣調(diào)整心態(tài),努力地鎮(zhèn)定心神,集中注意。

    紀輕舟見她似乎很是緊張的模樣,就略微緩和了神色,邊打量著她的姿勢,邊指示道:“現(xiàn)在是試鏡,也不必太過緊繃,放松面部肌肉……”

    “打開肩膀,挺直腰背,別害羞……”

    “笑不出來可以不用笑,下巴抬起一點。”

    “好,盡量自信從容,你現(xiàn)在足夠漂亮……”

    晏樂聽著他的指示一點點改變著身體的狀態(tài),肉眼可見地變得高貴優(yōu)雅起來。

    紀輕舟很欣慰她是那種能夠快速領悟自己話語的聰明人,不恐懼鏡頭,不在意他人凝視的目光,并且對自身各部位的控制度也不錯,是個可以培養(yǎng)的好苗子。

    “真美啊,哪找來的這樣標致的姑娘……”

    忽而身旁一道不該屬于這里的男聲打斷了紀輕舟的思路,他回過頭,就見張景優(yōu)一臉癡迷地站在他的身旁,望著拍攝背景前的女子搖頭贊嘆。

    約莫是今日晏樂妝容造型變化較大,他完全沒認出這位姑娘就是當日飯局上紀輕舟解救的那個“同鄉(xiāng)”。

    “張導,你怎么一聲不吭的就來了?”

    張景優(yōu)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手提包道:“路過你這,正好身邊帶了合同,問了林經(jīng)理說你在樓上,就干脆來簽個合同。”

    紀輕舟無言點了下頭:“那麻煩您去樓上我辦公室等我會兒,我們這正拍攝呢,閑雜人等得清場。”

    “好好,不打擾你們拍攝,我這個閑雜人等立馬退場�!碑吘棺约阂彩莻導演,張景優(yōu)理解他的顧慮,對他不客氣的態(tài)度也絲毫不在意。

    說罷,就自覺地朝樓上走去。

    見他離去,紀輕舟這才起身,叫學生捧來一只長長的木盒。

    打開盒子,從綢布袋子中取出那幅妝花緞,紀輕舟抱著柔軟的錦緞走到晏樂身旁,同宋瑜兒一塊展開這華貴絲綢,在周圍人的吸氣驚嘆中,將那首次亮相的耀眼奪目的妝花緞披在了模特的肩上。

    幾次調(diào)整錦緞垂落的角度后,他用不傷面料的夾子給披肩做了固定,旋即拍了拍手道:“好,現(xiàn)在開始正式拍攝�!�

    第170章

    來信

    正午時分,

    時裝屋二樓閉合了許久的窗簾再度被拉開,打光燈的關閉,代表著拍攝的圓滿結束。

    隨著宋瑜兒小心翼翼地將那幅租借來的妝花緞卷起收進木盒中,

    紀輕舟掏出銀圓,當場支付了兩個模特的薪酬,以及給攝影師的酬勞。

    給阿琳娜小姐的薪酬之前便已談好,拍攝一套十元酬勞。

    而晏樂因是首次拍攝的新人模特,

    經(jīng)驗不足,需要諸多的指點鍛煉,紀輕舟就給了她五元的報酬。

    其實他也可以不給,

    直接從欠款中扣除,

    但考慮到晏樂家中有年幼的弟妹要養(yǎng),還是支付了她酬勞,由她自己分配多少用于還賬,

    多少用于貼補家用。

    付完工資后,

    紀輕舟將雜亂的攝影棚交給了解良嬉等人收拾,

    自己則馬不停蹄地上了樓接待客人。

    三樓的辦公室內(nèi),張景優(yōu)很是愜意地躺靠在窗戶旁的安樂椅上,

    手邊的小桌上放著季秘書給他沏的熱茶,而他則悠閑地曬著太陽翻著九月刊的《紀元》雜志。

    “不好意思,

    張老板,

    久等了吧?”紀輕舟步履匆匆地進來,拉開辦公桌旁的椅子落座,

    卷起襯衣袖子扇了扇風,

    又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涼開水解渴。

    張景優(yōu)聞言合起雜志放在小桌上,起身走到辦公桌另一側,在那墊著皮質(zhì)坐墊的藤椅上坐下回道:“你再遲上幾分鐘,

    我就真成餓死鬼去投胎了。”

    “這么夸張?那不如等簽完了合同,我請你吃飯?”紀輕舟微笑提議,“上回在南京不就說要請你吃飯嗎,不知張導等會兒可有空?”

    “那我便卻之不恭了�!睆埦皟�(yōu)也是毫不客套,順勢就接了下來。

    他說罷,從包里拿出幾冊文件放在桌面上推給了紀輕舟,其中既有紀錄影片的分成協(xié)議,也有戲服設計的合同,還有改編完成的電影劇本和《紅白玫瑰》的原著。

    紀輕舟先拿起了那紀錄片的分成協(xié)議查看上面的條款,順口問道:“這片子現(xiàn)在開始制作的話,大概多久能上映?”

    “下個月初吧。”

    “這么快?”

    “總共二十分鐘的素材,剪輯到十五分鐘的片長,也就差不多了,還需要多久的時間?”

    “但這么短的片子,真有人愿意花錢去看嗎?”紀輕舟對此有些憂慮,覺得以此時民眾的喜好,應該還是喜歡看狗血故事片的居多。

    “短片才賣座,當然關鍵是要便宜,賣個五分錢一場,連播四場也才一個鐘頭,過路人一瞧電影票這般低廉,花幾個銅板消磨消磨時間也無妨,便就進來看了�!�

    張景優(yōu)似是心中早有定論,說得氣定神閑:“你當有多少人是真的電影愛好者,許多人看電影就是看個時髦、看個熱鬧罷了。我們的紀錄片內(nèi)容還不夠時髦嗎?俊男美女、衣香鬢影,豈不正滿足了那些觀眾開開眼界之需求?”

    紀輕舟放下合同紙頁,挑起眉看著他:“聽您的意思,都已將目標客戶的心理穩(wěn)穩(wěn)地拿捏了,那我便躺著收錢了?”

    “這個嘛,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推測,本質(zhì)上還是先用短片為這題材試試水,反正有老板投錢,我們就是虧也虧不了多少�!�

    說白了,虧錢虧不到自己頭上,才是他不急不慌的根本原因。

    紀輕舟失笑地搖了搖頭,拿起一旁的原著翻了翻,問:“這書的兩個女主都已定好了吧,到時開始制作衣服,還得請她們來我工作室配合量體試穿。”

    “早就定了,請了施小姐,還有一位叫做呂意濃的小姐�!碧岬阶约赫诨I備的新電影,張景優(yōu)便打開了話題,詳細說明道:

    “施小姐想要飾演紅玫瑰,覺得更有挑戰(zhàn)性,我認為也沒什么問題,便讓那位呂小姐飾演白玫瑰。但那呂小姐甚為活潑好動,芳齡也才十八九歲而已,不知能否演出那一往情深的苦情感來。

    “誒呀,可惜定角色定得太早,否則我倒覺得方才你們正拍攝的那位旗袍模特,更符合那白玫瑰之形象,溫柔淑靜,又有股清冷堅韌的氣質(zhì)�!�

    “既然都已經(jīng)定好了演員,就別提這些了,我那模特年紀也小,況且人家還要念書呢�!�

    盡管張景優(yōu)向他暗示得很是明顯,但以晏樂貧寒的家境和她復雜的家庭情況,紀輕舟不覺得讓這樣一個年紀尚輕又長相貌美的女孩子,獨自去拍電影是什么好主意。

    況且張景優(yōu)也并非什么潔身自好之人,既有妻子,又有幾房姨太太,雖熱衷于藝術創(chuàng)作,本質(zhì)還是個行事浪蕩的有錢大少爺。

    而對方之前望著拍攝中的晏樂露出的癡迷眼神,他也還記著,于是只當沒聽出來,敷衍謝絕了過去。

    隨即放下原作書,翻看起另一份戲服合同,岔開話題道:“書本和劇本我都會認真揣摩的,你有什么設想需求也可以跟我說,還有,記得給我那位呂小姐的聯(lián)系方式�!�

    張景優(yōu)見他不接話,也就遺憾地點了點頭。

    倏然又想起問:“你真不能把男主角的戲服也給接了?小祝現(xiàn)在雖是我公司的員工,原本不也是你手下的模特嗎?給他設計衣服,對你而言也是輕松之事吧?”

    紀輕舟無奈嘆息:“我也想掙這份錢,但我是真抽不開手,工作室的人手也不足,再像去年那般沒日沒夜地趕工制作,我都怕員工集體罷工了�!�

    張景優(yōu)便道:“總是人手不足,你就不能多招點人手?”

    “實不相瞞,已經(jīng)在托人打聽新工作室的房子了�!奔o輕舟笑著回復道。

    因工作室員工越招越多,而解予安租給他的小洋房就那么點位置,多放兩張裁剪臺便活動不開手腳。

    于是,紀輕舟就準備索性找個大鋪面,例如裕祥時裝店那般,十幾間的房屋,還分一二兩層,足以塞下大量的機械設備與上百名的員工。

    那新店倘若要開,也不能叫做新工作室,而要取名為高級定制手工坊。

    至于霞飛路的那棟小洋房,他在那構思創(chuàng)作已成了習慣,就打算仍保留為他的設計工作室之用。

    對于這項計劃的執(zhí)行,紀輕舟還是挺迫切也挺看重的。

    有了高定手工坊后,他就能慢慢地搜羅各方面的人才了,除了做衣服,客人們需求量較高的鞋履、帽子、箱包等配飾也可定制出產(chǎn),將來說不定還能以此建立自己的生產(chǎn)線。

    客人進了他的時裝店,就能挑選購買到整套的行頭,這對培養(yǎng)他們品牌的忠實客戶,也很有益處。

    “等明后年吧,興許您籌備下下部電影時,我就能包下整部影片的戲服制作了�!�

    張景優(yōu)聽聞他這么說,也就沒有再為難他。

    之后,等仔細審核過協(xié)議內(nèi)容,兩人便商量著簽了字,利落地解決了工作問題。

    見張景優(yōu)將自己的那份合同收回包中,紀輕舟蓋上鋼筆,理了理袖子起身說道:“走吧,張老板,您挑家店,我請你吃午飯去。”

    ·

    南京的公寓閣樓房內(nèi),午后一點左右,房間四處靜謐無聲。

    和煦的陽光傾斜地灑落在窗前的長桌上,為攤開的書頁鍍上一層柔和的光芒。

    忽然房門開啟,穿著件深藍襯衣的男子拿著信封走進屋子來,關上房門時的動靜震得桌上的浮塵微微顫動。

    今日周末,是休息日。

    平時上了一天班回到公寓,解予安都是看會兒書、寫個信,洗過澡后便倒頭就睡,日子過得倒也痛快,而往往這種整日的休息天,最是令他感到無趣又空虛。

    唯一的慰藉就是周末這天,是他那在鐵路工作的好友固定來南京的日子,意味著每到這天,他就可以收到上海的來信。

    掃了眼桌面攤開的書本,解予安將它們合起推到了一旁,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紙。

    展開折疊的紙張,他先看了看信紙的數(shù)目,見那有些潦草的鋼筆字足足填了三頁紙,便好整以暇地坐到書桌旁從頭起來。

    【親愛的解元元,見字如晤:

    從南京回來已有三日了,才拿起筆給你寫信,實在是事務繁忙,抽不出空閑。

    每天要連軸轉好幾個地方,干好幾份的工作,我說我是天選打工人的大話八成是被老天爺聽見了,他就真將我變成了工作的奴隸。

    一會兒雜志社催稿,一會兒工廠那出問題,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了,還要點著燈,翻著布樣本,挑選新款的面料。

    一日忙活下來,累得頭暈目眩的,還不如跟你睡一天覺來得痛快。

    約莫是干活累了,這兩日脾氣有些急躁,良嬉姐昨日去書店談生意,還給我?guī)Я吮尽肚屐o經(jīng)集釋》回來,叫我平心靜氣。

    我翻開一瞧,更生氣了,根本看不懂。

    但她的心意是好的,我不能怪她,還是收下了,等著你回來給我念。

    講真的,我很喜歡聽你念書,尤其是用蘇語給我念,聽一會兒我就困了,你的聲音里像帶著股催眠的魔力。

    當然了,床上的時候除外。

    可惜你不愛出聲,悄悄說一句,其實你動情時的聲音特別性感,那時候就不能叫催眠劑了,而是口口劑了。

    說起這事來,我又想到前兩日剛嘗了沈女士從蘇州給我?guī)淼母恻c,有桂花味的,有玫瑰味的,香甜軟糯,還是那個味道。

    但吃的時候又不免想起你,比我小五歲的元寶小朋友,會不會懷念家鄉(xiāng)的味道呢?

    后來一想你都出國留學了四年了,估計也早習慣了遠離家鄉(xiāng)的生活,就收回了多余的憐惜。

    心疼你不如心疼我自己,于是高高興興地將一袋糕點和季秘書分享而食。

    話雖如此,寫到這,還是忍不住拿起床頭你的照片瞧了瞧,摸了摸你的頭發(fā)和英俊的小臉蛋,不知你會不會有點感覺呢?

    對了,在南京拍的照片今日叫阿佑拿給照相館去洗了,是下回你來上海看,還是我寄給你?

    算了,問你沒無用,萬一你拍糊了,或是壓根沒有成像,那洗了也白洗。

    想到這事我又有些后悔,那天不該朝你拋媚眼的,真怕你給我拍得鬼迷日眼的,毀了我一世英名�!�

    “怎么會……”

    解予安半是無奈地失笑揚了下唇角,翻到下一頁繼續(xù)。

    【說說正事吧,最近談了兩項新工作,一是時裝秀的記錄影片授權,一是張導新電影的戲服制作。

    張導很想要我連帶男主演的戲服一同設計了,我倒也不是不能做,但若真接下了這項工作,給祝韌青設計戲服,你這醋缸里的酸蘿卜,肯定又要跟我好一陣鬧騰,就只好推脫說人手不足,沒有時間等等。

    你瞧,我是不是還寵你的?

    最后,以免你從旁人口中聽到什么傳聞,引起誤會,我就干脆在這將此事跟你報備了。

    那日和張導談事的飯局上,有幾個老板叫局,我自看不慣這等行為,卻也拿他們毫無辦法,誰知這叫來的姑娘中竟有一人是我在裁縫學校的學生。

    我想,換做是善良的元寶先生,遇到這種情況,也定然要問問清楚,倘若那學生有難言之隱,怎么也得幫上一把,對不對?

    所以我就出面幫了她一把,借錢給她,幫她還清了她父親所欠的賭債。

    而恰好呢,那學生形象氣質(zhì)不錯,也想要做模特賺些錢還債,我便給了她一個試鏡的機會。

    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接觸了。

    哦對了,在發(fā)生此事前,那學生問我借過畫報,作為謝禮送了我一方自繡的茶杯墊。

    這也只是正常的師生互動而已,我覺得沒必要同你說,但阿佑那家伙對你真是忠肝義膽,我雖同他囑咐了,這小子指不定還是要跟你提上兩句,不如我直接告訴你來得方便。

    該報備的我已向你報備了,我想深明大義的解教官定然不會因這點小事吃醋,對嗎?】

    深明大義的解教官此刻雙唇已抿成了直線,不悅地翻過了這頁信紙,看向下一頁。

    【我是躺在床上給你寫的信,方才寫完一看,字跡好生潦草,但我想你應該也不會介意,就懶得再謄抄一遍了。

    好嘍,夜已深,我該睡覺嘍。

    這封信倘若順利的話,明后日會送出去,周日會送到你手上吧?

    那等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距離我們的再次相見就更近了。

    過一陣也許天氣會轉涼,我不在也記得及時添衣哦。

    以及,老生常談的叮囑,按時吃飯,葷素搭配,不要挑食。

    祝愿我們元寶身體健康,開開心心的,每天要想我一百次。

    ,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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