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娘的標準很簡單,家風要正,可夫君卻要是個傻樂呵的。
她拉著我的手說:「現(xiàn)下沾你哥的光,人人都高看你一眼,可將來的事誰都說不準,選個家風正的大戶人家才能護得住你,夫君才干平凡些,性子卻好,他才能不嫌棄你�!�
她說的我都懂,如今皇上賞識我哥,娘是孝母故事里的那個母親,嫂子也經(jīng)常進宮陪伴那位命運多舛的小娘娘,便把我這個鄉(xiāng)野丫頭的身價也抬高了。
但我終究跟哥哥不同父,熱鬧退去,只有有良知的夫家會善待我,只有不需謀前程的丈夫會不嫌棄我。
楊凌不會嫌棄我,可他的家族恐怕未必。
我只能跟娘撒嬌道:「哥哥和嫂子也能護著我,您就讓我再快活兩年吧�!�
娘卻沉了臉說:「我在自然一切好說,我不在了,你們的情分能剩下幾分?」
她向來洞察人心,又做慣了當家人,不再理我的胡鬧,開始讓嫂子一場又一場地安排相看。
我被安排得緊,再沒有以前出入自由,這下輪到楊凌急了,我們好不容易見一面,他拉著我的手說:「昭娘,我們跟家里坦白吧,我今天就跟我哥說,然后找媒人上門提親�!�
他母親生他沒多久就沒了,他哥比他大許多,比起公務(wù)繁忙的楊首輔,他哥更像是個父親。
我點點頭:「婚事都是長輩做主的,我們又不能私奔,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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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地等了幾天,我沒等到楊府上門的媒人,卻先等到了他哥哥的約見。
府里那個灑掃丫鬟把紙條遞給我的時候,我是震驚的,原來楊府早在嫂嫂的下人里安排了眼線。
我戴著帷帽,借口要給娘買點新鮮吃食出了門,走到春風樓門口,又找理由把嫂嫂給的丫鬟支開,才走進了約好的包間。
楊凌的哥哥叫楊延,是個蓄了美髯的溫雅男子,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本來這件事該內(nèi)子來,但凌兒那孩子有一半算是我?guī)Т蟮模覍嵲诓环判�,還是想來看看姑娘。
的確是好相貌,可京城也多的是這樣的相貌,少年人心性未定,你們不合適,就這么散了吧�!�
他以為楊凌是見色起意,對我不滿意的很明顯。
平靜的話語下,滿是上位者的威壓,仿佛只要我辯駁一句,他就要使出無數(shù)的手段對付我。
可我只是知情識趣地回道:「您的話我聽懂了,我會跟楊凌斷的,也請您轉(zhuǎn)告他,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他�!�
楊延驚詫于我的配合,可也只是驚詫了一瞬,就站起來道:「既如此,我們楊家跟姑娘就此別過,但愿別再有瓜葛�!�
走到門口,他又開口道:「差點忘了,桌上是楊府的蜜糖藕,凌兒以為我肯來見你,就是有同意的可能,他說你愛吃,非鬧著讓我給你帶,也是最后一回了,姑娘好好享用吧�!�
楊延走了,我看著那盒蜜糖藕,思緒轉(zhuǎn)了萬千,想起那張熱忱的臉,默念了無數(shù)對不起。
可最終,我仍舊拎起食盒,連帷帽都沒戴,就沖出去,沖到春風樓滿是賓客的大門前,攔下楊延問道:「這盒蜜藕,當真就是給我的最后一件東西嗎?」
他蹙著眉,不明白我為何發(fā)瘋,可大庭廣眾之下,他不能跟我糾纏,點點頭道:「的確是最后一件,望姑娘自重�!�
然后頭也不回地上了自家馬車。
彼時我讓街口小乞丐幫我拖住的丫鬟終于姍姍來遲地回來,正看見他離開的背影和那駕有著楊府標記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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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沒多久,哥哥嫂嫂連下人都沒帶,就帶著娘來我房間找我。
很顯然,是那個丫鬟告了狀。
嫂子憂心地問我:「楊府可不好惹,這里沒外人,你告訴嫂子,你跟楊延到底有什么瓜葛?」
我含淚吃了一片藕,把盤子遞過去道:「你們也嘗嘗這蜜藕吧,以后可就吃不到了,吃完了,我再告訴你們是什么事。」
急得要上火的時候,誰也沒胃口,可他們不吃,我就不開口,哥哥嫂子沒辦法,只得吃了一塊,輪到娘來拿,我卻把盤子縮了回去。
毒發(fā)是很快的事情,趙正噗嗤噴了一口血,連話都沒來及說一句就抽搐著去了。
柔安公主還撐了一會兒,她恍然大悟地苦笑,聲音已如游絲:「竟是小瞧了你,原來你早已猜到。你為你娘,我為我母妃,合理得很。只是請告訴我母妃,就說、說我走得沒遭罪�!�
留完這一句,她也去了。
娘動手合上她的眼,面上的震驚已經(jīng)平復(fù),她低聲問我:「你是何時猜到的?」
我看著公主的死相,為她扶正發(fā)簪道:「從她出現(xiàn)在我們家門口開始,娘,她看的眼神真憐憫,就像在看一個將死的母親�!�?
其實趙正出現(xiàn)時,那一番大義言辭,我曾真信過他是我哥哥,可公主又出現(xiàn)了,天下掉餡餅,也沒有一次砸兩個的道理。
更何況她偶爾看向娘的表情,讓我不得不多心。
所以那天我早早藏在娘的衣柜里,親耳聽見了他們的謀算。
原來趙正早就見過娘,門口那一出不肯認的戲碼只是為了給公主一個出場的理由。
他們的計劃很清晰,趙正生來母不詳,他的戶籍上沒有母親,跟他同過窗的人都知道,他老家的村子因為洪澇人全沒了,他說我娘是生母,至少他的親族,找不到證人證明不是。
而我娘,她被典過那么多次,除了她和那個死鬼丈夫,誰也說不清她被典了誰家,生過什么姓氏的孩子。就算有人要戳穿趙正說謊,那也得一兩年去探訪。
他們想爭取的東西就在當下,也不難猜,就是為當今皇帝迎生母回宮鋪路。
至于一兩年后,只要我娘那時已經(jīng)死了,訪到人證又如何,誰能說清他們有沒有認錯人?
他們甚至連死亡都明白地告訴我娘,只因她還在乎我這個女兒。
趙正道貌岸然地威脅娘說:「母親,您可千萬別半路反口,不然公主殿下有的是好手,荒郊野外殺兩個人而已,容易得很�!�
我們沒去過京城,不知道柔安只是個失勢的公主,我的命,娘永遠不會拿去賭,她只冷靜地說:「我的生死由你們,可我女兒不知情,在我死之前,我得看著她嫁個好人家。不然我現(xiàn)在就自盡,叫你們空忙一場。」
柔安公主點頭答應(yīng)道:「您多慮了,您年紀大了,生病去了還情有可原,可若連妹妹也一起去了,旁人就該懷疑我們了,我們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