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后倒是常常遣宮人來問我傷勢如何，又說我若是有什么需要，盡管跟她提。
我樂得清閑自在，除了有時會想家，想母親，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只是我再怎么躲著，臨近年關(guān)，宮宴還是要去的。
窈娘跟我說，越貴妃的父親已經(jīng)快不行了，怕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要我小心貴妃尋我發(fā)難。
我點點頭，想著吃了飯就借口不舒服離開。
好在我到達(dá)設(shè)宴的宮殿時，并沒有見到皇帝和貴妃，唯有坐在上首面色和善的皇后。
她見我來了，伸手招我上去，問我在北遼習(xí)不習(xí)慣，這幾月也不曾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底下的各宮嬪妃本在談笑，見我來了，都閉口不言，聽聞皇后說宮中諸位姐妹都是好相與的人時，紛紛避開皇后的目光，不愿與我這個南梁公主有牽扯。
我來時就已有心理準(zhǔn)備，南梁北遼兩國世仇，這么多年戰(zhàn)斗不休，不知兩國有多少將士戰(zhàn)死沙場，縱使她們不曾有父兄因我父而死，也不會輕易給南梁派來的人好臉色。
因而我見狀只是笑笑，皇后微微嘆了口氣，示意我在她下首坐下，叫我一會兒嘗嘗北遼美食，若是吃不慣就叫人做些南梁菜。
我謝過皇后，乖乖在下首坐下。
殿內(nèi)爐火極旺，其他嬪妃都覺得熱得難受，唯有我依舊裹著外衣，卻還是覺得手腳冰涼。
窈娘悄悄問我要不要加一個火盆在腳下，我搖搖頭，不愿額外生事，只輕聲說一會兒回去就好。
說話間，軒轅燁已至。
皇后輕聲問他為何不見貴妃，軒轅燁說她父親病重，特許她回家看看。
皇后點點頭，微微嘆了口氣，我卻因著不用對上貴妃，悄悄松了口氣，又見席間其余人對視幾眼，一同向我看來，眼含敵意和不屑。
軒轅燁未理我，只說傳膳。
北遼的口味偏重，菜色也偏向葷腥。我吃了幾口，并不喜歡，本打算找個借口離開，卻見大殿門口一片嘩然。
隨后有一明艷高挑的女子直奔我而來，動作之快，眾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
我口中還含著一口茶水，人卻已經(jīng)被她提著衣領(lǐng)拽了起來。
她身量高挑，我被她拽得不得不踮起腳，只聽她惡狠狠道：「你是謝知暉的女兒！」
「你的父親害死了我爹，這筆債我便向你討！」她惡狠狠拔出腰間匕首，塞進(jìn)我手里，「拿著，跟我打！」
我喉間的那口茶水嗆進(jìn)了氣道，正是連咳帶喘、面色漲紅之際，根本無法答話，貴妃的手一松開，我就要癱坐在地上。
哪知貴妃以為我應(yīng)了她的挑戰(zhàn)，凌空一腳，踢在我的心口下方，我躲避不及，生生受下，又聽見貴妃咬牙切齒：「你父親當(dāng)日，便是這般將我爹踢成了重傷！」
我癱坐在地上，一口血從口中涌出。
又驚又懼之際，竟是說不出一句話。
眼見事情鬧大了，軒轅燁這才攔下貴妃，他將貴妃攬住，說他知道貴妃心里難過，只是我如今是南梁送來的和親公主，一時還不能死。
窈娘這才敢連滾帶爬地過來扶我，她哭著求皇后，說我身子不好，得趕快請個御醫(yī)來瞧瞧。
我躺在窈娘懷里，意識漸漸模糊。
閉上眼睛之前，我看見軒轅燁對貴妃的縱容，看見貴妃對我的怒視，看見滿殿的嬪妃的無動于衷，不知怎的，實在是很想笑，卻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最后還是昏了過去。
……
5
許是我命不該絕，御醫(yī)幾番診治，還是為我吊住了性命。
只是我本就身子不好，又受此外傷，高燒數(shù)日不退。
意識模糊之際，思緒已經(jīng)回到了還在謝王府的時候。
見到床邊有一紅衣女子坐著，不由得委屈地道：「娘……」
只是潛意識里仍覺得這里不是我熟悉的王府，我拉著紅衣女子的衣袖，實在委屈：「娘，小滿想回家……」
「小滿想回家……」
我不住地落淚，怎么擦都擦不盡，只覺得我娘不肯理我，拽著她的衣袖不肯撒手，更是委屈：「娘，我疼，我疼……」
我見了母親，埋在心中的百般委屈終于宣泄出來，只是身上痛得厲害，一哭就牽扯得更痛，只能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著，流著淚，翻來覆去地喊著「娘」，喊著「回家」。
……
等到我再清醒過來，已是七日后。
窈娘顯然守了我許久，眼下全是烏青，我見到她，又忍不住落淚。
只是腹部依舊痛得厲害，我氣若游絲：「窈娘，我想回家……」
窈娘滿目心疼地替我擦著眼淚，擦著擦著，她也落下淚來，卻無法應(yīng)答我的話。
自古以來，和親的公主，從未有過能回家的先例。
便是死了，尸骨也要留在異國他鄉(xiāng)。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刮夷钪讜r看過的詩，愴然淚下，初初明白了鄉(xiāng)愁是個什么滋味。
窈娘一邊輕輕地替我擦著眼淚，一邊說皇后還是很關(guān)心我，不僅親自來看了我數(shù)回，還送了許多東西來。
我對病中的記憶有些模糊，隱約記得我床前坐過的一位紅衣女子，想著大概是皇后了，微微點頭應(yīng)下，又問窈娘，軒轅燁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