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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現(xiàn)在,公婆兩個人把那些提子全洗了,已經(jīng)吃了一大半。

    她進(jìn)門的時候,正好她公公要把剩下的收起來,還說她婆婆,“還吃呢?這些留下來,叫根兒拿去給麗芬吃!她懷著我們家的根呢!”

    顧有蓮腦子里再次轟然一響,所以,她公婆早就知道麗芬懷孕了?也早就知道麗芬就在首都?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是傻子?

    眼看她公公真的把提子都收起來,顧有蓮腦子一熱,沖上去就把裝提子的盤子奪了過來。

    “顧有蓮,你發(fā)什么瘋?”她婆婆罵她。

    顧有蓮抱著盤子,氣得眼淚掉下來,“我發(fā)瘋?我看你們杜家的一個個才是瘋子!”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一罵到杜家,杜根爹就怒了。

    “我罵錯了嗎?”顧有蓮邊哭邊罵,“杜根這個不要臉的,跟人耍流氓,耍出孩子來了!你們當(dāng)父母的不好好教!還要縱容他!你們杜家……簡直太不要臉了!”

    “你顧家的家教在哪里?”杜根爹一聽,暴跳如雷,“有這么跟公婆說話的嗎?這就是你們顧家的家教!”

    “跟她廢什么話!”杜根娘在一旁陰陽怪氣,“生不出兒子來的賠錢貨,你跟她有什么好說的?這日子愛過過,不愛過叫杜根跟她離婚,和麗芬結(jié)婚!麗芬肚子的,可是兒子!我喊村里的接生婆看過的!”

    “你們……簡直不要臉!”顧有蓮這幾日一直在忍,想著是要和杜根好好過日子的,那就好好對他父母,私底下,也是想籠絡(luò)杜根的心,可她公婆這倆黑心腸的,是籠絡(luò)不好的。

    杜根娘白眼一翻,“我們不要臉?你個沒用的東西,既生不出兒子,也籠絡(luò)不住男人,你怎么不想想,杜根為什么要和麗芬?還不是你沒用!”

    杜根爹也指著她,“你,把盆子放下!”

    “憑什么?這是瓶子給小麥吃的!”顧有蓮抱緊了懷里的水果盆。

    “她一個女娃配吃什么好東西?”杜根娘尖銳的聲音哇哇大叫,“好東西就該緊著麗芬肚子的孩子!你給我放下!”

    “不放!就不放!她一個賤人,還有你們?nèi)叶际琴v人!配吃什么好東西!”顧有蓮只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這日子也不想過了,歇斯底里地喊。

    而后,便徹底激怒了杜根爹。

    杜根爹抄起桌上的煙灰缸就朝顧有蓮砸過來,正中顧有蓮額頭。

    顧有蓮?fù)吹靡粫r失手,手里的水果盆掉到了地上。

    杜根娘氣得跑過來就罵,“造孽的,這么好的東西,我乖孫孫還沒嘗到,就都給灑了!”

    說著就俯身要撿。

    顧有蓮那一刻是真的失去理智了,一股怒氣在全身橫沖直撞,抱著玉石俱焚的心理,照著地上那些提子猛踩,內(nèi)心一個聲音在吶喊:不給吃!不給吃!寧可全部踩爛也不給吃!大不了都不吃了!全都不吃了!

    邊踩,邊瘋狂流眼淚。

    她婆婆還要罵她,敲她的腿,“顧有蓮!你要發(fā)瘋給我滾出去發(fā)!”

    “你們給我滾出去!”顧有蓮去踢她婆婆的手,聲嘶力竭地喊,“滾!都給我滾!”

    臉上“啪”的一聲脆響,顧有蓮只覺得頭暈?zāi)垦�,眼冒金星,整個人栽倒在地,是她公公,沖過來打了她一巴掌。

    她倒在地上,爬起來,一眼看見茶幾上的水果刀。

    她婆婆還在那尖著嗓子喊,“反了天了!竟然叫我們滾!你給我滾出去!回來我就叫根兒和你離婚!你給我滾回顧家去!”

    顧有蓮憋著一口氣,一把抓住茶幾上的水果刀,刀尖對著她公婆,再開口,聲音已經(jīng)喊嘶啞了,“你們滾!這是我的家!我的地方!你們這些不知廉恥的,全都給我滾!”

    “什么玩意兒?這是我們老杜家的房子,你一個女人,還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什么臉賴在這里?趕緊給我滾!給我乖孫騰地方!”杜根娘尖著聲音怒喊。

    “做夢!”顧有蓮握著刀子,竭盡全力喊,“滾!你們給我滾!”

    杜根爹還想來搶她手里的刀,但她舞得密不透風(fēng)的,一時近不了身,還被她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

    杜根爹娘看著瘋了一樣的顧有蓮,有些驚惶,尤其杜根娘,唯恐被她手里的刀扎到了,一邊罵瘋婆子,一邊往后退,直到最后退出了家門。

    顧有蓮把門一關(guān),身心疲憊,眼淚瀑布一樣流個不停。

    她把自己關(guān)進(jìn)房間,只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緊縮的痛,腦子里也是一片混沌,躺在床上,想起初初和杜根結(jié)婚時的種種,回憶和今天在招待所的畫面不斷重疊翻滾,心中更是痛不堪言。

    杜根,杜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只是流淚,好像眼淚永遠(yuǎn)都流不干凈一樣。

    杜根爹娘其實(shí)是有家里鑰匙的,被她哄出去之后沒多久,又用鑰匙把門打開了,偷偷往里一看,沒見她人影,冷哼一聲,坐回了沙發(fā)。

    尤其杜根娘,十分的不悅,坐下來便搖頭晃腦地撇嘴,“說什么屁話呢!還她的房子!男人才是戶主!哪有是她的房子的理!這都是我們杜家的!”

    顧有蓮躺了一天,沒像從前那樣起來給杜根爹娘做飯,但因?yàn)樗l(fā)了一次瘋,杜根娘有點(diǎn)顧忌了,沒把她叫起來,自己去熱了飯菜吃。

    下午,杜根回來了。

    杜根娘拉著他就跟他告狀,顧有蓮是如何兇狠,拿著刀要?dú)⑺退?br />
    “你們?nèi)撬耍俊倍鸥谝痪湓捑褪沁@個。

    “她是什么人?還惹不得了?”杜根爹一聽這話就生氣了,“我是你們爹!”

    杜根心煩意亂,沒理他們,徑直往房間走,他娘還要拽著他講房子的事,被他袖子一甩,給甩掉了。

    杜根進(jìn)了房間,看見顧有蓮側(cè)躺著的身體,背朝著門。

    他走進(jìn)去,繞到顧有蓮面前,蹲下來,剛要說話,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刀豎在了他面前。

    他驚得一屁股坐地上,“蓮子,你干什么呢?”

    “不活了!大家都不活了!”顧有蓮臉上干干的,是哭了一整天黏在臉上的淚痕。

    杜根痛苦地看著她,“蓮子,別說傻話�!�

    “我沒說傻話,如果我要走,我肯定把你帶走!”顧有蓮握緊了手里的水果刀。

    杜根閉了閉眼,“蓮子,你不想想小麥嗎?”

    小麥……

    提起女兒,顧有蓮再度流淚,女兒是她心里唯一的軟肋。

    她哭起來,心里再次酸痛不已。

    “你想過小麥嗎?你跟別人鬼混的時候,想過小麥嗎?”顧有蓮淚如雨下地問他,“你告訴我是喝醉了酒,喝醉了是什么時候?她現(xiàn)在懷孕了!”

    顧有蓮想起來又憋氣又惡心,她在他身邊待了兩個月,難道這兩個月他們在眼皮子底下還鬼混?

    “蓮子,我要怎么跟你說……”杜根痛苦地閉上眼睛,“第一次發(fā)生的時候,我真的是喝醉了酒,后來……后來又有好幾次,你來之后真的就沒有了,但是,她應(yīng)該早懷孕了,瞞著我,回了老家,現(xiàn)在三個月,才和我爹娘一起來找我�!�

    這段話里的每一個字,都讓顧有蓮覺得惡心。

    她趴在床沿上,胃里翻滾,只是吐不出東西來。

    “蓮子……”杜根道,“她有孩子了,我不能不負(fù)責(zé)。”

    顧有蓮心中某個地方轟然倒塌,塌得粉碎。

    “你……打算怎么負(fù)責(zé)?”她聲音都是抖的,握著水果刀的手也在抖。

    杜根按著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一刀子捅過來一樣,“蓮子,自始至終,我都沒想過要和你分開,我們是結(jié)發(fā)夫妻,一路同甘共苦,我怎么舍得你?我本來想的就是,這個孩子生下來,我認(rèn),讓我爹娘帶著就是了,也算是完成了杜家延續(xù)香火的任務(wù)�!�

    【第334章

    顧鈞成,你一回來就打我】

    顧有蓮一度懷疑是自己耳朵有問題。

    生下來……

    爹娘養(yǎng)……

    延續(xù)香火……

    她不認(rèn)識似的看著杜根。

    她知道,在老家這樣的思想還很嚴(yán)重,但是,杜根不是這樣啊!

    他們只有一個女兒,她也曾經(jīng)為不能生兒子郁悶過,當(dāng)時還是杜根開解她的:新社會了,兒子女兒都一樣,我們有小麥就夠了,你帶著她在首都上學(xué),出息了比兒子都強(qiáng)。

    結(jié)果現(xiàn)在,杜根來告訴她,要延續(xù)杜家香火。

    所以,哪一個是真實(shí)的杜根?

    “蓮子,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你推麗芬干什么?”

    “蓮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有什么氣等我回來沖我來,要打要罵沖我來�!�

    他今早說的話,還歷歷在耳。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杜根會為了維護(hù)另外一個女人而斥責(zé)她。

    刺痛中心灰意冷,“杜根,你還記得不得?當(dāng)初村里人瞧不起你,說你游手好閑的時候,我是怎么做的?”

    杜根臉色微微一變。

    他當(dāng)然記得,在那個靠力氣吃飯的地方和年代,他這樣文弱的人就是村里瞧不起的,都嘲笑他不務(wù)正業(yè),也嘲笑顧有蓮嫁了個不中用的,甚至用房中事來嘲笑顧有蓮,當(dāng)她面問他行不行。

    顧有蓮護(hù)著他,跟人撕了個你死我活,后來,只要有人說他,她就撒潑大罵。

    一個女人,恁是將他牢牢護(hù)住了。

    那是他無法忘懷的感動的過去,也是他不愿意再想起的過往。

    一個男人,被所有人瞧不起,在老婆的保護(hù)下過日子,連家里的力氣活都是老婆在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微微皺了眉,“蓮子,你對我的好,我記得,所以,我不會負(fù)你�!�

    顧有蓮心里反而更絕望了,她流著淚冷笑,“你不會負(fù)我?所以,你是為了感激我才沒有拋棄我了?你以為我是用過去的恩情來威脅你?杜根啊杜根,我只是想問問你,有人欺負(fù)你的時候,我拼了命的保護(hù)你,而你,為什么會幫著外人欺負(fù)我?”

    “蓮子!”杜根用力叫她,皺著眉,“他怎么會是外人呢?”

    顧有蓮人都要痛懵了,指著自己,“她不是外人,我是外人?”

    “不是,我是說孩子,孩子不是外人�!倍鸥碌剿`會了,“蓮子,我不是說麗芬,我是說孩子,他是我兒子!”

    “你兒子?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顧有蓮想到從此她和杜根之間將有一個麗芬生的孩子,她就惡心得無法忍受,“滾吧!和你兒子一起,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

    杜根疲憊地看著她,“蓮子,不是說好了好好過日子嗎?你怎么又……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我不知道……”顧有蓮很是混亂,“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原諒你,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再原諒了……”

    “蓮子!”杜根痛苦無比地叫她。

    “但是……”顧有蓮恍恍惚惚地道,“如果要我原諒,至少有一點(diǎn),麗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處理好,這只最起碼的條件�!�

    “怎么處理?你說�!倍鸥Φ馈�

    “永遠(yuǎn)不再見麗芬�!边@是第一。

    杜根猶豫了一下,“好�!�

    “第二,那個孩子要打掉。”

    杜根怔住了,沒有再說話。

    “怎么?舍不得?”顧有蓮心里再度酸楚起來。

    “蓮子,孩子是無辜的……”杜根眼里透露著祈求。

    “我也是無辜的……”顧有蓮絕望地看著他,“杜根,你一直都在騙我,什么只要小麥就夠了,兒子不重要,你一直在騙我,你心里根本就不是這么想的……杜根,我告訴你,我不可能允許這個孩子存在,有我無他,有他無我……”

    顧有蓮話沒說完,就聽“砰”的一聲響,房間門從外面被撞開了,杜根爹和杜根娘闖了進(jìn)來。

    杜根娘沖過來罵,“你個喪盡天良的小X婦,自己生不出兒子就算了,我們杜根好不容易有了后,你這個黑心的毒婦!還要打掉她,我今天,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

    杜根娘話沒說完,就見眼前寒光一閃。

    她“啊”的一聲尖叫,本來是準(zhǔn)備沖到床上去按著顧有蓮打的,顧有蓮一個翻身,又拿水果刀對準(zhǔn)了她。

    “瘋了!她瘋了!”杜根娘尖叫。

    “杜根!還不管住你婆娘!”杜根爹怒吼。

    “蓮子!”杜根死死抓住顧有蓮手腕。

    兩個人在床上扭打起來。

    杜根本來就沒有顧有蓮力氣大,幾番下來,竟不小心被刀割傷了手臂。

    杜根痛得“嘶”了一聲,血,也終于震住了顧有蓮。

    一呆之下,刀被杜根奪去。

    杜根爹和杜根娘見刀不在顧有蓮手里了,一擁而上,要來打顧有蓮,杜根將顧有蓮抱住,摟在懷里,他娘那些拳打腳踢都落在他身上。

    一團(tuán)混亂中,杜根將她抱出了房間外,一直抱出了屋子外面。

    “杜根!你放開我!”

    杜根沒有放,手臂上仍然在滲血,“蓮子,我們?nèi)ソ有←湥貌缓�?不鬧了,有話好好說�!�

    確實(shí),到女兒放學(xué)的時間了。

    只有小麥能讓顧有蓮平靜下來。

    “蓮子,你不想小麥看到爹娘鬧成這樣吧?”

    杜根一句話,將顧有蓮拿捏住了。

    在院里外面拉拉扯扯的,正好林清屏回來,看見他倆,跟他們打招呼,“你們倆干啥呢?”

    走得近了,看見杜根手臂上的血。

    杜根把手往后一藏,笑,“切菜,不小心切到了……我們?nèi)ソ有←湥憔筒挥萌チ��!?br />
    “那行,那我待會兒去店里,你們把孩子送店里來吧。”林清屏沒有提一起吃飯,她是真的不想和杜根的爹娘一張桌吃飯。

    杜根恨不得馬上走,忙答應(yīng)了,拉著顧有蓮去學(xué)校。

    小麥?zhǔn)呛椭具h(yuǎn)一起出來的,看見杜根和顧有蓮,小聲叫了句“爹,娘”,全然沒有從前顧有蓮來接時的雀躍。

    顧有蓮以為是近來和杜根關(guān)系不好所致,心中更加內(nèi)疚,眼眶也熱了起來,但在女兒面前,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平和。

    她把所有不愉快都壓下,笑對女兒。

    把志遠(yuǎn)送去店里的路上,志遠(yuǎn)和小麥走在前面,她和杜根走在后面。

    志遠(yuǎn)特意帶了零花錢出來的,在路上買了一根糖葫蘆,給小麥吃。

    小麥拿在手里,仍然顯得心事重重。

    “吃吧�!敝具h(yuǎn)和她說,“吃點(diǎn)甜甜的,心情都會好很多�!�

    小麥知道志遠(yuǎn)愛吃甜食,咬了第一個山楂,把剩下的給志遠(yuǎn)。

    “你怎么了?”志遠(yuǎn)拿著糖葫蘆,這是特意給小麥買的。

    小麥搖搖頭,“我換牙,我娘讓我少吃糖�!�

    行吧,志遠(yuǎn)只能自己吃了,其實(shí)他也換牙呢。

    “蓮子�!倍鸥谒麄兩砗�,對身邊的顧有蓮小聲說,“我們這樣不好嗎?為什么要讓她變成沒爹的孩子呢?小麥有爹有娘才圓滿,有人欺負(fù)她,也有我這個當(dāng)?shù)慕o她撐腰,我們鬧得不愉快,最可憐的不是小麥嗎?”

    顧有蓮聽著,沒吭聲。

    “至于那個孩子,你愿意,生下來就帶過來一起帶著,只當(dāng)是你親生的,他記憶里也只有你看是他親媽,小麥?zhǔn)撬H姐,以后小麥長大了,嫁了人,還有個娘家弟弟撐腰……”

    他說到這里,扭頭看顧有蓮反應(yīng),果然見她憤恨地看著自己,忙接著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就把孩子放鄉(xiāng)下,我爹娘有孫子帶,也不會再來煩你了,至于以后,時間長了你愿意接納他,我們兩個老了也有個養(yǎng)老的人,如果你不愿意,就永遠(yuǎn)不和他見面就是了�!�

    杜根握住了顧有蓮的手,“蓮子,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我們說過,以后等小麥長大了,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我們再給她帶孩子,像現(xiàn)在每天接送小麥一樣,接送孩子上下學(xué)。你不是說喜歡首都街上種的這些樹嗎?一到秋天就變得金黃,特別好看,等我們老了,每天都在這樣的樹下散步,好不好?”

    杜根一向不擅長農(nóng)活,但長了一張能哄人的嘴,不然也不會把年輕時候的顧有蓮哄得心花怒放,死心塌地跟著他。

    他不確定此刻顧有蓮怎么想的,但顧有蓮沒有縮回手。

    他心里微微安心,不管怎么樣,哪怕進(jìn)步一小步,也是進(jìn)步了。

    到了甜品店里,杜根原以為是把志遠(yuǎn)送到他們就走的,沒想到顧有蓮說,“我和小麥就在店里吃晚飯,你自己回去吧。”

    現(xiàn)在她說什么都是好的,杜根馬上同意了,自己回家去了。

    林清屏想到杜根爹娘一直在首都,顧有蓮肯定沒吃上幾頓好飯,面對那兩個人,哪里吃得下?

    于是,就在店里大展身手,再加上趙大姐和顧有蓮幫忙,做了豐盛的一頓,吃得暢快無比,連小麥都多吃了一碗飯。

    只是,吃完飯還是要去面對那些惡心的人、惡心的事。

    顧有蓮索性把小麥帶去住首都最好的招待所去了。

    她心里是憋著一口氣的,麗芬能住招待所,她為什么不能?她還要去住首都大飯店!她現(xiàn)在住得起!

    林清屏只當(dāng)顧有蓮不想看見杜根爹娘,而現(xiàn)在她家里已經(jīng)住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二妹家里也住著幾個男人,還真不如去住首都大飯店舒服,于是倒也覺得不錯,礙于杜根的面子,總不能把人趕走。

    去吧去吧,母女倆松快幾天,免得成天給那兩個為老不尊的當(dāng)保姆,伺候他們吃喝拉撒。

    只有林清屏和趙大姐帶著志遠(yuǎn)回家去了。

    當(dāng)晚,天氣特別熱,林清屏住樓上,又格外熱一些,她開著風(fēng)扇就不敢停,本來睡得好好的,半夜被熱醒了,風(fēng)扇不知怎么關(guān)了。

    她以為是自己胡亂按,按成定時,想開燈起來再把電扇打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停電了。

    燈的開關(guān)按了也沒反應(yīng)。

    這可怎么辦?

    她也不可能這大半夜的起來維修電路��!

    算了吧!她把被子一掀,決定忍忍,但這燥熱得,哪里睡得著?良久,還是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狀態(tài),哪怕做夢,腦子里也只有一個字:熱。

    當(dāng)她翻個身,再一次被熱醒的時候,猛然覺得不對勁,樓下好像有聲音!

    她瞬間清醒了過來,凝神細(xì)聽,是真的有聲音!

    有人在走動,好像還碰到了椅子,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林清屏一個激靈,想著這一屋子的女性和孩子,很是擔(dān)憂。

    她輕手輕腳起床,再開門,光著腳在樓梯上一看,真的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

    此人打了個手電筒,站在斗柜前,打開了抽屜在翻東西,但因?yàn)槭蛛娡驳墓庹罩閷希B這個人的背影都看不清楚,只看見一團(tuán)模糊的黑影。

    但偷摸進(jìn)來翻東西的,除了小偷還有誰?

    她踮著腳,輕手輕腳下樓,憑著記憶,回憶家里物品擺放的位置,從樓梯到斗柜,只有樓梯邊一個她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花瓶能作為攻擊工具。

    她把花瓶抱在手里,一點(diǎn)兒聲息也沒發(fā)出來,走到了黑影身后,舉起花瓶用力砸下去,忽然覺得不對勁,但花瓶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而那黑影也驟然之間回頭,伸手一擋,擋在了花瓶上。

    林清屏本來就光著腳,因?yàn)闊岷腕@恐,腳上都是汗,被這么一股力量一擋,頓時失去平衡,腳下再一滑,她仰面倒下,撞響椅子一片,發(fā)出連續(xù)巨響,而她本人也躺倒在一堆椅子中間,那花瓶掉在她身上,倒也沒摔碎。

    黑影轉(zhuǎn)身,一束手電筒的光照在了她臉上,一聲無可奈何響起,“林清屏,我真是服你了!”

    林清屏才冤呢!屁股被椅子撞得生疼,氣得脫口而出,“顧鈞成!你居然打我?你一回來就打我?!”

    顧鈞成:……

    “姑奶奶,我就是……”顧鈞成趕緊去扶她,“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他哪里就打她了?只是看見一個不明物朝他砸過來,他出于本能的一擋,也沒用什么力,誰知道就能把她推倒……

    “我現(xiàn)在恨不得再把花瓶砸你臉上!砸個稀巴爛!”林清屏在手電筒的光里,瞪著他的臉說。

    

    【第335章

    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怎么會讓人欺負(fù)你】

    他一張大臉懟到她面前,“你砸�!�

    林清屏懷里抱著花瓶,瞪著手電筒燈光里他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這一花瓶子,砸不下去……

    顧鈞成把她花瓶拿掉了,“摔傷沒有?”

    說話間已經(jīng)將她抱起來了,“多大個人了,不是這里傷就是那里傷,我走時的信你看了嗎?”

    什么信?寫給他自己的信嗎?

    林清屏沒搭理他。

    他抱著她一路上樓,黑暗中倒是走得穩(wěn)穩(wěn)的,直到把她放回床上。

    “躺著別動,我去看看電路。”他扭頭又下去了。

    原來,他剛剛是在抽屜里找工具。

    人,總會在無依無靠的時候活成無所不能的樣子。

    其實(shí)她也會修電路,上輩子學(xué)會的,在有些迫不得已的時候,一時找不到電工,干脆就自己去學(xué)了學(xué),倒也能處理一些簡單的問題。

    她沒有在床上繼續(xù)躺著,出去站在樓梯上,看著他走出去。

    外面的路燈是亮著的,在她窗前投下淡淡的光。

    她家的總閘就在窗戶邊,她能看到他半個身影在那檢查電路。

    幾分鐘后,房子里燈光大亮,他從外面走進(jìn)來,看見站在樓梯上的她,有些無奈,放下手里的工具,快步上樓,“怎么不躺著?”

    “我為什么要躺著?”林清屏覺得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呢。

    顧鈞成的目光落在她腳上。

    林清屏也服了,“我沒傷著!”

    以為她摔傷了,難怪跟她提什么信呢!

    “顧鈞成,我在你眼里是紙糊的不成?”她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難道不是?”他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番,“哪一次見到你不是傷的?”

    林清屏都不知道他這話從何而來!話說,他才是每次回來都是傷!他身上那些疤,多得就像整個人都是重新拼湊起來的。

    想著這話,她進(jìn)房間重新打開了風(fēng)扇,一時半會也睡不著,躺在床上吹風(fēng)扇,腦子里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門口的光線一暗,他進(jìn)來了。

    洗了澡,沒穿上衣。

    剛才她心里想著的那個比喻浮上心頭:疤痕縱橫,整個人宛如拼湊起來的。

    “怎么跑這里來睡?”她的語氣和從前別無不同。

    他卻熟練地打開地鋪,躺下了,“我姐家里,不是杜根一家子都來了嗎?”

    “你怎么知道?你去過了?”

    “嗯,院子里晾著他們的衣服�!�

    雖然開了風(fēng)扇,還是很熱。

    他躺在地上并沒有蓋,林清屏只要一瞥眼就能看到他傷身那些新新舊舊的傷。

    “顧鈞成!你把毯子蓋上!”她說。

    他低頭一看,看見自己身上猙獰的傷疤,應(yīng)是比最后一次在她面前不穿上衣又多了兩道。

    他隨手將被子拉上,“你不用擔(dān)心,我是鐵人�!�

    林清屏“呵”的一聲冷笑,“誰擔(dān)心你,我看著害怕!”

    顧鈞成目光便凝視著她。

    “不認(rèn)識的見了你不知道多怵呢!又兇又狠!”林清屏躲開他的目光。

    他微微瞇了瞇眼,忽然想到了什么,“林清屏,你見過我?”

    “這話稀奇!別告訴我你又記不得事了吧?”林清屏作勢要坐起來,“要不要我去把陳夏找來?”

    顧鈞成頓時就蔫了,“別提這些了。我意思是,在我們結(jié)婚之前,你見過我?不然你怎么這么說?”

    當(dāng)然見過。

    其實(shí)就是顧鈞成家里來提親前不久,見到他打人,而且是在鄉(xiāng)里趕集那天,林家村三個男的被他打得真可謂是滿地找牙,被躲在僻靜處的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真的兇啊,打起人來也狠,三個人打不過他一個。

    結(jié)果,這樣兇的一個人,家里人來提親。

    真的把她嚇壞了,當(dāng)時死活不愿意嫁過去也有這個原因,那么兇悍,那么黢黑的一個人,會不會打媳婦兒��?

    大半夜的睡不著,閑著也是閑著,林清屏把這段往事跟他說了,“我怕我在你手里活不過一年�!�

    村子里,她是真的聽說過誰家媳婦天天挨打,后來實(shí)在受不住投了河的。

    顧鈞成被她這句噎得,恁是半天沒說出話來。

    良久,才說了一句,“那些人,難道不該打?”

    為什么該打?

    實(shí)際上,那件事已經(jīng)很遙遠(yuǎn)很遙遠(yuǎn)的了。

    遠(yuǎn)得隔了幾十年兩輩子的時光,遠(yuǎn)得她其實(shí)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難道,我應(yīng)該知道那些人為什么挨打?”林清屏蹙起了眉,一時想不明白,真的是太遠(yuǎn)太遠(yuǎn)的事了。

    顧鈞成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林清屏便絞盡腦汁去想。

    那幾個人她是認(rèn)識的,是林家村幾個嘴特別欠,愛口頭占婦女同志便宜的混球。

    那時候,于成智回城去了,她終日惶惶,若有所失。

    村里便有對她不好的流言,各種難聽的話都有,還有說她和于成智早就睡過了,她不是干凈女娃了。

    那天趕集,她就是被這幾個人當(dāng)街?jǐn)r著,根本不顧人來人往,在她面前說葷話,要她陪他們耍耍之類的。

    她不肯,還把他們罵一頓,那幾個人惱羞成怒,就說她已經(jīng)跟于成智不干不凈了,村里誰都知道,她再也嫁不出去了,他們兄弟幾個不嫌棄她,只要她陪著他們玩玩,他們讓她滿足想男人的滋味云云。

    總之,言語污穢,令人作嘔。

    林清屏那時候性格也潑辣,旁邊就是鎮(zhèn)上的國營餐館,煤爐上燒著一大鍋熱水,用來下面條的,她端起來就往那些人身上潑,潑完之后拔腿就跑。

    一口氣跑到?jīng)]有人的地方,躲在一個大宣傳窗后面哭。

    哭自己剛剛點(diǎn)燃還沒開出花朵的少女心事,哭外面是這樣傳她的名聲。

    哭了好一陣,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給吸引。

    她躲在宣傳窗后面看出去,只見那幾個人瘋跑過來,而一個男人飛起一腳踢翻其中一個,再一個空翻,直接擋在他們前面……

    再然后,就是她記憶深刻的,顧鈞成將他們一頓狠揍。

    其實(shí),那時候她心里是高興的,這幾個混蛋,可算是被人教訓(xùn)了。

    但是為什么挨打,她一點(diǎn)兒都不知道,只記得那幾個哭爹喊娘的,全無在村里橫行霸道的樣子。

    同時,打人這個男人的兇狠勁,也深深烙在了她心頭。

    【第336章

    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怎么能讓人欺負(fù)你2】

    所以,他打他們,是替她出氣?

    這……不可能吧?

    這別說當(dāng)年的她了,就算現(xiàn)在,此時此刻,她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和他之間,那時候,有什么關(guān)系?

    她甚至都不認(rèn)識他!

    但顧鈞成的態(tài)度,那表情,就是這個意思!

    “不是,顧鈞成,怎么會�。课覀兌疾徽J(rèn)識!”林清屏震驚了,這可以堪稱她前世未解之謎之一了。

    他一本正經(jīng)的,很嚴(yán)肅,“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怎么可能讓人欺負(fù)你�!�

    說得那么理所當(dāng)然,就好像一道證明題那樣,有因有果。

    林清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所以,你后來就叫你娘和你姐來提親了?”

    “嗯。”一個字,再無其它。

    林清屏:……

    “顧鈞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結(jié)婚是多大的事,你竟然這么草率!”林清屏震驚了,“你……就因?yàn)槟憔任业拿�,你就以身相許了?”

    林清屏自己都覺得這話挺奇怪的,邏輯不對啊,要以身相許,不管是古代的戲文還是現(xiàn)代的電視劇,都應(yīng)該是她許�。�

    顧鈞成被她這個“以身相許”逗笑了,“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林清屏看著天花板,始終不理解這個邏輯,想了半天,問他,“還是你聽見了,你覺得我沒人要了?”

    “胡說!”這句,他給迅速否定了。

    那她真的想不明白,但是,她很快又觸發(fā)了另一個點(diǎn)。

    如果他把那幾個人說了什么話都聽了去,豈不是也聽見了她和于成智那些流言蜚語?

    “顧鈞成……”她更加好奇了,“那你是不是……是不是聽見他們傳的我和于成智的流言?”

    “嗯。”

    還是一句“嗯”。

    “你……”林清屏都不知道怎么說了,“顧鈞成,你相信那些流言嗎?”

    “要我怎么說?”

    林清屏:???難不成你還相信不成?

    “你給我說實(shí)話!”她有些氣惱。

    “我說實(shí)話,你別生氣。”顧鈞成想了想,道,“我對你并不熟悉,你做過什么,平時是怎么生活的,我一概不知,所以,你和他,有過怎樣的關(guān)系,我也并不清楚�!�

    “那你的意思,不還是相信流言?”林清屏氣道,“那你還來提親干什么?我都是不干凈的女人了!”

    顧鈞成嘆了口氣,詫異地看著她,“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什……什么?”什么叫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是其中的女主角啊……

    “就算你和他真的發(fā)生過什么,那只能說明始亂終棄的是他,傷害你的人是他,無紀(jì)律無道德的人是他,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是受害者!”

    林清屏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是真的萬萬沒想到顧鈞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怎么說呢,如果要她給答案打分,顧鈞成如果回答“不相信流言”,她會給八十分,但他給了這樣一個答案,按照她的想法,她會打99分,還有一分扣在他這張臭臉上!

    這種答案,放到幾十年后,都未必是每個男人都能給出來的,何況現(xiàn)在才是八十年代。

    “生氣了?”

    她許久沒說話,他只好問道。

    “我都說了,說真話你會生氣,你非要我說。你這不是……”

    “睡覺吧!”她沒有再說話,也沒有趕他走。

    “真生氣了?”他還在問。

    “你氣我的時候還少嗎?”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

    身后的人,終于沒了動靜。

    悶熱的空氣里,只剩下風(fēng)扇轉(zhuǎn)動時輕微的轟鳴聲。

    “哪一次見到你不是傷的?”

    這句話在她耳邊回響。

    原來,這句,還能落在這段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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