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煦嗤之以鼻:“誰說的?我小姨就不這樣�!�
張碧靈瞪著他:“你小姨、你小姨,你天天就記著拿小姨吹牛皮。張嵐幾歲就開始往籠里沖了,能一樣嗎?”
聞時很少關(guān)注別家,名譜圖上的活人也不認識幾個。他默默聽了一會兒,問背上的人:“張嵐是誰?”
謝問還沒說話呢,周煦先驚了,他耳朵倒是尖:“你不知道?”
聞時:“我應該知道?”
周煦:“名譜圖最頂上那個!你干這個你居然不認識她?”
我認識你小姨家的祖宗。
不是罵人,真認識。
聞時心說。
“你差不多行了!”張碧靈被兒子弄得尷尬萬分,把他摁到身后,對聞時說:“他小時候被張嵐……就是他小姨,帶去本家住過幾年,跟她挺親的,所以張口閉口都是她。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聞時:“嗯�!�
張碧靈又說:“我聽小夏說,你們是第二次入籠?才第二次,做到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慢慢來,沈老爺子后繼有人�!�
聞時朝夏樵瞥了一眼。
看來這傻子還知道藏話,沒把老底交代出去。
張碧靈估計把他當成沈橋收的另一個徒弟了,比夏樵這個什么都不會的略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畢竟名譜圖上沈橋這脈并沒有他這個新徒弟的名字,儼然也是個不成器的半吊子。
不過張碧靈人很不錯,對著半吊子也客客氣氣的,沒什么架子。
“對了哥�!毕拈杂治_了口。
聞時:“說�!�
夏樵:“我得在腿模里呆多久,為什么張阿姨他們不用附身物?”
聞時沉吟幾秒。
張碧靈卻開口了:“哎!剛才匆匆忙忙的,忘記說了。咱們找附身物進籠心,是怕生人氣息突然闖進來,驚動籠主,還沒弄清楚呢就被追著打,得不償失。”
“不過這個籠不一樣,這里已經(jīng)有很多生人了,該驚動的早驚動了。附不附身區(qū)別不大。”張碧靈指著角落里的那群人,“我比你們早進來一步,附在鏡子上了,把他們嚇得不輕。我怕給他們嚇出好歹來,就從鏡子里脫身了�!�
夏樵又活了:“所以我們也能出來嗎?”
張碧靈:“可以的。不過你們要是覺得有附身物更安全,繼續(xù)呆著也沒問題�!�
夏樵:“不了不了�!�
她解釋得很詳細,生怕這幾個年輕人不懂。
其實聞時比誰都懂。
他一進來就知道可以脫身了,但他沒提,他想讓謝問在半截模特里再憋一會兒,畢竟他上次在洋娃娃里憋了好幾天。
現(xiàn)在張碧靈這么說,他只能放謝問一馬。
“沈老爺子沒跟你們提過嗎?”張碧靈問道。
聞時面無表情騙人:“沒有,我剛知道�!�
他從模特里走出來,一轉(zhuǎn)身,就看見同樣脫身而出的謝問挑了一下眉,仿佛聽見了什么鬼話。
聞時狐疑地看著他。
謝問客客氣氣地說:“沒什么,我也剛知道�!�
***
他們有了人樣,墻角里縮著的幾人臉色便好看許多,不再那么驚恐了。
“你們都什么時候進來的?”聞時問他們。
穿格子襯衫的男生說:“有好久了�!�
其他人跟著點頭:“好長時間了�!�
“記不清,我快瘋了�!�
……
除了張碧靈的兒子周煦能說出具體數(shù)字,其他人都渾渾噩噩的,看樣子被嚇得不清。
“他們應該跟我前后腳�!敝莒阏f,“我進來的時候,他們還沒這么昏呢�!�
夏樵問:“你怎么進來的?”
“馬路上走著走著就進了��!”周煦一臉你在說廢話的表情。
張碧靈替他說:“我問了,也是坐了那個車,拿了傘,跟傳言差不多�!�
“你聽過那個傳言?”聞時問。
張碧靈點了點頭,沖謝問說:“聽你店里的大召、小召說過�!�
“那倆丫頭喜歡到處串門,聽到什么就拿來嚇唬人。”謝問說,“最近周邊的人都讓她倆嚇唬得雨天不敢打車了�!�
聞時:“傳言說沒說司機是誰,出過什么事?”
謝問想了想:“聽說是車禍過世了�!�
“還有呢?”
“沒了�!�
“這信息量有點少�!睆埍天`拍了拍自己兒子,說:“煦煦,你在這碰到過哪些事?”
周煦臉有點青,讓開她的手,粗聲粗氣地說:“別叫這個,惡不惡心啊,我都多大了�!�
張碧靈:“問你話呢�!�
周煦:“還能碰到什么?不就是那個女的么。我來的時候,那女的剛好要上樓,旁邊有個店里的婆婆在啃著雞爪還是什么呢。突然放下爪子就跟我說,來抓人了,來抓人了。然后我就跑了,跑到三樓剛好看到他們,就鉆進來了,之后就老實在這呆著。除了上廁所和摸點吃的,就沒出去過�!�
這都是些什么廢話。
張碧靈有點頭疼,感覺自己兒子根本指望不上,嘆了口氣便說:“那先看看吧。”
倒是聞時抓到了一點:“店里的婆婆跟你說話?”
周煦:“對啊�!�
“你確定是跟你說的?”
“不然呢!”
聞時有點納悶。
一般來說,籠里的人不太會跟生人正常說話。他們都相當于籠主意識的延伸,看到生人,第一反應多數(shù)是攻擊。
這個籠倒是奇怪。
聞時想事情的時候,店鋪里剛好沒人說話,氣氛陡然靜下來。外面拍門聲還在繼續(xù),好像就在不遠處。
卷軸門嘩嘩的抖動聲在商場里回蕩,突兀刺耳。
過了好一會兒,扶梯嗡嗡的滾動聲才響起來。
“走了嗎?”有人輕聲問。
“應該走了�!�
角落里的人都舒了一口氣,接著又發(fā)起呆來。
那個穿格子襯衫的男生盯著聞時他們,忽然說:“你們能帶我們出去么?”
張碧靈是個穩(wěn)妥保守的人,她說:“我盡量�!�
但這種環(huán)境下,“盡量”這個詞,遠達不到安撫人的效果。于是那個男生“哦”了一聲,也沉默著發(fā)起呆來,像個杯弓蛇影的游魂。
他們每個人臉色都很差,眼下烏青一片,也不知道進來之后合沒合過眼。
格子襯衫的女朋友忽然小聲說:“我想去衛(wèi)生間了�!�
店內(nèi)頓時陷入死寂。
好像這已經(jīng)成了一種條件反射,只要有人說這句話,大家都會緊繃起來。
“走,我?guī)闳��!睆埍天`說。
她一開口,另外三個人也跟著說:“那我也去吧,一起去。”
他們把卷軸門往上推了一半,一個緊挨著一個鉆了出去。
“你們先在這邊呆一會兒吧,別亂跑�!睆埍天`說話帶了點長輩的口氣。
她這句囑咐把聞時、夏樵甚至謝問一起包了進去,畢竟就她所知,這三人兩個沒名沒姓,一個被除了名,其實都頂不了大用。
結(jié)果她剛走,聞時就從卷軸門里鉆了出去。
“你干嘛去?”周煦叫住他。
聞時不是什么溫和的人,對熊孩子更是不感冒,所以壓根沒答話。
“喂!”周煦又叫了他一聲。
聞時依然跟聾了一樣。
直到謝問跟著鉆出來,他才擰著眉說:“你出來干什么?”
“這門只有你能出么?霸不霸道�!敝x問指指昏暗的回廊:“我去那幾家店看看�!�
說完,他也不等誰,徑自往那邊走。
聞時:“?”
他剛要抬腳,周煦又扯著公鴨嗓嘎嘎叫道:“不是讓你們別亂跑嗎?!”
聞時扶著卷軸門的下沿,彎腰看向他:“誰讓的?”
他總是冷冷的,這么低頭看過來還挺有壓迫感。周煦哽了一下,叫道:“我媽啊!”
“又不是我媽�!甭剷r說完就走了。
周煦被崩了一臉冰渣子,既沒面子又有點氣急。他“靠”了一聲,緊跟著也鉆出去了,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像一只追著人啄的鵝。
“哎你跟著我哥干嘛?”夏樵知道自己膽子小,本打算老實在這呆一會兒,不出去添亂。
但他一看,中二病在尾隨他聞哥,當即叫了一聲也出去了。
于是張女士帶隊從衛(wèi)生間回來,發(fā)現(xiàn)店鋪里只剩下兩個中年男子縮在一塊兒抱團取暖,剩下的全跑了。
張碧靈就覺得這籠要完。
***
偌大的商場,依然只有零星幾家店亮著青白色的燈。
聞時沿著回廊走過去,離得最近的那家店鋪敞著門。
他剛進籠心的時候,匆忙掃過一眼,對這家店有點印象,因為店里好像全是相框,店主又很胖,看著能有小二百斤,關(guān)卷軸門的時候彎腰都很艱難。
可現(xiàn)在,那個大塊頭店主卻沒了蹤影。
門前有一灘不知哪里來的痕跡,就像有人之前在這里久站過,濕噠噠地滴著水。
聞時把卷軸門往上推了推,鉆進店里。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店鋪掛著的相框都是黑色的,大大小小,卻都是同一個人的照片。
或者不能叫照片,而是畫——
深濃的眉毛,墨團般黑洞洞的眼睛,以及平直的唇。
正是那個到處追他們的女人的臉。
不過相框里的圖沒有顏色,全是黑白的,就像滿墻的遺照。
這些遺照就這么看著店鋪中央的聞時。
忽然!卷軸門發(fā)出咔咔聲響。
聞時轉(zhuǎn)頭看去,就見一個陰沉沉的老太太站在門外,兩手抓著卷軸門用力往下拉。
她又瘦又老,力氣卻極大,就聽“嘩”的一聲!
……
沒拉動。
聞時站在店里,垂著的手指上牽著白棉線,線的另一頭拴在外面的鎖扣上,繃起的長線托著卷軸門,愣是讓人一寸都沒法往下拽。
老太太抻著兩條胳膊:“……”
聞時冷著臉問:“你干嘛?”
老太太發(fā)白的眼珠盯著他,細細的嗓音說:“這家店不開了�!�
聞時:“為什么?”
老太太抿著唇。
聞時:“店主呢?”
老太太依然沒吭聲。
遠處不知哪里傳來一點響動,老太太回頭往對面店鋪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轉(zhuǎn)回來。
她咂了咂嘴,老邁的聲音又細又飄:“不開了,不開了,我要去吃飯了,該吃飯了�!�
說著,她又扒著門往下使了點勁。
聞時正在想“胖子店主人沒了”和“要去吃飯了”之間的邏輯,就見一個個子很高的人走了過來。
他在老太太身后停了步,瘦白修長的手指抓住了對方扒門的胳膊,就像拿放東西一樣,把老太太的手拿了下來。
老太太暗自較勁,臉都憋綠了,依然被安排得妥妥當當。
“老遠就看見你了,這么點高的個子,扒著門累不累,放一會兒�!本磔S門被那只手往上抬了一截,露出謝問的臉。
可能是店內(nèi)燈光太冷的緣故,照在他臉上,顯得病氣更重了。
他看著店里的聞時,又掃過那幾根繃著的長線,淡聲說:“誰教你的,在籠里一個人往空房子里鉆?”
第20章
矛盾
沒人教。
聞時話都到嘴邊了,卻沒有開口,因為他感覺謝問不太高興。
他下意識朝門外看了一眼——
卷軸門半擋著,視野范圍有限,除了斜對面商店破敗晦暗的門,再沒有其他,自然無法知道謝問來這之前碰到過什么。
聞時皺著眉納悶道:“誰招惹你了么?”
謝問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似乎沒料到聞時會是這種反應,扶著卷軸門的動作頓了一下。
店里的白熾燈太過蒼白,照得他眼珠深黑,卻蒙著一層薄薄的光。他在光里沉默站著,良久才乍然回神。
他偏開頭笑嘆了一口氣,可能太輕了,笑意未及眼底,轉(zhuǎn)瞬就沒了痕跡。
“沒誰�!敝x問放下抬門的手,站直了身體,“剛才去的那家店香薰太難聞,剛好是我最不喜歡的那種。”
他側(cè)身讓開路,又說:“看完了沒?看完了就出來吧,別妨礙老人家關(guān)門�!�
卷軸門外拴著的白棉線松落在地,聞時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把線收回來。
他一邊往手指上纏繞,一邊往門外走。
老太太發(fā)白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前腳剛出門,她后腳就抓起一只生銹的鐵鉤,把卷簾門鉤下來。
“為什么關(guān)門?”謝問說。
老太太動作頓住。她下意識朝身后某處掃了一眼,用夢囈似的嗓音說:“不能開,不能開。他不賣好東西,不能開。”
說完,她抓著鐵鉤,步履拖沓地走了。
每走一步,鐵鉤都會杵在地上,發(fā)出“當”地一聲響。聲音又尖又脆,像鑿在腦子上。
不遠處有人輕呼一聲。
聞時回過頭,看到周煦和夏樵一前一后杵在那。
周煦似乎特別受不了這種金屬鑿地的聲音,搓著雞皮疙瘩在那“嘶哈”跳腳。夏樵就在旁邊,盯賊一樣盯著他。
“你們過來干什么?”聞時問。
“這路就你能走,我不行?”周煦像個撲著翅膀的鵝,當場就啄回來。
夏樵告狀道:“哥,他非要跟著你,我就看看他想干嘛。”
周煦:“誰跟著他了?我在里面悶久了,出來透透氣,有問題嗎?”
夏樵驚呆了:“你在這種地方還要透氣��?那你早上起來晨跑嗎?”
周煦:“我——”
周煦:“……操。”
可能是因為周煦年紀略小一點,夏樵在他面前氣勢還行,壓制談不上,但能五五開。
聞時看他們在那扎著毛互啄,目光朝遠處抬了一下。
他們身后,一邊是對面橫穿過來的直廊,一邊是弧形的回廊。中間那一圈都是黑漆漆的,沒有店鋪開門。
聞時看著那條晦暗的廊線,忽然反應過來,謝問剛剛就是從那邊轉(zhuǎn)過來的……哪來的香薰難聞的店鋪?
他終于意識到,謝問剛才的不高興,可能真的只是因為他一個人往半封閉的空間里鉆。
這就讓人有些意外了,因為他們其實還沒熟到那個份上。
***
老太太拄著尖鉤走遠了,謝問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聞時看著他的背影,皺了一下眉,大步流星趕過去。
“干嘛這么急?”謝問朝后面黑洞洞長廊看了一眼,“你不會怕黑吧?”
滾。
聞時心說。
他抿著唇?jīng)]吭聲,只是放緩腳步,同謝問一起跟在老太太身后。
走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我進那家店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棉線勾在門外了�!�
他依然蹙著眉心,因為覺得向人解釋這種事有點……離奇。
籠內(nèi)的封閉空間很危險,人多還好,如果只有一個人,很可能會讓自己長久地被困其中。這點他當然知道。所以他早早留了后手,并不是冒冒失失往里闖。
謝問“哦”了一聲。
他神色與平時無異,好像已經(jīng)把之前的不高興拋諸腦后。
他沒再多說什么,聞時自然也不會補充。兩人沉默著往前走,帶著一種微妙的僵持感。
周煦和夏樵沒什么腦子,但敏感。他們感覺到了莫名緊繃的氣氛,沒敢跟得太近,就那么隔著五六米綴在后面。
那兩個人不說話,他們也莫名不敢出聲。
整條回廊都陷在沉寂中,只有尖鉤杵地的聲音緩慢、拖沓地響著。
過了好一會兒,聞時忽然開口,嗓音在夜色下顯得低而清淡。
他說:“我是不是以前認識你?”
謝問步子一頓,半垂的眸子極輕地抬了一下。
“為什么這么說?”他轉(zhuǎn)臉看過來。
“沒什么�!甭剷r答道,“突然想到就問了�!�
謝問點點頭。
他目光落在遠處的某個虛空點上,過了片刻,才笑了一下對聞時說:“不認識,不然多少會留點印象吧?”
這話其實不無道理,除了最早時候的一些事、一些人聞時想不起來,別的他都清清楚楚。
而他忘記的那些人……早就不在了。
旁邊忽然響起笨重的拖拽聲,聞時轉(zhuǎn)頭看過去。
老太太來到了自家店門口,從店里拖出一個厚重的皮椅來。
那皮椅長得奇怪,乍一看像辦公用的,底座卻是個厚疙瘩,連個滾輪都沒有,拽都拽不動。
它在地上留下銹蝕的拖痕,棕紅色,慢慢滲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那味道并不濃,若有似無,卻讓人很不舒服,就連聞時繃住了臉。
后面跟過來的“周大小姐”更是直接“嘔”了一聲,退開好幾步,步步都踩在夏樵腳上。踩得夏樵臉都綠了,一把推開他。
“什么玩意兒啊這是。”周煦罵罵咧咧。
聞時頭也沒回,低聲道:“血�!�
泡過又漚了很久的血。
周煦:“嘔——”
看著最虛弱矜貴的謝問,居然是最適應的那個。他臉色一點沒變,也沒屏住呼吸,好像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了。
老太太把座椅推到店外,抵在黑暗的墻角里,然后蹣跚地走回來。嘴里反復嘟噥著幾句話。
她經(jīng)過的時候,聞時低頭分辨了一下,聽到她說:“快到我了,快到我了,馬上就到我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到她了?
是指……像之前那個胖店主一樣關(guān)店消失么?
聞時走到墻角,那個被丟棄的座椅就靜靜地靠在那。
他嗅了一下那股血腥味,凝神閉上眼睛。
那瞬間,空蕩蕩的座椅上忽然出現(xiàn)一個慘白的女人。她頭發(fā)亂蓬蓬地披罩著,整個人猛地朝聞時傾撞過來。
頭發(fā)被慣性掀開的瞬間,聞時看到了她煞白扭曲的臉——漆黑的眼睛睜得極大,嘴巴也張著,像個豁然的洞口。
她兩只胳膊直直朝前,十指繃著,像要來抓撓他。
但她身上斜捆著一道黑色的東西,似乎禁錮住了她的行動。下一秒,她又猛地撞回椅背,發(fā)出一聲尖叫。
……
突然,聞時的肩膀被什么東西拍了一下。
他猛地睜開眼,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張碧靈。
“不是讓你們不要亂跑嗎?”張碧靈有點無奈地說,“這個籠有點蹊蹺,你們可能看不出來,覺得好像還挺平靜的,但很多東西都有點反常。就好比剛剛那個開店的老太太。我剛剛看到你們好像還跟她說話了。正常的籠哪能這樣?籠主早把矛頭對著你們了�!�
她這話其實沒說錯,聞時走了一圈,古怪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一般來說,死人成為籠主,大部分都不愿接受自己已經(jīng)死了的事實。所以籠里往往不會出現(xiàn)跟死亡有關(guān)的東西,比如遺照。
但那家剛剛關(guān)閉的店里全是遺照,然后又因為“賣了不好的東西”,被強行關(guān)閉了。
而且,籠里的人大多是籠主意識的延伸,說白了,就是都照著籠主的想法來。
但那個胖子店主,那個說“還沒吃飯”的男人,包括這個老太太……所有的店主好像都在躲著那個女人,不讓她找到。
這就很奇怪。
種種跡象都很矛盾,就好像……籠主一會兒這個想法,一會兒又站在自己的對立面,自己跟自己相抗衡似的。
“你在聽我說話嗎?”張碧靈提高了音調(diào)。
聞時回過神來,就聽見她苦口婆心地勸道:“越是這樣越不能莽撞�!�
聞時:“哦�!�
張碧靈:“……”
她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問道:“算了不說了,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干什么?”
聞時:“看看這個椅子�!�
張碧靈沒再問他,自己走到椅子前,掏出一張符紙在上面抹了一下。
各家進籠有各家的做法,聞時沒干涉。只怕那個女人會傷到她。
可當他再閉上眼睛,那個猙獰的女人卻沒有出現(xiàn)。
倒是他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剛進籠沒多久,他居然又餓了。
張碧靈收了符紙走過來,皺著眉說:“這像汽車的駕駛座,應該是那個女人生前坐過的。但再多我也看不出來了�!�
聞時愣了一下,終于明白剛剛看到的那個場景是什么了。
如果沒弄錯的話,應該是那個圓臉司機出事的一幕。
所以……
跟籠主死亡相關(guān)的東西,會一點點出現(xiàn)在某家店鋪里?一旦出現(xiàn)了,就意味著,那個店主該消失了?
聞時沒再多呆,走回去問周煦:“你進籠的時候,這邊的店有幾家是開著的?”
周煦:“沒數(shù)。”
聞時心說果然是個廢物小點心,毫無指望。
可能是他譏嘲的表情太明顯,周煦又開口了:“反正肯定比現(xiàn)在多�!�
聞時:“……”
“你別這么看著我�!敝莒憔璧爻笸肆艘徊剑敛豢蜌獾匕严拈酝频角懊�,“我好好的數(shù)店干什么?當時又急急忙忙在逃命,誰顧得上�。∥揖褪怯浀眠@老太太隔壁開著一家米線店,現(xiàn)在沒了�!�
“你逃命還顧得上看米線店啊?”夏樵認真地問。
“那用看嗎?!聞就行了,味道那么大,香得不行�!敝莒阏f著還有點委屈,“我那天跟我媽慪氣呢,沒吃晚飯就跑出來了。那家米線店湯特別濃,肯定悶了牛肉丸或者牛筋丸在里面,我特別愛吃那個,一聞就知道�!�
他把自己給活活說餓了,咽了一下口水,才又指著遠一點的地方說:“拐角那邊應該也開著店的,我當時跑過去的時候還被光晃過眼睛�!�
聞時:“你不早說?”
周煦:“我哪知道,你們也沒問��!”
聞時沒再搭理他,只覺得自己剛剛的猜測八九不離十。這座商場原本開著的店鋪應該很多,然后一家一家關(guān)閉了。
他們正說著話,旁邊突然傳來了咀嚼聲。
眾人轉(zhuǎn)頭看去,就見老太太端了個塑料飯盒,坐在門口的小馬扎上,安靜地吃著東西。
“她吃的什么��?”周煦問。
“肉。”謝問說,他眼神極好,明明站得比其他人遠,卻看得比誰都清楚……主要是他毫無心理負擔,真的敢看,還敢描述。
“排骨,還有丸子�?赡苁桥H馔杌蛘吲=钔��!敝x問說話慢悠悠的,仿佛在給老太太做吃播。
聞時正餓著,聽得十分想打他。
他忽然輕輕“啊”了一聲,說:“吃到一枚戒指�!�
聞時:“……”
夏樵當場就軟了。
周煦:“嘔——我他媽這輩子都不想再吃肉了�!�
第21章
傳說
周煦正崩潰呢,旁邊傳來比他還崩潰的聲音:“嘔——”
他轉(zhuǎn)頭一看,吃排骨的老太太捧著個垃圾桶,吐得比誰都夸張。
周煦:“?”
老太太的塑料飯盒掉在地上,飯菜潑灑得到處都是。
肉湯拌過的飯顆粒分明,浸潤了一點醬汁,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聞得人食指大動,又有點惡心。
剁碎的排骨筋肉油亮,脆骨雪白,肉丸彈跳了幾下,咕嚕嚕地滾動著。
跟著肉丸一起滾動的,還有一枚簡單的金戒指。
夏樵嘴唇蒼白,連避帶跳。
他最怕這種聲音——彈珠或者金屬物掉在地板上的滾動聲,清晰得就像滾在耳蝸里。
他經(jīng)常半夜驚醒會聽見,就響在頭頂,仿佛有個不睡覺的小孩蹲在樓上玩。可是他家樓上只有客房,房間是空的,根本不可能有人。
戒指滾了一圈,又繞回到老太太腳邊。
仿佛故意的,就這么貼著她的黑布鞋倒下,發(fā)出“當啷”一聲輕響。
老太太捧著垃圾桶哆嗦了一下,頭都沒抬。
其他人恨不得再退三尺,離那玩意兒越遠越好,聞時卻蹲下身仔細看起來。
一看他這么淡定,周煦有點不服,也探頭探腦地伸過來。
那戒指是素圈,什么花樣都沒有,但半面都裹著血跡,鐵銹般的腥味隱隱散發(fā)出來,有點沖。
沒沾上血的半截戒面很亮,在燈光映射下,隱約反照著人影。
那本該只有聞時和周煦,可他們兩人模糊的影子背后還有一張臉,披著及肩長發(fā)。
那張人臉朝前伸過來,五官慢慢放大。從模糊不清的白臉長發(fā),到能看清窟窿似的兩只眼睛,窟窿還汩汩往下淌血。
周煦嚇瘋了,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猛地回頭——
卻見張碧靈湊在他身后。
“操啊,你他媽誰?!”周煦驚恐地問。
張碧靈:“……”
“我是你媽。”張碧靈平時挺溫和有禮的,但對著熊兒子似乎實在溫和不起來,“你皮癢了是吧?”
周煦被剛剛那一下嚇得夠嗆,半天沒緩過來,看他親媽怎么看怎么詭異。他慌不擇路地退了幾步,連滾帶爬地找了個人摟著。
抖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他摟的是夏樵。
夏樵一邊跟他一起抖,一邊說:“你怎么好像膽子比我還�。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