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要你撐起門戶,好好過日子�!�
蘇玙冷哼,反手扔了飯碗:“癡心妄想,絕無可能�!�
薛靈渺輕輕嘆息,聲音低入塵埃恨不能開出朵花來:“你不好好過日子,怎么……娶我呢?”
蘇玙當(dāng)場石化!
▲玙(yú):美玉
▲女主紈绔中的頂級玩家
▲盲眼姑娘有朝一日會復(fù)明
內(nèi)容標(biāo)簽: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天之驕子
甜文
搜索關(guān)鍵字:主角:蘇玙(yú)、薛靈渺
一句話簡介:紈绔從良。
立意:互不嫌棄,彼此攙扶,走向積極人生。
第1章
楊柳抽新芽,這個春天醒得似乎早了點。邊城映在鮮嫩的淺綠色,晨霧將散未散,女子懶洋洋走在長街,揣著碎銀打算往北市投壺。
她身形高挑,一身雪色麻衣,隨便扎個高馬尾用發(fā)帶束著都有旁人沒有的精致。精致又糜頹,這就是蘇玙,邊城有名的紈绔。
距離北市開場還有半個時辰,足夠在路邊喝碗胡辣湯吃三個熱乎乎的蟹黃包。張望一番,蘇玙在熟悉的攤位停了下來,見她撿著長桌坐下,店家自去忙碌。
蘇玙眼睛瞇著,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打量過往行人,像永遠(yuǎn)睡不醒的貓,又在發(fā)現(xiàn)感興趣的目標(biāo)后,翹著二郎腿,指節(jié)有一搭沒一搭地叩著桌面。
早飯很快上齊,就著不遠(yuǎn)處的‘景’,悉心照料自己的五臟廟。
大柳樹下,懷抱舊包袱的少女一退再退,謹(jǐn)慎地如同溪水旁側(cè)耳聽風(fēng)吹草動的梅花鹿。
錦衣公子哥們被她的反應(yīng)逗笑,難得在邊城看到如此楚楚可憐的小美人,遇見了自然不想錯過。
為首那人手持折扇賣弄風(fēng)雅,仗著少女看不見,不夠誠心地俯身一禮:“姑娘莫慌,在下毫無惡意�!�
“你們讓開�!�
音質(zhì)比百靈鳥的聲音還要婉轉(zhuǎn)動聽,四少驚艷地交換了眼色,喜上眉梢,姿態(tài)越發(fā)誠懇:“姑娘行路不便,我等愿做姑娘的眼睛。”
“多謝,我并不需要�!鄙倥桨晡⒚�,牢牢護(hù)緊懷里的包袱,右手握著一根翠竹杖,緊張地就要崩成一根弦。
嘖。太弱了,單看背影就怪好欺負(fù)的。蘇玙收回視線,咬了口蟹黃包,味蕾頓時被取悅。
胡辣湯的熱氣和蟹黃包的香氣構(gòu)建了這個清晨的溫暖,她愜意地瞇了瞇眼,身心舒泰。再去看不遠(yuǎn)處倉皇無措的少女,不知怎的生出兩分稀薄的同情。
及腰的長發(fā)貼合脊背,身骨纖細(xì),無端散發(fā)著一股柔弱,看不到正臉,憑著想象也該知道這是個長相不俗的姑娘。
瓷勺搭在碗沿,不緊不慢解決了碟子里的蟹黃包,蘇玙抽出帕子擦拭手指,走前飲了口店家免費贈送的清茶,茶水微澀,她隨性地抖出一串銅板,付了飯錢。
純真的小梅花鹿遇上不安好心的狼群,許是目盲,少女對危險的感知超乎尋常。趕在狼群撲上來之前,她厲喝一聲,還真有幾分裝腔作勢的兇狠。
被嬌滴滴的小姑娘唬住了,邊城四少的臉面簡直丟了個干凈:“這么不給面子?我們不是壞人,剛才是在和姑娘開玩笑�!�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备惺艿剿麄兊目拷倥乱庾R后退,腳踩在小石子,身子趔趄,慌亂中用竹杖拄地,耳畔陡然傳來一句充滿調(diào)笑的提醒:“我要抱你了哦。”
聲音慵懶,透著點不羈,一只手毫不猶豫地攬了她腰。
若非聽清那是好聽的女音,薛靈渺險些拿竹杖打過去。后背抵在柔軟的懷抱,有了依靠不至于跌倒,感激之余她覺得羞恥,耳尖似乎冒著熱氣,低聲詢問:“姑娘,可以放開了嗎?”
香香軟軟的,蘇玙從身后擁著她,玩心大起:“不放會怎樣?”
話音剛落,感受到少女脊背一瞬的僵直,她彎了眉:真是個好不禁逗弄的姑娘。
邊城人盡皆知的女紈绔出來攪局,看中的小綿羊被截了胡,四少眼饞得緊卻不好把人得罪了——誰讓邊城再找不到比蘇玙更會玩的人呢。
哪怕是女子,也是紈绔里公認(rèn)的頂級玩家。勉強(qiáng)算一條道上的,三天兩頭約一塊兒走犬斗雞,鬧僵了不合適�?此信d趣,四少勾肩搭背離開,樂子那么多,再去找就是了。
“他們走了�!碧K玙道:“是我把他們趕跑的,姑娘怎么謝我?”
言下之意大有讓人以身相許的輕浮。
元豐盛世,民風(fēng)開放,同性可婚早在二十年前被納入法典,民間雖不多見,也并非沒有。
剛出了狼窩又入虎穴,一路上的好運氣到了邊城仿佛用光了,肌膚相親,溫?zé)岬臍庀湓诓鳖i,薛靈渺忍著懼意:“你先放開我�!�
“好啊。”蘇玙松了手,不等少女轉(zhuǎn)身,她道:“你的頭發(fā)好香,摸起來更軟,發(fā)簪也好看,我能看看嗎?”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梨木簪被手疾眼快地?fù)屪�,長發(fā)如瀑傾瀉,一怔過后,薛靈渺既羞且惱。也因此,蘇玙猝不及防和她打了個照面。
本是低頭把玩簪子,待看清眼前并不多見的風(fēng)景,她無所顧忌地笑了。
款式再簡單不過的素色裙裳,腰間用一條綢帶勾勒出惹眼的纖細(xì),如絲綢潤滑的烏發(fā)自然散落,掩著起起伏伏的小山丘,她特意在那處多看了兩眼,嗯……氣鼓鼓的,有點可愛。
視線上移,落在那截修長白皙的脖頸,美好脆弱,輕輕催折就能折斷這朵花的花.徑。值得一提的是,少女唇形是她極偏愛的那種。
櫻桃小嘴,不失圓潤飽滿,上下唇瓣不厚不薄恰到好處。唇紅齒白,隔著半空朦朧的水霧,猶顯嬌弱。這樣的人,得天獨厚,就連挺翹精致的鼻子都為她堆積了一份渺渺仙氣。
抬眸之際蘇玙還在冥思苦想,究竟怎樣一雙明媚美眸才配得上少女的靈秀。目光撞在兩指寬的白紗,她徑直愣�。骸澳恪愕难劬�?”
“你總算看見了�!彼樕先玖吮∨�,羞恥如潮水一波波在心口激蕩,十七年不見天日的生活,早就習(xí)慣人們語氣里的驚訝惋惜鄙夷,尋常時候薛靈渺或許不會介意,但這人太放肆了。
她怕她變本加厲,于是不得不豎起身上的刺,色厲內(nèi)苒,顫著手:“把發(fā)簪還我�!�
“這、這可真是……”蘇玙心里徘徊著巨大的遺憾失落,懊惱扶額,后悔跑來欺負(fù)她了。
顧及到她雙目失明,有心為少女挽發(fā)插簪,但薛靈渺惱了她,縱是秉性再溫和也不是沒脾氣的,她倒退一步,隱忍發(fā)聲:“調(diào)戲一個盲女,很有成就感嗎?”
這話比一巴掌打在臉上還要火辣辣,蘇玙自認(rèn)是不折不扣的紈绔,可做紈绔她也是有底線的!
不好再拿著人家簪子,她還了回去,然后留意到少女有雙漂亮的手,眼巴巴看著她十指靈活地梳好極簡發(fā)髻,蘇玙杵在原地摸著心口緩了緩。
少女撐著竹杖走開,強(qiáng)壓著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的膽怯,柔聲問路:“請問,請問這里是秀水城嗎?迎花街怎么走?”
事實證明長得好看的女孩子不僅能吸引紈绔,還能得到路人天然的好感。很快有大娘看不過眼,一邊念叨著麻煩,一邊領(lǐng)著人往迎花街走。
留意到少女唇角微微翹了一下,蘇玙腦海倏爾劃過一個念頭:哦,她笑起來更好看。
銅鑼聲飄來將她從不正常的狀態(tài)里驚醒,她啊了一聲,這才想到自己要去北市投壺。
投壺那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夠耽誤呢。再好看的小姑娘有投壺討巧嗎,有斗雞刺激嗎,有蹴鞠熱血嗎?答案毋庸置疑,蘇玙毅然決然朝相反方向奔去。
春雨連綿,街道坑洼處慢慢積蓄了小捧水。比起江南的婉約柔美,秀水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顯得粗獷了。哪怕名字里帶了個秀字,這地方到底是邊城。
“多謝大娘�!鄙倥�(guī)規(guī)矩矩朝人施禮,蘇大娘不自在地擺擺手:“不用不用,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
“辛苦大娘,大娘想吃什么,等我安頓好給大娘送過去,權(quán)當(dāng)謝禮�!�
“這可使不得,帶個路而已,姑娘太客氣了。”免得她磨嘰,蘇大娘扭頭就走。
走到半路沒忍住回眸看了眼,不禁生了疑惑:這么個滿身文氣的小美人怎么就想不開跑來邊城了?弱柳扶風(fēng),身患眼疾,山高路遠(yuǎn)到底怎么過來的?
安頓好?普通人來到邊城都不敢說馬上安頓好,一個盲女,哪來的底氣在邊城扎根?
來了是一回事,能不能過安穩(wěn)她不敢說,需知道邊城的狗都比其他地方兇哩。蘇大娘撇撇嘴,將此事拋之腦后。
迎花街從左往右數(shù)第八家,薛靈渺呆在原地‘看’著門上高掛的匾額,潤澤嬌艷的唇隱隱泛白。
跋山涉水走到這里,進(jìn)城前特意沐浴更衣,就是為了給那人一個不算太差的印象。如今只剩一門之隔,她抱緊包袱,很是躊躇。
萬一,萬一那人嫌棄她是瞎子,她要從哪來回哪去嗎?可天地之大,她還能去哪兒?
一道挑釁的犬吠冷不防響起,震得她嬌軀輕顫,她不敢登門,撐著竹杖落荒而逃。身后惡犬似乎也曉得少女好欺負(fù),嘴臉比其他時候都要兇。
從北市賺了個手軟,蘇玙提著錢袋溜溜噠噠走著,遠(yuǎn)遠(yuǎn)看著從薄薄雨幕跌撞走來的少女,她咧唇笑開:還真是有緣吶。
故意不作聲,任由少女撞進(jìn)她懷里。撞到了人,且是再羞赧不過的接觸,薛靈渺起先蒼白的臉一下子漲紅:“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姑娘,你沒事吧?”
蘇玙心想:她可真愛害羞,也太有意思了。一個盲女走在長街和人迎面撞上,到頭來搶著致歉,沉睡的良心忽然有點痛:欺負(fù)眼睛看不見的孤弱少女,算什么本事?
她笑:“我沒事。倒是姑娘……又在投懷送抱了�!�
聲音聽起來熟悉,薛靈渺想了想,呢喃出聲:“是你?”
“小姑娘好耳力�!碧K玙跺了跺腳,大狗看到她,嗚咽著轉(zhuǎn)身跑沒了蹤影。想來以前沒少被教訓(xùn)。
再次被救了,沒計較她話里的輕佻,薛靈渺正正經(jīng)經(jīng)道謝。蘇玙挑眉看她,紈绔習(xí)性壓不住地往上冒,她眼睛彎作好看的月牙:“這么想謝我,不如跟我回家吧?”
“……”
就知道不能給她好臉色,薛靈渺作勢要走,忽聽身后有人大喊:“蘇玙!你又在欺負(fù)人了!”
秀水城有大半人家姓蘇,蘇大娘是看著蘇玙長大的,她的話蘇玙不可能不聽——擺弄著腰間的流蘇墜子,嬉皮笑臉:“大娘,我就逗逗她,哪會真要她進(jìn)家門?”
生著一副好皮相,偏偏比男兒還貪玩。蘇大娘拿她沒辦法,嗔她一眼,大嗓門比雨點砸在地上都響:“雨要下大了,快回家去,少在外面晃悠!”
“欸,聽您的�!碧K玙故作乖巧,目送大娘回了小院,抻了抻渾身的懶筋:“好吧小姑娘,就此別過。”
薛靈渺腳下生根:“你……你是蘇玙?”
蘇玙看著比方才要陰沉的天空,無精打采地嘟囔:“是啊,整座秀水城誰不知我是蘇玙?”
“蘇玙,迎花街蘇老員外獨女?”
“你怎么清楚?”她打了個哈欠:“不過我現(xiàn)在不住迎花街了�!�
“為什么不住迎花街了呢?”
“因為家產(chǎn)被敗光了啊,祖屋賣給了別人。我現(xiàn)在住沉魚巷。奇怪……我和你說這些做甚?”
說都說了她不介意說明白點,反正秀水城很少有人不知她住哪:“我們腳下站的地方離沉魚巷就很近了,門前堆著兩座石貓的是我家�!�
少女暗暗記下,趁她說話的同時不忘悄悄整斂衣領(lǐng)以及兩鬢凌亂的發(fā)絲。
“我要走了,你……”原想問她有沒有地方住,轉(zhuǎn)念一想若她說沒地方住,自己又不能真把人帶回家,蘇玙干脆閉了嘴。
趕在她腳底抹油前薛靈渺握住她衣袖:“你…你不能走!”
她看起來很激動,靦腆羞澀,小臉煥發(fā)著不一樣的神采,和之前防備的模樣判若兩人。
具體怎么來形容呢——負(fù)重萬里終能卸下?lián)樱嫉没际惹邢肓糇∵@場安寧。不等她想明白這變化從何而來,少女聲線不穩(wěn):“蘇玙,我是來投奔你的�!�
“投奔?!”蘇玙眼睛睜圓:“都說了之前是在逗你,那是玩笑話,你別當(dāng)真呀!”
第2章
雨勢漸大,斜風(fēng)吹動發(fā)尾,她看了眼天空,不由分說拉著少女尋了處遮風(fēng)擋雨的屋檐站定。
春雨順著檐角徐徐匯作晶瑩的珠簾,她收斂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輕聲道:“小姑娘,別說笑了。你我素不相識,怎么會是來投奔我的?”
薛靈渺低了頭:“為何以為我在開玩笑呢?我葬了爹爹,不畏艱辛從江南趕來,為的就是投奔你。你說我們素不相識,可我三歲就知世間有一個你。
你是蘇玙,再過兩個月零二十三天就是你十九歲生辰。你生下來后背有塊好看的蓮花胎記,六歲那年摘桃子從樹上摔下來磕破膝蓋,八歲和人斗蛐蛐一日之內(nèi)連勝二十七場。
你有個本事很大的師父,拜師是為了請他教你玩。尊師留著長長的白胡子,很多人都不曉得他具體年歲,你也不曉得。還有,你十三歲……”
“等等等等,打�。 碧K玙腦子混亂,不知這些東西她是從哪聽來的,越發(fā)覺得此女邪門,她擰了眉:“任你說破天,口說無憑要我怎么信你?”
“我有婚書。”
“什么?”
薛靈渺臉頰浮現(xiàn)一抹紅暈,對待未婚妻和對待陌生人當(dāng)然不一樣,方才那番話已經(jīng)耗費了許多勇氣,她將全部身家交過去,小聲道:“婚書,你自己看呀�!�
婚書?!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蘇玙一臉懵:“你能把話說清楚嗎?”
“就是…就是你我的婚書啊,上面有我們的生辰八字,還有雙方爹娘按的手印。
蘇薛兩家指腹為婚,從我識文習(xí)字那天起,蘇伯伯始終和我家維持著書信往來,直到前幾年斷了消息,爹爹又病重……來之前家里遭了竊賊,信不翼而飛,慶幸婚書無礙�!�
聽起來有鼻子有眼,蘇玙拎著包袱猶豫要不要打開。女孩子出門在外包裹里定然裝有私密衣物,可對方都不介意,她別扭什么?再說了,她只是翻翻,絕不亂看。
“那我打開嘍?”
她問得煞有介事,薛靈渺羞怯地背過身。似是為了緩解撲通撲通的心跳,她強(qiáng)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
“從江南到秀水城,我走了十個月零十八天,也想過你會不認(rèn)我,但我還是來了。我們…我們是父母之命,婚書為證,是官府承認(rèn)的合法妻妻,阿玙,我能喊你阿玙嗎?你不會趕我走,對吧?”
“��?什么?哦哦,對,對�!碧K玙手忙腳亂地將鮮亮繡著小錦鯉的肚兜塞回去:“那個…那個婚書在哪里呀,我沒找到�!�
她聲音聽起來怪異,薛靈渺顧不得多想,緊張道:“怎么會?明明有呀。你再…你再找找?”
“好好好,我再找找�!碧K玙長舒一口氣。確切來說她還沒開始找,要怪就怪小錦鯉肚兜太可愛了,趕明她也繡一個。
不費吹灰之力翻出一卷裱好的卷軸,她心里一咯噔:不會吧?不會真有那勞什子婚書吧!
“找到了嗎?”她遲遲不吱聲,少女掌心生出汗:“阿玙,你在做什么?”
婚姻大事馬上就要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蘇玙不甘心,她憤憤地展開卷軸,而后目瞪口呆,在反應(yīng)過來看到了什么,小臉爆紅!
“這……這就是你說的婚書?”她或許該慶幸周遭除了她們沒有別人,若不然屋檐下避雨還要明晃晃拿著春.宮圖,她臉皮似乎還沒那么厚。
不知內(nèi)情的少女露出淺淡笑容:“是啊,有什么不妥嗎?”
不。這很妥。蘇玙這一刻清楚地意識到少女看不見,所以她該怎么委婉解釋,這不是婚書,而是露.骨淫.亂不干不凈的春.宮?
想著從見面她就寶貝護(hù)著懷里的包袱,蘇玙胸口發(fā)悶,假使婚約是真的,那誠然是有人故意施為了。原因很簡單,無非欺負(fù)孤女眼盲。
“阿玙,你不說話,是在想什么?”
“我……”蘇玙喪喪地嘆息一聲,將那燙手的春宮重新放回包袱,切切囑咐:“收好了,不要給外人看�!�
“嗯,知道了。”看不到她臉,猜不到她看到婚書的表情,薛靈渺心亂如麻:“不要給別人看,是不想被人知道有我這么個未婚妻么?”
“啊?這……這你要我怎么答?”她壓根沒看到婚書,她看的是女子赤.身.交纏的春.宮!回想看到的畫面,蘇玙感覺眼睛都要瞎了。不忍告知她實情,煩躁地揉著眉心:“好了好了,你安靜會�!�
“好。”少女乖乖巧巧站在檐下,對當(dāng)前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滿意了——阿玙沒有趕她走,這比她設(shè)想的好多了。
整理好亂糟糟的心情,眼看要到中飯時間,蘇玙后悔惹上這個麻煩,卻也委實做不到揮袖離去。
她盯著少女側(cè)臉看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了她頻頻心軟,心軟地不像自己的因由:別的不說,小姑娘長得太惹人憐惜了,文文靜靜的,看著就想喂飽她。
“餓不餓?帶你去吃飯�!�
“我?我還能忍。阿玙餓了我可以請你。”
“你請我?”蘇玙意味不明地笑出了聲。
賣貨郎特意趕在下雨天售賣油紙傘,見了在檐下避雨的兩人不用喊就小跑過來。買了把七十二骨節(jié)的大傘,蘇玙回頭看她:“跟上。”
少女抱著包袱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cè),耳垂微微泛紅:如果感覺沒出錯的話,阿玙是盯著她看了很久吧?
不動聲色地捋了捋耳邊長發(fā),手不經(jīng)意碰到眼前白紗,一顆心不受控制地?fù)u擺不定:她會喜歡嗎?
柳下初逢的小插曲,看得出來蘇玙確實愛玩,但知道了她們的婚約關(guān)系,也會關(guān)心她餓不餓,不再輕浮地戲弄她,遠(yuǎn)沒有蘇伯伯信里說得那么糟。
人無完人,薛靈渺很早便懂了這道理。只要阿玙不離不棄,她肯定加倍對她好。
“想什么呢?”蘇玙不滿地扶穩(wěn)她胳膊,領(lǐng)著人繞過前面的水洼。
“��?給你添麻煩了嗎?”
“算不上麻煩。”蘇玙笑她:“你如果一直陷在這樣迷幻的狀態(tài),我都要懷疑你是怎么從江南走來邊城的了。”她頓了頓,出聲妥協(xié):“前路不平,挽著我的手吧�!�
“我……可以嗎?”
“隨便你�!�
這人是她的未婚妻呀。想通其中的關(guān)節(jié),薛靈渺快速將竹杖換到左手,右手挽過她臂彎,回想爹爹去后她艱難地在黑暗里瑀瑀獨行,她天真地笑了笑:“阿玙,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會接納我嗎?
她每說一個字蘇玙都痛悔一分,眉毛糾結(jié)地皺起,天知道她為什么要理會這個大.麻煩,好好的做紈绔難道不快活嗎?
問出的話沒有得到答復(fù),少女矜持地挽著她,暗暗在心里打氣:沒關(guān)系,她有的是耐心。
笑容收進(jìn)眼底,蘇玙內(nèi)心感嘆這人太容易滿足了,小心翼翼避免了不必要的親密,聞到散在風(fēng)雨的淡淡花香,她搖搖頭,甚為苦惱:該怎么做才好呢?
酒樓,二層樓雅致的包廂。飄香的飯菜呈上來,她將筷子遞到少女掌心,不放心道:“一個人用飯,沒問題吧?”
“沒問題!”她答得又急又快,一下子失了穩(wěn)重,意識到這點羞愧地低下頭:“我是說,你不用為我操心太多,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她動不動就低頭,實在和蘇玙自信張揚的人生信條不符,眉峰微蹙:“抬起頭來�!�
“啊?”少女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在的方向:“怎么了?”
蘇玙無所謂地端起小瓷碗:“沒怎么。我是說,你挺胸抬頭的樣子真好看。”
意想不到的夸獎砸到頭上,薛靈渺下意識挺直身子,端正在飯桌前,她心思比常人敏銳,聯(lián)想到之前的表現(xiàn),一下子懂了她話里的深意:“我知道了�!�
十幾年來隱藏在骨子里的卑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蘇玙不過隨口一提,而后專心用飯。
薛靈渺飯量淺,吃飽后安安靜靜等在一旁。聽到落筷聲,她摸出錢袋,喊來小二結(jié)清銀兩,花了錢她也開心:“這是我第一次請人吃飯,還是請的你,感覺很奇妙。”
她的笑容過于干凈純真,看著她,蘇玙竟不知如何是好:是分道揚鑣狠心把人拋下,還是作死地領(lǐng)進(jìn)家門,做好飯桌上添一副碗筷的準(zhǔn)備?
想想就煩。她頭疼地敲了敲腦殼。薛靈渺顧自沉浸在初次請客吃飯的愉悅體驗:“對了阿玙,忘記問你,你還喜歡彈琴嗎?”
“彈琴?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話脫口而出,蘇玙神魂一震,這才想起眼前的盲女極有可能是她不靠譜的老爹為她定下的未婚妻——連她背后的胎記、膝蓋的疤痕、年少的消遣都曉得,哪怕沒有婚書,也足以證明并非無親無故了。
“不喜歡了嗎?”少女似是有些失落,很快振作起來,她捻磨著存在指腹的薄繭,問:“那你現(xiàn)在都喜歡什么?”
“先不說這個�!�
窗外云銷雨霽,蘇玙硬著心腸道:“我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蘇家財力不復(fù)當(dāng)年,我連祖屋都賣了可想而知有多不爭氣。你跟著我不會好的,你再考慮考慮,要不要跟我走?
我脾氣不大好,臭毛病特別多,連只貓都養(yǎng)不活,就知道鬼混……”
她向來不是自我貶低的性子,說到這份上已是極限,她看著少女,多希望她腦子能清醒點。
這話和拒絕沒兩樣,薛靈渺很清醒,她努力讓自己笑得不至于太難看,身子抑制不住顫抖,消沉的嗓音恍惚要低入塵埃:“你說你不好,我又能有多好呢?”
簡直瘋了,蘇玙恨死了這不合時宜的心軟!她生無可戀地站起身:“罷了,咱們也不要妄自菲薄了。
丑話說在前面,收留你可以,至于能在家住多久,得看你的表現(xiàn)。記住,到了我的地方就得守我的規(guī)矩,我是不會慣著你的!”
第3章
薛靈渺何德何能期許被她慣著呢?
她眉心哀愁散開,笑得比方才要誠懇,起碼能感覺到是發(fā)自肺腑的喜悅。因為深知自己的情況,所以不敢妄言。
她道:“我會守你的規(guī)矩,做好我能做的,盡量…不給阿玙添亂�!�
好一個盡量,用詞精準(zhǔn),情真意切,蘇玙閉著眼都能預(yù)見未來接踵而至的麻煩了。
從酒樓出來兩人一直沒說話,蘇玙是沒的說,一日之內(nèi)見了兩面就要把人領(lǐng)回家,這也太新鮮了,她得靜靜。
她不吱聲,薛靈渺不敢主動談起其他話題。比起蘇玙,其實她有更多可說的。
三歲從爹爹口里得知世間除了至親還有一個特殊的存在,那時不懂未婚妻的含義,可從那時起,她就期待和她遇見的那天。
后來懂了,懂了那是要陪她過一輩子的人,那種生來常伴她的孤獨感褪去,開心時、難過時、跌倒了需要爬起時,她就忍不住想她。十七年漫長時光,慢慢成為她全部寄托。
她在爹爹的指導(dǎo)下學(xué)了很多,所學(xué)皆與她有關(guān)。
知道年長她一歲有余的阿玙姐姐喜歡練字,數(shù)九寒冬就咬牙堅持爭取盲寫出一手漂亮的小字。知道她迷上了彈琴,就不知疲憊的在琴房與音律打交道。
她知道她十五歲前所有的小癖好,知道她做過的糗事,知道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她是獨一無二的。
回家的路走了過半,小姑娘始終靜默。不好繼續(xù)晾著,蘇玙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作弄人的心思起起浮浮,猛地在她耳畔喂了一聲,嚇得小姑娘包袱掉在地上。
看不到周遭事物,薛靈渺驚駭無措地握著竹杖,顧不得包袱,她壓著哭腔喊:“阿玙,阿玙你去哪了?剛才……剛才是你嗎?你為何要嚇我?”
她委屈巴巴忍著淚意,把人嚇成這樣子是蘇玙始料未及的,尷尬地?fù)炱鸢�,拍干凈上面的塵土:“是我。我就是……太無聊了�!�
意識到此舉幼稚,她臉色紅紅:“你沒事吧?”
“沒……我沒事。”怕她繼續(xù)沉默,少女深呼一口氣,緩了緩:“我對你來說很陌生嗎?蘇伯伯一次都沒和你提過我?”
“沒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迸滤紒y想,蘇玙補充道:“我爹很不靠譜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边@應(yīng)該也算被安慰了吧?薛靈渺白著臉笑了笑:“無聊不知說什么,你可以問我呀。阿玙,你還沒問我的名字呢�!�
“對哦�!闭业搅丝梢哉勏氯サ脑掝},蘇玙問她:“你名字能告訴我嗎?”
“當(dāng)然�!彼溃骸拔倚昭�,名靈渺,靈心慧性的靈,煙波浩渺的渺。渺有茫茫然看不清之意,靈渺兩字要拆開來品讀,爹爹希望我機(jī)敏通達(dá)以聰明立世,直面缺陷�!�
“渺,靈渺。好名字�!�
她的名字從她唇齒念出來分外好聽,靈渺先前受驚嚇的情緒被安撫,拄著竹杖謹(jǐn)慎緩行:“阿玙,還沒到嗎?”
“到了到了�!碧K玙背著包袱:“來,我教你認(rèn)認(rèn)家門,省得以后走錯了�!�
手腕被她輕柔捏著,靈渺走路都輕飄飄的,她不敢多想,被帶著觸摸門前巨石。
“感受到了嗎?這是一只貓,我親自雕的,廢了不少石料才弄出來。整座秀水城,可以說是獨一份的可愛�!�
她語氣得意洋洋,少女聽了不免暗笑,帶她認(rèn)家門是假,炫耀石貓才是真吧。
仔仔細(xì)細(xì)摸過石貓腦袋,確定不會認(rèn)錯,她由衷夸贊:“是我想象不到的厲害�!�
一雙手得有多巧,力氣用得多精妙才能雕出如此成品。不畏人言,隨性自在才敢明目張膽放在門前迎來送往。
不管哪一點,她都很佩服。
秀水城首屈一指的女紈绔,別人門前擺放石麒麟、石獅子,蘇玙放一只威武中不失可愛的石貓,惹來一群人取笑。
那些人有眼無珠不懂欣賞,她懶得理睬。許是小姑娘不帶一絲虛偽的夸獎成功取悅了她,她殷勤地領(lǐng)她進(jìn)門:“小心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