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腳鏈輕響,男人剛邁出一步,又支撐不住摔跪在地上,悶哼出聲?,若非掌心堪堪撐在積水地面,他整個人怕是要趴在水中。
竹云欲伸手扶一把,他向來與人為善,不愿結(jié)仇,可是手伸過去,懷七對他視而不見?。
他訕訕收回手,回到殿下身旁。
陶錦站在檐下,看著懷七踉蹌從雨中走來,銀鏈上的鈴鐺作響,夾雜著泠泠雨聲?,顯得?那么狼狽難堪,又惹人憐愛。
銀鈴聲?近在咫尺,男人終于走到她身前,蒼白面容上滿是雨水,她抬手,指尖欲觸碰男人的眼,卻被偏頭躲過。
陶錦已?經(jīng)見?怪不怪,她拉住金鏈,指腹強行?貼在男人眼睫上,感受著細密睫羽顫抖,她撫去水滴,一點點往下,沿著高挺的鼻梁,到那緊抿的淡色薄唇。
再往下,她劃過男人喉結(jié),發(fā)現(xiàn)他脖頸處已?被她勒出一圈紅痕,慘兮兮的。
變成被雨淋濕的狗狗。她又想起?這?句話,很適合懷七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雖然他不是主動勾引她,而是被迫不得?已?。
“殿下,雨涼�!敝裨戚p言,貼心遞上一方帕子?。
陶錦將指尖雨水擦干,轉(zhuǎn)身回殿,只道:“明日隨本宮去游湖,你若是表現(xiàn)的好,這?支金簪就還給?你�!�
幸虧懷七還有些在意的物件能讓她威逼利誘,若是他真的一個念想也沒有,在她強迫對方的第一日就破罐子?破摔,那才真是無趣。
懷七被關(guān)回房間,有宮人送來許多套衣衫,“殿下有令,你需一天換一套,再去與殿下請安。”
桌上鋪開的衣衫華而不實?,什么顏色都有,唯獨沒有黑色。
那宮人將衣裳按顏色做工分好,塞滿那本就不大的衣柜,又拿出其中一套放在懷七身前,囑咐道:“懷七公子?,這?套是殿下交代你明日穿的�!�
那是一套白青色袍衫便?服,繡著銀線滾邊暗紋,玄色絳帶束腰,配一方銀色發(fā)冠,還有一塊墨玉佩做飾,是陶錦親自挑選的。
上輩子?懷七從始至終都是一套黑色窄袖勁裝,沒有機會穿新鮮衣服,就算偶爾被她打扮,也是寸縷無遮時?添些什么珠寶上去。
說起?來,陶錦還挺期待懷七穿尋常公子?服飾的,或許會給?她帶來些新鮮感。
最后,宮人拿出一罐消腫止痛的藥膏,“殿下賞賜,您早些涂上歇息吧。”
這?等金貴的藥,殿下竟也舍得?給?一個男寵用,宮人只敢在內(nèi)心腹誹,面上如常。
宮人離開后,懷七拿起?藥膏,麻木地涂在自己膝上。
這?藥很有效,痛意逐漸消失,他看向合攏的門扇,獨坐整夜。
翌日有小廝早早推開房門,說是伺候,實?則是監(jiān)視懷七梳洗,身為男寵,伺候殿下時?自然要打扮一番。
見?懷七遲遲不動,小廝不耐催道:“公子?快些吧,殿下就要醒了?,你得?去跟前伺候呢�!�
想到還在她手中的金簪,懷七垂下眼,起?身穿身。
那是小姐留給?他最后的東西?,所以,再不愿,他也要拿回來。
衣衫料子?很軟,是懷七從未接觸過的,只是他自幼只用發(fā)帶束發(fā),從未用過發(fā)冠,此刻手中拿著那物,一時?間沒有動作。
他不會用發(fā)冠束發(fā)。
等在外的小廝忽而急匆匆跑進來,焦急催促,“你快些,殿下已?經(jīng)醒了?,馬上便?要出來了?�!�
小廝說完,見?懷七還拿著發(fā)冠不動,心中猜到他是不會,上前一把奪來,忍不住低語,“真是山溝里來的土包子?,連發(fā)冠都不會戴�!�
若非時?間緊迫,他是萬萬不想與這?男寵有瓜葛的,從殿下對他的態(tài)度便?能瞧出,不是個玩過新鮮勁就會被扔掉的東西?,年紀(jì)又大,還不會獻媚。
可偏偏輪到他伺候這?位公子?,往后怕是再無出頭之?日了?,那小廝心底本就有怨氣,更不會好好給?懷七挽發(fā)。
發(fā)絲被扯掉幾根,門外忽而傳來通報,小廝心間一慌,拉著懷七便?往地上跪。
“奴才見?過殿下�!毙P惶惶開口。
未挽好的銀冠散落發(fā)側(cè),男人發(fā)絲散亂,冷著眉眼,不愿看她一眼。
“這?是怎么回事�!苯涕_口,語氣指責(zé)。
長公主已?到,這?人竟還未打扮好,豈有讓殿下等一個男寵的道理。
小廝抖如篩糠,急忙道:“殿下,奴才早早便?來伺候了?,可是懷七公子?不會挽冠,也不告訴奴才,奴才等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
言語間將自己摘的一干二?凈,都是懷七的責(zé)任。
陶錦未惱,唇角似笑非笑,“現(xiàn)在給?他挽上�!�
“是�!蹦切P連忙起?身,可是他太慌張,手抖的不行?,別說將發(fā)冠挽好,慌亂之?下又連著扯掉懷七幾根發(fā)絲。
陶錦眉頭輕蹙,身旁近侍注意到,狠狠瞪了?小廝一眼,走到懷七身后三?兩下將發(fā)冠挽好。
不知為何,陶錦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懷七,竟幻視一種良家男子?被迫委身山匪,被強取豪奪后家中逼著他嫁人,大婚那日,就這?么冷著臉,任由旁人替他挽冠化妝。
好想看他面無表情地垂淚。
懷七起?身后,她才有機會看清男人全貌,眼底流露幾分滿意之?色。
她審美?還不錯,懷七又是天生衣架子?身材,淺色也很襯他。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
與從前那種肅殺冷寂感不同,如今的懷七身材清瘦不少,穿著這?套淺色寬松衣衫,顯得?腰身更窄,整個人透著一種疏離冷漠的氣質(zhì),還有被強取豪奪以后的不情愿。
陶錦收起?視線走向馬車,她伸手,是竹云扶她上的馬車,又躬身忙前忙后伺候。
不知懷七得?知真相后會作何感想,陶錦啟唇,含住竹云喂來的糕點,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懷七。
尊卑有度,身為侍人,竹云與懷七并不被允許同坐,而是在馬車內(nèi)設(shè)了?軟墊,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殿下�!敝裨贫藖睃c心,又伸手替陶錦捏著腿,一副溫柔小意的模樣t?。
竹云跪在長公主身邊,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忽然得?寵,這?倆日常伴殿下身邊,他余光偷偷瞥向自上了?馬車便?沉默不語的懷七,藏起?心間思緒。
唯有少問多做,謹言慎行?,才是在公主府的長存之?道。他深諳于此,不該問的事從不打探。
陶錦指尖點住竹云的手,后者會意停下,她翹起?腿,危險地瞇起?眼眸,慢悠悠開口。
“你就是這?么伺候你前主子?的嗎,什么都不做,和?塊石頭一樣杵在那里�!�
懷七的呼吸很靜,聽聞此話,他視線越過矮桌上敞開的首飾盒,看向陶錦。
更準(zhǔn)確的說,是看向她發(fā)上那支蝴蝶金簪。
就在一刻鐘前,陶錦將這?支金簪拿出,當(dāng)著懷七的面簪到自己發(fā)上,看著他怒視自己,氣得?眼尾泛紅時?才勾唇一笑,淡言只要好好伺候,簪子?便?還是他的。
“草民的主子?,此生唯有一人。”懷七喉結(jié)滾動,終于開口,可任誰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意。
合著是在反駁她‘前主子?’那句,這?種說一句話便?被懷七懟一句的感覺太詭異了?,陶錦忍不住輕笑,心底更覺得?有意思。
享受的就是這?種錚錚不屈的感覺。
女人往前俯身,發(fā)間流蘇輕晃,“本宮想糾正你許久了?,在本宮面前,你該自稱奴,而非草民�!�
懷七抿唇,一言未發(fā)。
于他心里,他此生只會是一人的奴,而那個人,還在青州地下長眠,身旁無人伺候。
“懷七,你前主子?沒教過你嗎,人要學(xué)會審時?度勢嗎�!�
她確實?沒教過她,她只警告過他要守身如玉,聽著自己瞎掰胡扯,陶錦用盡畢生演技才沒笑出來。
感受著詭異的氛圍,竹云大氣都不敢喘,只垂目跪坐在一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不會說話,那往后也不必開口說話了?�!�
輕飄飄扔下這?句話,陶錦從身后拿出一個物件,對竹云道,“給?他戴上�!�
那是一款古代改良款的口飾,外觀有些像止咬器,是三?條黑色皮帶所制,大約兩指粗,呈X交疊形狀,最后一條勒在男人瘦削下顎上,有流蘇銀鏈做裝飾。
將腦后紐扣調(diào)到最緊時?,他只能含著珍珠,無法張開一絲嘴縫。
第29章
第
29
章
陶錦上輩子就想這么做了,
可?惜青州沒有能工巧匠,南風(fēng)館也沒有賣的。前些日子她忽然想起來這事,特?意尋月苑的木匠,
為懷七量身打造了這款止咬器。
竹云捧著那精致的首飾,看著殿下將懷七拽過去,
抬手掐住男人下顎,強逼懷七張嘴含住珍珠。他則負責(zé)輔助將那東西固定好,正在竹云猶豫要固定到何種?程度時,殿下的聲音傳來。
“勒緊�!�
“是。”竹云立刻應(yīng),
絲毫不敢手松,
將那紐扣系到最緊。
懷七只得短促悶哼一聲,
除此?以外,他再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胸膛起伏著,
傳來微弱呼吸聲。
若無?殿下允許,
懷七甚至不可?進食飲水。
熬鷹,
她最擅長了。
陶錦收回手,心中想的是習(xí)過武就是好,換做上輩子,她可?強掐不開?懷七的嘴巴。
指尖還留存一絲口?水,她抬手涂在男人喉結(jié)上,看著對方因氣憤而微微泛紅的眼尾,
心情甚好,
還夸了句。
“這多好看。”
竹云瞧見這幕,立刻拿來打濕的帕子,
一點點將殿下的手擦凈。
馬車終于停下,隨侍輕聲提醒,
已經(jīng)?到湖泊旁。
湖上停泊三五艘雕梁畫棟的船舫,最奢靡大氣的那個,自然屬于長公主的畫舫,足有三層高,內(nèi)設(shè)亭臺客臥,偶爾也會用此?畫舫宴請幕僚。
陶錦踏上畫舫時,舫內(nèi)宮人皆駐足行?禮,可?是她們瞧見殿下手中所牽時,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眸中皆驚詫,卻又不敢多言,只匆匆忙碌著手中事物,偶爾用余光偷偷瞥一眼。
陶錦自然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她垂眸看向手中金鏈,還有金鏈所系之人,無?聲勾唇。
她今天給懷七打扮的有些太過分了,分明身著正經(jīng)?公子服飾,脖頸卻又拴著錮鏈、鈴鐺鐐銬、還有面?上這個特?殊的首飾。任誰看一看都知他不是什么正經(jīng)?侍奴,充其量算是一只寵物而已。
隨著走動,銀鈴聲一直響起,時刻提醒著懷七卑賤的身份。
她牽著懷七一路走上三層,湖風(fēng)拂面?,視野驟然開?闊起來。陶錦還是初次在這個朝代游湖,她瞇起眼走到欄旁,愜意又安靜的欣賞著眼前景色。
浮光躍金,水面?漾開?層層漣漪,不遠處還有孤舟飄蕩,是一白發(fā)?老人與鸕鶿垂釣,遠方青山疊翠,清風(fēng)吹亂她鬢角發(fā)?絲,一副令人心曠神怡的山畫水。
她看著一會兒,倏爾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男人的視線從她發(fā)?上移開?,他下半張臉被覆蓋,唯有一雙冰冷黑瞳與她對視。
陶錦向來喜歡賞景,上輩子也是她看景,懷七看她,只是她每次轉(zhuǎn)頭時,男人都是垂眸斂起隱晦愛意,極少與她相視,更別提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陰冷眼神。
好挑釁、好不聽話、好澀。
熬鷹的過程,就是打斷脊梁重?塑人格的過程,關(guān)進囚籠,拔掉羽翼爪牙,困于絕境中,再一點點碾碎他的尊嚴與傲氣,被馴服掌控。你伸出手,它只會瑟縮恐懼,任你撫弄,不敢再反抗一點。
這是對付普通人手段,并不適用于懷七。
因為上面?的大部?分手段,他在少年時期被訓(xùn)成暗衛(wèi)時便經(jīng)?歷過。
陶錦沒問過懷七,但是她問過阿柒與蕭束,熬暗衛(wèi)可?比熬鷹恐怖多了,他是真的踏著猩紅血色與同僚尸體,一步步從地獄中爬出來的。
可?惜啊,陶錦瞥了眼男人的右手,再無?所不摧的修羅暗衛(wèi),失去武功后,也會淪為階下囚。
看夠了湖景,宮人端來茶點,身后掛起流蘇帳,有樂者抱琴席坐,指尖輕勾素弦,清亮琴聲徐徐響起,與湖水聲交映,一起都恰到好處。
聽到琴聲的那刻,陶錦目光投向流蘇帳,她可?還記得那段關(guān)于未來的記憶,‘她’會不可?控的愛上那個琴師替身,所以每次看見樂師,她都想多瞧幾眼。
記憶中的人臉都是模糊的,唯有見到當(dāng)?事人時才會逐漸清晰,陶錦也很好奇,能令長公主甘心放棄權(quán)勢之人,到底生了個什么謫仙模樣。
竹云跪在軟榻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的沏花茶,手背試過茶溫,他端起茶盞送到陶錦手邊。
“殿下,用茶。”
沏茶的講究有許多,竹云能被允做隨身近侍,這些功課自然都是專人輔導(dǎo)過的,陶錦接過飲了一口?,茶香回甘,她不會品茶,但也覺得很好喝。
放下茶盞,陶錦看向被侍衛(wèi)按跪在一側(cè)的男人,即便被按著,他背脊仍是挺直的,不肯屈服一點,姿態(tài)很好。
陶錦向來喜歡他的跪姿。
講真的,懷七這些天跪的實在太多了,昨日還淋著暴雨跪了兩個多時辰,也不知回去有沒有涂藥,她是想玩,但還不想把他的腿玩廢。
視線落在身前的軟墊上,陶錦慢聲開?口?,“跪過來�!�
銀鈴輕響,懷七被押到軟墊上,側(cè)身對著陶錦,不肯多看她一眼。
竹云拿起小扇輕扇,陶錦安靜享受著,目光偶爾落在懷七身上,眸地流露幾分欣賞,她發(fā)?現(xiàn)懷七真的很適合戴這種?飾品。
不同于以往的裝飾,這種?帶著禁錮含義的飾品,總能為他添幾分難以征服的野性與澀氣。
指尖輕敲桌面?,“侍茶不會嗎�!�
竹云動作?頓了半瞬,剛想去觸茶盞,手伸出去一半才意識到殿下不是在同他講話。他若無?其事收回手,余光瞄向懷七,那個男人仿佛聽不見般,沒有一點動作?。
嘴被堵上,耳朵也聾了嗎。
陶錦指腹摩挲,眉頭輕蹙,正在思考如何開?口?時,竹云的聲音輕響。
“殿下,懷七許是未曾學(xué)過侍茶,沏出的味道怕也不好,不若還是奴沏好茶,由他侍奉可?好。”
陶錦看過去,小寵一樣的男人溫順垂下眼,語氣藏著隱隱不安,似是真想要化解這個場面?,給懷七一個臺階。
“也好�!彼龖�(yīng)。
得到應(yīng)允后,竹云悄悄松了口?氣,他將新?水燒煮,熟稔重?新?沏茶,滾燙沸水倒進茶盞時,還飄散絲縷白色熱氣。
竹云將茶盞推到懷七身前,示意他熱氣消散后再與殿下奉茶。
可?惜竹云不知懷七的來歷,一個處于階級之外最底層的暗衛(wèi),莫說奉茶,他連茶水都沒喝過幾次,又怎會懂奉茶的種?種?規(guī)矩。
陶錦也知道,她就是在刻意為難他。
竹云剛用眼神示意完,下一瞬便見懷七伸手拿起茶盞,他惶惶瞪大雙眸,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
茶水滾燙尚不能入口?,t?此?刻奉給殿下,那不是正等著被罰嗎,這人怎么回事。
竹云惴惴不安,又不敢出聲制止,眼眸看向陶錦,藏著無?辜與慌張,這不是他本意啊。
捧著茶盞,懷七抬手奉在陶錦身前,他恨意入骨,可?是卻不能發(fā)?作?。那是小姐遺物,旁人怎配簪戴,哪怕今日赴死,他也要將金簪拿回來。
陶錦默然看著男人手中的茶,一時間有些失語,她都不知道懷七腦子是怎么想的,殺不了她,所以打算燙死她嗎。
還有,這么燙的茶盞,他是怎么端了這么久的。
時間靜默流過,唯有悠揚琴聲不絕,竹云心中顫如打鼓,生怕殿下惱怒,將他二人全丟河里喂魚。
暗衛(wèi)的手本該很穩(wěn),行?于黑夜,刀過封喉,沒有分毫差池。
可?是現(xiàn)在,懷七的右手卻在抖,雖然幅度很小,但確實是在發(fā)?抖,若非是平靜茶面?上漾開?幾圈漣漪,陶錦也不會察覺到。
陶錦心底沒由來感到唏噓,曾經(jīng)?能單手穩(wěn)穩(wěn)抱起她的男人,如今卻端不穩(wěn)一盞茶水。
“喝了�!彼龆雎�,語氣淡然。
聽著這句,竹云率先驚訝瞧來,懷七黑眸抬起,卻不曾動。
他口?中戴著止咬器,根本無?法張口?,跟莫提喝茶了。身前女人是什么意思,懷七不知曉,看著她唇角令人生厭的弧度,他就知道絕非不是什么好意。
灼熱溫度不斷從指尖傳來,從初時的要融掉皮膚的燙,到現(xiàn)在逐漸習(xí)慣。暗衛(wèi)的本能就是能忍。
那東西是竹云幫忙戴的,他以為殿下是真的要賞懷七茶水喝,糾結(jié)一番后,他膝行?到懷七身旁準(zhǔn)備幫他,這東西很難一個人解開?的。
“本宮有說過讓他用嘴喝嗎?”
此?言輕飄飄落下,如原地炸響驚雷,竹云瑟縮停下手,還未反應(yīng)過來是何意思。只見懷七攥緊茶盞,從反應(yīng)來看他顯得并不意外,只是眼神中升起濃郁譏諷。
竟然這么快適應(yīng)了她的習(xí)慣嗎,還以為又能看見他氣的眼眶濕紅的場景呢,陶錦心間腹誹,面?上卻始終含笑。
這樣也不錯,敢嘲諷她,小狗勇氣可?嘉。
隨手拿起桌上一根雕花銀色細棍,陶錦戳了戳懷七的胸膛,“該脫哪,還不知道嗎?”
那細棍足有一臂長,應(yīng)是某個拆解的裝飾品,戳起來正好順手,陶錦很是喜歡。
冰冷尖端拍了拍男人臉頰,與止咬器側(cè)面?的金屬相撞,發(fā)?出清脆響聲。
她笑笑,順著脖頸喉結(jié),緩緩滑到衣襟交界處,將那里戳出一個肉眼可?見的紅印時,最后憑著記憶,精準(zhǔn)點在男人心口?處。
“小蝴蝶?”她稍稍俯身,青絲滑落肩頭,細棍又移到男人腿根,輕點某處烙痕,“還是小狗?”
“它們也該渴了吧,你說是不是。”
陶錦的語氣不自覺含笑,她原本還怕自己?沒控制住人設(shè),不會讓懷七瞧出些端倪吧,結(jié)果想更近一步時,只見懷七驀地避開?身子,茶水濺在地上,他怒目灼灼。
看起來對別人喊他小狗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很大,這么生氣嗎。
陶錦嗤笑一聲,渾不在意的起身走到欄旁,時辰已近落日,湖面?似鋪開?熔金,平靜水面?下的暗流涌動,看不清深淺。
丟下去的話,應(yīng)再也尋不回來了。
收回視線,陶錦抽出發(fā)?上金簪,側(cè)目凝著懷七。
他還跪在原地,看起來倔強的很。
“三、”她緩聲倒數(shù),手腕搭在欄桿上,蝴蝶金簪危懸于湖面?之上,只需輕輕松開?指尖,便再也回不來了。
懷七身影僵住,在意識到她要做什么后,他終于驚慌失措,掙脫開?欲攔住他的竹云,銀鈴乍響,男人朝著她身旁跑來。
欲救下那支金簪。
看著明顯慌了神的懷七,陶錦輕嘆,還是不聽話啊。
紅唇輕啟,“晚了。”
沒有二和一的倒數(shù),她輕飄飄松手,金簪墜入湖面?,一點漣漪都沒驚起,就那么沉了下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陶錦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身后撲通一聲,湖面?濺起巨大水花。
懷七跳湖了。
就在她松開?手的剎那,懷七毫不猶豫越過欄桿,墜身湖里,追著金簪而去。
偌大聲響吸引船上眾人,還有對面?一艘畫舫,一層與二層的宮人紛紛跑到看著欄桿邊上看,跳入湖中的男人沒有掙扎在水面?之上,仿佛沉底了。
竹云看的心驚肉跳,看看消失在湖水下的男人,又看看殿下緊抿不悅的唇,低頭不敢言語。
事發(fā)?突然,守在外的侍衛(wèi)立刻趕過來,猶豫著詢問是否需要營救,船上的人都知跳下去的是位男寵,就是不知是那人自動跳的,還是殿下將人扔下去的。
“救人。”陶錦深吸一口?氣,補充道,“立刻救。”
懷七腳上戴著鐐銬,就算水性再好也會被影響,最重?要的是他口?中還含著珍珠,根本無?法儲氧,說不定真的會出人命。
一個簪子而已,至于這么飛蛾撲火奮不顧身嗎,明知道根本撈不回來。
陶錦緊握著欄桿,指尖因用力泛白,柳眉擰緊,心底忽而涌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有些麻麻的。
她上輩子就知道懷七會為她赴死,可?是知道和親眼目睹是兩?回事,男人的背影決絕,沒有絲毫猶豫,仿佛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留戀。
陶錦也知道,懷七之所以會強忍著被她折磨,全然是因為她臨死前下的命令,她不許他自裁,也不許他離開?青州,所以懷七才苦苦撐著,沒有自殺。
他還在幻想,想能有一天逃開?她身邊,回到青州為她守靈。
其實在那兩?次情事里,陶錦能感受到,懷七是想死的,沒有別的復(fù)雜情緒,他就是單純的想死,和想她。
于是陶錦刻意提起青州郡主這個馬甲刺激懷七,看著他一次次掙扎在痛苦與絕望的邊緣,在清醒與屈辱中撕扯魂靈,又無?力敞開?身體,任她粗魯玩弄。
為了顯得手生,陶錦刻意放重?了力道,在一起兩?年多,上過那么多次床,她當(dāng)?然知道懷七的每個敏感點,但是這兩?次她沒有觸碰任何,只是單純在折磨他。
斂起心間復(fù)雜思緒,陶錦看向湖面?,已有七八個通水性的侍衛(wèi)跳下去營救,離她最近的一艘畫舫也朝這個方向駛來,橋頭站著個青年,似也是想幫忙救人。
果真,他褪掉外袍,一頭扎進水里,船上的人驚呼,跟著跳下去好幾個。
一切都發(fā)?生的很快,只是人在擔(dān)憂時會不自覺將時間拉長,覺得每分每秒都很難熬。
陶錦盯著湖面?,終于,有那錦袍男子的幫忙,懷七被七手八腳撈上來,只是緊緊闔著雙眸,面?色慘白無?比,無?端讓她幻視自己?死的那天。
她心尖一顫,立馬轉(zhuǎn)身行?到一樓,竹云趕去將那止咬器解開?,男人吐出一大口?水,見有希望,經(jīng)?驗豐富的船夫連忙開?始搶救。
好在一切有驚無?險,懷七睫翼輕顫,咳嗽著睜開?眼。
“殿下,人還活著。”有人趕來報喜,可?陶錦卻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