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主沒有接話,接著又是水姜的聲音,「奴婢路過御花園,看到幾個官家小姐擠在樹叢后面,一時好奇,也上前去張望了一下,結(jié)果看到太傅大人和……皇上在說話�!�
「隔得有些距離,奴婢沒聽全他們在說些什么,不過聽到他們提了郡主,后面奴婢怕被發(fā)現(xiàn),就趕緊離開了。沒想到晚宴上就出了事,針對郡主的那兩位小姐都是下午見過的……」
水姜說完,屋里安靜了許久,女主叮囑她不要把這事再告訴任何人,賞了她一些東西,就讓她下去了。
我睜著眼睛躺在床榻上,深秋夜涼,我裹在錦被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大紅大紫兩個人是因為小皇帝和陸明澤的話而針對我,那么她們當(dāng)時到底聽到了什么,才會理性蒸發(fā)到不顧家族安危也要令我難堪。不然她們哪來的底氣,覺得自己的家世可以和容瑜叫板?還有,容瑜當(dāng)時不在場,也沒有和妶姬干柴烈火的話,那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
我想起了宮門口容瑜不悅的臉色,妶姬低頭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毒。
當(dāng)時,我裝哭扮可憐是希望容瑜出面的,可是他不在。假設(shè)是妶姬支開了容瑜,讓他錯過了這段,那妶姬的目的是……讓我出丑?給女主丟臉?還是睡了容瑜?
不對,她根本不知道我準(zhǔn)備禮物的事,怎么能算計到這步?
想到這里,我瞬間被點通,所有的事情都能夠聯(lián)系起來,串成一線,奇怪之處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我整個人僵住,被巨大的恐懼籠罩其中。
難怪陸明澤說拭目以待,我一直以為自己在第三層,但其實我在負一層。
如果真相是這樣,那我們怎么贏?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做一個夢。
夢里是現(xiàn)實中我剛上學(xué)那會兒,偌大的、空曠的彌漫著藥味的白色房間里只有我一人,身側(cè)有兩張相同的床,床上躺著人,蓋著白色床單,有人告訴我爸爸媽媽在這里,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們。
「爸爸�!�
「媽媽�!�
房間里沒有窗戶,卻有冷嗖嗖的風(fēng)不斷涌進來,時不時掀起床單。就在我要看清床上人的臉時,畫面一轉(zhuǎn),眼前是滂沱的大雨和盛開的黑色傘花。我站在雨中哭得撕心裂肺,奶奶把我拉回傘下,哽咽著用手帕給我擦臉。很多穿黑衣服的叔叔阿姨路過我們身邊,拍著我肩膀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英雄。
我不想要英雄,我只想要他們回家。
無數(shù)次我哭著從夢里驚醒,醒來害怕得大喊大叫,下人們拿我沒轍,只能請女主過來。我伏在她懷里嚎啕大哭,仿佛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哭干了。
「娘親,娘親別走…」
「不走,娘哪也不去,就在這里陪著鶯兒。」
出了正月,天氣漸暖。人間二月,楊花滿路飛,鳥聲千種囀,正是出門的好日子。
起初,女主每隔幾天就會帶我入宮,一個月少說也有五六趟。最開始的幾次,太皇太妃還像以前那樣先晾著我們,擺足了長輩的架子。后來再去給她請安的時候,我不是喊餓就是鬧著喝甜湯,要么就是嫌棄靠枕不舒服,挑剔嬤嬤準(zhǔn)備的點心。
不少次太皇太妃氣的牙癢癢,罰不了我便言語訓(xùn)責(zé),她語氣重點我就哭,鬧得前朝都聽了些風(fēng)聲,說太皇太妃苛待兒孫。
再后來請安,我們還沒出府,宮里就有人來通報太皇太妃身體不適,不宜見人。推脫了幾回,最后干脆讓我們別去了。
沒了太皇太妃這檔事兒,空余的時候就更多了。
女主開始教我讀書寫字,一般的官家子弟讀書都去學(xué)堂或者書院,女子通常在家讀私塾。小皇帝得知我在識字,命人把我宣進宮,跟他一起學(xué)。
教小皇帝的是三公大臣,宋太師年紀(jì)大了,出門都困難,故很少露面。張?zhí)J莻不折不扣的書呆子和妻管嚴(yán),我抖個腿他都要扯古文說教幾句,散學(xué)時跑得比兔子都快,說是夫人煲好了湯在家等他。
陸明澤作為太傅,是出席最多的帝師。
他教課還行,就是我對古文提不起興趣,總是瞌睡。有典故的時候還能聽聽,沒故事就睡覺,好幾次他拿起戒尺,都沒落下來,反而拍了拍我的頭直嘆氣。
后來陸明澤想了個主意,命我進宮學(xué)習(xí)時捎上我娘。這下我不敢睡大覺了,又不好之乎者也這類,就練字。練字寫了個「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把小皇帝和陸明澤樂的啊,在我娘面前直夸我聰慧伶俐。
呵呵。
我也不客氣,稀奇古怪的問題一大堆,什么難問什么,從地球是圓是方問到為何有一年四季晝夜交替,從花兒為什么這樣紅問到蘋果為何只落到地上不飛上天,從一加一等于幾問到雞狗同籠。
可沒想到小皇帝真讓人抓了狗跟雞關(guān)一塊兒數(shù)頭數(shù)腳,找來的狗都是守宮門巡邏的獵犬,又兇又猛,瞧見雞跟打了雞血一樣,直接橫沖出了籬笆,滿宮廷的追著雞攆,訓(xùn)狗的在后面跑岔氣了都喚不回來。
等狗都被牽制住了上了鎖鏈,宮道上、花園里走幾步就會遇到只被咬斷脖子的雞。聽說那段時間宮人伙食改善了不少,天天吃雞,頓頓雞湯,就連小皇帝的御案上都有枚帶屎的新鮮雞蛋。
金桂飄香,銀杏落滿院的時候,小皇帝的生辰又到了。
老早之前,小皇帝就在打探我給他備了什么禮,我裝神弄鬼說絕對會是個大驚喜,然后生辰宴上送了個空瓷瓶,假模假樣告訴他里面收集了春日的玉蘭花香氣,但其實是我對著瓶口放了個屁,還蓋上了蓋兒。
今年妶姬沒有出現(xiàn)了,說來也怪,容瑜對妶姬好像沒什么興趣,對她跟對待丫鬟沒區(qū)別。據(jù)府里下人說,妶姬最開始被容瑜安排在別院,她心有不甘,借著尋樂譜的機會向容瑜自薦枕席,還給他下藥,可惜容瑜不吃這套,差人把她扔了出去。
丫鬟們嘮嗑的時候還不忘補上一句「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
我好像從來都沒看清過容瑜,也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這件事情上也是。
不過,惡毒女配下線也挺好的,接下來就是看小皇帝和容瑜明爭暗斗,誰勝誰負尚且不知,但小皇帝是不能結(jié)盟了。
妶姬不可能知道我送樹葉畫當(dāng)賀禮的事,府里皆聽說我收集樹葉,卻沒有幾人知道它的用途,除了御花園不小心被陸明澤聽到外,我很難懷疑到別人身上。
原文里是小皇帝要求容瑜給妶姬名分,她才進府的。容瑜雖然混蛋,可不至于急于一時,缺席壽宴跑去宣淫。如今這事并未發(fā)生,但容瑜仍舊不在,如果是妶姬故意支開了他呢?孫趙兩家小姐在宴會上刁難我時,他必然是不能在場的,他若是在場或許就沒有小皇帝發(fā)揮的余地了。
戶部管銀子,將軍有兵權(quán)。雖說戶部侍郎只是三品,鷹揚將軍僅是四品,但權(quán)力這東西,能奪一點是一點,好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若妶姬從一開始便是小皇帝和陸明澤安插在容瑜身邊的,那便說得通了。他們故意讓幾位官家小姐聽到他們的談話,使她們將矛頭指向我,在我獻禮時跳出來喧鬧,容瑜不在,小皇帝假惺惺的站出來維護皇家顏面,再趁機卸了他們所掌握的權(quán)勢,當(dāng)著那么多人面,就算容瑜之后回過味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追究這事,因為是他的人先挑事的啊。
想到里容鶯鶯和女主的下場,胸腔里燃起的怒火幾乎要將我焚燒殆盡。
容鶯鶯被送去和親,其中是不是有妶姬枕邊風(fēng)的功勞?女主和陸明澤的偶然碰面多次被容瑜誤會,是否也是他們賊喊捉賊蓄意為之?
我們努力掙扎著過活、奮力抵抗卻還是如此悲哀的人生,只不過是維持故事世界構(gòu)造的微不足道的螻蟻,不過是作者筆下為主角奪權(quán)爭利而隨心所欲創(chuàng)造的炮灰角色。
即便她是女主,我是女主的女兒。
人一旦習(xí)慣了某種生活方式,時間就逝去得飛快,從酷暑嚴(yán)冬,到草長鶯飛,又一年過去了。
御花園里的花開得正好,先是紅梅報春,清香四溢,接著玉蘭嘩啦啦地開了滿樹,迎春花也嬌嬌俏俏的連成一片,之后桃花明媚的張揚在枝頭,春風(fēng)乍起,花瓣紛紛揚揚似雪似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