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薛琦發(fā)作一場,又對姜離道:“你姑姑對你很是贊賞,但泠兒,你是薛氏的女兒,還是那句話,萬事以大局為重,以自己安危為重,你姑姑聽說了昨夜之事,也立刻遣人來衙門問我,讓長輩掛心,便是晚輩的不是,你可記住了?”
姜離不置可否地應(yīng)是,薛琦又看向薛泰,“說你打算去城外濟(jì)病坊救濟(jì)孤兒老幼?這倒是一件功德好事,我已交代了薛泰多送些米糧,你萬事吩咐他便是。”
薛泰上前道:“大小姐,小人已準(zhǔn)備了一份名目,大小姐看看是否足夠,再看看哪日送去為好�!�
薛泰遞上文書,姜離接過一目十行看過去,心底有些滿意,“足夠了,今日來不及了,便明日吧,明日我一同去看看”
說至此,她倏地蹙眉,“但為何沒有衣物?御寒的冬襖也很緊要�!�
薛泰笑道:“不是小人沒有準(zhǔn)備,是小人派人去相國寺濟(jì)病坊打探了,結(jié)果濟(jì)病坊說這幾年冬襖都足夠,說是江陵小郡王每年都給孩子們送去好些衣物,如今別家再送,他們也只能送去其他濟(jì)病坊,反而舟車勞頓不易�!�
姜離一怔,“江陵小郡王……”
第050章
小魔教
去宜陽公主府的路上,
懷夕低聲道:“姑娘,這位江陵小郡王,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三有余,卻還未娶親,
為姑娘立了衣冠冢不說,
還按姑娘的習(xí)慣救濟(jì)濟(jì)病坊的孩子,
他待姑娘果真深情啊。”
她又眨著杏眼問:“姑娘,當(dāng)年小郡王求請賜婚時怎么說的?”
姜離斜她一瞬,“當(dāng)年求賜婚,
是不得已為之�!�
懷夕不信,“可是,不是圣旨一下,便不可違逆嗎?小郡王若是對姑娘無情,
又怎么能拿自己的郡王夫人之位冒險?若是他知道姑娘還活著……”
姜離搖頭,“他不必知道�!�
懷夕又道:“那姑娘呢?姑娘對小郡王可有心意?”
見她滿臉好奇,姜離伸手在她額頭輕彈一下,
“哪有這么多問題?我與他當(dāng)年有醫(yī)者與病患之誼,
有同窗之誼,
雖頗為投契,
卻無兒女私情�!�
她說著眼神微暗,
“但當(dāng)年出事后,
他為魏氏奔走求告,費盡力氣,
我到底欠了他天大人情,到我出事,
也未能償還萬一�!�
涉及舊事,懷夕不敢深問,
但如此幾言,不禁讓姜離心念難定。
景德三十三年七月中,長安爆發(fā)瘧疫,短短半月便病死數(shù)百人,瘧疫持續(xù)數(shù)月,十月初,虞清苓治疫時染病,為皇后娘娘醫(yī)治舊疾的差事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直至那年除夕日,她于申正入宮為皇后施針艾灸,至酉時過半醫(yī)治完畢,正打算告辭出宮之時,皇后寧安宮內(nèi)侍驚慌闖入,直言景德帝調(diào)動五千御林軍,封禁各處宮門,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連皇后殿外也多增了守衛(wèi)。
她于是被困在寧安宮,這一困,竟連除夕守歲也耽誤在寧安宮里,皇后慈愛,邊令人打探,邊與她和幾個親信嬤嬤過了年,半夜過去,只探得宮中守衛(wèi)森嚴(yán),但甘露門以北的宮苑安靜的出奇,皇后娘娘這時猜到,或許亂子出在東宮。
太子李霂受封儲君十三年,其麾下黨羽蠢蠢欲動,景德帝對其也多有猜忌,父子君臣之爭坊間也有流傳,姜離彼時雖不懂朝堂紛爭,卻也暗暗往東宮謀亂的方向猜了去。
直至辰時初刻,御林軍武衛(wèi)領(lǐng)著圣諭而來,宣姜離覲見。
隆冬黎明時的寒風(fēng)刀子一般刮在姜離臉上,天幕漆黑,宮燈映出御林軍們雪亮的鎧甲,她一顆心如墜冰窖,掌心冷汗淋漓。
入宣政殿時,景德帝端坐御案之后,七八個紫服朝官侍立兩側(cè),屋子里安靜的落針可聞,景德帝眼底血絲滿布,他身邊的大太監(jiān)紅著眼眶,似是哭過。
姜離一瞟而過,低頭跪地,不敢多看一眼。
當(dāng)聽到景德帝問小兒醫(yī)理,她立刻便猜到了和皇太孫有關(guān),但她不知內(nèi)情,且就算知道,十四歲的她也不敢在景德帝面前耍半分把戲。
她力求嚴(yán)謹(jǐn)、準(zhǔn)確,魏階教給她的,她一個字也不敢說錯,而那時的她,還不知自己一番論道已經(jīng)給魏階定了死罪。
兩刻鐘后,她冷汗淋漓地出了殿門,又被帶至不遠(yuǎn)處的千秋殿看管,那一日她站在軒窗之后,看著冬陽東升西落,本該歡慶新歲的宮闕中,冷清的一片死氣,直到天黑時分,彼時的刑部尚書盧振業(yè)與刑部侍郎龔銘帶著內(nèi)侍走了進(jìn)來。
他們從九月中旬開始審問,至臘月二十之后,問的尤其細(xì)致,與皇太孫李翊有關(guān)的一切更是車轱轆話般問了又問,但很遺憾,皇太孫的醫(yī)案為東宮之秘,魏階從不露于人前,連對虞清苓都只字不提。
就在他們問無可問,猶豫是否該讓她換個地方受審之時,皇后娘娘派人求了恩典,將她接回了寧安宮,那時已是初二凌晨,直到此時,姜離才得知魏階因害死皇太孫被下獄,廣安伯府已被抄家。
那時的她肝膽俱裂,也終于明白景德帝為何召她問醫(yī)理,她本該被下獄,幸得皇后娘娘以需她看診為由作保,至初四,皇后探得事發(fā)經(jīng)過,她方知道是何人檢舉魏階,初五清晨,宮禁得解,李策入宮于宣政殿前長跪,求景德帝指婚。
他的父親是江陵郡王李享,景德十七年,替景德帝平三王之亂余孽時遇刺而亡,彼時他不滿一歲,三年之后,其母徐氏又病逝,僅四歲他便成了孤兒,景德帝因此待他格外恩寵,無論他如何紈绔不堪,都極少責(zé)罰他。
憑著景德帝的寵愛和愧疚,十八歲的李策從清晨跪到天黑,求來了這份恩典。
但他只怕沒想到,她終究還是辜負(fù)了他的好意。
馬車在公主府外停下時,正是申時初刻,主仆二人進(jìn)得府門,剛到崔槿院門處,便見寧玨站在四角亭內(nèi),眉飛色舞地對崔槿說話。
“……師門乃是武林第一宗門,每年來比武大會之人有百數(shù),這百數(shù)皆是各門各派高手,能奪魁者便等于是萬里挑一,去歲我只差一點兒……”
崔槿披著厚厚的狐領(lǐng)斗篷,聽得很認(rèn)真,寧玨又道:“咳咳,還是說師兄,我雖去得晚,可師兄當(dāng)年奪魁師門眾人都還記得,師兄是世家子弟,彼時多少人不服他,可硬是讓師兄一個個打敗,硬是都贏了……”
“那些常年習(xí)武的武林英杰都是手下敗將,更何況是崔赟?崔赟去神機門不過一兩載,又能練出什么來?別說師兄,便是我都能輕而易舉要他的命!”
二人說的正歡,引路的內(nèi)侍等了等上來通稟,“縣主,薛姑娘來了�!�
崔槿眸子微亮,“薛姑娘快來”
姜離帶著懷夕上前見禮,崔槿上下看她兩眼,“你沒事吧?”
姜離笑著搖頭,寧玨這時也打量她,“姑娘昨夜實在有驚無險,幸而師兄去的及時�!�
姜離應(yīng)是,又看了圈院子,“公主殿下不在?”
崔槿聞言癟嘴道:“母親和父親今日去崔氏,不知怎么還未回來,真沒想到崔赟竟是害人兇手,我父親本來很是看重他呢,可憐他母親了�!�
寧玨看她,“縣主知道什么叫看重?”
崔槿眉頭擰起,“我當(dāng)然!”
姜離看的莞爾,上前來道:“昨日未來給縣主請脈,今日補上,請縣主伸出手來�!�
姜離走至桌旁,崔槿伸出手腕,又催道:“快講下去�。『髞砟兀俊�
姜離指尖搭上崔槿手腕,寧玨便道:“師兄一輪一輪一共交手了十七人,他當(dāng)年才十六歲,敗下陣的那些,好些都快三十了,你想想是何等厲害?”
崔槿瞳底微亮,“他是最年輕奪魁的?”
寧玨有些尷尬,“這倒不是,最年輕的另有其人,不過嘛,也是咱們世家之子,只不過后來不是了……”
崔槿急道:“哦?我認(rèn)識此人嗎?你還沒說那年奪魁的彩頭呢�!�
寧玨道:“那人快趕上公主年紀(jì)了,縣主自然不認(rèn)識,至于彩頭嘛,是一味據(jù)說可提升十年功力的靈藥,還可救命,名喚天元碧靈丹,十年功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師兄后來回了長安,陛下也沒有讓他輕省的意思,依我看他一身武藝往后倒難派上用場�!�
寧玨說的悵然,這邊廂姜離請完了脈,和聲道:“縣主恢復(fù)的極好,白太醫(yī)今日可會來?”
崔槿身邊嬤嬤道:“回姑娘的話,白太醫(yī)今日要在太醫(yī)署教學(xué),不來請脈,那縣主可還要用藥?”
姜離點頭,“用藥不可斷�!�
見崔槿小臉皺起,姜離了然道,“先前的方子是有些苦,過兩日可換兩味藥材,屆時將所用之藥煉制成蜜丸,縣主每日溫水服用或能好受些,縣主可愿?”
崔槿不住點頭,姜離收好醫(yī)箱,“那便等后日我再來,屆時縣主還需施針,到過年之前,施針便可停了,縣主可安安穩(wěn)穩(wěn)過年�!�
崔槿有些歡喜,一旁嬤嬤也上來道謝,見姜離作別,寧玨也站直身子道:“公主和駙馬不知何時歸來,我便也先告辭了,縣主年紀(jì)小,這些打打殺殺之事,時不時聽一耳朵便可,不可沉迷,否則你母親要責(zé)罵我了�!�
崔槿戀戀不舍,嬤嬤勸慰才聽話應(yīng)好,很快,寧玨跟著姜離的腳步出了院子。
“薛姑娘”
姜離放慢腳步,見寧玨大步跟上來,便道:“沒想到在這里碰見寧世子�!�
寧玨嘆道:“我母親也出自博陵崔氏,和駙馬同為大房一脈,崔赟雖是旁支,但收留他們母子的崔少監(jiān)也是大房一脈,一來二去,也算看著崔赟長大,實在沒想到他為了孟湘,走了這么一條路,還差點害了姑娘。”
說著,他看一眼懷夕,“我聽說這位姑娘受了傷?”
姜離應(yīng)是,寧玨便道:“昨日我看崔赟身上之傷不似劍傷,除了斷手是師兄所為,其他傷痕像是江湖上失傳了的鞭法,但我又聽說那一派滿門被誅已沒后人了�!�
他目光在姜離和懷夕之間徘徊,懷夕提著醫(yī)箱有些緊張,這時姜離牽唇道:“世子興致勃勃,是想見識見識這門武藝?”
寧玨手落在劍柄上,眼底更是明光簇閃,但姜離搖頭道:“不過可惜,我不知道世子說的是哪門哪派,世子昨夜多半看錯了�!�
寧玨睜大眸子,“這怎可能,其他人認(rèn)不出,難道我還認(rèn)不出?”
他狐疑看向二人,想出手試探,卻記得前次裴晏的教訓(xùn),一時抓心撓肝。
姜離老神在在道:“世子不信便算了,這里是長安,世子怎么只記得打打殺殺?”
寧玨出不了手,又見姜離言語含糊不明,只得無奈道:“薛姑娘實在不似一般江湖女子,進(jìn)可行醫(yī)救人,退可探幽緝兇,姑娘昨夜又讓寧某大吃一驚�!�
姜離步伐輕快道:“行醫(yī)不外乎是辨析考證,推導(dǎo)判斷,再加以治療,與探尋案子真相多有相通之處,只是最終并非按方治療,而是按律懲處�!�
寧玨聽得新奇,“姑娘可真是……長安城定尋不出第二個姑娘這般的女醫(yī)。”
姜離笑笑不置可否,待到了府門處,與寧玨告別后兀自上了自家馬車,寧玨是騎馬而來,小廝牽馬的功夫,他盯著薛氏的馬車出神,待小廝回到跟前,見他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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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回神,不由喚道:“公子別看了,早走遠(yuǎn)了……”
寧玨哼笑一下,“這個薛姑娘有些意思�!�
話音落下,寧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問小廝,“赤霄,那盤龍門頂著盜竊他門武學(xué)的惡名多年,后被剿滅,但我怎么記得,說那小魔教最喜歡收留武林不容之人。”
赤霄也望向薛氏馬車的方向,“公子說笑了,這不可能……”
寧玨想了想,“也是,我定是被秦圖南這幾日的陣仗驚著了,走,咱們?nèi)フ規(guī)熜秩ィ ?br />
第051章
紅痣
翌日清晨,
姜離與懷夕乘一輛馬車在前,二人之后,薛泰帶著十來個護(hù)衛(wèi),裝了結(jié)結(jié)實實三大車米糧與藥材往城外行去。
相國寺位于城外西南的龍隱山半山腰,
寺里的濟(jì)病坊在山腳下山門以東,
雖是由京兆府共治,
但京兆府掌管京畿事務(wù)多繁忙,濟(jì)病坊主要還是由寺內(nèi)的僧人照管。
出城沿著官道走半個時辰便到龍隱山腳下,再沿山下小鎮(zhèn)一路往北走一刻鐘,
相國寺的山門映入了眼簾,薛氏的馬車過山門不入,再往北走,半刻鐘后,
馬車停在了一處五六合院相連的房舍之前
姜離前一次來此已是六年之前,下馬車時,她驚訝道,
“這里倒比我想的大�!�
薛泰跟上來,
一邊指揮護(hù)衛(wèi)搬米糧一邊道:“這里原本只有四處合院的,
可五年前江陵小郡王和義陽郡王世子一人捐了一座院子,
大小姐看西北方向,
那兩座院落便是新蓋的,
老江陵王有錢,義陽郡王更是巨富,
這二位小財神行善起來,實在令人咂舌�!�
說話間濟(jì)病坊內(nèi)走出兩位年過不惑的灰袍僧人,
薛泰道:“大小姐,這是這里的管事,
慧能師父與惠明師父”
六年時光倥傯而過,管事僧人已變,姜離上前頷首見禮,待進(jìn)得濟(jì)病坊,便見院內(nèi)院外都比六年前闊達(dá)齊整了不少。
慧能師父走在她身邊道:“如今濟(jì)病坊內(nèi)有年過六旬的老者三十二人,十二歲以下的孩童五十七人,因有廟田十多畝,坊內(nèi)再制些香包香蠟典賣,再加施主們的捐贈,米糧瓜菜還過得去,不過每年入冬之后,麥面與粟米略有緊張。”
說著話,慧能指著眼前的屋舍道:“西面一片是老人們的敬慈齋,東面是孩子們的寶福堂,這前院是每日做工用齋之地,西北方向新蓋的院子里還有間學(xué)堂,每日會教年歲大的孩子認(rèn)幾個字,但凡認(rèn)了字,出去謀生也容易些。”
姜離輕喃,“果真有了學(xué)堂”
慧能笑,“是捐建院子的江陵小郡王提出的,濟(jì)病坊不收年過十三的孩子,但有些孩子身體不好,又沒個一技之長,出去也只能做賣苦力的差事,小郡王便說怎么也要認(rèn)幾個字,便是去做跑堂伙計,會認(rèn)字記賬也是好的,貧僧二人也是因此被調(diào)配過來,這里除了貧僧和師兄,還有六位小師侄幫忙打理,齋房里有兩位附近的農(nóng)家大嫂,每日幫忙做齋食,有時也幫忙照顧生病不便的婆婆與女童�!�
姜離有些欣慰,“比我想的更好,今日我們帶了不少麥面與粟米稻米,因我是醫(yī)家,又帶了藥材,不知兩位師父可懂醫(yī)理?”
慧能與惠明皆是搖頭,慧能道:“貧僧二人不會,坊內(nèi)若有人生病,都是去請鎮(zhèn)上的大夫,這里有位農(nóng)家大嫂也會些土方……”
說至此,慧能道:“施主是醫(yī)家,那貧僧可能有個不情之請?”
見姜離點頭,慧能道:“近日有位老婆婆臥病在床,已是便溺難禁,鎮(zhèn)上的大夫來看過,用了幾方卻未有好轉(zhuǎn),不知施主能否看看?”
姜離當(dāng)即道:“師父帶路便是。”
慧能欣喜做請,“施主這邊走”
慧能往敬慈齋走去,一進(jìn)院門,便見幾處廂房皆是緊閉,但軒窗之后,卻有數(shù)道老者身影望著外頭動靜,兩進(jìn)的院落,十多簡陋廂房,慧能帶著姜離直往最北面的一間角屋而去,還未到檐下,一道喝罵從門內(nèi)傳了出來。
“臭死了!這冰天雪地的,沒有比你折騰人的!我連我親娘都沒這么伺候過,你說你能吃能拉,病卻怎么不好?你是故意害人不是?”
隨著話音,一個八九歲,面龐黝黑,穿一身鴉青冬襖的小丫頭沖了出來,她手中端著個銹跡斑斑的銅盆,一臉嫌惡地咧著身子,見外頭來了人,她腳步猛地一頓,眾人往盆中看去,便見那舊銅盆內(nèi)半盆溲溺夜香,寒風(fēng)一吹,滂臭熏天。
小丫頭癟了癟嘴,面上嫌惡收斂了些,“慧能師父”
慧能溫和道:“阿朱丫頭,難為你了,宋婆婆如何了?今日來的薛施主是醫(yī)家,請她來給宋婆婆看看。”
叫阿朱的小姑娘往內(nèi)示意,“躺著睡下了,不過……”
她打量著姜離道:“貴人最好拿個帕子捂著口鼻,里頭臭的很呢�!�
說著她端著銅盆大步走過來,嚇得懷夕一把拉著姜離往后退,她風(fēng)一般跑走,經(jīng)過之地的確臭不可聞,姜離沒動,懷夕連忙掏出一塊絲帕,“姑娘,別嫌麻煩,你脾胃弱,還是聽那丫頭的話”
懷夕麻溜地給姜離掩住口鼻,姜離見慧能二人也捂著鼻子往屋內(nèi)去,便也隨懷夕去了,她跟上去,一進(jìn)門便覺惡臭更甚,仔細(xì)一看,便見屋內(nèi)地上尤有污物,一個面容枯槁的老婆婆蓋著破舊棉被躺在窗前木床上,那棉被上污跡頗多,異味更甚。
見來了人,她顫顫巍巍睜開眼,有些受驚,慧能解釋完來意,她那雙混濁的眼睛才定下神來,卻是語聲嘶啞道:“不看、不看了,老婆子看不好了�!�
姜離挽起袖子上前,將宋婆婆枯瘦的只剩一層肉皮的手腕拿出來,一邊搭手問脈,一邊掀開被角往內(nèi)看了一眼,片刻后問:“坊內(nèi)可還有干凈的被褥?”
慧能看向惠明,惠明道:“有是有的……”
姜離道:“那請師父稍后給宋婆婆換一換,明日薛府會捐新的棉被來。”
惠明苦澀道:“姑娘莫要誤會,不是不給宋婆婆,是棉被有限,而宋婆婆管不住自己,沒法子給她每日都換,坊內(nèi)人手不足,孩子們都是以大帶小,老人家們也是互相照顧,但宋婆婆病了兩月,大家身體都不好,照顧不過來�!�
姜離點頭,“我知道師父的難處,不過師父信我,宋婆婆很快就能好�!�
她這時傾身往宋婆婆腦袋上摸去,“宋婆婆此前可是受過傷?”
慧能眼底一亮,“不錯,兩個月前,宋婆婆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撞到了腦袋,后來人雖看著沒事,可身上無力,便溺難禁,漸漸臥床難起了�!�
姜離了然,“是偏風(fēng)外加腦傷淤血未散之故,我說個方子,今日薛府送來的藥材里就有那幾樣,懷夕你和惠明師父一起去撿藥”
“防風(fēng)、芎勞、白芷、草薜、白術(shù)各兩錢,羌活、葛根、附子、杏仁各三錢,薏苡仁、桂心各四錢,此藥撿兩副,一副用三日,我眼下再為宋婆婆施針,等她兩副藥用完便可好轉(zhuǎn)……”
姜離說完,惠明二人自欣然稱是,不多時,便與懷夕一道去前院撿藥,姜離打開針囊,又請慧能幾人退出,自己給宋婆婆施針。
宋婆婆先有些害怕,但見姜離言語和善,行針仔細(xì)溫柔,漸漸便沒了懼色,又滿口感激起來,一刻鐘之后,姜離收針,替婆婆系上衣物,又叮囑婆婆該如何安養(yǎng)。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一道疾快腳步聲
“真是薛姑娘在醫(yī)病?”
這話語聲清亮帶笑,姜離心底一動,起身往門口走去,將門打開一看,竟正是李策和李同塵錦衣華服站在外頭,而見到她的剎那,李策明快的笑意一滯,死死地盯住了她的眼睛,姜離心底一跳,忙將面上絲帕扯了下來。
她福身道:“小郡王,世子”
李策定定看著她,又大步上前,走到門檻外站定之后,更仔細(xì)地看她眉眼,很快,在姜離有些錯愕的目光中,他釋然一笑,“姑娘莫怪,實在是姑娘只露眼睛時,像極了我一位故人�!�
姜離壓著如擂鼓一樣的心腔,“是嗎?”
李策大喇喇道:“是,不過那位故人右眼尾有一顆極好看的紅痣,姑娘卻沒有,到底還是不同的……”
第052章
救濟(jì)
“那實在太巧了”
姜離干干應(yīng)一句,
又看向他身后李同塵,“小郡王和世子怎么會來?”
李策揚眉道:“昨日臘八,我們在城外冬獵,想著有些日子沒過來看看了,
便帶了些米糧趕過來瞧瞧,
誰知一進(jìn)門便見薛氏護(hù)衛(wèi)頗多,
竟是姑娘來了�!�
大周臘八有狩獵之俗,李策喜弓馬,縱然天寒,
也要出城打馬獵兩圈,姜離了然,這時李策問:“姑娘怎會想起來給濟(jì)病坊送救濟(jì)?”
姜離面不改色道:“半月前大雪,在外看到些無家可歸的小乞丐,
這幾日父親又在忙西北雪災(zāi)之事,聽聞受災(zāi)極廣,我便想著不若來做些善事。”
她往西北方向看一眼,
“來了才知小郡王與世子心善,
竟還捐了院舍。”
李同塵大冷天的,
拿著一把折扇上前來,
“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我們府上別的不多,
就銀錢上不缺,我一個人在長安,
父親母親每年送的銀兩我都花不完,多做幾件善事,
陛下知道了還夸贊我,不過這也多虧
寄舟,
是他極牽掛這里�!�
姜離看向李策,李策想了想道:“是我適才說的那位故人,她常來此地義診,她在的時候我只當(dāng)玩樂,她不在了,我做這些為時已晚,但也當(dāng)為她積功德了�!�
姜離心腔輕顫一下,忙道:“我聽付世子提過小郡王之事,有小郡王這樣的朋友,實在難得,且對這些孩子老人而言,小郡王可算活菩薩了�!�
李策挑眉,有些奇怪道:“你既聽云珩提過,便該知道我與那位故人并非朋友,她其實算我未婚的夫人”
姜離心底苦笑,面上八風(fēng)不動地點頭:“不錯,我記得付世子說小郡王已求得賜婚�!�
李策目光暗了暗,又輕掩口鼻看向房內(nèi),“姑娘醫(yī)治完了?”
姜離點頭,“開了方子,按方子用藥便是�!�
話音落下,懷夕快步回了小院,視線掃過站在門口的李策,又去收拾針囊,收拾完出來,懷夕便道:“姑娘,前院在給孩子們分護(hù)手呢”
李策聞言道:“護(hù)手倒是備得極好�!�
姜離莞爾,“府里人前來問過,說小郡王送了頗多御寒衣物,我便想著,那送些護(hù)手給孩子們也是好的,咱們?nèi)デ霸嚎纯��!?br />
一行人離開敬慈齋,李策邊走邊打量姜離,眼底興味愈濃,到了前院,果然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擠在薛泰身邊,嘰嘰喳喳不停。
這些孩子多是貧苦人家出身,甚至是從別處逃難來的流民,因缺了教導(dǎo),多憑天性行事,見薛泰被一群孩子圍著的忙不開手,姜離忙帶著懷夕上前幫忙,李策可沒心思哄孩子,便與李同塵站在一旁遠(yuǎn)觀。
李同塵打開折扇擋著嘴巴道:“寄舟,你不說我還未覺得,薛姑娘遮住面容時,眼睛真是像極了阿離,她還與阿離同歲呢,不過薛姑娘沉穩(wěn)嫻靜,與阿離大為不同�!�
李策目光晦明不定,一時像在看姜離,一時又像透過她看到了旁人。
“不要急不要急,每個人都有的,護(hù)手有大有小,得挨個來領(lǐng)……”
懷夕高聲喊著,奈何她身量矮小,并無氣勢,這群孩子又不知她是誰,全然鎮(zhèn)不住,這時人群中擠出個丫頭,喝止道:“都按個子高低站好!我看誰還在擠?!”
喊話的正是那阿朱姑娘,她吼了兩聲,孩子們規(guī)矩了不少,先前聽她斥責(zé)宋婆婆,便知是個脾性火爆的,如今看這場面,也知這份烈性從何而來,孩子大大小小多有不聽話的,沒點兒脾氣如何鎮(zhèn)得��?
姜離看的莞爾,按年紀(jì)大小,一個個給孩子們發(fā)護(hù)手,見有幾個孩子手背生有凍瘡,又讓懷夕把準(zhǔn)備的凍瘡膏取出給她們上藥。
沒多時,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咿咿呀呀”讓懷夕為難起來,那小姑娘也穿著鴉青冬襖,雙頰凍得通紅,此刻一時指著裝藥材的車,一時指著福寶堂方向,比劃來去,讓人摸不著頭腦。
阿朱看到了,走過去道:“阿彩,你什么意思?你要把凍瘡膏拿回去?”
叫阿彩的姑娘不住搖頭。
“她是不是還有個姐姐?”
一道聲音在身后響起,阿朱回頭,便見姜離走了過來,阿朱縮起肩背點頭,“貴人說的不錯�!�
姜離道:“她是在給她姐姐求藥�!�
阿朱睜大眼睛,“貴人看得懂她在說什么?”
姜離一笑點頭,阿朱望著她笑顏一呆,又連忙道:“她們姐妹才來這里月余,她生來便是個啞巴,她姐姐倒是說話無礙,但她染了風(fēng)寒如今正躺著�!�
姜離意外道:“快帶我去看看�!�
阿朱在前領(lǐng)路,阿彩也連忙跟上,李同塵和李策站在一旁,對視一眼,也跟了上來。
進(jìn)了福寶堂,便見院子里比敬慈齋凌亂些,一行人進(jìn)了東北方一處廂房,剛進(jìn)門便聽見連串的咳嗽聲,阿朱道:“阿秀,有大夫來給你看病。”
叫阿秀的姑娘眉眼清秀,與阿彩有幾分相似,見姜離衣飾不凡,立刻緊張道:“這怎么好意思,是阿彩去找你的?我這病不礙事的,阿彩年紀(jì)小,她”
姜離坐在榻邊,“阿秀你別緊張,我是義診不收銀錢的,外頭的藥材也不要錢,趁我在這里,好好給你看看,如今天寒,風(fēng)寒拖不得�!�
如此一說,阿秀松了口氣,姜離上前請脈問癥,很快吩咐懷夕,“桂枝湯的方子再加三錢甘草,兩副藥�!�
懷夕應(yīng)聲而去,姜離又安撫道:“不嚴(yán)重,按我的方子用藥五日,定能好,這幾日莫再受寒凍便是�!�
阿秀聞言連忙起身磕頭,“不知恩人如何稱呼?”
姜離莞爾,“我姓……薛,往后我還會來的�!�
阿秀忙道:“多謝薛恩人……”
見姐姐有了藥治,一旁的阿彩也終于放下心來,姜離這時看著她招手,“你過來,我看看你�!�
阿彩愣愣上前,姜離摸了摸她喉嚨耳朵,又令她張嘴,片刻之后皺眉問阿秀,“是生下來便不會說話?”
阿秀點頭,“不錯……”
姜離撫了撫阿彩的腦袋,“耳朵和喉嚨無損,這般啞癥的確無治,不過沒關(guān)系,你的眼睛又大又亮,便似會說話一樣。”
阿彩眨著杏眼抿出絲靦腆的笑,又從懷里摸出個簡易的粗布香囊遞來,見姜離接過,又手舞足蹈的比劃,姜離看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好厲害,我知道了,要掛在窗前,我回去一定掛上,那你好好照看你姐姐用藥可好?”
阿彩重重點頭,阿秀不好意思道:“貴人見笑了,都是我們自己做的,送入寺里沐幾日佛光,求個吉祥如意的意頭便賣個香客,不值什么錢�!�
姜離道:“要的就是這份意頭,這心意極好�!�
言畢再叮囑幾句,待出了門,便見李策和李同塵兩個百無聊賴在外候著。
李同塵往里瞟了一眼問:“那小啞巴沒法子治嗎?”
姜離道:“有的人天生啞巴,無藥可治,這姑娘便是�!�
李同塵嘆了口氣,“可憐了�!�
李策搖頭,“怎么可憐了?她們姐妹二人相依為命,我看倒不可憐�!�
李同塵翻個白眼,“姐妹二人相依為命,那姐姐看著也才十一二歲,到了十三歲,濟(jì)病坊便不收留了,到時候出去能討得什么生活?”
李策搖搖頭不多辯解,剛出了福寶堂,卻見自己的小廝空青快步走了進(jìn)來,空青走到跟前,在他耳畔耳語兩句,李策笑道:“好大陣仗!”
李同塵好奇道:“什么陣仗?”
李策看一眼空青,空青便跟著笑道:“是那位朔北節(jié)度使,咱們的人在山門那邊看到了秦大人,他前后帶了三十多個護(hù)衛(wèi),到了山門之下,被攔了下來,后來讓二十個護(hù)衛(wèi)卸了刀劍,才浩浩蕩蕩上了山,他府上三位公子正陪著�!�
姜離聽明白了,是那位秦圖南。
李同塵便問:“他去相國寺做什么?”
空青道:“聽說是給夫人供奉長明燈,今年夏天他夫人在朔北過世了,若非如此,只怕今年還是不回來”
李同塵了然,“竟是因為這個……”
他看向姜離道:“薛姑娘應(yīng)該知道此人吧,昨日我還和寄舟說呢,因為秦圖南,這幾日朱雀門好生熱鬧,好多老百姓都整日守在外頭瞧,他們府里據(jù)說動靜也頗大,那秦圖南雇了武林高手日夜守著自己不說,還打算在家里建一座鐵樓,前幾日還去將作監(jiān)問過�!�
姜離當(dāng)真驚住,“鐵樓?!”
李同塵點頭,“說他白日里前呼后擁不怕,就晚上睡覺害怕,在朔北也就罷了,如今回了長安,那沈涉川可是在長安長大,雖說大家都覺得他不敢回來,可萬一呢?且若是他如今功力大成,拼了命也要回來,那些護(hù)衛(wèi)都不一定頂用�!�
姜離聽得哭笑不得,“他如此做派,倒像很是心虛。”
李同塵嘆道:“那沈涉川殺人不眨眼,任是誰都得害怕�!�
“江湖人不講那般多規(guī)矩法度,秦大人也顧不得什么流言蜚語了,只為保命,咳。”李策忽地輕咳兩聲,又問姜離,“薛姑娘何時回城?”
眼見已過午時,姜離道:“差不多該回了。”
李策笑道:“那我們正好一路。”
姜離心道如此也好,見薛泰安頓妥當(dāng),又與慧能和惠明告辭之后便啟程回長安。
李策二人皆是打馬,二人一前一后跟在姜離馬車之右,李策望著白茫茫一片道:“那天夜里崔赟前來刺殺姑娘時,鶴臣剛好趕到?”
姜離應(yīng)是,李策嘆道:“鶴臣斷了崔赟之手,叫人意料不及�!�
懷夕坐在一旁,忍不住道:“小郡王有所不知,裴大人來的時候,那崔赟正一刀砍下來,慢一步我們姑娘就要身首異處呢�!�
李策有些吃驚,“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沒辦法的辦法,幸而姑娘無恙。”
懷夕欲言又止,想解釋似乎不是沒辦法的辦法,姜離橫她一眼,微微搖頭,這邊廂李策在馬背上迎著冷風(fēng),頻繁地咳嗽起來,姜離便問:“小郡王可是不適?”
李策搖頭,“一點兒舊疾,不打緊�!�
李同塵在后道:“我就說乘馬車吧,你偏偏不愿意,你那喘癥最怕嚴(yán)寒天氣……”
“喘癥?小郡王若患喘癥,確不好受寒。”姜離只做才知道的模樣,默了默又道:“我家馬車寬大,小郡王可要上馬車來?”
李策劍眉微揚,似未想到,大周民風(fēng)雖開化,可如今還是講求些男女大防的,且他二人相識日短,除了今日話都未曾多說兩句,心念一轉(zhuǎn),他只當(dāng)姜離是江湖人不守這些死規(guī)矩,便婉拒道:“無礙,有姑娘在,便是犯了疾也半點不必?fù)?dān)心,回城也就半個時辰,就不擾姑娘了�!�
說著話,他夾緊馬腹往前疾馳而去,李同塵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姜離放下簾絡(luò),懷夕輕聲道:“小郡王有喘疾?”
姜離點頭,“我少時第一次見他時,便是正遇上他喘疾發(fā)作之時。”
見她開口,懷夕忙認(rèn)真地豎起耳朵,姜離想著路途無趣,索性便打開話頭,“那時是景德二十九年年末,我已十歲,當(dāng)時,兄長的病情微有好轉(zhuǎn),師父不想把他當(dāng)做病人拘管著,便讓管家明叔帶著兄長出門轉(zhuǎn)轉(zhuǎn),我放心不下,只要不忙,每每都跟從,那一日我們?nèi)ネ鶘|市慶春樓用膳,便在樓里遇見了他。”
“他和我兄長同歲,彼時帶著與我一般大小的李同塵,和一幫斗雞走狗的富貴公子們在樓里用膳,那些人里,正有認(rèn)識兄長的,還有幼時和兄長同念過一個私塾的,他們知道兄長病在腦袋,兄長落座沒多久,便開始起哄嘲弄……”
姜離說起那時的舊事,眉眼都活泛起來,“兄長雖智識不全,可他的病最怕刺激,亦比常人易怒,幾句話不對,兄長與他們打起來,明叔他們瞧見想上來護(hù)衛(wèi),可奈何對方也跟了不少家仆,主子們剛打起來,家仆們也打做一團(tuán),對方人多,家仆也多,奔著想讓他們幾個欺負(fù)兄長一個的念頭,硬是半點兒不勸架”
懷夕怒道:“以多欺少?!實在可惡!”
姜離輕嗤一聲,“都是十二三歲的富貴公子,看著拳頭生風(fēng),卻都是繡花枕頭,李策嘛,那時候耀武揚威在一旁看,也和眾人一起喊兄長呆子傻子,我氣急了,拉又拉不開,也和他們打了起來”
懷夕不敢想象,“姑娘竟和一群小公子打架?!”
姜離道:“已并非第一次了,但那次對方人多,我實打不過,和兄長挨了好幾下悶拳,情急之下,我摸到了袖里的針囊,拔出最粗那根銀針,朝著他們扎了過去,一時所有人都傻眼,滿樓都是他們的痛叫,扎著扎著,李策犯喘癥倒在了地上�!�
“他那時已襲爵,身份最為尊貴,眾人不敢再打,跑的跑,喊大夫的喊大夫,李同塵嚇得哭出鼻涕泡,我看他喘的急,實在有些危險,又想到他適才跟著動手,抄起針囊?guī)揍樤讼氯ィ滞从执簧蠚�,憋出好大兩行眼淚……”
懷夕笑起來,“姑娘是故意的,但姑娘救了他!”
姜離也牽唇道:“總之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后來他的喘癥一日比一日嚴(yán)重,時常請義父看診,后來每到春天,便是未犯病,也總要來我們府上用幾副藥調(diào)理,待到了白鷺山書院,回長安不便,便是我為他施藥了�!�
懷夕恍然,“那便是交集不少了�!�
姜離點了點頭,“是以,后來他幫了我們許多,只是那罪名實在太大,沒有人能幫得上義父……”
懷夕有些唏噓,“姑娘還是頭次說這樣多。”
姜離也感嘆道:“那時年幼,還不知后來會生出何事�!�
世事總是難料,魏家,不,魏旸出事之前的時光總是讓她格外緬懷。
馬車入長安城,兩隊人馬在城門口作別,李策與李同塵往興化坊去,姜離則回平康坊,馬車又慢行半個時辰,待歸府,一眼看到丹楓和吉祥等在門口。
姜離喜道:“阿慈來了”
正是付云慈來訪,在前院見到她時,付云慈立刻迎上來上下打量她,“桐兒與我說了,說你遇刺了,昨日我便想來,可臘八我們府上要祭祖,抽不開身,今日我過來,又說你出城去了,好歹把你等回來了。”
姜離帶著付云慈回盈月樓說話,待落座飲茶時,她方放下心來,“幸好有懷夕,我真是聽得心驚膽戰(zhàn),非來看一眼才安心,竟是那崔赟,不過你放心,裴大人此番要嚴(yán)辦,崔赟定是死罪難逃”
姜離這兩日還未問過大理寺動靜,當(dāng)即道:“有什么消息不成?”
付云慈道:“說是昨日裴大人上了帖子,道右金吾衛(wèi)在盈秋那案子上出的岔子不小,既然去歲有這么一樁冤假錯案,那過去的案子只怕也有不少錯漏,他想趁著年節(jié),將大理寺經(jīng)手的,過去二十年的案子再抽調(diào)核查一番。”
姜離一愣,“過去二十年?”
付云慈頷首,“是啊,你說嚇不嚇人,如今陛下尚未決斷,大理寺那邊尚好,段世子被陛下斥責(zé),又罰了半年俸祿,段霈自己受了氣,全朝著底下人撒氣,右金吾衛(wèi)內(nèi)一片哀鴻遍野,阿珩每天回來與我念叨�!�
見姜離怔然未應(yīng)話,付云慈擔(dān)心道:“怎么了?怎么看你神思不屬的?”
姜離搖頭,“只是在想裴大人如此行事,三法司只怕都不喜�!�
付云慈道:“可不是,萬一再查出個什么錯漏,可是頂上烏紗不保,便是段霈此番,也是肅王上折子求情的,裴大人這次怕要得罪段氏�!�
姜離眸子輕瞇一瞬,“無礙,還有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