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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想來即便聽說過,也所知不全,這兩個月其實還好,沒什么太大的動靜,

    等到了四月,差不多外地的姑娘也送入長安了,每個月登仙極樂樓都會有一場盛大的樂舞集會,

    到時待選的妓子會登臺亮相,

    亮相之后的半個月,

    所有去過登仙極樂的客人都能為待選的姑娘簪花,

    這個簪花就是一種說法,

    是要花錢的,

    最終月末,看誰得的花銀最多便是那個月的頭籌……”

    “一個月比一輪,

    最末位的幾人無資格繼續(xù)比下去,等到七八月便是最終的決勝,

    拔得頭籌者便是登仙極樂樓的花魁,第二第三的,

    也和科考的榜眼探花一樣,會得到豐厚的獎勵,還能自己挑選客人,她們?nèi)顺颂靸r的身價銀子,讓她們唱一支曲兒跳一支舞也都比別人貴,更別說讓佳人紅袖添香……”

    簡思勤輕咳一聲,不好深說下去,“別的未排在前頭的,也能借此名聲大噪,還有其他秦樓楚館花高價來挖墻腳,好讓她們?nèi)プ鲎约业念^牌,哦對了,最最熱鬧的,當(dāng)然還是花魁巡游,你是沒見過那場面,六匹馬拉著兩三丈高的花車,花魁姑娘盛裝立在車臺之上,前前后后的侍婢拱衛(wèi)簇?fù)�,真如天上的仙娥降臨人間一般�!�

    兄妹二人一邊說一邊往前院去,待進院門,簡思勤道:“登仙極樂樓六年之前著過一場大火,主樓和兩棟側(cè)樓全部都付之一炬了,如今新修起來的和從前的布局雖有不同,可也是一樣的華美氣派,花魁巡游應(yīng)是七八月的事了,如今咱們就只是去消遣,這登仙極樂樓并非只是尋歡作樂之地,里頭幻術(shù)樂舞皆是一絕,便是那酒菜都比一般的酒樓更好,我聽說年后他們樓里來了一位極厲害的幻術(shù)師傅,初三那夜剛登臺就得了滿堂彩,這幾日可謂是一票難求,我想法子定個雅間帶你去玩……”

    姜離面上掛著淺淡笑意,待到了前廳門口,簡思勤急急收了話頭。

    進了廳門,姜離上前見禮,方璇起身將她扶起,幾番寒暄之后,簡伯承欣慰道:“聽說你再給皇后娘娘看診,今日娘娘如何了?”

    姜離道:“已穩(wěn)住了,今日最后一次施針�!�

    簡伯承眼底多有贊嘆,方璇拉著姜離坐在自己身邊,問的仔細(xì)了些,末了拍著姜離的手道:“皇后娘娘雖不問世事,可這么多年朝中之人也不敢起廢后的心思,你如今能給她看診,對你對薛氏都是好事……”

    方璇瞟了眼薛琦,“太子妃娘娘那里,你也要看顧仔細(xì)些�!�

    姜離自當(dāng)應(yīng)是,方璇又道:“你舅舅回長安兩月,許州有些公務(wù)等著他親辦,年前他還不放心你,如今他算是安了心了”

    正說著話,薛琦又道:“伯承,許州離徐州近,去歲水患善后之事你還是多用些心思,太子殿下在南邊親信的人不多,也就指望你了�!�

    方璇聞言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簡伯承則和聲應(yīng)下。

    和簡家說了一會兒話,再約好十六那日姜離也去送行,見時辰不早,簡伯承夫妻便提了告辭,姜離和薛琦一同將他們送上馬車,再回府之時,薛琦站在影壁后問:“皇后娘娘的病當(dāng)真穩(wěn)住了?”

    姜離頷首,薛琦嘆道:“那也好,你給娘娘看了七八日了,可曾遇見過安國公府那對兄妹?”

    姜離誠實道:“遇見過一回�!�

    薛琦笑意微深,“和他們兄妹說上話了?他們待你如何?”

    “自然說上話了,待我自是有禮,父親問這個做什么?”

    薛琦搖了搖頭,“沒什么,你若和皇后娘娘處得來,往后多入宮照看照看娘娘的身體,這對我們對太子都是好事,若遇到了什么事,也定要來告訴父親,當(dāng)然,如今最緊要的,還是你姑姑那邊�!�

    姜離乖覺應(yīng)是,待回盈月樓用過晚膳,只留了

    懷夕在身旁伺候。

    今日是正月十三,后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懷夕雖知上元節(jié)是姜離生辰,可那一天同樣是廣安伯一家忌日,自魏氏出事,姜離再未過過生辰。

    備好筆墨,姜離開始寫后日所需祭文。

    “姑娘,咱們后日去祭拜嗎?”

    懷夕在旁侍墨,姜離點了點頭,“既然回了長安,自然是要去的�!�

    懷夕不由憂心道:“不會碰上小郡王吧?”

    當(dāng)年魏氏滿門被斬后,姜離被皇后強留在宮里,是李策幫忙斂了尸首葬在城外水月觀墓園,這么多年每逢忌日她皆是自行祭拜,如今人回了長安,自然要去墓前上香。

    姜離道:“因皇太孫的緣故,宮里除夕夜不會大慶,到了上元節(jié)反而會行宮宴大辦,李策若記得祭拜,只會一早去,我們下午再出城便可與他避開�!�

    懷夕心中了然,“那您真要去登仙極樂樓嗎?”

    姜離筆鋒微頓,默了默道:“去,總要去的,何況當(dāng)年出事之后,有些細(xì)節(jié)我自己也記不清了,我也該回那里看看�!�

    懷夕聽得憂心忡忡,卻也不好再勸,想了想還不如說點開心的,“那個花魁巡游,真有簡公子說的那般好看?真若仙娥一樣?”

    姜離失笑,“雖比不上仙娥,卻也差不多了�!�

    見懷夕滿臉好奇,姜離一邊寫一邊回憶道:“我第一次看巡游是在七歲那年,那一年登仙極樂樓的花魁是七月中選出來的,彼時我才來長安半個多月,看著那聲勢浩大的動靜,就和表哥說的感受差不多,真似仙娥游幸人間一般�!�

    “第二次是在我十一歲那年,那一年因選出的花魁人望不夠高,巡游辦的有些簡單,再加上我整日關(guān)在屋子里學(xué)醫(yī),印象頗為淺淡。”

    “第三次,便是景德三十三年了,那一年的巡游是在七月末,比我第一次看到的還要盛大,花車好似一棟會動的樓臺,選出的花魁名叫憐娘,貌若天仙,當(dāng)年花車走到朱雀街時人山人海,還出動了金吾衛(wèi)和京兆衙門前來□□,且那一年,花車巡游了足足八日,據(jù)說每天進出明德門的人翻了幾十倍,京城中的客棧也人滿為患”

    說至此,姜離話頭一斷,筆尖停駐,神色也凝重起來,“但那巡游結(jié)束沒多久,長安城中便爆發(fā)了瘟疫,當(dāng)時,每日都有許多外地人大老遠趕來長安,長安城的客棧酒肆處處都是人,但凡有一兩個人患病而來,這瘟疫便難已避免,也因此,后來衙門追查瘟疫起源之時,怎么也追查不清楚�!�

    懷夕蹙眉道:“人越多越是危險,且那時還是盛夏呢,盛夏最易生疫病了,那姑娘后來不是一直被皇后娘娘留在宮里嗎?卻為何去了登仙極樂樓呢?”

    姜離定了定神,許多回憶齊齊涌上心頭,“師父他們出事后,皇后娘娘為了保護我一直將我留在宮里,也在替我打聽到底是如何定了義父之罪的,查問來查問去,沒查出最后那幾日治病錯在何處,卻被娘娘發(fā)現(xiàn)東宮染瘟疫之事有些古怪……”

    “當(dāng)年瘟疫最先爆發(fā)在城南貧民坊市之中,宮里知道消息,立刻嚴(yán)防死守,后來不知怎么瘟疫出現(xiàn)在了東宮,連皇太孫也染了病,一開始染病的除了皇太孫還有兩個負(fù)責(zé)寧側(cè)妃寢殿護衛(wèi)的東宮侍衛(wèi),他們分屬東宮神武軍,位同御林軍,當(dāng)年事發(fā)后,這二人被定為傳染瘟疫的罪魁禍?zhǔn)妆惶幩�,可后來被皇后娘娘查出,還有一人或許比他二人更早染病。”

    “當(dāng)年的瘟疫是瘧疫,因人體質(zhì)不同,染病之后有輕有重,若醫(yī)治不當(dāng),遺癥也頗多,其中一項便是因病邪入腦而造成的精神錯亂,當(dāng)時的東宮內(nèi)外森嚴(yán),本是滴水不漏,可一個名叫林遐神武軍卻出現(xiàn)了兩次言語錯亂之癥,此人出身寒門,家世清白,因武舉入神武軍,平日里身體極好,并無任何舊疾,引得注意后再一細(xì)查,便發(fā)現(xiàn)其人在城中出現(xiàn)瘟疫之后,曾多次去往登仙極樂樓……”

    懷夕一驚,“此人好色?去尋歡作樂?”

    姜離搖頭,“彼時尚且不明,當(dāng)年魏氏被誅半月之后,在我再三懇求之下,皇后娘娘予我出宮之權(quán),我彼時對義父之冤全無頭緒,甚至、甚至還對義父那些舊交抱有一絲希望,無論如何,我想親耳聽聽醫(yī)家們的說法�!�

    “當(dāng)日出宮,我先去往白敬之府上,但被白敬之拒阻于外,后來,我又依次去了周瓚、孫遠志他們府上,可連去了七八家,沒有一個人敢在那時見我,我沒了其他門路,又想起這個林瑕古怪至極,便藏在宮外等神武軍下值,后來,我是跟著此人去了登仙極樂樓……當(dāng)時的我也沒想到,這一跟會出事,還一去不回�!�

    懷夕背脊陣陣發(fā)涼,“難道……難道那個林瑕當(dāng)真有問題?還是說,有人知道姑娘把每家太醫(yī)都跑遍了,想把姑娘結(jié)果在宮外?”

    姜離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跟著他去了登仙極樂樓,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古怪樓里便起了火,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快上了頂樓,火勢起來之時本該逃命,可這時卻忽然有人在我身后重重一推……”

    第100章

    生辰

    皇后已無需施針,

    翌日午后,姜離去往宜陽公主府拜訪。

    幾日前才在寧安宮見過,宜陽公主一聽姜離來了,立刻命人將她請來自己院中。

    姜離帶著懷夕跟在內(nèi)侍之后,

    一邊走一邊打量府內(nèi)簇新的布置,

    待見到宜陽公主,

    剛行完禮崔槿便迎了上來,“薛姐姐,你怎么這么久都沒來了?我這病沒法子痊愈的,

    你難道不管我了嗎?”

    姜離連忙告罪,宜陽公主笑道:“你這孩子,我都跟你說過她這陣子在做什么了,你如今也只需調(diào)養(yǎng),

    哪能責(zé)怪人家?”

    崔槿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姜離,“薛姐姐,母親說你又義診了,

    還在給皇祖母看病,

    你怎么這么厲害?”

    姜離笑道:“縣主謬贊了,

    瞧縣主氣色紅潤,

    可見白太醫(yī)看得極好,

    年后可是天天在請平安脈?”

    宜陽公主搖頭,

    “白太醫(yī)年后也只來了一次,他病倒了�!�

    此言令姜離意外,

    “病倒了?”

    宜陽公主請她落座飲茶,無奈道:“是啊,

    年前倒也還好,年后就初五來了一次,

    槿兒本來也好多了,無需來的多勤,就初五那次本宮看他面色頹唐,背脊都佝僂了幾分,還沒問他自己就先告罪,說去歲在鄞州治疫之時染了病,雖治好了,但留下了遺癥,再加上早些年患過胃疾,如今舊病復(fù)發(fā),說連飯都吃不下�!�

    姜離記得白敬之的確患過胃疾,她便道:“白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莫非自己治不了?”

    宜陽公主道:“本宮也不懂,他當(dāng)日留下了給槿兒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只說半月之后再來,言語之間,似乎還有告老隱退之心�!�

    姜離心底大為古怪,白敬之只比魏階年長兩歲,還不到半百之年,怎么會因為一點兒舊疾便生告老之心?

    “白太醫(yī)在大夫之中并不算年長,若就此隱退,實在可惜,他既多日未來了,那臣女便給縣主請一請脈吧�!�

    宜陽公主自然樂見,正請脈呢,門口的內(nèi)侍稟告道:“公主殿下,駙馬和寧公子過來了�!�

    話音落下,寧玨大步而入,數(shù)日未見姜離,他明顯是沖著姜離來的,“薛姑娘今日不進宮?怎么這個點兒來公主府上?”

    駙馬崔斐后一步進門,見姜離要見禮,忙不迭抬手制止,“正在和游之說話,聽說姑娘來了,他便鬧著要過來�!�

    崔斐瞥著寧玨搖頭,寧玨嘿笑一聲,上前道:“宣城郡王這幾日身上不利索,我這可是為了姐姐來的……”

    宜陽公主忙道:“怎么又病了?”

    寧玨一攤手,“可不是,頑皮的很,此前有刺客闖了禁中,東宮也戒嚴(yán)兩日,他在屋內(nèi)拘得狠了,前日出門便貪玩了些,也不知怎么,回來便起了高熱,今晨我去看時還沒退熱呢,他不愛喝苦藥,喝了就吐,姐姐真是鬧心極了。”

    姜離給崔槿請完脈,道了句無恙,這才道:“宣城郡王那里有藥藏局的御醫(yī)照料,寧公子想來不必?fù)?dān)心�!�

    寧玨道:“姐姐都未從藥藏局喚人,姐姐召的是太醫(yī)署另一個擅小兒病的梁太醫(yī),梁太醫(yī)看病倒是不錯,可他管不住郡王怕苦又嬌弱啊�!�

    姜離欲言又止,宜陽公主看她一眼,無奈道:“梁太醫(yī)看小兒病極厲害的,你姐姐自有章法,你可別胡亂操心連累了薛姑娘。”

    宜陽公主是好心提醒,姜離到底是薛氏女,東宮兩位娘娘多有嫌隙,姜離可不好出謀劃策。

    寧玨噙著笑不以為意,“這怎么會連累?我姐姐可不是那種是非不分之人,薛姑娘還沒見過我姐姐吧,明晚宮中大宴姑娘就能見到,到時候就知道了。”

    姜離道:“明夜我不會入宮赴宴�!�

    寧玨不解極了,“明夜上元,宮中大慶,陛下要在萬春殿與群臣同樂,我記得你妹妹往年都去過的,怎么你父親不帶你去嗎?你妹妹……如今怎么也該帶著你入宮吧?”

    自皇太孫出事,宮中過年最熱鬧的日子便變成了上元節(jié),四品以上文武百官皆可攜家眷入宮面圣,姚氏身份低微,但往年薛琦都會帶著薛沁兄妹入宮,但按理說,薛沁兄妹乃是庶出,在一眾千尊萬貴的世家子女中,她二人的出身總為人詬病。

    如今姜離回來了,又是嫡長女,如今聲名鵲起,薛琦怎么也該帶著她入宮赴宴才對。

    姜離笑著搖頭,“我明日有事要出城去,父親帶妹妹入宮也是一樣的�!�

    寧玨很是想不通,“出城做什么?比入宮參加宮宴更重要?”

    “明日我要去城外濟病坊一趟,那里許多孩子生病,我得去給她們看病�!�

    幾人都是一訝,寧玨更道:“聽說明天宮里有一場頗為盛大的焰火表演,你若是錯過就可惜了,給孩子們看病哪一日不能去看?”

    姜離莞爾,“平康坊可能看到?”

    寧玨還真仔細(xì)想了想,“只怕不成,看也只能看個亮,看不明花兒!你怎么……老在做善事,濟病坊你也去,你信佛嗎?”

    姜離含糊起來,“信,也不信�!�

    寧玨聞言越發(fā)好奇了,姜離轉(zhuǎn)手為崔槿新寫了一道膳方,“白太醫(yī)開的藥十分對癥,縣主繼續(xù)用便可,只是平日飲食上還需主意,這道食補的方子公主可試試�!�

    宜陽公主含笑應(yīng)下,又問起皇后的病況,得知病已穩(wěn)住遂大為放心,如今尚在年節(jié)里,見公主府的侍從也要準(zhǔn)備上元之慶,姜離飲完一盞茶也不再多留,寧玨見她要走,也提了告辭與她一道離府。

    “姑娘可聽說了?秦家的案子雖不是沈涉川干的,可沈涉川的確回了長安!”

    跟在姜離身邊的懷夕忍不住輕嗤了一聲,寧玨看她一眼不以為意,繼續(xù)道:“就是太可惜了,那天晚上我沒有在御林軍當(dāng)值,等我得到消息,沈涉川早就跑了。”

    姜離哭笑不得,前有虞梓桐對沈涉川念念不忘,眼前這個也快生執(zhí)念了,“說是沈涉川,可到底沒人見過他,此事存疑。”

    寧玨一臉高深莫測,“不不,你不懂,若是其他時候那說不好是誰,可那幾天拱衛(wèi)司在查之事,和當(dāng)年沈家的案子多有關(guān)聯(lián),這個時候有人闖宮,除了他絕不會有第二人,退一百步說,不是他自己,那也一定是滄浪閣的高手�!�

    懷夕在旁憋笑,姜離瞟她一眼,打算讓寧玨多夸夸懷夕,“如何就是高手了?”

    寧玨揚眉道:“那么多人都沒有留住,不是高手是什么?別的不說,那功夫必定在我之上,拱衛(wèi)司還發(fā)了鳴鏑信號,連內(nèi)宮禁軍都驚動了,為了這個,他們姚指揮使和副指揮使覃霖都遭了陛下斥責(zé)呢,那姚璋也咬死定是沈涉川,他可是朝廷第一高手。”

    懷夕聽得簡直快眉飛色舞,因笑意太明顯被寧玨瞧見,“你這個小丫頭,怎么今日怪怪的?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懷夕忙斂容,恭敬道:“奴婢懷夕,今歲十六。”

    寧玨“哦”一聲,又看姜離,視線在她主仆二人之間來回片刻,眼底狐疑更深,“你們兩個……怎么怪怪的,我還是頭次見寧愿出城行善,也不入宮赴宴的,明天晚上的焰火真的很盛大,因今歲是陛下六十壽辰,今年一年的節(jié)慶都得大辦。”

    見姜離當(dāng)真不以為意,寧玨又道:“當(dāng)然,不去也好,前后兩個時辰,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在席上端坐著,也實在拘束的很,有些位置靠后的,還不一定能看到焰火呢�!�

    一路走到公主府門口,姜離駐足道:“宣城郡王怕苦藥之事,確有小兒飲藥后嘔吐,這是小孩子難以自控的,非是頑劣嬌弱,寧公子若信我,有兩個法子可試,第一是湯液濃煎,先將藥浸泡兩刻鐘,后用大火煎沸后改為小火煎煮一刻鐘即可,孩童服藥半盞足以,如此他們也好受些,第二,便是在服藥前,切新鮮姜片,蘸蜜水后讓郡王含片刻,生姜去腥止嘔,而后快速服用湯液,多半不會再吐�!�

    寧玨驚喜極了,“剛才公主殿下一番話,我還以為姑娘不會多言�!�

    姜離莞然道:“不是公子說的寧娘娘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嗎?且我是醫(yī)家,若非父親交代過,我也不會忌諱那么許多�!�

    寧玨笑顏更是明燦,“姑娘信我就是了!我這就去東宮,若姑娘的法子真有用,下次我姐姐會親自感謝姑娘!寧某先行拜謝姑娘醫(yī)者仁心!”

    他說著當(dāng)真拱手做拜,拜完大步上馬,眨眼間便疾馳出一射之地,姜離看著他意氣風(fēng)發(fā)遠走,這才上馬車歸家。

    待回了薛府,姜離去前院尋薛琦,一聽她不去宮宴,薛琦大為意外,“本想著晚上再去交代你,未想你提前知道了,你當(dāng)真不去?”

    姜離頷首應(yīng)是,又將濟病坊之事道來,薛琦唇角幾動,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罷了罷了,本想帶你見見世面,那父親還是帶你妹妹去�!�

    薛沁站在一旁,一臉不解地盯著姜離,“長姐知不知道這樣的宮宴,每年也只有上元這一回,長安城所有王侯世家都會攜家眷而去,便是公主、郡主們都盼著這日,濟病坊那些小孩子,真有那么要緊?”

    姜離像是聽不懂重點,“去那么多人,想來規(guī)矩一定極大,是宮里的宴席更好吃嗎?還是陛下能給什么賞賜?”

    薛沁輕鄙一閃而逝,“姐姐到底是江湖賞長大的,真有意思�!�

    夜里姜離寫祭文至四更天。

    懷夕陪在她身邊,一邊打瞌睡一邊問:“姑娘,宮里的焰火是什么樣的?”

    姜離邊寫便道:“我沒看過�!�

    懷夕有些驚訝,“一次都沒看過?難道從前姑娘沒跟魏伯爺去赴宮宴嗎?”

    姜離平靜道:“我是魏氏義女,大家也都知道我本是蒲州濟病坊的孤兒,在世家們眼底,這樣的身份起初是上不得臺面的,我不想給師父和義父添麻煩,再者,每年上元節(jié)義父和師父都不得不出門,家里只有兄長一個,我自然要守著兄長。”

    懷夕撇撇嘴,“姑娘那時候才七八歲吧?奴婢倒能想象出那些世家怎么說姑娘,若是魏氏沒有出事,姑娘后來一身醫(yī)術(shù)學(xué)出來了,有的是他們求您之時�!�

    她說著打了個哈欠,姜離見天色已晚,寫完最后一筆,與她同去歇下。

    翌日清晨,一大早吉祥便道薛沁那邊動靜不小,全是為了赴宮宴在做準(zhǔn)備,從前的她但凡赴宴,必定提前兩日沐浴服香,可自從浮香齋之事后,香膏香油便成了薛沁的忌諱,后來還鬧了不少事端。

    姜離只當(dāng)笑話聽著,午時過后,只獨帶了懷夕一人往城外走去。

    懷夕年過十六,看著卻十分顯小,但只有與她交過手的,方知她那小小的身板力大無窮,因此這駕車的活兒對她而言十分簡單,主仆二人先趕往濟病坊。

    探望一眾孩子雖是個掩護,但如今冬寒未去,坊內(nèi)的確有不少老幼病患,姜離先給眾人看了病,待黃昏時分方才告辭離開。

    水月觀墓園在龍隱山西北方向的山坳之中,本是水月觀所有,可后來水月觀落敗,墓園一度被廢棄,二十年前,經(jīng)由附近的村戶打理才又成了氣候,如今是附近村鎮(zhèn)和長安城尋常百姓選擇安葬的首選之地。

    到墓園之外時已是夜幕初臨,昏暗的天光似輕紗籠罩在山坳之間,襯的墓園里參天的松柏和高高矮矮的墳塋墓碑陰森森的,懷夕膽大,再厲害的惡賊都無懼,卻唯獨怕鬼,她緊緊跟在姜離身后,沒走幾步,一把抱住了姜離的胳膊。

    姜離失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緊張什么?”

    懷夕哆哆嗦嗦道:“奴婢從前……多少還是做過幾件,好比偷學(xué)過別家武功,偷看過從前的大師兄更衣,還……”

    姜離聽得哭笑不得,在墓園轉(zhuǎn)了一圈,于西北角上找到了魏氏的墳塋。

    廣安伯府上下四十三口,當(dāng)年李策斂尸時,每一個人都沒有落下,因此眼前這一小片墳頭都是魏氏之人,一眼看去,倒叫人以為這本就是魏氏陵園,姜離在十步開外就看到了虞清苓和魏階的墳?zāi)梗_步猛然一頓,沉默片刻才走到了跟前。

    到了跟前,便見虞清苓和魏階乃是合葬,魏旸就葬在二人以西,六年已過,眾人的墳頭上已舊草萋萋,而她是頭一遭來此祭拜,再仔細(xì)一看,姜離悲傷的情緒一頓,只見昏光之中,墓碑根下有六株已燃燼的香燭竹梗,成色簇新,再加上掉在泥土里的香灰和燒紙留下的痕跡,一看便是一兩個時辰前才有人來祭拜過,再往魏旸墓碑前一看,同樣是六株香燭梗和燒過紙錢留下的一抹灰堆。

    姜離心底一熱,整個長安城能記得來祭拜廣安伯一家的,自然只有李策了。

    懷夕幫著擺出香燭祭文,姜離點上香跪了下來,“師父,義父,不孝女姜離回來看你們了……”

    持香叩拜,再將香燭插在墓碑之前,姜離點燃祭文為二老燒紙,“女兒罪孽深重,這六載無一日敢忘師父和義父之冤屈,千言萬語皆在女兒祭文之中,師父和義父若在天有靈,請佑女兒達成所愿,待為義父洗雪冤屈,來日到黃泉下女兒再向師父和義父悔過�!�

    天色越來越暗,姜離祭拜完虞清苓和魏階,又拜魏旸,后又給其后四十魏氏奴仆各自燒了香辣紙錢,等祭拜完所有人,天色已徹底漆黑下來。

    夜色之中的墓園寒風(fēng)幽咽,山巒樹影窸窣搖亂,陰森之氣更重,姜離又回到虞清苓與魏階墓前站了片刻方才離開。

    上馬車返程,懷夕馬鞭急落,直奔長安城疾馳而去。

    回城之時已近二更,因是上元夜,長安城正是最熱鬧之時,馬車從摩肩接踵的人群之間穿過,長街巷陌間的歡聲笑語伴著火樹銀花的陸離光影飄入馬車內(nèi),一簾之隔的昏暗中,姜離一言未發(fā)。

    待回薛府,主仆二人徑直回了盈月樓。

    樓檐下掛著簇新的游龍燈盞,吉祥和如意等在一樓,不知說著什么,也是滿臉笑意,見她們回來,二人趕忙來迎,吉祥更道:“大小姐終于回來了!老爺帶著三小姐入宮赴宴,晚上姚姨娘命人送了些過節(jié)的點心來,奴婢們正等著小姐回來呢�!�

    屋內(nèi)布置一新,各式各樣的點心擺滿了桌案,望著兩張喜慶洋洋的臉,姜離擠出一絲笑意,“今日過節(jié),這些點心你們和懷夕拿去分了吧。”

    吉祥和如意面面相覷,懷夕趕忙道:“今日出去太冷了,大小姐受了涼不舒服,我先送大小姐上樓上歇著,姐姐們等我�!�

    懷夕心知姜離無心過節(jié),便隨他一同上了二樓,二樓尚未點燈,正是一片漆黑,剛一上樓,懷夕面色一變,“姑娘”

    她輕喚一聲拉住姜離,又目光直直往東北方向的軒窗處看去。

    姜離運足目力仔細(xì)一盯,沉郁了整日的眼瞳微微一亮,“沒事,我去看看……”

    屋內(nèi)漆黑,窗外卻有樓下的燈火映著雪光,便見窗欞之上,有一道極淡極淡的人影,雖看不真切身形,可姜離一下就猜到了來人。

    她快步走到窗前,將窗扇一開,眼底頓時沁出真切笑意,“小師父”

    她壓低了聲音,透出難抑的歡喜,夜幕之中,沈涉川就站在前次站過的檐脊,他通身漆黑地隱在夜色里,衣袍當(dāng)風(fēng),發(fā)縷亂舞。

    他不知等了多久,見姜離終于出現(xiàn),抬手比劃了一句。

    姜離微訝,“帶我出去?去哪里?”

    沈涉川不答,只催促她更衣,姜離眼珠兒轉(zhuǎn)了轉(zhuǎn),合上窗扇轉(zhuǎn)身往床邊走去,她掏出夜行衣?lián)Q上,懷夕一邊幫忙一邊道:“今日是姑娘二十一歲的生辰呢,奴婢就知道閣主會來的,正好,奴婢就說您睡了!”

    換上夜行衣,戴上面巾,姜離捧了捧懷夕的小臉,悄無聲息躍出了窗扇。

    剛在沈涉川面前站定,姜離手腕便被握住,她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人便被沈涉川一把帶起,直朝著不遠處的梅林而去,姜離輕功本就不賴,此刻被沈涉川帶著,更似輕鴻飛燕,足尖點過晶瑩梅枝,還未聽見簌簌雪落,人已去了三五丈遠。

    沈涉川帶著姜離,出薛府后,一路往西北行。

    夜風(fēng)獵獵,姜離不知沈涉川帶她去何處,但想著前日闖宮之事,還是禁不住解釋,“小師父都知道了罷?前日是懷夕,當(dāng)時拱衛(wèi)司放出了假消息,我們都以為沈家當(dāng)年的人證落在了姚璋手上,這才忍不住讓懷夕去了,都怪我”

    “幸而后來有驚無險,沒出什么大事,您猜不到是誰幫忙,就是您那位世家典范的師弟,那位裴大人……”

    二人一路往北,剛進崇仁坊,正躍上一戶高門府邸的屋脊,姜離只覺沈涉川握著自己的手腕一緊,下一刻,她未曾費力便被帶上了這家三層闕樓頂上,又一個騰挪再往北去,幾息之間,宮墻便遙遙在望。

    姜離往宮城方向瞟了一眼,繼續(xù)道:“哎,您是不知,您那位師弟神通廣大,也不知怎么知曉了我的身份,在他面前我是不好掩飾身份了,所幸他未曾追究到底,只不過姚璋非說那夜是你去的禁中,如今能大張旗鼓繼續(xù)追查你的下落,你平日里可得小心些,這事全都怪我大意了,竟未看出姚璋行事也這樣膽大,他那夜為了捉懷夕竟發(fā)了鳴鏑,懷夕差一點就,哎?小師父你這是”

    姜離說著話,只瞧著宮城越來越近,眼看著都要到延禧門了,姜離終于意識到了沈涉川要做什么,她身形一滯,“不、不是,你可知如今禁中比從前守衛(wèi)森嚴(yán)多了!您這是要帶我入宮?入宮做什么?!不能去啊師父!”

    姜離著急起來,奈何沈涉川武功遠在她之上,她便是想拉住他也無能為力,姜離簡直急得結(jié)巴起來,“姚璋正找你,你這是要自投羅網(wǎng)?小師父!冷靜一點�。∪粲龅浇娢铱纱虿贿^,我雖早生過闖一闖禁中的念頭,可……你今日不是一個人,你帶著我啊!若遇到了人,咱們?nèi)绾纬鋈ィ�!�?br />
    姜離語速極快,沈涉川的身法卻比她的話語更快,眼看著延禧門近在眼前,姜離猛地停住話頭大氣兒也不敢出,“小師父……”

    話未說完,她已跟著沈涉川躍上了禁中以東的城樓。

    禁中四方城樓都已經(jīng)加強了守衛(wèi),可沈涉川好似知道禁軍們換班空隙,一起一躍,他二人直似兩只靈巧的貓兒,悄無聲息地沒有驚動任何人。

    又一個起落,她人已站在了左春坊衙門樓頂上,她不知是累的還是緊張的,呼吸都有些不暢,心知阻止無望,只能跟著沈涉川入了禁中。

    入了禁中還不算,沈涉川還要帶著她往北去!

    眼見永春門近在眼前,姜離心底警鈴大作,那可是內(nèi)宮啊,闖禁中和闖內(nèi)宮的意義大不相同��!

    沈涉川身似游龍迅影,她則被寒風(fēng)吹得睜不開眼睛,“小師父,不怪都叫你小魔頭,待會兒若被發(fā)現(xiàn)可千萬別丟下徒弟……”

    “看不見我們看不見我們……”

    姜離一路默念著,等她在凜冽的寒風(fēng)之中睜開眼時,人竟已站在了一處視野極高闊的大殿頂上!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就在她腳下,而她一抬眼,北能看到上苑樓臺水榭,西能瞧見宣政殿巍峨的身影,南則是弘文館與凌云樓,再仔細(xì)一聽,似乎有絲竹之聲從北面的屋脊之下傳來

    姜離仔細(xì)一盤算,倒抽一口涼氣,“這是萬春殿后殿?!”

    內(nèi)宮之中重重樓闕,寒風(fēng)都弱了不少,姜離手腕被放開,卻一陣頭皮發(fā)麻,簡直不知拿沈涉川如何是好。

    萬春殿是宮內(nèi)大宴之所,非大慶不開,其樓宇前殿一重,后殿三重,檐臺層疊,飛檐翹角,氣象森宏,今夜景德帝大宴群臣正是在萬春殿前殿之中,可沈涉川竟帶著她站在后殿屋脊之上!

    姜離運極耳力,能聽到前殿觥籌交錯之聲,宮宴還在繼續(xù),再仔細(xì)一些,似乎還能聽見四周禁軍巡邏的鎧甲碰撞之聲!

    姜離瑟瑟發(fā)抖,“小師父,你這是”

    沈涉川站在她身邊,夜風(fēng)撩起他的袍擺,有種即將乘風(fēng)歸去之感,他抬了抬手比劃

    今日是你的生辰。

    姜離心底一暖,又壓低聲道:“我知道呀,但我早就不過生辰的,今夜小師父能來看我,我就再高興不過了,這幾日我多擔(dān)心小師父暴露蹤跡,小師父知不知這是哪里,若被周遭的禁軍發(fā)現(xiàn),我們兩個只怕要被萬箭齊發(fā)射成篩子,我……”

    “砰砰砰”

    話未說完,幾道爆炸之聲驟然響起,姜離心頭一凜,轉(zhuǎn)身看去,便見北面如墨的夜空中,五彩斑斕的焰火似漫天星輝散落。

    第101章

    出事了!

    火樹宵開,

    銀輝如霰,碧瓦朱檐的千重宮闕之間,五彩繽紛的焰火升又落,似星雨,

    似絳霞,

    美輪美奐,

    看的姜離睜大了眼瞳

    “小師父,你是帶我來看這場焰火�!�

    姜離頭一次看上元節(jié)的宮中焰火,不看時,

    料想著也不過比坊間聲勢大些,可真當(dāng)親眼所見,方知宮中年慶能如此盛大斑斕,如此風(fēng)流艷雅。

    一朵又一朵焰花升空炸開,

    姜離目不暇接,不時轉(zhuǎn)頭看一眼沈涉川,雖看不清面容,

    可那微彎的眼尾,

    也知他多半帶了笑意。

    夜風(fēng)中有硝石味兒,

    姜離深吸口氣,

    心底所有的沉郁悲悶,

    皆在此刻滌蕩干凈,

    她一雙眼睛似月牙兒彎起,滿足道:“小師父,

    我還是第一次看宮里的煙火,原來真的比坊間熱鬧太多……”

    “他們前殿能看到全部的焰火嗎?”

    “我們這里是最好的位置罷……”

    “小師父,

    好漂亮的花與色,難怪你要帶我冒險闖宮,

    這只怕是我這一輩子能看到的,最美的焰火表演了……”

    姜離一錯不錯看著北面的夜空,漆黑的瞳底映出漫天流霞焰光,看到興起是,忍不住雙手拍掌,贊嘆連連,沈涉川站在她右后方,目光時而落在她臉上,時而也落在遠處的不夜天中,久久沒有動作。

    兩刻鐘后,五彩星輝鋪滿萬春殿上空之時,姜離心滿意足看向沈涉川,“小師父,多謝你,我六年沒過過生辰,從小到大也沒有哪個生辰讓我如此開懷,這幾年每一年生辰你總會來看我,你于我是師父亦同兄長,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

    夜空中的明輝溢彩尚未散盡,光亮卻已暗了下來,沈涉川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但姜離能感覺出那沉沉的關(guān)切,他抬手比劃幾下,姜離點頭,“是,我去祭拜過了,沒有遇見任何人,你放心�!�

    沈涉川看向遠處最后一抹流光,姜離便真切地笑了起來,“我很喜歡,也很高興,真的,想想小師父和懷夕,我便覺得老天爺對我也沒有那么差

    。”

    沈涉川望著她的笑眼,抬手在她發(fā)頂輕觸一下,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等出了宮城,姜離松了口氣,禁不住語聲輕快問:“小師父如何知道宮中有焰火?這幾日您到底在哪里?三娘也沒有見過你……”

    二人身法迅捷,直往平康坊而去,姜離一邊回望宮城,“我知道平康坊離皇城近,卻也沒有想到這樣近,翻墻越戶竟只用半炷香功夫�!�

    沈涉川沒有多少反應(yīng),但他素來如此,姜離也不以為奇,只繼續(xù)道:“你對宮禁守衛(wèi)如此熟悉,難道你去過拱衛(wèi)司了?我本還想著,拱衛(wèi)司放出有人闖宮的消息,你聽到之后若再去闖宮,豈非連累了你,如今見你出入似無人之地,倒放心了不少�!�

    姜離一路上自說自話,無外乎是近日諸多變故,和對沈涉川的擔(dān)憂,待回盈月樓,便見整座小樓一片漆黑,顯然吉祥和如意也已歇下。

    二人站在樓檐軒窗之前,姜離問:“沈家的事小師父有何打算?”

    沈涉川比劃起來,姜離看個明白,道:“這般信大理寺?前次懷夕的事,是裴少卿幫了忙,他猜到了我們和滄浪閣有關(guān),但我并未向他道明緣故�!�

    沈涉川看著她似有疑問,姜離默了默道:“我六年前與裴少卿確是舊識,但……時隔六年,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莫說是他,便是長安城任何一人,我也不敢貿(mào)然說明這些年的經(jīng)歷,他猜到便猜到,對我而言,還是靠自己更穩(wěn)妥�!�

    沈涉川極少干涉她的主意,聞言只點了點頭,又?jǐn)[手令她進屋。

    姜離往窗口走了兩步,又回頭,“小師父萬事保重!”

    沈涉川頷首,她便兩步攀上窗沿躍進了屋內(nèi)。

    懷夕正在屋內(nèi)等候,聽見響動迎上來,“姑娘終于回來了!您放心,吉祥她們已經(jīng)歇下了,只以為您身子不適也早早歇下了!”

    姜離換了衣裳,道明闖宮之行,懷夕聽得驚嘆不已,“閣主好生厲害!這下咱們不必?fù)?dān)心了,這長安有幾人能留住閣主?!”

    見姜離身上郁氣一掃而空,懷夕也松了口氣,與姜離一道梳洗后,主仆二人一同歇了下來。

    翌日是正月十六,乃是簡伯承啟程赴任之日,一大清早,姜離便帶著懷夕趕往城外,在官道上的長亭等了片刻,等來了簡伯承一家。

    姜離拿出備好的送行禮,又聽了簡伯承一席叮囑,看著他車馬轔轔往南而去。

    回程的路上,姜離被方旋喊到簡家的馬車上說話。

    她道:“昨夜入宮,我還在找你呢,結(jié)果只看到你父親帶著薛沁,當(dāng)時我便有些生氣,但沒想到原是你自己不想去,那便沒事了。”

    簡思勤道:“妹妹沒去太可惜了,昨夜的焰火是這些年宮里最好看的!”

    方璇卻直搖頭,“那焰火可是干干坐了一個多時辰才等來的,入后宮跪拜之時,高貴妃也不知怎么了,硬是讓我們在寒風(fēng)里等了半個時辰,哎,不去也是對的,真是又累又凍宴席也味同嚼蠟!”

    方璇滿腹牢騷,姜離聽得直笑,這時,方璇又道:“不過倒是有些小輩的樂子可聊,高家那幾個也去了,我看那意思,高家有心和安國公府聯(lián)姻,可安國公世子那腿……昨天高貴妃也不知和清芷說了什么,搞得清芷沒有一點兒好臉色�!�

    方璇雖是長輩,心性卻時有天真,簡思勤道:“安國公府如今可是香餑餑,高家世子也想求娶蕭姑娘呢,不過段家也有此意……”

    方璇點頭,“不錯,昨天高貴妃和殷賢妃都拉著碧君說個不停�!�

    簡思勤這時低聲道:“我還聽說就在大前天,高家世子和段世子在登仙極樂樓因為一個姑娘大打出手,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幸而當(dāng)時德王殿下也在,才將兩人勸了住,不然,又是長安城好大一場笑話了�!�

    說起登仙極樂樓,兄妹二人之約就在明天晚上,姜離這時道:“兄長,咱們明夜之約,可能多加幾個人?我想要壽安伯的大小姐和虞侍郎府上的大小姐同來。”

    簡思勤眼底微亮,“付姑娘和虞姑娘?當(dāng)然好�。【褪恰銈�?nèi)欢际枪媚�,你不如再請付世子同來?付世子也是個好性兒的,免得只有我一個男子,哦對了,我們要去看的幻術(shù)在酉時過半才開始,倒是有更早一場的,但早被人定下了�!�

    姜離笑著應(yīng)是,“那當(dāng)然更好,就這么定了�!�

    方璇知道二人要去登仙極樂樓,憑她的性子自不會阻止,只不住叮囑簡思勤照顧好姜離,如此說了一路的閑話,等到了開化坊,姜離方才回到薛氏的馬車回府去,剛一回府,他便命長恭往壽安伯府與虞府送消息,等下午兩府送來了確定的答復(fù)之后,便安心等著十七晚上赴約。

    到了十七這日,因幻術(shù)表演酉時過半開始,姜離酉時才從薛府出發(fā)。

    如今尚是凜冬,天黑的早,馬車轔轔而行,寒風(fēng)呼號間,人聲漸沸,大周早年行宵禁,后來天下承平,宵禁便被廢除,東西市到了夜間,常常喧鬧至天明。

    姜離聽著動靜,掀起簾絡(luò)朝外探看。

    馬車已入東市,目之所及一片霞光燈色,雕樓畫閣鱗次櫛比,珠簾繡戶人頭攢動,而在一片耀眼斑斕中,仍是不遠處的登仙極樂樓最為奪目。

    因其主樓高五重,雕甍畫拱,朱欄彩檻,再加上主樓側(cè)樓廊橋相連,若飛虹凌空,在五里之外便能觀其華美森宏之勢,而隨著馬車靠近,主樓最頂上的“登仙極樂”四字匾額也越發(fā)清晰,姜離定定望著那牌匾,一時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馬車減速時,仙樓已近在眼前,樓內(nèi)燈火通明,可不知為何,卻沒有想象之中的簫鼓絲竹聲。

    姜離眉頭擰起,待馬車走的更近些,便見仙樓正門外雪色泥濘,腳印雜亂,正有衣著錦繡的客人們從內(nèi)慌忙而出,再仔細(xì)一看,出樓之人各個神色惶惶,私語紛紛,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之事,而樓門內(nèi),仙樓的侍從伙計們正費力地想攔住四散出逃的客人,推推搡搡之間好不難看。

    “阿泠!我們在這里……”

    姜離正看的面色幾變,一片嘈雜之間,虞梓桐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姜離忙循聲看去,虞梓桐和付云慈正站在路邊人群之中。

    長恭連忙勒停馬車,虞梓桐這時急跑過來,“阿泠,樓里出事了!跑出來的人說樓里好像死人了,但我看到了簡家的馬車,簡公子已進去了……”

    第102章

    羅剎殺人

    “……死人了?!”

    跳下馬車的姜離神色大變,

    再往不遠處車馬擁擠之地一看,果然瞧見了簡家的馬車,她暗道不好,忙往登仙極樂樓門口去。

    “分明是羅剎殺人,

    你們還想攔阻我們��!”

    “就是羅剎殺的人!你們這樓里的羅剎活了,

    還會殺人,

    卻把我們攔在這里,還有沒有王法了?!讓我們出去”

    付云珩在前逆著人群開路,但還未到門口,

    便聽見廳內(nèi)傳來酒客滿是驚恐的呼喊,七八個石青布衣的登仙極樂樓伙計拿著棍棒攔著門口,不許里頭的人再往外跑。

    “什么殺人?”虞梓桐嚇了一跳,“羅剎殺人?!我沒聽錯吧……”

    姜離也聽得滿腹疑問,

    這時虞梓桐一把攔住個高鼻寬額的年輕公子,“敢問公子,樓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死人了!他們的羅剎像活了!殺人了!”

    這年輕人高喊出口,

    周圍之人更嚇作鳥獸散,

    姜離不太信這話,

    幾步擠到樓門口想進去,

    一個領(lǐng)頭的伙計攔住她,

    “不好意思了客官,

    今日本店謝客了�!�

    姜離看向廳內(nèi),只見錦繡華美的廳堂已是一片狼藉,

    不僅酒客們驚慌做怒,正廳中央演臺上的幾個樂伶,

    也一臉驚恐地看著亂象竊竊私語,又不住往樓上望去,

    姜離看不到樓上,忙道:“當(dāng)真死了人?我是大夫,若只是傷人,我或可幫忙施救�!�

    這領(lǐng)頭的伙計一愣,臉皺作一團道:“您來晚了姑娘,若是兩刻鐘之前或許還有希望,眼下我們得等官府來人”

    “什么官府來人!在你們這里消遣還要被官府抓不成?!”

    “你們敢不放人?!”

    “大家快走!這樓里從前不知死過許多人,有鬼!定是有鬼作怪!”

    堂內(nèi)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本還忌憚棍棒的酒客立時朝外沖撞起來,一眾伙計攔阻不及,硬讓幾個當(dāng)首的男子沖了出來,付云珩和姜離站在最前躲避不及,連連后退還被撞的踉蹌。

    一片推搡辱罵的嘈雜中,忽有一陣馬蹄聲疾馳而至,避至一旁的姜離幾人轉(zhuǎn)頭看去,便見竟是裴晏帶著一隊大理寺武衛(wèi)趕了過來,而他身邊還跟著個一臉急色的小廝,竟是李策身邊的空青。

    “都站��!等官府查驗!”

    九思看著亂局率先大喝一聲,裴晏老遠便看到了姜離,下馬之后先走朝姜離走來,“你們怎會在此?”

    姜離語速極快道:“我們和表哥有約,來的時候正遇上這亂子,表哥人在樓內(nèi)還未出來,到底出了何事?”

    姜離問完,空青跟在裴晏身后道:“裴大人,我們先進去說話吧,我們小郡王只怕急死了!”

    姜離驚道:“小郡王也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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