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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便喚了我入宮,

    一番商議之后,

    阿姐不想聲張,

    也怕對你不利,

    遂打算讓你私下里給郡王看診,你可愿意?”

    姜離沉吟片刻,

    只道不引人矚目最好,便答應道:“這樣也好,

    東宮人多眼雜,多有不便,

    但若私下看診,在何處看?”

    寧玨喜出望外,“我可以把郡王殿下帶出宮,我在延壽坊有一處私宅,到時去那里看診便可。”

    寧玨大抵沒想到姜離如此配合,笑意都快溢出眼底,“太好了,我明日便能把他帶出來,就說帶他去城外跑馬,到時我讓人去薛氏接你�!�

    姜離忙道:“明日午時我要入宮授醫(yī),不若后日……”

    “無礙!我明日當真帶他出城一趟,晚些時候再去我那宅中等你便是,那宅邸在延壽坊長明街寧宅,很好找,你出宮之后來便可�!�

    寧玨不愿等到后日,姜離明白他求醫(yī)心切,便也答允了。

    寧玨長松一口氣,整個人都雀躍起來,“你今日來大理寺,可是為了段霈的案子?”

    說定了看診之事,姜離便往值房門口走去,“不錯,這案子與一味毒藥有關,裴少卿請我相助�!�

    說話間回到門口,姜離邁步而入,寧玨一副優(yōu)哉游哉之態(tài)跟了進來。

    一進門,寧玨便對上裴晏探究的目光,寧玨眼珠兒一轉(zhuǎn),見桌案上擺著許多印泥木盒,上前道:“師兄,段霈的案子我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如今四處都在說段霈死在羅剎惡鬼手上,哪有那么邪乎?”

    寧玨明顯一副顧左右而言他之態(tài),姜離更是回到了書案后,裴晏看著二人,眉眼晦暗不明的,“這案子還用不到禁軍�!�

    寧玨探身看木盒道:“我又不是為了案子,我是為了師兄,這案子鬧得沸沸揚揚,若查辦不好,誰知肅王會不會怪在師兄頭上�!�

    寧玨語氣中有幾分不以為然,他是太子的小舅子,自然與肅王不睦,說著話,他伸手去拿木盒,裴晏眼疾手快,“啪”的一聲將他手揮了開,“勿動�!�

    寧玨聳了聳肩,“真不用幫忙�。课疫@兩日沐休沒事干,師兄吩咐我便是�!�

    裴晏懶得搭理他,寧玨見狀只好嘆氣,“那罷了,我就不在這里擾師兄清凈了�!�

    話音落下,他又看向姜離,語氣熟稔到:“薛姑娘,那我們可說好了啊,我一定不會失約的,眼下先告辭了�!�

    姜離有禮地應好,寧玨又與裴晏告辭,轉(zhuǎn)身出了值房。

    他一走,裴晏收好物證道:“他請你給何人看診?”

    姜離抬眼看他,裴晏緩步上前來,“薛氏和寧家不睦,寧玨性情沖動,易出岔子,你和他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姜離蹙眉,又認真道:“李翊是寧瑤的孩子�!�

    當年的舊案疑云重重,嫌疑方更是眾多,但在常人眼中,李翊的親生父母至少不會害他,而太子位高權(quán)重,如今又正與肅王李昀朝斗,比起太子,寧瑤這個飽受喪子之痛的母親就格外值得人信任。

    “這世上,沒有比寧瑤更心疼李翊的人了,當年的舊案若想徹查清楚,只憑外人之力尚不足夠,且只有寧瑤最清楚那幾日發(fā)生了什么�!�

    姜離說至此頓了頓,終是道:“他請我給李瑾看診�!�

    裴晏有些意外,“宣城郡王?他有何疾?”

    姜離道:“若我所料不錯,他應患有不足弱疾,病狀并不明顯,表現(xiàn)為體弱多病、心智遲緩,如今醫(yī)治尚有痊愈可能�!�

    姜離說完又翻起卷宗,裴晏走到書案跟前來,“素聞宣城郡王資質(zhì)魯鈍,卻原來是患病的緣故?寧娘娘的意思是要你暗地里看診?東宮自有不便,他要如何安排?”

    寧玨連他都隱瞞,足見是不想聲張,而寧家玉薛氏關系緊張,若李瑾患有不足之癥被薛氏知道,可想而知會鬧得人盡皆知,因此,即便請姜離看診,也是不會輕易讓薛氏知曉內(nèi)情的。

    見裴晏問的細致,姜離莫名看他,“問這么多做什么?”

    裴晏一本正經(jīng)道:“你回長安不易,在舊案沒有眉目之前,自然以安穩(wěn)周全為重,寧玨行事,我實不放心�!�

    姜離心底涌起幾分古怪,“你這個師兄當?shù)玫故潜M心,不過此事并不難,他會安排,如今命案當前就不勞您費心了�!�

    裴晏劍眉蹙起,正要再說,九思在外道:“公子!趙公子來了�!�

    裴晏和與姜離齊齊看向門口,很快趙一銘大步而入,他拱手道:“裴少卿,薛姑娘怎么也在?”

    裴晏道:“還是那致幻之毒的事情,今日喚你來,是想你仔仔細細回憶案發(fā)之后,你們下去演臺之時是何種場景,以及,有沒有人檢查過羅剎像,越仔細詳細越好�!�

    趙一銘定神道:“當時我們大家都還未醒酒,昏昏沉沉的,到了樓下之后,演臺上羅剎的動作也停了,是同塵先到了段霈身邊,他看到段霈胸前血色淋漓,當時便嚇得癱倒在地,幾乎是手腳并用到了段霈身邊,又是喊他名字又是檢查他的脈搏,然后,似乎是讓大家請大夫……”

    “后來我記不清了,我是第四還是四五到的,我到的時候,好幾人都擠在段霈身邊,同塵被腿軟,馮箏也驚慌失措,當時段霈還有脈搏的,我有處置外傷的經(jīng)驗,是我第一個解開他的襟口看傷勢,當時便見他傷處血流入注�!�

    “再然后所有人都到了跟前,大家哭哭喊喊不停,有人站在我身后,我未曾回看,沒有主意他們是否檢查羅剎,還是聽蕭姑娘喊了一句匕首上有血,我們才注意到匕首上的血極新鮮,甚至是還有一絲余溫……”

    值房門大開,眾人聽著他所言,都仿佛能想象到事發(fā)后的兵荒馬亂,裴晏又問:“可記得在你之前趕到的都有誰?”

    “同塵、馮箏,小郡王,還有龔旭,具體的次序我記不清了,但我記得高世子和高姑娘來的最慢,高暉似與我一同來的……”

    裴晏又問:“高暉呢?”

    “他應在我之后�!壁w一銘愣了愣,“怎么了?我記得這些證供此前都問過。”

    裴晏不答話,只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他握刀的手上,“你當日可曾碰過青面羅剎?”

    趙一銘搖頭,“沒有,因那時段霈尚有頸脈,我顧不上別的,只想著盡快把段霈送上去,于是和馮箏他們幾個合力將人抬了上去,當時我們都頭暈腿軟,路上還摔了兩次,眼看著段霈血流如注……”

    裴晏微微頷首,“你和段霈皆在金吾衛(wèi)當值,你可知他有何不良之習?”

    趙一銘一臉不解,“不良之習?沒有吧,除了去登仙極樂樓那樣的地方享樂,還能有什么不良之習?”

    見他不知,裴晏也不多解釋,只將到段霈跟前的次序反復問了兩遍,正說著,九思又在外通稟,李策與李同塵,以及高暉一同到了,

    李同塵第一個進值房,“鶴臣!可是查到線索了?!”

    三日不見,李同塵面色頹唐,眼下青黑,人仿佛都老了五歲,待見姜離在此,他驚訝一瞬后反應過來,“薛姑娘也在……是查到毒物了?”

    姜離早已走出來,對著幾人欠身見禮,后一步進門的李策和高暉打量她片刻,也看向裴晏,今日請昭自是為了段霈之死,眼下也沒有比追查兇手更重要的事了。

    “確是查到了些許線索,不過今日令你們過來,是為了問你們當日走到段霈身旁時,是怎樣的次序,以及,你們可看到其他人碰過青面羅剎�!�

    裴晏問完,李同塵先忍不住道:“青面羅剎?碰那羅剎做什么?我依稀記得,是碧君還是誰,說那匕首上有血跡,大家這才喊起來,說是羅剎殺人。”

    見印證了自己所言,趙一銘神容一振,一旁高暉道:“我也記得是如此,碧君那日還算鎮(zhèn)定,她也沒幫著止血救人,便有了時間觀察四周,至于我們下樓的次序,那日說過了啊,同塵是

    李同塵無奈道:“如今要想了了此事,只能寄希望于大理寺早早找出兇手,我還以為有好消息,待會兒去段氏幫忙治喪帶過去呢。”

    李策這時道:“我記得當日同塵在最前,我是跟在章桓還是馮箏之后,也記不清了,有誰碰過青面羅剎……如果沒記錯的話,龔旭似碰過,碧君當日說那匕首上沾了血,龔旭便上前查看,其他人忙著救人,也沒工夫去管羅剎像�!�

    見三人沒個準話,裴晏掃過李策和高暉左手,神色凝重起來,李同塵忙不迭問:“那毒物真是薛姑娘說的什么鼠尾草?若查到誰有那毒物,誰便是兇手?”

    高暉似笑非笑道:“兇手也不會留著那毒物等衙門來查吧?”

    李同塵正要反駁,姜離上前一步,“敢問世子,當日你第一個到段霈身邊時,他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

    李同塵頷首,“是啊,我撲到他跟前他動也不動,我搖他肩膀叫他名字,他也沒有回應,那時我還僥幸想著會否是幻覺,結(jié)果我摸到了滿手的血,后來我逼迫自己清醒過來,便看到他胸口袍衫破了兩道口子,大片血色漫出,這才趕忙叫他們來救人……”

    姜離蹙眉又問:“有哪些人幫忙止血救助?”

    李同塵仔細回憶道:“我是不懂外傷的,

    后來一銘幫忙過,馮箏,馮箏也幫忙了,還有章桓,他們這些習武之人多少都受過傷,略懂些,一開始都想幫忙止血的,可那傷口刺到了緊要處,根本止不住血,馮箏卷起衣袍按住了傷口,一銘是按住了他肩頸處的穴道,章桓是將他半扶了起來止血……”

    趙一銘在旁點頭,“不錯�!�

    姜離若有所思,裴晏在旁道:“怎么了?”

    姜離默然一瞬,搖頭道:“沒什么,我還沒想清楚,不過……我能不能去看看段霈的遺體?”

    第113章

    致命傷

    “為何看段霈的遺體?”

    裴晏還未答話,

    李同塵先問一句。

    姜離道:“我想看看遺體上的傷情�!�

    裴晏便道:“能看,如今沒有比段國公更想查出兇手的了,我們現(xiàn)在便可走一趟段國公府�!�

    李同塵一聽此言忙道:“剛好,我也要去,

    寄舟今日也要去吊唁,

    我們一道去便是,

    你們呢,可要同去致哀?”

    李同塵看向高暉與趙一銘,高暉揚眉道,

    “我?我可不觸這個眉頭,更何況如今段家人只怕不是很想見我,我還是回家待命吧,大哥舊傷不穩(wěn),

    若我大哥此番出了事,那如今這場亂子還真說不好誰害了誰�!�

    高暉說著冷笑幾聲,其他幾人面面相覷一瞬也不好搭話,

    這時趙一銘道:“段霈出了事,

    他手上積壓的幾件差事都得由我頂上,

    我日前已去吊唁過,

    今日就不去了,

    若這里無事,

    我便先回衙門辦差去�!�

    既是如此,裴晏幾人同往段國公府,

    高暉與趙一銘則在順義門外辭別。

    今日是個晴天,冬陽當空,

    連日來的積雪也化了大半,姜離乘薛氏馬車,

    其他人皆是御馬而行,裴晏帶著大理寺眾人在前,李策和李同塵帶著隨從慢悠悠跟在后,行在半途,李策不知想到什么放慢馬速,跟在了姜離車窗之外。

    “薛姑娘”

    李策輕喚一聲,姜離在車室內(nèi)聞聲掀開車簾,“小郡王有何事?”

    李策眼底含笑道:“我昨日去濟病坊,聽聞你送了個孩子去那里,還帶著幾個孩子去看了一位病逝的廚娘?”

    姜離了然,“是,那孩子是南邊逃難來的流民,無家可歸,我便將他送去了濟病坊,那日我本是去看他和其他孩子的,得知有位幫廚病休多日無消息,便跑了一趟,可沒想到那位大嫂已經(jīng)病逝了�!�

    姜離想到程大嫂,心中仍有唏噓,李策也嘆道,“都是可憐人,我年前年后忙著萬壽樓之事都未出過城,有些疏忽濟病坊,多虧姑娘照顧,那些孩子如今十分記掛你�!�

    姜離還未接言,李同塵跟上來道:“可不是,我們?nèi)サ臅r候,都在問你什么時候去看她們,像姑娘這樣的善心人可真不多見了。”

    姜離謙虛兩句,李策問:“姑娘下一次何時去濟病坊?”

    見姜離還未計劃何時再去,李策便道:“姑娘去之時,我與姑娘同行,我已答應了那些孩子,下一次再去要帶著姑娘同去�!�

    姜離想了想,“只怕得二月里了�!�

    李策欣然應下,“那就這么說定了�!�

    行在前的裴晏回望一眼,跟在他身邊的九思低聲道:“咦,公子,小郡王和薛姑娘說的濟病坊是哪個濟病坊?怎么他們二人還有私交?”

    裴晏一言未發(fā),馬鞭重落兩下,眨眼功夫疾馳出一射之地,長恭見狀不敢耽誤,忙也跟著揚鞭,一時車馬轔轔,再無功夫說話。

    待到段國公府之外,老遠的便聽見府內(nèi)哀樂齊鳴,姜離下得馬車與眾人魚貫入內(nèi),繞過影壁,剛進前院便見靈堂方向靈幡招展。

    段凌得了消息迎出來,李同塵上前道:“這是在做法事?”

    段凌頷首,“快結(jié)束了,今日這是”

    段凌疑惑地看著裴晏和姜離,裴晏道:“先去靈堂等法事結(jié)束吧。”

    段凌抬手做請,一行人便往靈堂院而去,到了院門口,便見院中設有祭臺,十來個著明黃法衣的道長手執(zhí)拂塵銅鈴,一邊念念有聲,一邊揮舞法器圍著祭臺繞圈,段國公與戴氏皆不見人影,靈堂正門一側(cè),馮箏和一個鬢發(fā)微白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起幫忙治喪。

    瞧見幾人,馮箏也迎上前來拱手見禮。

    李同塵則問道:“伯父伯母怎么樣了?”

    段凌嘆了口氣,“母親還在病中,這幾日以淚洗面,食不下咽,夜里噩夢連連,人都瘦了一圈,今日又請了大夫來府中,這會兒正在看診,父親在內(nèi)院作陪�!�

    段凌言畢又看向裴晏,“裴少卿,這兩日可查到緊要線索了?”

    裴晏道:“確定了毒物,但還無直接線索�!�

    段凌有些失望,這時院中道長們停了繞圈,法事已近尾聲,裴晏便道:“今日來,是想再驗一次你兄長的遺體,你去知會你父親一聲�!�

    段凌微訝,“不是已經(jīng)看過幾次了,怎還要驗?”

    姜離上前半步,“段公子,今日是我有不明之處,段世子遇害之重乃在兇手作案手法上,案發(fā)當夜我雖看過他的傷勢,卻未細查,今日我想再看看世子的傷�!�

    段凌欲言又止,待看裴晏,便見裴晏也一臉肅重瞧著自己,段凌只好點頭,“行,那我去和父親說一聲�!�

    段凌抬步去往內(nèi)院,李同塵一臉苦悶地看向靈堂,“哎,我真是,這幾日我也是食不下咽啊,誰能想到一場好心辦了壞事,馮箏,這法事還要做幾日?”

    段霈已遇害三日,馮箏也一臉哀頹,“國公爺說最起碼要做滿七日呢,今日才第二日,至少還有五日,若能早日找到謀害世子的兇手,做滿七日世子也可下葬了�!�

    幾人說著話,靈堂門口的中年男子有禮地請一眾道長入偏院歇息,又吩咐其他下人撤下祭臺,清掃院中法事留下的符文紙灰,見中年男子親自去抬祭臺,馮箏趕忙道:“汪先生,我來我來”

    這中年男子正是段冕身邊的門客汪仲琦,馮箏手腳利落挽袖,與一個小廝一起將祭臺抬了起來,這一下,眾人方瞧見他衣袖與指尖多有污漬,顯是幫著做了不少苦力。

    眾人看著馮箏,李策的目光卻在姜離和裴晏之間來回,“鶴臣,難道薛姑娘能看出你們大理寺仵作看不出來的東西?”

    姜離聽得神容微變,裴晏面不改色道:“薛姑娘是醫(yī)家,大理寺雖有仵作,但也只粗通醫(yī)理,自然比不上薛姑娘�!�

    李策揚眉,一笑道:“原來如此�!�

    話音剛落,段凌帶著段冕快步而來,幾人往不遠處的廊道之上看去,姜離眼眶驟然一縮,只見除了段凌父子,白敬之竟也跟在二人身后。

    裴晏也瞧見,遠遠便問:“白太醫(yī)怎么在此?”

    馮箏道:“夫人病了,是請白太醫(yī)來看診的�!�

    話音落下,段冕已到了跟前,不解道:“怎么,說薛姑娘要看霈兒的遺體?可如今霈兒的遺體已經(jīng)裝殮,只差封棺了�!�

    姜離上前見禮,又道:“國公爺不必擔心,我只看世子傷處,不會損其遺容�!�

    段冕很有些猶豫,一旁李策見姜離態(tài)度堅定,半分畏怕也無,眼底驚異愈發(fā)明顯。

    裴晏這時道:“段霈的案子,國公爺也知道生的十分詭異,要盡快找到兇手,還請國公爺配合,這案子雖是大理寺之責,但國公爺自己也不想拖延太久�!�

    段冕沉了沉臉,看看姜離,再看看裴晏,終是不忍道:“也罷,仲崎,馮箏,你們幫忙開棺吧”

    段冕說著,沉痛地嘆了口氣,實在不愿再看段霈的死狀。

    汪仲琦應是,與馮箏一起走入靈堂,姜離與裴晏也跟了上去,李策二人雖不想見死人,但有些好奇,也站去了靈堂門口。

    汪仲琦與馮箏費力地推開棺蓋,如今尚是冬日,段霈的遺體本該保存極好,但因段氏祭奠隆重,靈堂內(nèi)燭火熏熏,便也令遺體的腐爛速度加快了些,棺蓋一開,一股子刺鼻的腐臭漫出,直令汪仲琦與馮箏都不禁后退兩步。

    他二人退開,姜離面色沉靜地挽袖上前,她輕輕屏息,絲毫不懼段霈青紫浮腫的臉,先傾身將其壽衣領子解開,后仔細查驗其傷處,三日前血淋淋的傷口此刻已皮肉翻卷,腐敗發(fā)潰,姜離掏出絲帕輕按傷處,不知在查驗什么。

    裴晏站在她身邊看著,好半晌,姜離直起身子道:“若我沒記錯,宋仵作驗尸之時,道兩處傷口皆是類似鬼頭匕首的兇器造成?”

    裴晏頷首,“最深的傷口有近三寸,較淺的也有寸余�!�

    姜離瞳底幽明變幻,忽然看向李策,“小郡王,當日案發(fā)之時,世子被刺中之后多久倒地不起的?他‘受傷’之時是何種姿態(tài)?”

    李策聞言索性步入靈堂,“他被刺中兩次,第一次被刺中,便有個明顯的趔趄,第二次被刺中,則是后退了兩步,若沒記錯,他當時捂著心口慘烈地痛叫了幾聲,然后才緩緩倒在了地上,前后……應有十來息功夫�!�

    姜離忙問:“趔趄?往哪個方向趔趄?”

    李策遲疑難定,又看向李同塵,李同塵無奈道:“這……我也記不清了……往左?還是往右?還是退了兩步?當時那兩羅剎人像還在動呢,我實在記不清……”

    李同塵一臉苦澀,又求助一般地看向馮箏,馮箏抓了抓腦袋,也是焦灼不已,“若沒有記錯,應是往后一縮,又或是往左一歪?哎我也實在記不清了,當時人都是蒙的,還有人叫喊著說幻術(shù)師父把世子變出來了,大家當幻覺看,怎么會記清楚細節(jié)?”

    他們?nèi)嗣婷嫦嘤U,裴晏卻立刻道:“不可能往左,他即便中了毒,受傷之后也只會本能地往遠離兇器的方向躲避,又怎會再往左去?”

    馮箏忙道:“不錯不錯!那世子定是往后躲了……”

    李同塵這時也道:“是這個道理,但這和兇手有什么關系?當時他身邊沒有人��!還是說,兇器不是羅剎的鬼頭匕首?而是別的方向來的東西?哎,可惜我們誰能記得請啊,當時太亂了!”

    姜離搖頭,“記不清姿態(tài)無礙,因還有一處古怪�!�

    說話間段冕和段凌都進了靈堂,姜離目光再度落在段霈的尸體上,“他有兩處傷,淺的并不致命,但那道深的卻可謂一擊致命,案發(fā)當夜我已看出傷在要害,適才我再仔仔細細看過,發(fā)現(xiàn)那道三寸長的傷口幾乎貫穿了段世子的心腔正中,這樣重的傷,他怎能堅持十幾息才倒地……”

    第114章

    誰在撒謊

    “那便是說,

    深的是羅剎后刺的?淺的是先刺?他受傷時的樣子我已記不清了,但我確定,他就是痛叫好幾聲之后倒地的。”

    李同塵云里霧里,姜離則看向裴晏,

    便見裴晏目澤凝重道:“是兇手的障眼法,

    只是兇手何以剛好掐準了時機”

    李同塵不解道:“什么時機?”

    “其實……”李策這時悠悠開口,

    “當時段霈到底被刺了幾下我們是記不分明的,他那些趔趄仰倒的姿態(tài),我們可能也記得不夠準確,

    因此,會不會是他其實只被羅剎刺了一下較淺的傷口,而致命的那一刀其實是兇手所刺?”

    李同塵和馮箏瞳底皆是一亮,但很快,

    李同塵否定道:“但不對啊,別的我記不清,但我當時撲到段霈身邊時,

    明明看到他衣襟上滿是血色,

    不僅如此,

    我還摸到了血,

    那黏膩的觸感我絕對不會忘記,

    若只是一處不致命的傷口,

    何以那么快流那么多血呢?”

    姜離定然問,“世子當真沒有記錯?”

    李同塵苦澀道:“我還希望我記錯呢!但那是血,

    不是燈火,雖說當時我們中了毒,

    所見多有幻視,但當時我摸了滿手血色,

    人被嚇得清醒大半,絕對絕對沒看錯,就是血,鮮紅刺目,還有腥味”

    被李同塵這么一說,馮箏也喪氣兩分,“是啊,當時世子襟前是有大片血跡,沒有錯的,我也記得清清楚楚,小郡王,你說呢?”

    李策頷首,“不錯,我趕到跟前的時候,同塵因想扶起段霈,雙手和衣袖、襟前皆沾滿了血色,若只是小傷,是不可能有那么多血的。”

    李同塵不住點頭,裴晏便問姜離,“那道更淺的傷,出血量可大?”

    姜離一臉沉重地搖頭,“不會在十幾息功夫內(nèi)染紅襟前,那便與我早前的猜測不同了�!�

    姜離沒把話說明白,李同塵追著道:“什么猜測?你想到兇手殺人的法子了?”

    一旁段霈和段凌也巴巴看著姜離,不料裴晏道:“你是嫌疑者之一,尚未查清真相之前,不該問的別問�!�

    裴晏話音落下,外頭九思快步而入,“公子,有消息”

    裴晏走出靈堂,九思在他身邊耳語兩句,他聽得劍眉緊擰,很快回身道:“府上還要治喪,你們幫忙的幫忙,吊唁的吊唁,我和薛姑娘便先走一步了�!�

    姜離又看了一眼棺槨,這才抬步離開靈堂。

    李同塵和李策滿心焦灼,但他們幾人當日都在案發(fā)現(xiàn)場,自無法打聽衙門進展,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姜離與裴晏離開。

    待二人走出靈堂院門,李同塵無奈道:“鶴臣和薛姑娘所言玄玄乎乎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兇手怎么用的障眼法,我們……”

    李同塵邊說邊看向李策,忽而話頭一頓,“你怎么這副表情?莫非你聽明白了?”

    李策望著院門方向,一臉的耐人尋味,聞言他牽了牽唇,“那倒不是,我就是覺得鶴臣怪怪的……”

    李同塵還要再問,便見李策轉(zhuǎn)身去給段霈上香,李同塵搖了搖頭,只好同去祭奠。

    剛走出影壁,裴晏便低聲開了口,“那毒物還無下落,但段霈好賭之事查到了些許線索,我要往城西賭坊走一趟�!�

    姜離了然,跟著道:“我看完了所有人的證供,本也推測障眼法在兇手行兇的時機之上,可有同塵的證供在此,可見我此前所想還是不對�!�

    說話間二人出了府門,裴晏這時駐足,“那如果他在說謊呢?”

    裴晏語聲沉凝無波,顯然不是玩笑,姜離站定看向他,“你是說,同塵做為第一個趕到段霈身邊之人,是他在撒謊?”

    裴晏頷首,“你今日看傷口,無非是確定段霈當日從受傷到殞命有何異常,雖說所有人的證詞都看到段霈是被羅剎所刺,但我們清楚,兇手若不是會什么驚天動地的功法,那便一定在當日案發(fā)現(xiàn)場的眾人之中,而兇手要用匕首行兇,那定是在接觸到段霈之后,至于那羅剎,雖殺不了人,可在極巧合的情況下,傷人還是能做到的�!�

    “于是按你的猜測,當是段霈倒下之前,只是輕傷,因此他才痛叫出數(shù)聲,而致命傷是在眾人趕到段霈身邊之后,兇手趁著大家中毒,玩一出燈下黑,而他們當日雖然中毒致幻,可后來眾人齊聚,兇手不可能等到那時動手,唯一的可能,便是第一個到段霈身邊之人動了手,這個人是李同塵,而他唯有一口咬定自己到之時,段霈已經(jīng)血流如注昏迷不醒,如此才能擺脫他的嫌疑”

    裴晏語氣低沉,卻字字錚然,姜離默了默,“確有這般可能,但動機呢?當日是同塵組局,若段霈出了事豈非害了他自己?再者,那血指印又如何解釋呢?”

    裴晏道:“兇手或許不止一人,血指印或許也是障眼法之一,眼下不求合情但求合理,但凡可能的方向,皆不可輕放。”

    姜離心中明白,“兇手的手法和段霈受傷,我還是覺得哪里有古怪,今日回去我會再想想,眼下先別過吧”

    姜離欠了欠身往薛氏馬車而去,待馬車走動起來,懷夕忍不住道:“姑娘,裴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說有人合謀殺了段世子?又說李世子撒謊,總不能是李世子和小郡王合謀吧?”

    姜離緩緩搖頭,“他二人與段霈明面上并無仇怨,且憑他二人的性子,就算有一天要殺人,李策也只會選擇自己單獨行事,不會把同塵拉進來,一來同塵喜怒皆形于色,藏不住秘密,二來,他二人情同手足,李策不會讓他背上罪名,我是不信他二人會合謀殺人的,但……但裴晏也不曾說錯,世間之事人心難測,很多時候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那么剩下的再匪夷所思,也一定就是真相……”

    姜離深知此理,也不由得為二人緊張起來,懷夕道:“可如今一來那血指印算是極有力的證據(jù)之一,二來,裴大人的推測,其實與您猜測的不謀而合不是嗎?”

    姜離幽幽道:“若同塵真的在撒謊,那也只有他那一種猜測了。”

    說著話,姜離遺憾道:“可惜那些證詞了,所有人所見幻象皆是五花八門,只憑記錄實在難已推斷何人在撒謊,裴晏以為我懂醫(yī)理或能看的分明,但其實我也難以確定哪些是編纂的……”

    姜離說著面色更是焦灼,懷夕看了一眼外間天色,提醒道:“明日要入宮授醫(yī),您不要只想著案子了�!�

    說起授醫(yī),姜離想到了適才跟在段國公身后人,“國公夫人抱恙,段氏竟然請了白敬之,足見他與段氏的確多有交集,宜陽公主此前說過他在病中”

    姜離語氣危險起來,“可今日見他不似患病模樣”

    第115章

    授醫(yī)

    翌日巳時過半,

    宮中的馬車準時到了薛府外。

    入宮的路上,姜離靠著車璧,仍在想昨日所見之證供,懷夕見她眉頭緊鎖,

    不由道:“姑娘昨天想了一晚上,

    今天一早又琢磨半天,

    這會兒歇歇神兒吧,說不定裴大人那邊已經(jīng)查到線索了�!�

    姜離凝聲道,“我只是在想這案子實在古怪,

    每個人看到的幻象似乎都是合理的,都符合大家的經(jīng)歷與所思所想,但如果兇手一開始沒有中毒,那他陳述證供之時一定會格外小心,

    不僅如此,他應該還會想別人會如何作答”

    懷夕點頭,“對呀,

    但當日是分開問證的�!�

    姜離若有所思片刻,

    “分開問證,

    便不存在模仿串供的可能,

    如今案發(fā)已有四日,

    且就算有破綻,

    兇手多半也已想到了應對之法�!�

    姜離說著,只聽馬車之外響起孩童的嬉笑聲,

    她掀簾朝街邊鱗次櫛比的坊市望去,便見今日仍是晴天,

    積雪化去一半,連綿的重檐屋脊雪瓦斑駁,

    掛在檐下的冰凌也滴滴答答似落雨一般,一群孩童拿著炮仗,正踩著滿地的雪水泥濘跑過巷口。

    雖滿眼未見新綠,但等雪一化完,這個凜冬便要遠去了。

    姜離嘆口氣,“罷了,先把今日的差事辦了�!�

    因是內(nèi)侍省的馬車,一路入朱雀門后,又沿禁中的宮道直奔承天門,待入承天門,姜離帶著懷夕,跟在烏衣內(nèi)侍身后一路往西,直奔尚藥局而去。

    尚藥局位于通明門內(nèi),姜離一行過紫蘭亭步入院閣之中,剛一進門,便嗅到一股子苦澀藥味兒。

    “嚴大人,金大人,薛姑娘來了!”

    引路的內(nèi)侍通稟一聲,正堂中快步走出兩道身影,正是尚藥局俸御郎嚴行謙與太醫(yī)令金永仁,姜離早與金永仁打過照面,見禮之后金永仁笑道:“真是有勞薛姑娘了,姑娘之名如雷貫耳,今日姑娘前來見教,是她們的福氣,姑娘請”

    金永仁神容和善,一旁的俸御郎嚴行謙卻一副肅穆之態(tài)打量姜離,姜離隨著金永仁步入偏堂,堂中十位青衫醫(yī)女正提著藥箱翹首以待,在寧安宮中見過的蕓蔓站在頭一排,見到姜離,她雙眸盈亮,顯是期盼已久。

    這時嚴行謙道:“姑娘擅婦人病正合宮中內(nèi)情,她們雖受過教化,但多缺少經(jīng)驗,也如此前姑娘所言,今日她們已備下疑難醫(yī)案請姑娘解答。”

    姜離解下斗篷交給懷夕,“有勞兩位大人了,這里交給我便是。”

    金永仁本還想在此看看姜離如何授醫(yī),一聽此言便道:“好好好,那就把這些孩子交給薛姑娘,我們先去當值”

    他如此說,嚴行謙自不好獨留下,只令兩個內(nèi)侍在門口伺候。

    他二人一走,眾醫(yī)女面色微松,蕓蔓與姜離有過交集,立刻上前行禮,“奴婢拜見姑娘,姑娘可還記得奴婢?”

    姜離莞爾,“自然記得�!�

    蕓蔓眼含激動,站在她身后的九人也眼巴巴瞧著姜離,姜離溫聲道:“你們有何疑難之處盡可提了,我既來了,自然盡力幫你們解惑。”

    其他人尚有怯意,皆看向蕓蔓,蕓蔓便在眾目之下近前,又從袖中掏出一張墨跡繁密的醫(yī)案來,“姑娘大義,那奴婢便求問了,這張醫(yī)案是月前所得,也是奴婢們近日所遇難癥,您請落座再看罷�!�

    北面軒窗下置黃花梨敞椅、書案與文房四寶,姜離落座,接過醫(yī)案細看,蕓蔓輕聲道:“這位求診的病患是尚食局的嬤嬤,三個月前求到了奴婢跟前,奴婢診了脈,又查其乳,最終開了您看到的第一方,此方用后三日乳癖疼痛減緩,但也僅第一方,后用再無見效,其后奴婢們又增減了兩次新方,行針兩次,但依舊無用,如今她仍疼痛頻發(fā)�!�

    蕓蔓說話之時,其他醫(yī)女也看著姜離,顯然皆為此疾所苦。

    姜離沉吟片刻,“若你診脈與查驗皆無錯,那你第一方是對的,但看第二方用藥與行針,你們尚未理清她之乳疾是因何而致,婦人乳疾病因眾多,按我所見,大致可分為四類”

    “一是肝邪氣滯,此型多見,證見憂郁寡歡,心煩易躁,側(cè)乳脹痛,可捫及胂塊,常隨情志消長,每于癸水前更甚,后可緩,兼有兩脅脹悶,少氣懶言,曖氣頻作,舌質(zhì)淡,苔薄白,脈來弦細”

    “其二當屬陰虛火旺,此癥者多為形體消瘦,乳部腫塊多,脹痛且伴燒灼,同時可見頭暈耳鳴,午后潮熱,精神不振,虛煩不寐,激動易怒,癸水紊亂,小溲短少,大便干秘,舌質(zhì)紅,苔少,脈象細數(shù)……”

    姜離言辭徐徐,眾人聽得也尤其專注,蕓蔓身邊的圓臉醫(yī)女更掏出支極細的炭筆與一本薄冊細細記錄起來,姜離見狀語速更慢。

    待她說完四類乳癖,又指醫(yī)案道:“按你們所記,這位嬤嬤病程兩載,結(jié)塊難消,觸之質(zhì)硬且痰多質(zhì)稠,煩躁易怒,經(jīng)行量少,色黯兼塊,癸水期腹痛,且舌質(zhì)黯紅有瘀點,脈來細澀,屬肝郁氣滯,痰瘀互結(jié),當治以疏肝解郁,化痰散結(jié)。”

    “你第一方用藥極好,用此方后,嬤嬤夜寐好轉(zhuǎn),舌淡紅苔薄黃,脈弦滑,后你繼前方加全瓜蔞、貝母、棗仁,這也算好,但你不曾去前方肉桂、生姜、當歸與茯苓,用藥累贅,重疏肝,輕散結(jié)化瘀……”

    姜離一邊說一邊指著醫(yī)案記載修正,間或醫(yī)女們提出一二疑問,姜離又細細解答,如此半個時辰過去,唯蕓蔓身邊圓臉桃腮的醫(yī)女發(fā)問最多。

    她問的細亦問的深,看得出所學較旁人更為精進,姜離對她有些好奇,歇息的空擋便招手:“你叫什么名字?學醫(yī)多久?”

    “奴婢叫明卉”

    明卉受寵若驚,上前道:“學醫(yī)已有十二載了。”

    姜離有些意外,“十二載?你多大年歲?”

    明卉忙道:“奴婢今歲十九”

    她面帶羞怯,蕓蔓這時道:“姑娘有所不知,明卉家里世代行醫(yī),她叔父早年間還是宮中御醫(yī)呢,只不過……”

    蕓蔓止住話頭,又看向明卉,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明卉見姜離眼瞳清凌凌的多有善意,便自己近前道:“奴婢是青州人,從曾祖那一輩起便開醫(yī)館治病救人,后來祖父考取了州府衙門的醫(yī)博士,叔父明肅清于十七年前考入太醫(yī)署任御醫(yī),但……但十三年前,叔父在治病之時未救得了貴人,后被判了斬刑,家中因此被連累,再無行醫(yī)資格,后來以侍弄藥田為生,奴婢是三年前入長安考進太醫(yī)署的,在太醫(yī)署學了一年多后選入了尚藥局為娘娘們看診�!�

    姜離見明卉勤勉細致,卻不想她竟有如此經(jīng)歷,不禁問道:“未救得了何人?”

    明卉略作遲疑,極低聲道:“奴婢叔父當年給淮安郡王看診,結(jié)果淮安郡王不治而亡了,后來此事便怪在了叔父身上�!�

    姜離呼吸一輕,她記得這件事

    那是景德二十六年臘月,她被虞清苓收為徒弟已有半年,因她與魏旸相處甚歡,照顧的也十分周全,再加上極有學醫(yī)稟賦,虞清苓鐵了心要收她為義女,就在收她為義女的幾天之后,長安城中出了一件慘事,極得景德帝寵愛的淮安郡王李煬病死在了自己家中。

    李煬的父親怡親王,是先帝第七子,因怡親王過世的早,李煬極得景德帝愛重,也因此,李煬病逝后,照看他的太醫(yī)都被從重發(fā)落。

    那時的魏階已是太醫(yī)令,此事雖與魏階無關,但連魏階都被罰俸半年,彼時姜離雖未見過淮安郡王與醫(yī)治他的太醫(yī),但虞清苓與她提過此事,年幼的她想到太醫(yī)因救不了人便要被賜死,還畏怕了好一陣子。

    姜離喉嚨發(fā)緊,“醫(yī)家不是神仙,總有救不了人的時候,你叔父……那你怎會再入長安考來尚藥局呢?”

    明卉苦笑道:“當年事發(fā)之后,我們一族在青州聲名盡毀,沒有被株連獲罪還算好的,后來祖父病逝,父親也棄醫(yī)從商,奴婢雖說學醫(yī)十二載,卻也是父親興起之時才教授一二,因此醫(yī)術(shù)上算不得精湛,我們在青州不可行醫(yī),奴婢想從醫(yī)只能入長安考個名頭,此行雖是投身宮中,但好歹能與大周最好的醫(yī)官修□□有一日奴婢能一施所長�!�

    明卉說至最后一句容光煥發(fā),可很快,她圓溜溜的眼瞳被苦澀填滿,“奴婢想著宮中女醫(yī)至少被陛下承認,卻未想到是如今的光景,莫說一施所長,便是進學都不及從前,這里不缺醫(yī)家,更不缺女醫(yī),也無人拿我們當醫(yī)家看�!�

    聽她語聲漸漸低不可聞,姜離心底也生出一股子不甘郁氣,她篤定道,“宮中光景的確煎熬,但宮里有諸位娘娘,有各處女官、女婢,她們需要你們,再被輕視也不可自棄,唯精進所學方有出頭之日,別人不愿教你們,我愿教……”

    第116章

    赴湯蹈火

    申時過半,

    姜離看了一眼天色道:“今日講這些足夠了,你們?nèi)粼敢�,我可與淑妃娘娘商議,往后每半月一次,

    你們也只管拿疑難醫(yī)案與我,

    結(jié)合病癥想來對你們助益最大,

    今日針灸上所言不多,下一次可專教你們針灸之術(shù)�!�

    蕓蔓和明卉幾人紛紛行禮道謝,姜離走出偏堂,

    便見除嚴行謙身邊的內(nèi)侍等候外,那頭次來薛氏傳話的內(nèi)監(jiān)與和公公也在。

    姜離有些意外,“公公怎么來了?”

    和公公笑瞇瞇道:“姑娘,淑妃娘娘眼下在寧安宮,

    兩位娘娘吩咐,說您授醫(yī)完了,直接去寧安宮便可,

    皇后娘娘也想見您呢�!�

    姜離忙與明卉幾人作別,

    直奔寧安宮而去。

    皇后心疾已好轉(zhuǎn),

    姜離多日未去請安,

    今日正該去見禮,

    待她到了寧安宮,

    卻見除了淑妃之外,蕭碧君也在皇后身邊作陪,

    幾人不知說著什么,此刻面色都有些深長,

    一見姜離入殿,蕭碧君立刻:“問薛姑娘,

    薛姑娘最清楚!”

    姜離上來見禮,滿面的不明所以,蕭皇后便朝她招手,“你今日在尚藥局,可有人為難你?”

    姜離搖頭,“娘娘放心,淑妃娘娘安排周全,無人敢為難我�!�

    淑妃笑:“我是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安排,尚藥局那些人再不明事理也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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