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姜離正在給景德帝問脈,說至此,明顯聽見景德帝呼吸粗重了些,待問完了脈,景德帝道:“去寫方子吧,可需施針?”
姜離應(yīng)是,自去一旁寫此番醫(yī)方,這邊廂龔銘繼續(xù)道:“不問不知,如今審下來還真問出這般多腌臜事,這樁樁件件論起來令人咋舌,陛下您看”
姜離一半心思用在醫(yī)方,另一半心思自在聽裴晏二人稟告,連她也未想到除了謀害李翊,肅王竟還有諸多罪狀,若數(shù)罪并罰便只能重不能輕。
思及此,她心中愈發(fā)篤定了些。
“那便把人帶來吧,朕給他最后一次機會”
景德帝沉默片刻忽地開了口,姜離筆尖輕頓,登時在紙頁之上氤下一滴墨跡,她忙打起精神,寫下最后一味藥起身遞給于世忠。
龔銘領(lǐng)命而去,景德帝擺了擺手,“朕先施針,裴卿也退下吧。”
當(dāng)著景德帝的面,姜離神色沉靜,只當(dāng)與裴晏并不相熟,裴晏也不敢放肆,只得從善如流退了出去。
姜離今日施針的動作格外緩慢,她有些心神不寧,便愈發(fā)不敢求快,景德帝連日來勞頓,此刻也安心接受診治,闊達的太極殿內(nèi)一時只有眾人的呼吸聲。
前后兩刻鐘的功夫后,姜離起針,收拾針囊之時,叮囑景德帝不得辛勞,亦不得動怒,一席話還未說完,殿外龔銘已將肅王帶了回來。
“父皇!兒臣冤枉啊父皇”
“兒臣那日失心瘋了”
入天牢四日,肅王已似老了十歲,此刻一路膝行至龍榻跟前,開口便是喊冤,景德帝和衣坐在龍榻之上,聞言面上立刻生出厭惡,“你若是來對朕說這些,那便大可不必,你可以不認(rèn),但錢氏、段氏,卻不會拼死護你!”
“不,父皇,他們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不過知道那毒石來處罷了。父皇,當(dāng)年兒臣是豬油蒙了心,的確不滿您對翊兒的喜愛,但、但那是兒臣身為父皇的兒子,不滿您只疼愛孫兒卻不曾那般疼愛過兒子啊父皇……”
肅王抹了一把眼淚,急聲道:“并且,兒臣當(dāng)年的初衷只是想讓翊兒病的重些,留下兩分遺癥,讓您對他的寵愛少一些罷了!兒臣沒想殺人!”
“事到如今你還在此強辯?!來人”
景德帝哪容得他狡辯,可他話音剛落,肅王便竹筒倒豆一般道:“不不,父皇,兒臣說的是真的,兒臣讓程秋實煉出來的藥,最起碼要用兩月才能害死人,可那時候我們只給翊兒用了二十天啊,二十天是不可能毒死翊兒的,罪魁禍?zhǔn)撞皇莾撼迹是那廣安伯啊父皇,父皇若不信,父皇可以問裴鶴臣”
肅王急切地看向裴晏,見姜離在此,他又指著姜離道:“陛下還可以問薛泠啊,他們不是查了那兩個孩子的事嗎?那兩孩子前后用藥兩月才過世的,為了穩(wěn)妥起見,兒臣給白敬之配方時,用量再減過,當(dāng)時我們預(yù)計翊兒要到二月才會病危,怎可能只二十天便害死翊兒呢?!”
肅王膝行到景德帝跟前,“父皇,行賞尚且□□,如今定罰難道不看罪責(zé)輕重嗎?兒臣已經(jīng)悔過了父皇,兒臣真的沒有狠毒到下死手�。 �
肅王悲哭聲刺耳,景德帝這時看向裴晏和姜離,“他說的可有道理?”
姜離拼盡全力維持著沉靜模樣,可胸口與喉頭卻似梗了一塊硬鐵,在景德帝嚴(yán)厲的目光之下,一字也答不出來……
第210章
出事了
“啟稟陛下,
肅王府那兩個孩子,確是前后用藥兩月病逝�!�
本以為肅王數(shù)罪并罰已是板上釘釘,但萬萬想不到,他此刻又提出這般證供,
偏偏中毒是否能致死,
關(guān)鍵便在劑量多少,
見姜離神色凝重,裴晏自能想象到她此刻必定煎熬,便先開了口答話。
他又接著道:“但程秋實已死,
劑量輕重?zé)o從考證,白敬之也未明確說明當(dāng)時那般用藥多久會致死。是以,第一,是否減輕過劑量之事無從考證,
第二,是想令皇太孫留下遺癥還是想害死皇太孫,也只是肅王殿下自說自話,
并無人證�!�
“不,
父皇,
父皇信我,
事到如今,
兒臣說這些,
不是為了請父皇饒命,兒臣可以丟掉性命,
但兒臣便是死也不愿多受一分冤枉!當(dāng)年翊兒忽然病危,兒臣在府中還嚇了一跳,
還在懷疑,是不是白敬之多用了藥量了,
正擔(dān)憂之時,便知他們已經(jīng)查出了古怪所在,父皇,難道只因為兒臣動了些手腳,那廣安伯的罪孽便可盡數(shù)抵消嗎?若論罪魁禍?zhǔn)�,那是廣安伯而非兒臣啊”
肅王不住哭訴著,景德帝沉聲道:“前些年藥藏局起過一場火,翊兒的醫(yī)案都被損毀了,已經(jīng)沒辦法仔細分辨了,白敬之那手書之中的言辭也十分模糊,他雖有心為自己遮掩,但似乎也真的認(rèn)為魏階施針出了錯……”
姜離眉心一跳,欲要啟口,裴晏搶先道:“白敬之當(dāng)年處驚慌之中,如今以命做局,也是他被迫的選擇,臣以為,他對廣安伯的指控還有待商榷,并且,這兩日臣又仔細審問了白珉諸多細節(jié),還發(fā)現(xiàn)了一件與廣安伯有關(guān)之事。”
景德帝朝他看來,裴晏道:“其實當(dāng)年白敬之給淮安郡王用的金液丹丹方,乃是他去廣安伯府拜訪魏伯爺之時,從魏伯爺處偷竊而來�!�
景德帝聽得挑眉,姜離一愣之后恍然大悟,難怪她覺得白敬之醫(yī)案的藥方十分熟悉,原來真是白敬之偷竊所得!
裴晏繼續(xù)道:“白敬之與廣安伯乃少年舊識,后來廣安伯升任太醫(yī)令,白敬之卻只是個普通的侍御醫(yī),他一邊敬佩廣安伯的醫(yī)術(shù),心中卻也有些嫉妒和不平。當(dāng)時他想借淮安郡王之病揚名,用了兩個自創(chuàng)醫(yī)方卻效果甚微,于是,他前去找廣安伯請教。彼時廣安伯給他的說法與其他御醫(yī)相差無幾,建議他保守治療。”
“白敬之聽來很是失望,但也是那一次,他在廣安伯的書房發(fā)現(xiàn)了廣安伯那幾日棄用的廢醫(yī)方,他發(fā)現(xiàn)廣安伯自己也在嘗試改良金液丹,但似乎并不滿意,便將醫(yī)方丟棄在了紙簍之中……”
“所以他撿來了廢醫(yī)方,用在了李煬身上?”景德帝忍不住接言。
裴晏頷首,“不錯,他本著僥幸之心想試試,卻也沒想過如此一來,竟然催發(fā)的淮安郡王病情惡化,那時的他心境十分不穩(wěn),為此還暗自嫉恨過廣安伯�!�
姜離在旁聽得咬牙切齒,景德帝也冷冷道:“醫(yī)方是他自己偷竊而來,他有何臉面記恨他人?此人心志實不在正道�!�
裴晏聞言便道:“臣也做此想,后來他被肅王殿下包庇,待到了皇太孫出事之時,指證廣安伯的這份用心便更難斷了�!�
先嫉妒魏階,后偷竊魏階棄方害死了人,便更怨恨上了魏階,待到了李翊出事,他一方面要找替罪羔羊,一方面對魏階仍有遺恨,這份指控怎能作數(shù)?
裴晏之意分明,但景德
帝沉吟一刻后道:“其實這兩日朕也在想當(dāng)年的判罰,但朕思來想去,都覺魏階并不清白,彼時除了白敬之,還有多人一同指證他,他們總不可能和魏階又有仇怨吧?”
“陛下,臣女聽聞魏伯爺?shù)募覀鹘^學(xué)本就與他人醫(yī)道不同,旁人是如何看懂了他的行針之法呢?”
姜離冷靜半晌,終是忍不住開了口,幸而她是醫(yī)家,有此問倒也不足為奇。
景德帝道:“白敬之和魏階相熟,對那伏羲九針略知一二,當(dāng)年一開始主要是他在旁作證,除了他,還有魏階的一個義女,朕當(dāng)年給了同樣的醫(yī)案,但那義女的施針之法和魏階全不相同,她乃是最有力的人證�!�
提起當(dāng)年作證之行,姜離心腔又揪痛起來,“只聽陳述和當(dāng)面面診大為不同,再者若那義女若所學(xué)不精,所言之法不同也是有可能的。此毒藥性乃是惡化病患之癥,太醫(yī)們也難發(fā)現(xiàn)端倪,如今最要緊的還是想法子找出當(dāng)年經(jīng)過此事的人證物證,看看那時小殿下的病情如何變化,此間又用藥如何,以此來研判中毒是否為最重死因�!�
龔銘不懂醫(yī)道,聽了半晌道:“陛下,那廣安伯也許確是施針有誤,但若太孫殿下不曾中毒,或許也不會令太孫殿下喪命?如今真是說不清了�!�
龔銘是局外之人,他所言乃旁觀者最正�?捶�,姜離即便想為魏階說話,此刻也確實缺了實證,她雙手絞在身前,一時心若油煎。
“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當(dāng)年真的沒有那般狠心”
肅王見景德帝不易,這最后機會他自然不可能輕放,但這時,景德帝冷冷地看著他淚泗橫流的臉,眼底慢慢被陰翳籠罩,“你為了給翊兒下毒害了三條人命,翊兒之死,無論輕重皆有你一份力,如此傷天害理,就不要說你沒有對翊兒下死手了,還有你在朝堂內(nèi)外之種種,不論是為君還是為父,朕都不可能寬恕你,來人”
殿外武衛(wèi)立刻沖了進來,肅王一聽此言,面容驚恐地扭曲起來,“不,父皇!不能這樣算!這樣算兒臣冤枉啊父皇”
武衛(wèi)架起肅王,將他往殿外拖去,肅王掙扎不得,又大吼道:“父皇!是廣安伯害死了翊兒,兒臣只是走錯了一步而已啊,父皇!您以為在這宮里就只有兒臣想讓翊兒出事嗎?翊兒死了不知有多少人高興哈哈哈……”
在癲狂的笑聲中,肅王消失在了殿門口,龔銘看著眾人面露尷尬,輕咳一聲道:“陛下,您看如何辦”
景德帝沉聲道:“按如今的人證物證辦,他已經(jīng)承認(rèn)了下毒之行,那便按照律法,一樁樁一件件給朕查個明明白白�!�
裴晏這時道:“那廣安伯……”
裴晏替廣安伯說話之意已經(jīng)十分明顯,景德帝略有不悅道:“除非你們大理寺查出了明證,否則,朕御令釘死的案子豈能輕易反復(fù)?”
此言已是直接,裴晏正欲言又止,龔銘連忙拱手道:“陛下的意思微臣和裴少卿都明白,請陛下放心,無論是太孫殿下的案子,還是此番牽扯出的其他案子,半月之內(nèi),大理寺和刑部必定給陛下一個萬全交代。”
姜離也怕裴晏惹惱景德帝,忙也道:“陛下尚在病中,請您安養(yǎng)精神勿要操勞�!�
景德帝呼出口氣,“都去罷�!�
“裴少卿剛才怎么那般執(zhí)拗?”
剛出承天門,龔銘便一臉奇怪地開了口,“太孫殿下是陛下逆鱗,這是眾所周知的,如今又多了兇手,竟是兒子害孫子,陛下心里自不好過,裴少卿適才話意分明,陛下哪能認(rèn)同?且若是為廣安伯翻案,豈不是說陛下當(dāng)年錯了?”
幾人一同告退出內(nèi)宮,姜離也跟在二人身后,聽聞此言,她袖中雙手絞的更緊,面色都青白起來。
龔銘又接著道:“依我看,咱們就穩(wěn)穩(wěn)辦妥肅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廣安伯的事就莫提了,光這些案子半個月也難妥當(dāng)呢。”
裴晏道:“龔大人所言有理,但若當(dāng)真找到了廣安伯受冤的證據(jù),大理寺也會直言直諫。”
龔銘失笑,“自然,那是自然�!�
兩處衙門并不在一起,龔銘很快與二人告辭往刑部去,待他一走,裴晏沉沉道:“肅王四日來不愿開口,我也未想到他會有此證。”
這半晌功夫,姜離心底縱然萬般失望,此刻也接受了這結(jié)果,更何況禁中人多眼雜,她也不好表露不甘,便道:“是我沒想周全,中毒若無劑量佐證,能鉆的空子太多,肅王也并非傻子”
說著話,她道:“白敬之留下的手書可能讓我看看?”
若裴晏所言,如今需得找到與廣安伯有關(guān)的實證,姜離很想知道白敬之的手書說了什么。
裴晏道:“去衙門看罷,他交代的還算詳細�!�
時辰尚早,姜離便與裴晏一道往禁中以西的大理寺衙門行去。
沒走兩步,裴晏道:“展躍夫妻和楊培如今都在秉筆巷安頓著,他們兩家的人證物證都已審定完了,再過三兩日便會返回商州與隴州�!�
姜離念著今日之事,心中憋悶,面上也有些心不在焉,聞言只輕應(yīng)了一聲。
裴晏眼底生出兩分憂心來,便低聲道:“李翊的醫(yī)案雖被毀,但你如今能接觸寧娘娘,她身邊的侍婢當(dāng)年也照顧了李翊,她們算是最直接的人證。此外,當(dāng)年幾個給皇太孫看診的太醫(yī)之中,還有個周瓚在長安城,他應(yīng)還記得細節(jié),只是如今陛下意思分明,你絕不可意圖明顯去探查”
姜離抿緊唇角,也輕聲道:“伏羲九針變化萬千,我當(dāng)年才學(xué)了四年,還遠不及義父之功,到如今,若能看到詳細醫(yī)案,我應(yīng)能勘破義父當(dāng)年施針之法,真到萬不得已之時,也不得不讓他們知道我是誰了�!�
只有會伏羲九針之人,才能證明魏階施針無錯,但如此一來,姜離便要先自明身份。
逼仄的甬道狹長,二人并肩行走其間,姜離耳后的發(fā)縷甚至摩挲著裴晏的臂膀,他聞言腳步微緩,沉聲道:“若只是冒薛氏大小姐之名便罷,如今你得陛下愛重,一旦表明身份,陛下若不愿寬恕,便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因此還遠不到那一步。”
默了默,他又道:“此番追查肅王之過已算順?biāo)�,我近日也會往太醫(yī)署詳查,你不必太過著急,如今雖是為了給肅王定罪重審舊案,可但凡有蛛絲馬跡,我必請陛下為魏氏正名,刑獄上的章程,總還有我�!�
這一席話落定,姜離強撐許久的鎮(zhèn)靜生出一絲裂痕,那份失望與不甘,總算隱隱顯露了出來。悠長的宮道似看不到盡頭,但這一剎那間,她心底生出慶幸,當(dāng)她決定抱著復(fù)仇之志孤身回長安時,早已料想到了這條路是如何艱�?部�,但一路走到如今,因有裴晏,其實遠沒有想象的那般苦痛,她已是何其有幸,眼前的波折又算什么?
“裴晏”
姜離沉默一下,忽然直呼他名。
當(dāng)年在白鷺山書院,裴晏是講學(xué)的夫子,無人敢喚他名諱,表字都少稱,后來姜離離開長安,重逢這么多日,她也未當(dāng)面叫過他,然而這頭一次喊他,竟也是意料之外的自然輕易,就好似這名字在她心中口中盤桓多年。
見她如此,裴晏心底浮起兩分怪異,像預(yù)感到了她要說些不尋常之言,一時竟生出一瞬莫名的緊張,“怎么?”
姜離側(cè)首看他,四目相對,裴晏一雙眸子黑漆漆的,分明看不到底,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卻總是十分專注,似乎在當(dāng)年,他就是這樣的目光看她。
“龔大人說的不錯。”她收回視線,又定定道:“此案牽扯甚廣,你不好太過激進,你也說過陛下最是多疑,你在朝為官之路還長,不能惹陛下生厭。”
裴晏未想到是此言,默了默道:“你這是在擔(dān)心我?”
姜離一愣,腳步加快了些,“不想連累裴少卿罷了。”
裴晏聽得挑眉,姜離卻是疾步如飛,待轉(zhuǎn)過一道拐角,眼看著大理寺衙門近在眼前了,另一道身影卻也映入了她的眼簾。
與此同時,翹首以盼的寧玨也看到了她,“薛泠?!”
寧玨很驚喜,正要迎上來,又見裴晏從姜離身后走了出來,他于是喜色更甚,“師兄!你們怎么會在一起?”
“薛姑娘去給陛下看診,我也剛見完陛下,你怎在此?”
裴晏先一步答話,寧玨道:“我聽說肅王要求見陛下,陛下允了,我只怕事情生變,便來找?guī)熜謫枂枺绾�?�?br />
待到了東院值房,裴晏才將肅王在太極殿所言道來。
寧玨聽得橫眉冷對,“我才不信什么本就不打算下死手之語!能冒險下毒,又怎么可能只是滿足讓太孫殿下變成個病秧子?但若按你們所查,那兩個孩子確是兩個月才病逝,那在這一點上,肅王或許沒有撒謊,這樣就說得通了,畢竟當(dāng)年廣安伯施針有誤也是前后仔細調(diào)查了的!”
想到廣安伯府的案子無錯,寧玨驟然輕松了不少,裴晏和姜離聞言都不接話,不多時,裴晏將白敬之那份手書文卷尋了出來。
姜離接在手細看,寧玨道:“怎么了?還有何疑問嗎?”
裴晏便只能道:“今日肅王喊冤,雖有替自己脫罪之嫌,但因小殿下醫(yī)案被毀,還是難斷他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所以薛泠想弄個明明白白?”寧玨眼神灼灼道:“不愧你醫(yī)道高深,在這治病中毒上是含糊不得,如何?可能瞧出端倪?”
白敬之的手書乃是罪己書,其上詳細自述了如何用藥害了淮安郡王,又是如何對明肅清愧疚,待到了六年之前,雖記載了肅王指使他的經(jīng)過,但用毒的分量記載并不明確,在指證魏階之行上更是并無悔意,可見在他看來,魏階那般施針確是過失。
姜離心底發(fā)堵,搖頭道:“他不知程秋實如何試藥的,于毒石劑量記載的并不詳細,在他看來,皇太孫之死確是肅王和廣安伯一同為之。”
裴晏在旁道:“其他人證如錢繼禮之流,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用藥上只有程秋實一人明確知道劑量與毒性輕重,他一死,用毒劑量上便無人說的清。”
寧玨坦然道:“那豈不是正好?如今陛下并未對肅王心軟,只等大理寺和刑部查清楚,把一干人等全部按律處置了便可�!�
姜離一默,道:“確是如此,不過他們一個存心下毒,一個施針有誤,即便都傷害了太孫殿下,但罪責(zé)應(yīng)有主次之分才是�!�
寧玨有些動容,“你放心,當(dāng)年廣安伯府已付出了代價,肅王如今想脫罪絕不可能,我們寧氏,還有東宮,都會想法子令陛下嚴(yán)懲肅王的,本來謀害太孫便是誅三族的大罪,只要兩方都嚴(yán)懲,便也算替太孫殿下報仇了�!�
寧玨顯然誤會了姜離之意,而如今并無實證,姜離連廣安伯并未誤診的假設(shè)都難啟口,一旁裴晏道:“行了,你也知道經(jīng)過了,自去當(dāng)差罷�!�
寧玨笑道:“師兄你別說,如今我在拱衛(wèi)司還是負責(zé)追查那蓮星姑娘的案子,我非得查清楚那月中霜哪來的不可”
此事姜離和裴晏皆在掛懷,裴晏忙問:“可有進展了?”
寧玨道:“這兩日查到了幾個蓮星的舊交,皆是青樓女子,我們還在走訪呢,罷了,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先回拱衛(wèi)司去�!�
寧玨說完便要走,可待轉(zhuǎn)身走出兩步,又回身問:“薛泠,你后日可有空閑?”
姜離愣住,“后日只怕要給陛下復(fù)診,何事?”
寧玨尷尬地抓了抓腦袋,“那就罷了,無事,無事”
他輕咳一聲告辭而去,姜離揚了揚眉頭,一轉(zhuǎn)身,便見裴晏若有所思地盯著門口,見她看來,裴晏忍著性子道:“看來寧氏和薛氏如今已化敵為友了�!�
這話意味深長,姜離眨了眨眼,先正色道:“我適才忽然想到了肅王今日最后一句話�!�
裴晏略一回憶,立時肅容,“你是說”
姜離頷首,“若肅王減輕劑量之事為真,而我義父施針不曾出錯,那會否像肅王說的那般,皇宮之中還有其他人也想讓小殿下出事?”
因肅王之案,已入夏的長安城卻是一派風(fēng)聲鶴唳的肅殺之象。
至四月二十七這日,褫奪肅王親王封號的御令在早朝上宣讀,其王妃、其子皆被貶為庶人,終生圈進王府替肅王懺悔恕罪,肅王府上下但凡涉入幾樁命案與貪腐案者,多被判了斬刑和流放,對肅王本人的處置,景德帝遲遲未下決心。
與此同時,段氏被褫奪國公爵位,段冕和府中涉案者同被下獄,勛國公雖未直接卷入謀害皇太孫之案,但因與肅王過從甚密,在幾樁貪腐案上也被牽連,爵位從國公將至縣公,除吏部世襲罔替,亦除了吏部主事之權(quán)。
宮中的殷賢妃求情不成,被降為婕妤移居清秋殿。
連日來姜離只兩次出入太極殿與東宮看診,其余時候皆留在府中。
天氣炎熱起來,又近端午,是簡嫻每一年最為平靜之時,她一邊為簡嫻治病,一邊征用了府中廚房院一處偏房,又令薛泰采買百十斤生附子,勤勤懇懇地制起藥材來,府中眾人不知她何有此行,但想到神醫(yī)們也多自己煉藥,便也不足為奇。
姜離強迫自己定下心來,只在府中圍著藥爐鍋灶打轉(zhuǎn),但憑下人們來報,也能想象外頭是怎樣一片兵荒馬亂。
肅王落敗十分迅速,除了謀害李翊之罪被坐實令景德帝厭棄之外,太子一脈在期間亦出了不少力。薛琦每日下值回府都一臉的喜氣洋洋,連對姚氏和薛沁都寵愛了許多,當(dāng)然,如今在薛府舉足輕重者為姜離。
至五月初六過了端午節(jié)后,一條白綾被悄無聲息地送入了肅王府。
至此,肅王之案暫時落下帷幕。
三法司忙的腳不沾地,仍剩下頗多細枝末節(jié)還需收尾。
肅王雖是墻倒眾人推,可到底是帝王親生之子,他的死對景德帝的打擊并不小,連著好幾日宮墻之內(nèi)陰云密布,長安坊市間的繁華熱鬧也仿佛收斂了許多。
至五月初十這日,姜離再入東宮為薛蘭時請平安脈。
“其實沒想到父皇會狠下心來�!�
“消息傳來的時候,太子殿下正在我跟前,連他都黯然沉默了一會兒,那李昀也是個不安生的,說臨死之前都在鬼哭狼嚎的喊冤枉……”
薛蘭時撫著小腹,有些懨懨地說著,姜離道:“肅王手上的人命只怕還不止此番牽扯出來的幾人,按律法,便是斬刑也得行好幾回了,陛下是明薛蘭時失笑,“你這孩子,是不是信了什么‘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了?姑姑告訴你,自古以來這話便是對尋常百姓說的,父皇若有心保下李昀多的是法子,可他年歲見長,脾性也愈發(fā)古怪,心也是越發(fā)硬的,我甚至都不覺他是為了王法,自然,懲治李昀是好事,但仔細想來又令人有些……罷了,總歸對咱們來說是好的�!�
姜離指尖下是薛蘭時跳動的脈搏,她絕不會同情肅王,但此刻經(jīng)薛蘭時一言,心頭莫名涼了一瞬,她忙道:“姑姑不必擔(dān)心,陛下只有對手上染血之人才會如此,姑姑如今懷有身孕,陛下看重姑姑還來不及�!�
薛蘭時強笑一下,“那是自然�!�
薛蘭時身子有過虛寒虧損,如今月份越大,身上不適之處也不少,姜離細細開好方子,薛蘭時看也不看便讓秋雯去藥藏局拿藥。
這時姜離遲疑道:“肅王臨死之前還在喊冤……他雖已認(rèn)罪,但當(dāng)年下毒的細節(jié)卻并未理清,再加上他半月前最后見陛下之時說的話,只怕陛下心底還有疙瘩�!�
薛蘭時擰眉道:“他人都死了,也無需如何理清了,無論罪責(zé)輕重,反正拿性命來賠了。莫說陛下,便是寧瑤都覺得如此已是不易,前幾日還去皇陵住了兩日�!�
見姜離憂心忡忡的,薛蘭時叮嚀道:“你這孩子可別再去摻和這些事了,此事了了,我們和寧氏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可說到底難一條心,等將來太子殿下登基,更是……萬一她們拿你作筏子,你可要著了道。”
薛蘭時似覺晦氣,語氣頗為嚴(yán)肅,姜離面上應(yīng)下,心底疑云卻越來越重。
初回長安之時,她是連薛氏一并懷疑在內(nèi)的,而若李昀之言是真的,那薛蘭時會否在當(dāng)年之事上推波助瀾呢?
姜離正暗忖著,殿外忽然響起一道沉重腳步聲
“娘娘!出事了!承香殿出事了!”
隨著話音明夏急奔而入,薛蘭時蹙眉道:“何事這般驚慌?!本宮不是說過,為了小皇孫也不得在殿內(nèi)高聲喧嘩嗎?”
明夏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嚇得面白如紙,又手足無措道:“是鄭良媛,鄭良媛出事了,她……好多血,娘娘,她流了好多血”
薛蘭時猛地坐起身來,“你說什么?!”
第211章
意外小產(chǎn)
“主子,
堅持住啊,太醫(yī)就快來了!”
“殿下呢!太子殿下怎么還沒來啊”
姜離和薛蘭時趕到承香殿時,剛進西側(cè)凝香館的院門,便聽到了侍婢的哭喊聲。
四五個著錦衣宮裙的年輕女子圍在上房之外,
一見薛蘭時來了,
立刻面色大變地跪地行禮,
她們也是被太子寵幸過的侍妾,并無位份,如今也都住在承香殿中。
薛蘭時沒工夫理會她們,
徑直往上房行去。
五丈見方的軒室內(nèi)布置華麗,帷幕四垂,猩紅的黼黻亦鋪了滿地,甫一入門,
先有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下一刻,眾人看到了東暖閣繡床上卷縮著的清麗女子,
正是良媛鄭文薇,
她身著一襲杏色蘭紋宮裙,
此時正神識不清地痛吟著,
而令眾人觸目驚心的,
是她下半身幾乎被鮮血染透的血色裙裾。
“太子妃娘娘!求太子妃娘娘救命,
我家主子快不成了”
鄭文薇面白如紙,滿頭冷汗,
虛虛睜著眸子,已是半昏迷之狀,
榻邊只有個十四五歲的宮婢照拂,薛蘭時驚疑不定地看著鄭文薇,
“生了何事?怎會如此?”
話音未落,姜離已快步走到了繡床跟前,她挽起袖子給鄭文薇問脈,眨眼功夫,她面色大變,像不敢置信,她又多診了一息。
薛蘭時望著滿榻血色未曾近前,只問道:“泠兒,如何?”
姜離還未答話,院中又響起腳步聲,房門之外的侍妾們?yōu)蹉筱笥止蛄艘坏亍?br />
“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側(cè)妃娘娘”
薛蘭時回頭,便見太子李霂急匆匆而來,大抵得到消息之時人在景和宮,連寧瑤也一并跟了過來。
“這是怎么了?!”
一進門,李霂也震驚地喝問。
薛蘭時福身道:“臣妾得了消息立刻趕了過來,也不知鄭妹妹是怎么回事”
“姑姑,立刻派人去藥藏局開當(dāng)歸四逆補血湯的方子,再加干姜與艾草,立刻煎好送來!要快!不然鄭娘娘有性命之危”
焦灼間姜離先開了口,薛蘭時略一猶豫,忙命門外跟來的內(nèi)侍按吩咐前去。
太子見薛泠在此心底稍安,上前兩步,“泠兒,她這是”
“鄭娘娘是小產(chǎn)血崩,可有銀針?”
榻前的宮婢哭著起身,“有銀針的,奴婢這就去取。”
“小產(chǎn)?你是說阿薇有了身孕?!”
太子驚聲發(fā)問,薛蘭時和寧瑤也意外的說不出話來。
“不錯,從這情形來看,多半已近三月�!苯x撂下一言,又先放下兩側(cè)床幃隔絕眾人視線,待這時,方才掀開鄭文薇裙擺仔細去看。
她下半身的錦榻已被染紅大片,姜離小心翼翼地退下其月白絹褲,赫然瞧見那絹褲上除了血跡還沾著幾塊兒猩紅,她有心替鄭文薇擦一擦血跡,可忽然,鄭文薇左大腿后側(cè)的一抹淤青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蹙了蹙眉,又一寸寸看過染血的錦榻和衣裙,很快,她目光古怪地看向了鄭文薇痛苦的神容,遲疑了一瞬,她道:“眼下鄭娘娘脈芤虛無力,兩寸且短,唇淡紅,舌苔白滑,舌質(zhì)夾青烏,乃是腎氣大損,氣虛血虧之象,臣女要先為鄭娘娘施針止血,血止住了,鄭娘娘方才能保住性命�!�
說話間宮婢已取來銀針,姜離利落地褪去鄭文薇足上白襪,取穴隱白、足三里、內(nèi)關(guān),落針后,又取人中、合谷、太沖數(shù)處,鄭文薇痛到極處,昏昏沉沉之間滿臉淚珠,口中吶吶有聲,姜離傾身細聽,依稀間似聽到了個“姐”字。
“阿薇怎會有身孕?蘭時,你也不知此事?”
帷帳不遠處,太子實在太過震驚,他這些年來本就子嗣單薄,如今鄭文薇甚得他寵愛,有了孩子乃是正合他意,可沒想到他連知道都未知道,孩子便沒了,想到鄭文薇似躺在血泊之中,他心底怒火只能朝薛蘭時而去。
薛蘭時也處在震駭之中,她千防萬防就怕鄭文薇有孕,如今鄭文薇偷偷摸摸有了,可還未讓她煩惱,孩子先掉了……她一時都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氣惱,“殿下,臣妾連日來為了養(yǎng)胎一直少操心宮內(nèi)事,并且,若有了身孕,鄭妹妹自己不是應(yīng)該第一個知曉嗎?每月林太醫(yī)都要帶人來請平安脈的,臣妾過問過兩次,可也沒見鄭妹妹和藥藏局的人來回報什么好消息啊,香雪,這到底怎么回事?!”
伺候鄭文薇的宮婢名叫香雪,她聞言立刻跪倒:“回稟娘娘,主子她月事一直不暢,早前也常有月事未至之時,因此近兩月我們也沒放在心上。”
李霂又道:“那今日是怎么回事?怎會忽然小產(chǎn)?!”
香雪聞言面色微變,遲疑地看了一眼薛蘭時,又垂著眼簾不敢多言,李霂見狀猛地擰眉,“怎么回事?當(dāng)著本宮還敢隱瞞?!”
香雪瑟瑟地縮著肩膀,哽咽道:“本來好好的,是……是主子用了今日御膳房送來的蓮子乳鴿羹,剛吃完半個時辰不到就肚子痛了�!�
“起初主子以為是鬧肚子,可沒一會兒,主子腹中絞痛更甚還見了紅,那時主子又以為是月事來了,奴婢正要去找月事帶,可誰知那血竟越流越多,就半炷香的功夫不到,連主子裙子都染紅了,主子人也痛得跌滾在榻上,奴婢嚇壞了,忙才讓她們?nèi)ズ叭�。�?br />
香雪越說越替鄭文薇委屈,又道:“那蓮子乳鴿羹本是給太子妃娘娘做的,主子午間喜歡百合駝羹的,可御膳房的人說、說太子妃娘娘吩咐了,主子沒資格用駝羹,用太子妃娘娘剩下的乳鴿羹便好,也算是沾了娘娘的光”
床帳之內(nèi),姜離聽得眉頭擰起,薛蘭時也面色大變,“什么?本宮何時說過這話?!你家主子有孕而不自知,現(xiàn)在小產(chǎn)了,還想賴在本宮身上不成?本宮都不知你家主子有孕,你休要在此含沙射影!來人,去御膳房把所有宮人都召來”
薛蘭時自不想被潑半點兒臟水,可明夏站在她身邊卻登時白了臉。
她立刻跪下地來,“娘娘且慢,是奴婢讓送的,近日宮里不安生,各處都不敢鋪張招搖,那駝峰羹一盞價值百金,聽聞連陛下那里都不是日日有的,奴婢便想著,娘娘用的羹湯每次都用不完,若能給各處娘娘送去分食豈不正好?也不知怎么他們把話傳成了這樣,是奴婢疏忽托大了娘娘”
明夏話說得好聽,可這一切還是源于鄭文薇搶那宋師傅惹得明夏記恨,而那駝羹金貴,明夏自然覺得她鄭文薇不配享用。
薛蘭時自然明白明夏之意,卻也沒想到剛好遇上了鄭文薇小產(chǎn),她恙做怒容,“你好大的膽子,就算有此心,就敢自己吩咐?”
明夏哭腔道:“娘娘連日來身上不爽快,奴婢不敢拿這些雜事惹娘娘煩心。”
李霂的目光在薛蘭時和明夏之間徘徊,很快,又往床榻方向看去,見姜離的身影在帷帳之后忙碌,他一顆心稍安。
薛蘭時這時無奈道:“殿下,明夏您是知道的,這些年來粗心了些,卻是對臣妾忠心耿耿,這分食之意也是為了東宮好,近日父皇……何況臣妾真的不知鄭妹妹有了身孕,若臣妾真有那份惡心,也不至于如此蠢笨……”
“來人”
李霂話落,親信大太監(jiān)王進福立刻進了房門,“殿下?”
李霂吩咐道:“去膳房走一趟,看看今日是怎么回事�!�
王進福領(lǐng)命而去,李霂便焦急地在外踱步,“泠兒,如何了?”
“人還未清醒,得等退針用藥之后才能見好�!�
李霂重嘆一聲,只得耐著性子等候,薛蘭時站在門口,看看李霂,再看看滿臉擔(dān)憂的寧瑤,只覺一股氣憋在心口分外難受。
又足足等了兩炷香的功夫,房外才有內(nèi)侍疾步而來,正是姜離吩咐的湯藥送來了。
姜離掀開一側(cè)床幃讓香雪近前,待香雪把湯藥給鄭文薇灌下,這才開始退針,待退了針,方見鄭文薇血漏已止,緊擰的眉頭也舒展了幾分。
姜離道:“先給你家主子換身衣裳,那厚的被褥來�!�
鄭文薇失血太多,姜離衣袖上也不免染了血色,所幸香雪手腳利落,很快便給鄭文薇換了一身干凈衣袍,身下也換了新的錦褥,姜離又將極厚的被褥蓋在鄭文薇身上,片刻之后,鄭文薇輕咳一聲,緩緩睜開了眸子。
李霂見狀,立刻走到榻邊握住了鄭文薇的手。
鄭文薇意識已經(jīng)回籠,看是李霂來了,立時淚如雨下,“殿下,殿下您來了,臣妾、臣妾今日差點死了殿下”
李霂輕聲道:“別哭,你不會死,只是小產(chǎn)罷了,有泠兒在,你定然無恙�!�
“小產(chǎn)?”鄭文薇滿臉震驚,“臣妾怎會小產(chǎn)?”
李霂見狀方知鄭文薇是真的不知自己已身懷有孕,他遺憾地嘆了口氣,“罷了,不說了,你失血太多,先緩過來再說�!�
鄭文薇像怔住了,但很快,她眼淚大顆大顆落了下來,“殿下,臣妾有罪,臣妾不知,臣妾還以為是癸水……”
她忽然掙扎著起身,像要請罪似的,李霂一把按住她,眼底盡是憐惜,“不,不,本宮不會怪你,你也不知有孕,不知者不怪�!�
李霂到底是萬分遺憾,聲音都發(fā)啞,只輕拍著鄭文薇手背以作安撫。
寧瑤站在門口神色平平,薛蘭時見太子對鄭文薇如此憐惜,只快把一口銀牙咬碎。
“殿下,臣妾真的不知怎么回事……”
鄭文薇哭紅了眼,李霂繼續(xù)道:“本宮不怪你,你身子素來不爽快,本宮是知道的,如今是意外罷了,你還年輕,往后多的是機會,如今你盡快養(yǎng)好身子,萬萬不可留下遺癥。”
鄭文薇啞聲道:“月前林太醫(yī)還來請過脈,也并未說有孕,臣妾、臣妾真的罪該萬死,這好端端的,臣妾也不知怎么就”
李霂聽得眉頭皺起,恰在此時,王進福去而復(fù)返。
他稟告道:“殿下,奴才去膳房問了,說是今日早間明夏姑娘去吩咐了,說不許給鄭娘娘做駝羹,只將太子妃娘娘的膳食分食便可。午間膳房按明夏姑娘的吩咐,給鄭娘娘備了乳鴿羹,一應(yīng)經(jīng)手之人都是膳房幾個臉熟的,不過,他們說明夏姑娘在給太子妃娘娘取用午膳之時,打開過給鄭娘娘送羹湯的食盒。”
薛蘭時陡然色變,“王公公,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進福跟了李霂多年,聞言并不慌張,只恭敬道:“娘娘息怒,小人只是實話實說。”
薛蘭時氣不打一出來,明夏又跪了下來,“殿下容稟,奴婢只是瞧瞧他們給鄭娘娘做了什么,奴婢怎么敢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動手腳?更何況我們都不知鄭娘娘有身孕啊。”
李霂瞇起眸子,“當(dāng)真不知?本宮可是聽聞,景儀宮對承香殿緊張的很�!�
薛蘭時扶著腰,胸膛起伏道:“殿下若不信,大可去問林太醫(yī),皇家血脈這樣的事,沒有哪個太醫(yī)敢隱瞞的,臣妾也不至如此蠢貨!”
李霂掃過薛蘭時隆起的小腹,嘆了口氣道:“罷了,本宮自然信太子妃,太子妃也有孕在身,萬萬莫要動氣”
薛蘭時哪忍得下這口氣,明夏也自責(zé)不已。
這時李霂看向姜離,問道:“泠兒,可能瞧出阿薇為何小產(chǎn)?”
鄭文薇哭得雙眼紅腫,此刻仍在嚶嚶抽泣,姜離便先問香雪,“今日從早到晚,鄭娘娘都用了什么?”
香雪愣了愣,道:“主子這幾日胃口不好,早間就用了一碗羊奶和幾塊桂花糕,
午膳送來,娘娘也只用了那一盞乳鴿羹,別的也沒多用什么�!�
姜離聽得面不改色,微微頷首道:“殿下,聽適才所言,鄭娘娘此前便月事不暢,再加上適才臣女問脈所得,瞧出鄭娘娘有腎氣大虧,氣虛下陷之癥,由此無力攝血,陽氣亦隨血下脫。氣生予腎,統(tǒng)于肺,娘娘身子本就多有淤滯與虧損,如今入了夏,娘娘多半還有早晚輕咳的肺熱血虛之象,肺腎之氣不接,則氣血失和,氣血不和,則血脈難保,今日小產(chǎn)實乃娘娘體弱之意外”
李霂本信任姜離醫(yī)術(shù),可一想到她是薛家女兒,此言便又失了可信度,香雪聞言看向鄭文薇,便見鄭文薇一臉迷惑道:“早晚輕咳?我近日并無此狀��!”
李霂驟然擰眉,姜離默了默,道:“既如此,我還有幾處私隱疑問,想單獨問問鄭娘娘,請殿下和姑姑回避片刻�!�
李霂有些莫名,但想到小產(chǎn)多半與婦人家隱秘有關(guān),便起身走了出去。
薛蘭時正惱著,可想到姜離是自家人,且適才“意外”之言分明是想為她開脫,便也放心地一起跟了出去。
眨眼功夫,室內(nèi)便只剩下了姜離、香雪,以及躺在榻上的鄭文薇三人。
鄭文薇一早便知道姜離身份,她此時雖是虛弱,可看著姜離的目光卻帶著兩分隱晦的戒備,見眾人都退了出去,她語聲柔弱道:“今日多謝姑娘救我,此事事發(fā)突然,若不是姑娘及時趕來,我只怕很難活命,姑娘可是想問我往日有何婦人舊疾?”
“娘娘年紀(jì)雖輕,可今日失血足有海碗之多,的確極險”
姜離定定看著鄭文薇,四目相對,鄭文薇被她看的眼神簇閃起來。
忽然,姜離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此刻我不想問娘娘舊疾,我只奇怪,娘娘極得太子殿下寵愛,何以有孕不報,還狠心殺死自己的孩兒?”
第212章
疑云叢生
姜離語聲并不高,
可此言落定,卻似平地驚雷,令鄭文薇和香雪齊齊色變。
鄭文薇強作鎮(zhèn)定道:“我不知姑娘在說什么”
香雪也立刻道:“姑娘這是什么
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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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
06
艸
06
苻
06
鐨
06
整
06
理
06
話?我家主子根本不知自己有孕,主子這樣的身份,
若知道自己有孕,
去邀功求賞還來不及,
怎么會自己害自己?姑娘莫要以為有太子妃娘娘給姑娘撐腰便可胡亂栽贓我們娘娘!”
香雪挺著胸膛語氣直沖,可那緊張的神容卻出賣了她。
姜離掃了一眼旁里染血的衣裙和被褥,定然道:“從脈象上來看,
你家娘娘這一胎本就不穩(wěn),但若你們提早請?zhí)t(yī)保胎,或也能保下,你說今日你家主子用了乳鴿羹后開始腹痛,
從見紅到你們?nèi)ソ腥�,前后只有半盞茶功夫”
姜離眼底閃過唏噓,“你們主仆二人都不會醫(yī),
不知道兩個多月的孕程,
若是自然小產(chǎn),
且只半盞茶的功夫,
不會有如此多的出血量。若我猜的不錯,
你家主子見紅之后,
或是為了徹底落胎,或是為了毀去證據(jù),
或是為了做出被人下毒謀害的假象,你們在這房中等了至少半個時辰才開始哭喊叫人”
此言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