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閑漢微微一震，竟不自覺地又聽從蘇妙漪命令，拾鐵鍬將那土坑中的棺蓋翹了.

    “轟

    ”地一聲，棺蓋被掀開一邊.

    隨著一聲響，劉家下人也像得了號令一般，驀地沖上前.一番短暫的混戰(zhàn)后，凌長風和那些閑漢全部被制住.

    蘇妙漪甚至未看得清棺中景象，便也被兩人扣住了胳膊，再也動彈不得.

    掙扎著，轉(zhuǎn)頭看向劉富貴，咬牙道，

    “劉富貴，做以為我會毫無防備地上山嗎我早報了官，若再不收手，反倒省了我的麻煩.”

    劉富貴走上前，卻不慌不忙，

    “嚷衙門的那群官兵若上山，早.不敢，也不會.”

    “......”

    “也不必再打六合居那位貴人主意.我今日不妨告訴，六合居那位已被我劉家打點妥當.整個臨安城，再無人能替撐腰翻案.蘇妙漪，點為止，見好收吧.”

    劉富貴手執(zhí)火把在蘇妙漪跟前站定，面容在火光下晦暗不明，

    “我劉家與無冤無仇，何苦么咄咄逼人”

    苦口婆心地勸道，

    “棺材里究竟弟弟，我的兒子，重要嗎不論誰，都一個死人了.人死不能復生，今日把棺材撬開，把尸體送回臨安府衙，讓一切真相大白，又能挽回”

    蘇妙漪掙扎動作微微一頓.

    見狀，劉富貴口吻愈發(fā)緩和，

    “蘇老板，個商人，也個聰明人，件事原本同沒有關(guān)系.今日若退一步，劉家和知微堂便有了交情.有我劉家襄助，的書樓生意定更上一層樓，我保證，讓一年之內(nèi)將分店開汴京去......”

    蘇妙漪對上劉富貴視線，眼里卻沒溫度，

    “劉老板好大的手筆.”

    劉富貴微微一笑，

    “與我劉記交好，交惡，互惠互利，兩敗俱傷.蘇老板，么簡單的選擇，我不信會選錯......”

    “......若我偏偏選錯了呢”

    蘇妙漪問.

    劉富貴收斂了面上的笑意，眼底盡陰鷙.驀地一揚手，將手中火把高高拋.

    隨著動作一剎，劉家其人亦將手中火把朝棺材中投擲去.一簇簇火在空中劃拋物線，最終匯聚在棺材里，瞬間爆發(fā)，巨大火焰騰燃，將整座棺木吞噬.

    “!”

    蘇妙漪眸光驟縮.

    扭曲猙獰火光下，劉富貴漠然地拍了拍手，漫不經(jīng)心地警告蘇妙漪，

    “若蘇老板選錯，下次把火燒的不一具尸體，的知，微，堂

    ——”

    火光將蘇妙漪眸子映照得一片猩紅.

    ***

    或許不再多生事端，又或許根本不屑動手，劉家人

    “毀尸滅跡

    ”后，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西山.

    蘇妙漪和凌長風，有那些嚇得走不動道閑漢終毫發(fā)無傷.

    蘇妙漪似乎被劉富貴的話震懾住了，從山上下后一直默不作聲.

    反倒凌長風，不死心地拉著那些閑漢，讓去衙門做人證.可那些閑漢卻叫苦不迭，甚至把蘇妙漪雇的錢都退了回，隨后拔腿跑，生怕那把火燒身上......

    “先回去吧.”

    蘇妙漪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喚住凌長風.

    二人回了蘇宅.出乎意料的，蘇妙漪車，便看見自家宅門外竟有兩個護院把守著.

    一愣，

    “......”

    兩個護院拱手向蘇妙漪行禮，

    “蘇娘子，我等容氏護院，奉公子之令把守在此.”

    “......”

    蘇妙漪尚未得及反應，蘇積玉等人便急匆匆地從正廳里迎了出.

    “妙漪啊，總回!”

    蘇積玉被蘇安安扶著，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我以為倆也出了事......”

    蘇妙漪一驚，頓時將容氏護院拋之腦后，趕緊迎上去攙扶蘇積玉，著急地，

    “爹，的腿了!”

    “今日也不知撞了邪祟，遇上一堆倒霉事.我大清早去知微堂，好好地走在街上，竟有一輛拉著車馬發(fā)了狂，朝我沖了，幸好我躲得快，才只崴了腳......”

    一旁的蘇安安也后怕地摸著腦袋，

    “我今日出門經(jīng)一家鋪子，二樓有盆花掉了下，差那么一丁點距離，我的腦袋要被開瓢!”

    “有我.”

    江淼沉著臉走，一邊走一邊嗅著袖袍上氣味，

    “我的店門口今日不知被誰潑了一盆狗血，害得我清理了大半日，感覺現(xiàn)在身上那股味......”

    蘇妙漪和凌長風相視一眼，臉色都有些難看.

    凌長風咬牙切齒地，

    “定故意的......”

    “誰”

    一道清越冷淡聲音自眾人身后傳.

    蘇妙漪眸光一顫，越蘇積玉等人，落在緩緩從正廳里走出的容玠身上，

    “......為何在兒”

    “容大公子看見我的店門口被人潑了狗血，所以送我回.”

    江淼一邊解釋，一邊暗自朝蘇妙漪擠眉弄眼，

    “回后得知積玉叔和安安也遇上了種事，特意從容府調(diào)了一些護院，護我周全.”

    蘇妙漪有些意外，不大自在地轉(zhuǎn)向容玠，

    “......多謝義兄.”

    容玠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凌長風，又看向蘇妙漪，

    “覺得做些事的劉家可劉家不會貿(mào)然對出手，定查了，才會招脅迫.”

    “......”

    “今日去了何處，查了”

    容玠問道.

    蘇妙漪張了張唇，將今日在永福坊探聽白鴨買賣，以及劉家上山毀尸滅跡的事和盤托出.可話在唇齒間打了個轉(zhuǎn)，卻又硬生生頓住.

    「下次把火燒的不一具尸體，的知微堂

    ——」

    劉富貴陰惻惻的警告猶在耳畔.

    蘇妙漪抿唇，眼底掠一絲掙扎和猶疑.

    凌長風雖看不慣容玠，此刻卻沒那么多，張口答道，

    “我今日去了賤民......”

    手腕上忽然一緊，凌長風的話音戛然止.詫異地低頭，見蘇妙漪握住了的手腕，

    “我并未查.”

    蘇妙漪眼睫低垂，鬼使神差地輕聲道.

    凌長風瞳孔微微一縮，面上閃些復雜的情緒，可最終卻順著的話，訥訥地附和道，

    “......”

    容玠先望著蘇妙漪和凌長風牽著手，又視線上移，定定地落在蘇妙漪面上.

    沉默片刻，才掀了掀唇角，

    “那看我多了.”

    容玠留下了那些容氏護院，告辭離開.臨走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蘇妙漪，卻話都沒.

    待離開后，蘇積玉才走，憂心忡忡地問道，

    “真的都沒查嗎”

    蘇妙漪抿唇，

    “......進去吧.”

    眾人回了正廳，蘇妙漪將白日里發(fā)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告訴了蘇積玉等人.

    蘇宅里人和容玠不一樣，蘇積玉，蘇安安和江淼，包括凌長風，都有可能被鄭五兒事所牽連，所以不能有所隱瞞，必須讓知道整件事龍去脈......

    完劉家人一把火毀尸滅跡，揚言要火燒知微堂后，廳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

    眾人看看我，我看看，又欲言又止地看向蘇妙漪，卻偏偏沒有一個人開得了口.

    不知了多久，蘇積玉才率先打破沉默，低聲道，

    “妙漪，事已至此......不如收手吧.”

    “......”

    蘇妙漪眼睫顫了顫，沒有抬頭.

    “依所言，劉家在臨安城一手遮天，連衙門拿也沒有辦法......我只普通老百姓，與斗......”

    蘇積玉望著蘇妙漪，嘆氣道，

    “爹知道，為五兒討個公道.可公道種事，對去了人，有何意義呢”

    下一個開口的江淼.

    “我覺得積玉叔得有道理.畢竟活著的人才最重要的......”

    頓了頓，無奈地，

    “蘇妙漪，不救苦救難，無所不能的活菩薩，世上總有做不事......”

    完，江淼用胳膊肘捅了捅蘇安安.

    蘇安安懵懵然收了訊號，也小聲喚了一聲蘇妙漪，

    “姑姑......我也害怕.”

    在場只剩下凌長風沒開口.

    蘇妙漪掀眼，神色莫測地看向，喚了一聲，

    “凌長風.”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聚在凌長風身上.

    凌長風張了張唇，眼簾一垂，卻避開了蘇妙漪視線，

    “我跟大家的一樣......蘇妙漪，此為止吧.”

    “......”

    蘇妙漪沉默良久，才微微點頭，

    “好，我明白了.”

    蘇積玉有些擔心地，

    “妙漪......”

    蘇妙漪笑了笑，

    “時候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轉(zhuǎn)身走出正廳時，蘇妙漪臉上的笑意才緩緩褪去，只余迷惘.

    ***

    “蘇娘子，我家夫人請您去府上一敘.”

    翌日，穆蘭身邊的一個婢女竟了知微堂，求見蘇妙漪.

    穆蘭雖天天將官夫人掛在嘴邊，可了臨安城么久，卻第一次見蘇妙漪，要特意派個人通傳.

    蘇妙漪知道，不穆蘭意思.

    要見的，另有其人.

    將知微堂事暫時交給蘇積玉后，蘇妙漪便跟著那婢女去了傅府.

    “蘇娘子，邊請.”

    婢女將蘇妙漪一路引了傅府的后花園.

    涼亭里，一道頎長身影背對著，站在那兒等候多時.

    婢女將蘇妙漪帶亭外，便低眉斂目地退了下去.

    蘇妙漪深深地看了一眼亭內(nèi)那人的背影，眼前又閃那日行刑時場面......

    “傅大人.”

    提裙走進涼亭，眸里盡冷意，唇畔卻噙著一絲笑.

    傅舟轉(zhuǎn)身，對上蘇妙漪時，也客氣地端出笑臉，

    “蘇娘子請坐.我家夫人去后廚幫忙了，今日要親自下廚，做幾道最愛菜，好好招待.”

    蘇妙漪唇角的弧度不變，

    “我同穆蘭，從不玩一套虛.傅大人何必拐彎抹角，有話直便.”

    傅舟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蘇娘子快人快語，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今日請，我看在與穆蘭情分上，勸告一句

    ——莫要再與劉家作對，后果承擔不.”

    果然如此.

    蘇妙漪眸光微閃.

    傅舟拎茶壺，為蘇妙漪斟茶，循循善誘道，

    “為了個死人，搭上知微堂前程，甚至要搭上和身邊人的性命，何苦哉”

    蘇妙漪眼底掠一絲嘲意，

    “我承擔不得罪劉家后果，傅舟傅大人承擔不替死案被揭穿后果”

    傅舟斟茶動作一頓，眸色沉沉地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繼續(xù)道，

    “刑場上，劉其名之所以變成鄭五兒，定衙門內(nèi)有人與劉家里應外合.”

    “覺得，與劉家串通人我”

    “或許，或許一兩個獄卒，有可能知府大人......和整個臨安府衙.”

    傅舟拍案，驚怒道，

    “蘇妙漪，知不知道在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蘇妙漪掀眼，冷冷地望向傅舟，

    “我污蔑那日在刑場上，鄭五兒呼救，不僅充耳不聞，對我百般阻攔，敢不知情，敢那些衙役不知情有......”

    盯著傅舟眼神愈發(fā)銳利，

    “賤民巷白鴨生意，不會也不知道吧荒謬絕倫生意能如此興隆，臨安府衙沒有推波助瀾，也逃不脫瀆職之罪!傅舟，些寒窗十載，閱盡圣賢書讀書人，便樣做父母官!”

    傅舟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似被蘇妙漪質(zhì)問得無話可，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

    “蘇妙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若非看在與穆蘭情同姐妹份上，我根本不必同在兒多費口舌......”

    的視線忽然越蘇妙漪身后，落向亭外，話音頓滯一瞬，才又口吻古怪地諷笑道，

    “現(xiàn)在看，二人情分也不如此.”

    傅舟朝亭外走去，蘇妙漪似有所察，回頭見穆蘭臉色灰敗地站在亭外.

    [48]48（一更）:容玠，求你，幫我。

    從穆蘭身邊經(jīng)時，傅舟握住了的臂彎，一邊抬手替整理發(fā)間光彩炫目的金步搖，一邊在耳畔沉聲道，

    “若再執(zhí)迷不悟，遲早會害死我......”

    語畢，揚長去，將此刻的局面交給了穆蘭.

    蘇妙漪看著穆蘭走進，在對面落座，不等張口，便搶先出聲道，

    “知不知情”

    “......”

    “鄭五兒替劉其名受刑，事先知道嗎”

    蘇妙漪深深地望著穆蘭.

    穆蘭一驚，慌忙搖頭，發(fā)間金步搖也隨之搖晃.

    “那為何要攔著我去觀刑”

    其實兩日蘇妙漪刻意將傅舟從腦子里擇出去，不愿去傅舟在整件案子里了作用，因為害怕追究最后，發(fā)現(xiàn)穆蘭也牽扯其中......

    如果穆蘭明明知道被杖殺的會鄭五兒，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特意知微堂阻撓發(fā)現(xiàn)真相.那么助紂為虐，亦害死鄭五兒幫兇.

    種可能性，蘇妙漪也不敢.

    穆蘭欲言又止，咬了咬唇，仍一味地搖頭，

    “我真的不知道......”

    的眉眼間有慌亂，有失措，唯獨沒有愧疚.

    蘇妙漪與穆蘭相識多年，知道絕沒有淪落眼睜睜看著鄭五兒替死，卻問心無愧地步.

    蘇妙漪懸了許久的一顆心總落地，

    “......傅舟讓攔著我，但沒有告訴原因.”

    低聲喃喃，似在與穆蘭話，又似在自言自語，

    “好，件事與沒有關(guān)系......”

    不論傅舟今日請目的，傅府目的達了.

    “若沒事，我先回知微堂.”

    蘇妙漪身要離開，然下一刻，穆蘭卻忽然伸手扣住了的手腕.

    蘇妙漪頓住，轉(zhuǎn)眼看向穆蘭，只見神色掙扎，視線飄忽，

    “妙漪，不要再查了......”

    “......”

    蘇妙漪眼睫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