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捏著那塊被刻錯的木頭,燭火印出這塊四不像木頭的輪廓,半晌,冉漾又重新下刀。
她把它改成了一只撅著屁股伸懶腰的小貓,小貓雙眼瞇起,懶洋洋的。
冉漾捏著它看了一會,正好手指有些脫力,她該休息了。
房門忽然被敲響。
冉漾回頭,皦玉探著腦袋看過來,做賊一樣小聲的道:“姑娘,有人找你。”
冉漾放下刻刀,站起身來問:“誰?”
皦玉聲音更小了,幾乎只是對她做了個口型:“大,公,子�!�
她一字一頓的說。
季云澹怎么這個點過來了。
冉漾穿好衣服,推開門走出去。
月色空朦,季云澹站在她的小院門口。
清透的月光照在他白皙的臉龐,看見她時,男人朝她輕輕彎起唇角。
冉漾問:“季公子,怎么了嗎?”
季云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氣,但他的臉上并無半分醉意,他對她道:“今天那件事,我已經(jīng)查清楚了。”
他沒有跟她細說這其中是誰在嚼舌根,只道:“能查到的,我已經(jīng)處理掉了。日后倘若還有人說到你面前,你只管告訴我�!�
冉漾沒客氣:“好的�!�
聞到季云澹身上的酒氣,她又輕聲問:“你喝酒了?”
季云澹嗯了一聲,同冉漾解釋道:“今流三年沒有回京了,今日都是他曾在京城的一些好友,大多與我也有些交情,就多少喝了一點�!�
冉漾心想,季緒又胡說。
這么說來,同支知之“一起長大,門當戶對”的人根本不是季云澹,是季緒自己。
“熏到你了?”季云澹問
冉漾搖搖頭。
夜風(fēng)吹過,將冉漾身上清淡的茶花香送到季云澹面前。
他們面對面站著,季云澹這樣看著她,明明隔著一段不近的距離,他卻似乎仍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溫暖與柔軟。
像一盞燭火,一寸一寸亮到他心里去。
而冉漾半晌沒聽見季云澹說話,心想季云�?赡苓是有點喝醉了。平日只因為這點事,他是不會專程過來找她的。
“還有什么事嗎?”她問的很直白。
季云澹笑了起來,笑聲很低,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搖了搖頭道:“沒事了。”
“回書房的路上,莫名想到了你�!�
“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這來了�!�
冉漾:“哦�!�
那就是喝多了。
夜色如水,季云澹低下頭從袖中拿出了個精致的小玩意兒,發(fā)出一陣叮當響。
是個小銅鈴,晃晃悠悠的墜在一截紅繩上。
“這是之前從南疆帶回來的,聽說它的鈴聲能讓人心情愉悅,郁氣消減,還能帶來好運,我能不能把它送給你?”
冉漾心想,她沒什么郁氣。
而且一般說能給人帶來好運的東西。都是故弄玄虛騙人的,季云澹被騙了。
“我不要。”
季云澹半點不意外,冉漾從來都不肯收他送的東西,回京路上他給她買個點心,這人都要拿出錢袋按原價數(shù)銅板給他。
他哭笑不得道:“冉冉,這個只要八十文,很便宜,別給我數(shù)銅板了好不好�!�
“就讓我送你個東西吧。”
夜色清涼,男人含笑的眼睛在月光下溫柔的像水,冉漾抿住唇,動搖了。
她低下頭,道:“好�!�
季云澹把鈴鐺放進她掌心。
冉漾收攏掌心,想起另一件事來。
遲疑片刻,冉漾有些不好意思,她臉頰泛紅,把剛剛刻好的小貓遞到季云澹面前。
“我自己刻的,能送給你嗎?”
就算是禮尚往來了。
季云澹愣住,隨即伸手接過,他輕聲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冉漾嗯了一聲。
她握著鈴鐺道:“還有什么事嗎?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季云澹搖了搖頭,道:“好夢。”
冉漾轉(zhuǎn)過身去,想想又忍不住回頭提醒:“季公子,如果有人再用可以帶來好運勸你買東西,你不要再上當了,是騙人的�!�
季云澹笑著說:“好�!�
但他卻在心里否認。
不全是騙人的,比方說這個鈴鐺,他就是帶著它的那天,遇見了冉漾。
*
冉漾把這袋木頭雕完時,已是兩天后。
艷陽高照,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她提著她的布袋子,拒絕了皦玉同行的提議,獨身去領(lǐng)她的工錢。
她這幾天雖然刻得手磨出繭子了,但算起來她足足掙了快二兩銀子。
鋪子里人很多,大多都是姑娘,冉漾一進門就看見站在門邊的那一位。
膚白勝雪,弱柳扶風(fēng),漂亮又脆弱。
冉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出門時,鋪子門口明顯喧鬧起來。
“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
“你這婆娘,老子一人累死累活掙錢,就是讓你在這享受的?跟我回家,別丟人現(xiàn)眼!”
冉漾探頭看了眼,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正攥著剛才那位漂亮女郎纖細的手腕,惡聲惡氣的把她往邊上拖。
少女慌亂道:“你在說什么?我不認識你……你放開我!”
掌柜的在冉漾旁邊酸酸嘆氣:“小冉,你說這種男人是怎么找到這么漂亮的媳婦的?家里有錢?我看著也不像啊。”
冉漾也覺得不像。
“廢什么話,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
少女秀眉蹙起,即便是生氣說話也細細弱弱的:“不是,你滾開,你知道……”
冉漾從圍著看熱鬧的人群里擠進去,問那大漢:“你怎么證明她是你媳婦?”
少女眼眸噙淚,楚楚動人。
冉漾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大漢瞧她一個小姑娘,嗤笑一聲道:“怎么證明?把床上的事說給你聽?”
少女臉色一白,“……我不是,我不認識他�!�
“行了!跟老子回家!”
“成天在外拋頭露面,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冉漾又上前一步,道:“那我們?nèi)ス俑�。�?br />
大漢罵了句臟話,嫌冉漾礙他的事兒,抬手就要朝冉漾打過來,冉漾偏身躲了過去,還趁機把少女帶到了自己身后。
察覺到身后人在發(fā)抖,她不太熟練的偏頭安慰道:“別害怕�!�
“我稍微會點功夫,打人很疼�!�
不過話雖如此,想制服這個大漢還是有些異想天開,但帶著她跑去官府足夠了。
場面愈演愈烈之時,還是掌柜的沖出來喊道:“這是干什么?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你怕不是當街強搶民女吧?你瞪這么大眼睛這什么意思,還想對我動手是吧?我可告訴你,我衙門里有人!你惹得起嗎你?”
“還看!當我說著玩呢?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報官!”
大漢興許是被這句話唬住了,又罵了句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人群也漸漸散去,冉漾帶著那漂亮女郎跟掌柜的道了謝。
掌柜的擺了擺手,捋著胡子開始道:“小事一樁!嗐,我這人就是太心善�!�
出了鋪子,冉漾本想直接離開。
漂亮女郎卻抓住她的袖子,她臉上還有未干的淚水:“姑娘,今日多虧有你,敢問姑娘姓名?”
冉漾道:“我叫冉漾�!�
姑娘身形還微微顫抖,她又同她道謝半天,然后道:“你可以叫我夕落�!�
她小聲:“我今日出門本是要去尋我兄長的,路過這家鋪子想來買個小元寶掛飾送我兄長,沒料到會碰到這種事。”
冉漾瞧她淚盈于睫,詢問道:“你兄長在哪?”
“我兄長在長樂街,他在那等我。”
可能是巧合,冉漾回季家正好途徑長樂街。
她覺得自己是個大鵬,而少女是只小鳥,她得保護她。遂而沒怎么猶豫就道:“那我同你一起吧�!�
夕落睜大雙眸,驚喜的抓住了冉漾的衣袖,白皙的手腕上還有男人抓出來的刺目紅痕:“真的嗎?”
冉漾嗯了一聲,同她走在了一起。
夕落說話總是低低柔柔,冉漾不太會聊天,但不管她回答什么,夕落都能自然而然的接上,冉漾就算不說話,她也兀自說了很多自己的事。
她說家里管她很嚴,今日是求了兄長很久才讓她出門的。但是兄長平日公務(wù)繁忙,沒法過來接她,就讓她自己去長樂街找他。
冉漾問:“那你們?nèi)ジ墒裁矗俊?br />
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長樂街,長樂街算半條官街,刑部衙門離這里很近,尋常平民百姓少了一半,街道頓時顯得寬闊起來。
冉漾突然有些疑惑。
夕落跟她兄長怎么約在這里呢。
不過這不重要,長樂街平日也不少人走,比如說她自己。
夕落柔聲道:“兄長有個很好的兄弟從外地回來述職,聽說這兩日公務(wù)交接,沒那么忙,他們就約著一起去城外跑馬。”
冉漾倏然頓住腳步。
“夕落,你姓什么?”
夕落愣了愣,但回答的很快:“我姓支�!�
她又補充:“冉冉對不起,一開始我只是覺得我這個姓不太好聽,跟我的名字連在一起一點也不順……”
冉漾沒聽她說完,轉(zhuǎn)身打斷道:“我還有事,先走——”
“兄長,我在這里�!�
夕落對著她身后招了招手。
冉漾抿住唇,閉嘴了。
她緩緩回過頭,夕落兄長果真是支知之。
目光再稍一偏移,就看見了身邊高坐駿馬之上的季緒,他一身玄黑,烏沉的眸子慢悠悠對上了她的目光。
第8章
摟住
“冉漾,你看不起誰呢?”……
來都來了。
一聲不吭的轉(zhuǎn)身好像不好,冉漾自覺自己如今寄人籬下,季緒又是那大家族的嫡出二公子,她應(yīng)該問個好。
但她還沒忘記這人說她是大番茄的事,番茄就番茄,大番茄算怎么個事?她一直覺得自己腦袋挺小的。
冉漾艱難笑了出來:“二公子,好巧。”
馬蹄噠噠聲響起,冉漾看著支知之和季緒離她倆越來越近,冉漾腦袋仰的更高。
支知之相貌偏冷,笑起來時總給人股不寒而栗的錯覺,他率先瞇起那雙桃花眼,笑道:“冉姑娘,又見面了�!�
夕落詫異望向冉漾,道:“你們認識?”
支知之偏頭看了季緒一眼,沒提冉漾跟季云澹的關(guān)系,只介紹道:“今流的表妹。”
夕落道:“這么巧,冉姑娘,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去?”
冉漾立即道:“不了�!�
夕落小聲問:“冉姑娘,你在生我的氣嗎?”
冉漾問:“我為什么生你的氣?”
夕落壓下聲音,道:“我出門其實是帶著丫鬟的,只是方才我讓丫鬟去給我買旁的物什了。”
冉漾明白了,就是說剛剛她就算不說送她,也會有丫鬟過來。
夕落繼續(xù)道:“我想認識你,可我不知如何開口,我就琢磨如果我們一起走段路的話,興許會熟悉一些。”
冉漾道:“我沒有怪你。”
支知之讓隨從牽了一匹馬過來,自然而然的道:“正好冉姑娘,夕落她騎術(shù)了得,讓她帶你一程�!�
冉漾:“……我比較喜歡走路�!�
這話逗笑了支知之,他道:“冉姑娘,你真幽默�!�
這時,一直坐在馬上沒出聲的季緒看熱鬧一般突然開口道:“冉姑娘,你上次不是還說想讓支夕落帶你騎馬嗎?”
冉漾難以置信。
夕落明顯驚喜起來,甚至還有些受寵若驚,她柔聲道:“真的嗎?冉姑娘,我們好有緣分。”
冉漾:“……真的真的。”
夕落轉(zhuǎn)身就去從隨從手里牽馬,她身材纖細,個頭跟冉漾差不多,看上去就是個走一步喘兩下的病美人,棕紅色的馬匹在她身側(cè)顯得巨大無比。
這不比那大漢難制服多了。
人不可貌相,冉漾心想。
季緒垂眸問她:“騎過馬嗎?”